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匹萨娘子
时间:2020-06-13 09:23:37

  少年抬眼,神色散漫:“半真半假。”
  “若父皇真的命不久矣,他会粉饰太平,让醴泉转告我他过得有多好……而不是‘朕活不长了’。因为他知道——我不会看着他受欺负,就像他不会看着我受欺负。”
  “你还漏了一个马脚。”
  “漏了什么?”
  “天寿帝在你和周嫔面前,从不称‘朕’。”
  秦秾华立即想了起来:“是……父皇私下和我说话,都是以‘我’自称。”
  “圣旨是真的——”秦曜渊瞥了眼桌上明黄的圣旨:“他说得话,不一定是真的。”
  “……他为何要骗我?”
  这才是秦秾华最想知道的。
  秦曜渊没有回答,因为他明白,她知道答案。
  她只是不想承认。
  “太子希望我们卸下兵权,赤手空拳回京;醴泉捏造父皇口谕,想要的是我们带兵勤王。”她缓缓道:“大朔内乱,受益者只会是,夏、梁、东胡草原……以及狐胡余孽。”
  “醴泉跟了我近二十年,他背后的势力——只可能是狐胡。”
  辉嫔不可能安心只安插一个结绿在她身边,一直以来,她都在思考第二个,甚至第三个奸细会是谁。
  ……她想过醴泉。
  但她没想过,他直到今日还会一意孤行,她原本希望——他能自己醒悟。
  “只有搀着真话的谎言才能以假乱真。”秦秾华道:“恐怕,父皇的确传了口谕,他在圣旨里予我非常之时可临朝称制的权力,便是为了防止有朝一日太子篡国,清算你我,所以‘不要回京’是真的,‘活不长’是假的。至于宫人们,倦怠是可能的,但要说不敬到拿陈年茶充数,可能性不大。父皇于太子根本没有威胁,太子不会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做。”
  更何况……是上辈子明明可以率部突围,却主动留在朔明宫内和天寿帝共进退,最后为护天寿帝,以致万箭穿身,力竭而死的大皇子。
  醴泉的失误在于他以为她并不了解太子秉性,却不知,她在上一世,就见过太子为君为父,力竭战死的一幕。
  秦曜奕一生并不光彩,但他上一世死前的最后时刻,永远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他一身插满箭矢,浑身浴血,还在拼命回护同样满身疮痍的天寿帝。
  他断气前的最后一句,是对她说的。
  “跑啊!”
  南迁之后,玉京断断续续有消息传回。
  其中就包括秦曜奕战死后许久,血漫数丈之远,围攻梁军仍无一人敢于靠近。
  所以,醴泉暗示太子苛待已经对他并无威胁的老父时,她才会一下子升起怀疑。
  说太子篡国她信,说他苛待老父,以致宫人敢拿陈茶糊弄——
  她不信。
  但她若没有上一世的经历呢?保不齐,她还真会脑子一热开始谋划清君侧。
  秦秾华冷笑一声:“……狐胡还真是等不及了。”
  门外忽然响起踢踢踏踏一阵奔跑声,这独特的脚步声让人闻声识人,刘命还未踏进门槛,秦秾华就笑道:“这是又得了什么新鲜玩具?”
  “不是玩具——”刘命兴冲冲奔进花厅,怀里捧着许多面部部件:“我的面具做好了,你来试试!”
  秦曜渊看着她怀里:“怎么和你自己用的不一样?”
  刘命瞥他一眼,嘀咕道:“我的是自己现捏的,你捏得来吗?还不如用这个……”
  “这是怎么用的?”
  秦秾华兴趣盎然地拿起一个薄薄的鼻子,她不敢捏,轻轻摸了摸,质地轻薄,像是某种凝胶。
  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出来的。
  “我来我来!”
  刘命兴致勃勃地接过假鼻子,沿着她的鼻子贴了上去,刘命随手捏了几下,道:“你再看看!”
  秦秾华拿起厅内一面小镜,新奇地看着镜中高了不少的鼻子。
  原本她的鼻梁只算朔人里的高挺,现在变成了胡人里的高挺,最关键的是,秦秾华左看右看,上下抚摸,若是不说,怕是连她都会被这假鼻子给骗过去。
  刘命看她满意,更是高兴:“等过一会,真鼻子的热度传过去,就更没人发现这是假的了。”
  秦秾华笑道:“你们祖传的易容术果然精湛,普天之下,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有这样一手了。”
  “还没完呢!”
