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科举养家(种田)——当归矣
时间:2020-06-19 09:41:20

  就凭兴隆酒楼以前的惨淡情形,哪怕给钱他也不会来的。毕竟对有些名气的说书先生来说,赏钱才是大头。
  “且说那王姓书生,刚到破庙,点上一支蜡烛,忽听得四周狂风大作,那庙门吱呀一声紧紧关上,高处的佛龛却散发出隐隐光芒。侧耳细听,似有女子在婉转歌喉,唱得是那闺怨之词,声声泣血。”李断肠声音一转,“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音未落,一个八九岁的小男童就端着托盘,在客人中间穿梭,嘴里说着好听话讨要赏钱。
  “再说一段呀!那唱曲的到底是不是前次的张小姐?”
  “我看得是李秀娘!”
  “哎呀怎么停在这里?倒是把这一段说完啊!”
  “就是!李断肠你忒小气了!”
  “要不怎么叫李断肠呢?真是名副其实。”
  “爷可是给了赏钱的啊,咋还这么小气?”
  抱怨归抱怨,众食客也知道这说书先生的习惯,凡事必要留一段,才好勾得人下次再来。看那小童走近,有的扔碎银子,有的扔铜板,倒也没让他空手而归。
  那小童收了托盘,就从侧门避出去,和等在角落的顾玉成汇合,将十个铜板还给他。
  “顾少爷真是聪明,今天的赏钱比昨天多不少呢!”那小童名唤李年,此刻捧着钱袋,整个人都喜滋滋的。
  先生的故事虽说得好,却是已经在其他酒楼说过的,就有那听过一鳞半爪的客人不饶人,非说不该要赏钱。花花轿子人人抬,这一个不满,连带着其他人也跟着小气,这两天的赏钱猛然见少。
  多亏昨天碰见顾家少爷,看他蹲着发愁,一番询问后帮他想了个好主意,今天还亲自上阵当托儿。旁人一看他一个少年都出手大方,也跟着扔了不少。
  顾少爷真是个好人!
  顾玉成微微一笑,接过铜板后又拿出两枚放到李年手里,道:“我也喜欢听李先生说书,就打赏一点吧。”
  李年知道这是给自己的零花钱,顿时更加开心,笑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顾玉成趁机道:“我听你们先生说书,也是有本子的,不知他这本子是自己写的,还是找人买的?”
  他听了几天,发现李断肠说的内容就是穷书生和富小姐的故事,只是因为此时僧道盛行的缘故,披了一层新外衣,总有那高僧和大师指点迷津。
  要是这本子是买的……
  这事没什么不好说的,李年痛痛快快地就告诉了顾玉成:“当然是买的啦,我家先生不会读书,就专门买读书人写的故事,老贵了呢。”
  恰好李断肠也收拾停当过来,正赶上这话头,就道:“顾小哥可是有什么好本子?有的话尽管来找我,我本家有个开书铺的老叔,待我讲完之后,说不定还能雕版出书,再赚一笔。”
  原来李断肠每次找人买故事本子,都只买六个月的。六个月之内这故事只能让他一个人用来说书,之后作者可以收回这本子再卖。
  如果说书时反响好,还能去找他那老叔,从书铺再收一次润笔。
  如此一来,李断肠就经常有新故事可说,而且花的银子还少。毕竟他只买了半年的使用权,万一故事反响平平,书铺看不上,那也与他无关,作者自可另寻门路。
  李断肠说完又客套了两句,便带着李年去另一家酒楼赶场。
  顾玉成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暗道这李断肠真是个伶俐人,怪不得能在清平县打出名声。哪怕故事质量不怎么样,他也能常换常新,远远好过守着一个段子吃老本的同行。
  顾玉成这般想着,慢慢回到小厨房去看早上沉淀下来的洗面水,就发现淀粉和清水已经分开,可以准备做凉皮了。
  正要倒了清水大展身手,厉伯却笑眯眯地找过来,让他出去看房子。
  顾玉成有些犹豫,厉伯却道:“你这孩子怎这般拘谨?这是大少爷吩咐的,务必要尽快办妥,旁的事都能放一放。他今天跟人喝酒去了,不然也要去看看呢,你就快跟老头子走吧。”
  顾玉成于是对贾老三交待了余下的工作,让他先蒸一蒸试试,然后跟着厉伯去看房了。
  厉伯不愧是赵崇倚重的老人,一边忙着管家一边捎带着给顾玉成找房子,不过十来天就找了三家比较合适的。
  顾玉成跟着看了一圈,其中一个房子最大,院子里还种着花,但房租贵,他们就一家三口,没必要住那么大的房子。另一个则在两个巷子的交叉口附近,四周商铺小贩颇多。顾玉成的小心症再次发作,唯恐小黑丫头跑丢。
  权衡一番,最后选定了水井巷子的一家,面积不大,是个一进的小院,但坐北朝南,有三个房间,还有一个厨房,家具比较齐全。
  位置虽偏里,出门不怎么方便,但四邻安安静静的,而且相对来说最靠近县衙,每日早晚有衙役在附近巡逻。对于家里没个成年男人的顾家来说,安全还是很重要的。
  就是没有水井,需要走到街口那里去打水。也正是因这口井的水清甜,这里才叫做水井巷子。
  顾玉成思量完毕,又问过厉伯的意见,便一次付了三贯钱,交了一年的房租,随时可以搬进来了。
  因为他付钱痛快又是长租,房东还答应了明日把房顶和围墙再检查修缮一番。
  厉伯圆满完成任务,见天色不早,便和顾玉成道别,慢慢往赵家而去。
  他面上还是笑呵呵的,内里却暗自心惊,毕竟当初因为大少爷的缘故,他特意去调查过顾玉成。油锅二郎的名头挺响亮,没费什么力气就听了个全。
  这顾二郎少年丧父又被分家,在跟着少爷之前,恐怕全家都没几贯铜钱。现在虽然有少爷买方子的十两银,但对一个穷家小户的少年来说,能一下拿出三贯钱在县城租房,端的是行事果断有魄力了。
  他其实更想让顾玉成租第二个房子,不但繁华一些,还距离赵家大宅更近,言语中颇有引导。没想到顾玉成年岁不大,却挺有主意。
  莫非真的像少爷所说,不是池中之物?
