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穿成太子的小毛团——容千丝
时间:2020-06-21 09:35:21

  在这繁忙而紧张的时刻,没人敢拦。
  “殿下……殿下没事吧?九公主她、她……”
  余晞临长驱直入,远远从雕屏缝隙瞥见夏暄坐于榻边,愁眉不展,紧握玉手不放,而晴容脸白如纸,两眼闭合,恍如丢失灵魂的华丽人偶……
  他双足发软,轰然跌坐在地。
  怎么是她呢?那满口胡言、谎称是城西小乞丐的家伙,怎么会是她!
  可转念一想,小鹦鹉的种种回答,摆明针对他的活动范围,还毫不生分地指使他剥坚果,可见私下对他的身份和脾性极为了解!
  不不不,他不该纠前因后果,考究来龙去脉,得先把昭雪余家冤案的恩人、表弟的心上人、未来的太子妃给救回来!
  “殿下!催吐!”余晞临浑身乏力,人已没法站起,只能以双手匍匐而前,哑着嗓子嘶吼,“用绿豆汤灌下去!能灌多少灌多少!御医官……先施针走手太阴肺经,再催足阳明胃经和手少阴心经各穴!快啊!”
  夏暄正沉浸在晴容无半分起色的绝望中,记起表哥略懂医术,听他语气迫切,不及细想,吩咐医官照办。
  余晞临艰难爬至房中央:“殿下……抱着她,别让她躺平,也别让她太冷!”
  夏暄浑浑噩噩如陷于迷梦,照他提醒而为,把晴容固于胸前,柔声细语唤她的名儿。
  医官们虽对这治疗方法存疑,但忙碌近大半时辰,眼看九公主状态无一丝好转,反而愈发衰弱,唯有死马当活马医。
  一通忙碌后,晴容在连番针扎和灌药后,吐出两大口黑血。
  苍白容颜隐约有回润之色,气息稍有稳定,奈何无一丁点醒觉的趋向。
  夏暄颓然搂住冷软的妻,如石化般僵坐于床头。
  雅致卧房明明是最熟悉、最温暖的地方,忽而成了修罗地狱,无时无刻不在撕裂他的体肤,剥离他的脏腑。
  上苍在跟他开玩笑吗?
  让他在心臆空荡寥落时遇上她,由她的柔润与聪慧填满心扉;寤寐思服,辗转反侧,而后因她变得更勇敢坚毅……
  给足了人世间最美满的希望,再硬生生夺回?
  医官轮流号脉,焦头烂额,神情复杂得无法言喻。
  人所共知,九公主抵京大半年,咳喘缠身,体虚气弱,五脏六腑根本有损;现今莫名服下猛烈奇毒,只怕……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
  余晞临抬目见众人表情,心知大错已铸,无力挽回。
  他跪倒在神不守舍的太子跟前,战栗伏地,语带哽咽。
  “殿下,求您……您,亲手杀了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晴容要在太子面前掉马了,终于。
  表哥的小秘密会全部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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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折腾半天, 暖日已在不知不觉间西倾。
  暮鸟飞归, 盘旋于殿阁上方。
  漫天红霞透窗, 勾勒夏暄俊朗悲容,竟渲染出动魄惊心之感。
  他墨瞳如一潭死水, 寂寂注视晴容沉静温婉的脸蛋,醇嗓无波无澜。
  “表哥,今日上朝,余家案子正式平反,本该好好和你庆祝一番,可……恕我招待不周,你请自便吧!过几日交接完毕,可把小风铃接回余府同住。”
  顿了顿, 他对束手无策的医官们下了驱逐令,自顾捋好晴容的袖领,又温柔为她擦拭针眼轻渗的血迹。
  丝毫没工夫思索, 余家表哥何时抵达东府, 为何而来。
  这些统统无关紧要。
  满心只剩唯一念头——倘若今生缘分已尽, 他得心平气和, 坚守她、陪伴她,直至最后一刻。
  余晞临腿上旧疾未愈,跪在冬日冰冷地板上, 嗓音和身体一同细颤。
  “殿下!我无颜苟活于世……请拿我的命,抵九公主的!”
  这话来得稀奇,夏暄凛然回神, 惊中生疑:“你、你说什么?”
  “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说清楚些!”夏暄压低嗓门,似怕吓到怀中人,但语气凌厉至极,如冷刀,如尖枪。
  余晞临咬唇未语,犹豫不决。
  夏暄从静谧空气中嗅出非同寻常的气息,视线终于从晴容脸上转移至他那愧疚痛悲的眼眸。
  余家表哥……和他的九九,有何仇怨?
  总不致忽而生出非分之想,因爱不成,设计毒杀吧?
  他不信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怨恨,况且,晴容是余家案子得以昭雪的最大功臣,表哥比任何都清楚这一点。
  “告知本宫原因,不得有一字虚言。”
  就算真留不住她,他也要知晓真相。
  ···
  余晞临两膝发麻,心也发麻。
  涉及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事,且他和“鹦鹉”彼此承诺,对这桩事“不复言”。
  他不能如实相告。
  可过错和罪责,他必须承担。
  尤其死前,理应坦诚九公主枉死的实情。
  稳住凌乱无序的心跳,他沉痛启齿:“九公主吃下的那颗乳白色小药丸,是我……留给自己赎罪的。”
  夏暄震悚万分:“你?你竟让辩哥给她送毒丸子?怎可能做到!”