  刘命眉飞色舞,接连给她下颌、脸颊、颧骨、眼窝也贴上几块软软的假物,秦秾华再往小镜里看时,已经认不出自己了。
  “怎么样?这张面具只是调整用的,下次给你的才是成品。这面具沾水沾汗都不会掉,得用我们刘家配的药膏才能取下,要是粘不牢了,你丢进冰桶里冻一冻,就又能用了!”
  秦秾华谢过她后,刘命嫌弃地看向坐在一边的秦曜渊:“你要不要啊?我也给你准备了草模,你要是不要,我——”
  “要。”秦曜渊言简意赅,一个冷眼扫了过来,意愿表达得很清楚。
  刘命很不情愿地挪了过来,取肤色不同的面部组件,朝秦曜渊贴去——
  “我自己来。”
  他一把拿过她手里的组件,学着刚刚看到的样子,自己往脸上贴去。
  秦曜渊无师自通,在脸上捏来捏去,竟然捏出一张比秦秾华更加不显眼的面孔。
  等回收这些保留着新模样的组件后,刘命忽然开口:“我听外边说,你们是大朔的皇子和公主?”
  秦秾华笑道:“是,之前因为局势关系,多有隐瞒,还望姑娘别见怪。”
  “我不见怪,你们是朔人还是狐胡人,对我都没什么关系。”她一脸疑惑:“我只想知道,狐胡秘宝怎么会在大朔的皇子公主身上?”
  秦秾华不慌不忙道:“自然是紫庭覆灭之后,到了大朔皇室手里。”
  刘命刚想问,为什么大朔皇帝自己不种乾蛊,看到面色苍白的秦秾华,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了。
  她心有戚戚,道:“你父皇肯把乾蛊留给你……是真的疼爱你。”
  秦秾华面无异色,笑道:
  “父皇的确最疼爱我。”
  隔着万水千山,瑞曦宫中气压低沉。
  高大全立在御书房角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轻置一语。
  天寿帝端端正正坐在桌前,神色紧张,不像皇帝,倒像一个刚入学的懵懂小子,对面前所立之人本能畏惧。
  太子手里没拿戒尺,但是比拿戒尺的夫子还要可怕。
  天寿帝自说出那几个字后,御书房里就始终沉寂。
  这沉寂化为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他喘不过气,又不敢去看太子神情,只能坐得端正又别扭,眼神盯着桌上一个祥龙镇纸。
  “还没想好?”
  太子终于开口,和天寿帝有六分相像的脸上闪过一抹阴鸷。
  “父皇给七妹和九弟下旨时如此之快,连内阁都没经过就发出了玉京,为何轮到我,就是一句‘还没想好’?”
  天寿帝结结巴巴道:“这……退位一事本就重大,可不得好好想想……”
  “父皇本就不问政事,退位太上皇又有何不可?”太子神色凝重,眉头紧皱:“父皇若是传位于我,我保证,内阁不会再让父皇烦心——父皇若传位于我,朝廷上如果有人对父皇不敬,儿臣也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代为将其处置。父皇不过是换个名头过更舒心的日子——为何父皇就是不肯?”
  天寿帝眼神闪躲:“你再让朕想想……”
  “父皇还要想多久?”太子朝他走去,停在桌前:“难道是还要避过内阁,再发出什么圣旨?”
  “……”
  “父皇是不愿退居幕后,还是——”太子拿起桌上的祥龙镇纸,神色不辨喜怒,拇指轻轻摩挲峥嵘龙头:“心中有其他人选?”
  天寿帝干笑道:“你已是东宫太子,除了你,还有谁能继承大统?”
  “父皇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太子垂眸,轻声道:“从小时候起,父皇就不喜欢我……就因为我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
  “……”
  天寿帝被说中心事,愈发坐如针毡。
  “父皇恨我母后不择手段怀上我,使得父皇和还是王妃的周嫔娘娘心生裂痕。即便我每日兢兢业业、晨昏定省——即便我每晚悬梁苦读,寒暑风雨没有一日中断习武——即便我文考武试都比弟弟们优秀——父皇的目光也不会在我身上多停留一刻。”
  “……在父皇眼里,值得挂心的只有周嫔娘娘生的福王和长公主而已。”
  他面带微笑,捏在祥龙头颅上的拇指甲盖却青白一片。
  “福王已经死了……父皇如今又在看谁?”
  天寿帝面色发白:“你已是太子,你的母亲已是皇后,难道这还不够吗?”
  “原本是够的。”太子将镇纸放回原处,脸上已恢复平静:“只是父皇越过内阁直接发布圣旨的行为,引发了内阁不满。言官递来的折子,父皇可都看过了?都是在说父皇大权独揽,视祖制为无物啊……”
  “武将的轻蔑,文臣的鄙夷,父皇难道丝毫没有察觉吗?”