  厉伯想到此处,忽的笑了。自家少爷就是个没定性的大孩子,又哪有什么相人之术呢?
  他真是年纪大了,想得也愈发细碎了,唉。
  另一边,顾玉成仍骑着心爱的小毛驴回了家,晚饭后就对王婉贞说了想搬家的事。
  “搬去县城里头?”王婉贞大吃一惊,“好端端的怎么要搬走呢?咱家在这里住得好好的……”
  顾玉成便道:“娘,这房子不是咱家的,明年就要交租了。而且咱们在村里,一亩地也没有,现在虽然有点余钱,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我在县城这些天,发现还是人多的地方容易生计。”
  王婉贞也沉默了。她是个柔弱性子,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就不想变动。但儿子说得很对,他们现在就是一时安定,实则身无片瓦。待余钱花完,就是手停口停的穷困人家。
  到了县城,说不定她也能找个缝补浆洗的活计,补贴家用,不用靠儿子每日里奔波……
  看出她的动摇,顾玉成又下一剂猛药:“娘,我还想读书。”
  “堂兄考中秀才,大伯娘便这般风光。夫子说我才学也不比堂兄差,我想以后攒了钱,就继续去读书,将来至少考个秀才。以后妹妹大了,就是秀才的妹妹了。”
  对啊,不但要读书,儿子还要娶妻呢!
  靠现在这个家底,富裕是没什么指望了,要是能考出个秀才功名,以后说亲也容易些。再不济,也不至于落到赘婿的地步。
  阿荣已经没了父亲,要能有个秀才哥哥,将来也不会被人说嘴。
  想通此节,王婉贞顿时倒戈,咬了咬唇,坚定道:“就依你,咱们尽快搬去县城吧。”
 
 
第16章 搬到县城
  虽决定了搬家,也要整理两日才行,顾玉成便继续到兴隆酒楼捣鼓凉皮。
  贾老三是个做事利落的人,但在厨艺上真的不行,昨天将洗面水交给他后,今天顾玉成就看到了几张疙疙瘩瘩还特别厚实的凉皮。
  贾老三还以为弄成了,等看到顾玉成做出来薄薄一层还光滑细致的凉皮,才知道自己做的是个失败品。
  “还是顾小哥细致能干,嘿嘿。”贾老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顾玉成道:“其实味道一样,不过是样子好看些。你尝尝这个,看吃起来怎么样。”说完将那浇了蒜末香葱又撒了芝麻的大厚凉皮递给贾老三,让他吃吃看。
  贾老三道了声谢就大口吃起来,吃完好一通夸。
  待赵崇和孙长厚也尝过这新鲜吃食后,“凉皮”就正式成了兴隆酒楼的重磅菜。
  “此物筋道,做起来也快,我觉得不能直接拿来卖,可以先去婚宴上亮个相,等人吃了都夸好,再慕名而来,岂不是更好?”孙长厚兴致勃勃地道,“正好周家小姐要成亲,现在正在各个饭馆酒楼里试菜。就凭这凉皮,咱们兴隆酒楼肯定能拿下头筹!”
  顾玉成心头一动,不着痕迹地道:“不知是哪个周家?”
  “这你就不知道了,顾兄弟。”赵崇挤挤眼睛,“就是那周癞子家,他家挑女婿挑了这么久,可算定下了,是周夫人娘家的一个子侄,算是亲上加亲了。”
  没这么层关系,恐怕那周红英很难找到上门女婿啊。
  想到那周家还曾经派媒人探过他家口风,赵崇就是一阵恶寒,很想畅快嘲讽一通,到底是为着自己的大哥身份忍住了。
  原来真的是那个周家。
  顾玉成暗自松了口气,装作不知,敷衍地赞了句“那真是不错”,就热心建议孙长厚试试辣味调料:“这时节还有点热,辣子开胃一些。”
  周家似乎颇好面子,凉皮又是头一份的新鲜吃食,大概率会被选中。
  就用这凉皮,祝周家小姐的婚宴热闹又喜庆,夫妻恩爱永不分离吧。
  孙长厚扎进厨房配调料了,赵崇则坚持付给顾玉成十两银子。
  “你上次觉得那糕点不算新方,说什么也不肯收钱,这次可是实打实的新方子,再推辞就是信不过大哥的人品了。”赵崇道,“就你这方法,能一下做出多少新吃食啊,十两银子都是少的!顾兄弟可莫要看不起大哥!”
  赵崇也不全是客气,他自家也有些独特的私房菜谱,有几个还是从游商手里买的,几个十两银子也不止。
  顾兄弟这般巧思,还这么谦辞,忒是个实诚人了。
  “大哥折煞小弟了。” 看他坚持,顾玉成最终收了银子,又告了一天假,用来搬家。
  “这次多亏厉伯,寻的房子非常合适,我一眼就看中了。待我搬到县城,再请大哥到家用饭。”
  赵崇一口答应下来,又叮嘱顾玉成有事来找他,别一个人扛着。
  赵家虽不是什么官宦人家,在清平县也能说上话。他赵崇这么多年就得了这么一个实心眼儿兄弟,自然要多护着点儿。
  .
  因这房子是村里的,还得找村长和里正去。
  顾玉成特意买了两刀肉,先去里正家里,跟刘老头说了要搬走,且感谢他在分家时为他们二房出力,不然那两亩地的银子是肯定没有的,撑不到他找差事就得饿肚子。
  刘老头问了他句,得知他现在生活无忧,便收了那一刀肉和半盆豆花,又指点他去找村长,把剩余的房租拿回来。
  顾玉成谢过里正,拐回家拿了另一刀肉和豆花,这才去找刘发财。一番客套之下,收回了三百五十文铜钱,正好半贯钱。
  “咱们这县令是个有能为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让每个村都办学堂呢。”刘发财笑呵呵地道,“那院子也不好再租出去,就委屈二郎了。”
  “刘叔说的哪里话,”顾玉成也笑眯眯的,“不管搬到哪儿,也是咱们溪口村的人,能为村里出点钱,也是好事儿。”
  和村长道别后,顾玉成就回家帮着拾掇东西了。
  刚进门喝了口水,就见吕老太太气势汹汹地过来,砰一声推开门,大声道:“老二家的!快把那一贯钱拿出来!当初这钱可是我出的,你们既然不住了,就把租金还给我!”
  院子里有个板凳,她一屁股做上去,拍着大腿口沫横飞,“大河这才去了多久啊!你就一声不吭地带着孩子往县城去,别是看上哪个相好的吧!我可告诉你,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亏待我老顾家的孙子!快把租金还给我!”
  王婉贞又气又急,眼睛都红了。
  她没有娘家,是被顾大河从猎户的陷阱里救出来的,然后俩人慢慢过起了日子。
  那时候顾大河出门买木料,不知怎的就走错路遇见了她。
  从此以后,直到死在深山里,顾大河都再没出去采买过木料。
  为着自家男人的这点情谊,王婉贞在吕老太太手下过了十几年,从没顶过一句嘴,每日里任劳任怨。
  现在大河还没周年,就被人泼这种脏水,王婉贞气得直哆嗦,想痛骂老太太一顿又不知道骂什么,只搂住了顾玉荣不让她上前。
  孙女不比孙子金贵,顾明珠小时候都挨过吕老太太的巴掌,顾玉荣在她眼里就更什么也不是了。
  “奶奶你喝口水再说。”顾玉成端了一碗水出来,递到吕老太太面前,看她不接,就把碗放到井台上,用同样的音量大声道,“奶奶,那钱是我们二房被赶出来时,你给的安家费,你忘了吗?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而且我刚从刘叔家出来,为了给村里办学堂,只拿了一半回来,你要不信,咱们一起去他家里问问?”
  说完作势要拉吕老太太。
  他身量颇高,加上这些天吃饱喝足又悄悄锻炼,绝对能制服一个老太太。大不了再出去吵一回,他就不信吕老太太有这个脸!
  吕老太太腾地一声就从板凳上起来,跟顾玉成隔开了两步。
  自从油锅事件后她就觉得二郎这人邪性,现在再看,不过一个月没见,这小子就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两只眼睛跟狼崽子似的。
  被这么个半大小子盯着,吕老太太只觉得心里发憷。
  她退后两步站好后,才道:“我不管!反正我出了一贯钱,现在房子不住了就得拿回来!”
  顾玉成心头微哂,这老太太来得那么快,肯定是刘发财报的信。明知道他只拿回来半贯钱,还敢张嘴要一贯,不过是看他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打量他年纪小没主意,被人吓唬两句就要破财消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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