  天寿帝面色更加难看。
  “我想整顿吏治,治军强兵,我还想再也不会有人敢对朔秦皇族口出狂言,我更想将皇权重新抓回我们手中!父皇若传位于我,仍可居住在瑞曦宫中,父皇以前拥有的,以后也有,并且只多不少——”
  “儿臣会将天下的好东西都搜来孝敬你和母后,父皇想出宫巡游就出宫巡游,想兴修宫殿就兴修宫殿!父皇再也不必看那些狗官的脸色!我秦曜奕对天发誓,若得父皇垂青,则父皇永远为上,我永远为下。父皇,儿臣只差把心剥给你看,我的那些弟弟——要是让他们站在我如今的位置上,我敢担保,没有一个会有儿臣这般耐心!”
  天寿帝眉心紧拧,脸上混杂着意动和纠结。
  “父皇还有什么顾虑,还请直说,儿臣定然会给出一个满意答复。”
  “你的弟弟妹妹们……”
  “父皇放心,儿臣不是那等事后清算的小人,只要他们安分守己,儿臣敢对列祖列宗发誓,绝不会对他们出手。”
  天寿帝眉头一松,坚定道:“朕要一个保证。”
  “父皇想要什么保证?”
  “朕还要写个圣旨,你让内阁批准,朕就写传位圣旨。”
  “什么圣旨?”
  天寿帝磕磕绊绊将心中所想说出,太子双眼渐渐眯成一条细缝。
  天寿帝避开他越发尖锐的目光,嘟囔道:“……不行就算了。”
  “行,怎么不行。”太子冷笑:“父皇不信我,没什么好奇怪的,父皇向来都看不上我。只要你传位于我,这道封赏,儿臣亲自送到内阁去。”
  天寿帝道:“……万一发出去了,你又把它叫回怎么办?”
  太子胸脯迅速起伏了两下,他冷笑道:“那就父皇亲自派人护送——父皇在宫中眼多手长,找人送信应是不难。但是——”
  他拖长声音,寒声道:
  “儿臣只等二十天,二十天,信使也该单骑赶到了,届时,父皇也应履行自己的承诺。”
  天寿帝弱声道:“可以。”
  “如此——儿臣便静候佳音了。”
  太子拂袖而去,天寿帝刚松一口气,太子忽然在门槛前停了下来。
  天寿帝的心尖尖开始颤。
  “还望父皇恕儿臣失礼——”太子冷着脸道:“母后亲手绣了一身中衣想要交给父皇,只因父皇多日未至母后宫中而未能如愿。父皇要是今日政事忙完,不妨来长乐宫看看,从小时候起,儿臣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和父皇母后,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用膳,不知今日,可有这个机会?”
  太子总算走了,天寿帝一张脸皱成苦瓜。
  他哪儿有政事可忙啊?
  这不就是拐着弯逼他去长乐宫出卖色相吗?
  罢罢罢,这英俊的苦,活该他受!
  ……
  日子一来二去,金雷转眼就进入了最为严寒的时候。
  特殊时期,秦秾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烤着火盆,抱着手炉,穿个回廊也要披一身貂皮狐裘,真真正正活成了古代千金。
  这日,刘命拿来了调整好的面具,和上次的散装不同,这次的成品是两张极为逼真的面具。
  秦秾华对着镜子赞不绝口,刘命颇为得意,昂着下巴道:“这还不算什么,我老爹当年做的那个变人手术才叫厉害呢!”
  “什么叫变人手术?”秦秾华好奇道。
  “就是让人大变样的手术!我老爹年轻时,曾在紫庭附近救过一个身受重伤的小姑娘,可惨了,听说是遇见了几个大朔的大头兵,不但下/体重创,肚腹被挑,双眼被挖,连左胸也被切了一半——那张脸,也是被划了个稀巴烂,总之,没个人形。”
  作为深山里长大的医者,刘命说起这些丝毫没有避讳。
  “我爹是为了救狐胡皇族才去的紫庭,那小姑娘不是狐胡人,他本不想救,谁知道,这小姑娘死死扯着他的裤腿,拖着肠子硬是跟他走了三百步。我爹觉得她有点意思,就在她身上试了最猛的药,又给她止血治伤,又给她磨骨换皮,正好那附近多得是死人,他找了个快死的,等着别人咽气后,挖了她的眼睛移入小姑娘的眼睛里——没想到——小姑娘命大,还真的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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