  “我不晓得是她!我听那人自称‘小乞丐’,虽像个小孩儿在地上来回打滚撒娇,但言语间遣词不慎泄露文绉绉的字句,必定在用假身份诓骗我……我只想一不做二不休,永绝后患,为了殿下,也为了我自己。”
  夏暄全然懵了:“什么小乞丐?什么打滚?什么……为我?”
  余晞临于巨大自责下煎熬难耐,浑然未理会听者的迷惘,自说自话:“那药丸,并非解除灵魂脱体之蛊,而是夺命药……”
  “灵魂脱体?蛊?”
  “我早在十年前,随父驻守北域时,救了一名棠族巫医墨沉先生。此人是一名易魂者,天生具有入侵人或动物意识的能力,可窃取机密,乃至改变人的意志……”
  夏暄打了个寒颤:“巫医一脉早于棠族覆灭,这世上,竟还存在余孽?”
  “就剩两三人,他们唯求活命,不闹事……承袭易魂血脉者,在变成动物时,容易因动物受伤或死亡,遭受极大痛苦,身心俱损,故而大多寿短。
  “父亲出事后,墨沉先生寻到半身不遂的我,花了将近两年,治好我的腿。他曾想助我……入侵陛下的梦境,传达余家含冤的理念,可惜陛下病弱,若然有闪失,将引发神智不清的魔怔……”
  夏暄厉声喝问:“你!和那巫医,干了何种阴损之事!陛下的病情……”
  “陛下的病,和我们无关!”余晞临幽幽叹了口气,“即便心怀怨恨,我亦从未想过伤害他,毕竟……我喊了他好些年的‘姑父’。待二皇子被贬,我觉察殿下将会是储君首选,因此……盗取您的血液和头发,以备不时之需……”
  “你、你不是在边境么?如何盗得?”
  “墨沉先生那阵子身体尚可,曾化身为鹰隼,飞至皇陵,以宁神香催殿下入眠,窃取您的发丝后,又放了几只水蛭吸血,以此造蛊。”
  “……”
  夏暄抬手抚摸晴容的长发,思绪浮沉,却毫无印象。
  良晌,他磨牙发问:“所以,那墨沉先生,控制我家鹦鹉,给九公主送毒丸?”
  余晞临笑得发涩:“今儿上午的鹦鹉辩哥,是九公主她自己。”
  夏暄朗目圆睁:“此话何意?”
  “您且听我说完,墨沉先生获取殿下血发后飞回蓟关时,中了一箭,元气大伤,没法亲自潜入殿下的梦魂,唯有另选一法子,好让我亲为此事。”
  “你们好大的胆子!”夏暄暴怒之余,难免毛骨悚然。
  余晞临颓然坐倒,边搓揉双腿边续道:“因我无半点巫医族血缘,未经训练,很难进入殿下的意识,或刚进入,就会被您强大的意念压下,反受侵蚀。
  “于是,先生决定做一款……能变成您身边十丈内任意瞌睡小动物的蛊,待我观察好您的言行、习惯,再服下龙血树汁做药引,届时便能伺机在您半醉时潜进您的灵魂,留下强烈意识——余家含冤,定当彻查!”
  “你真影响了我?”
  “没,”余晞临摇头,“我知此举危险之极,且有伤阴德,犹豫许久。后来听闻阿皙嫁人了……我便彻底断绝求活之念,全心想着,不择手段也好,不分是非也罢,哪怕身负大逆死罪,也要全力以赴,至少了结一桩心愿。
  “如若离殿下千里之外服此蛊毒,必然减弱效力,我不得不和叔父踏上归京之路。我老早想好了,先观望殿下的举动,再伺机入梦,若一次不成,便两回、三回……等到殿下相信父亲的冤屈,尽雪余家冤情,我便吞下提前准备的毒,将此密举带入黄土。
  “只是服药后,我迟迟没侵入小动物或殿下的梦境,还道药物失效,颓靡多时,一度想借西山之约再取您的血发,万万没想到,您已尽联合九公主,暗中调查余家一案。
  “我满心庆幸,那颗药出了差错,未伤及殿下神魂,更为自身存心不良而愧歉。而今结案,余家恢复名誉,叔父有家可归,我既是养子,又不愿留在京城这伤心地,才收拾行囊,在……前来东府,向您致谢道别。
  “未料,东府人事忙,由着我独自转悠。我惊觉您府上的绿鹦鹉不光擅用香囊装坚果,更能与人进行正常对话,方知那颗蛊药遭人误服。我设法捕捉鹦鹉,质问后,她谎称是东西市的小乞丐,又说误捡了糖,问我可有解决之法……
  “事实上,若不再续蛊,服蛊一年后,症状自会缓解。但我生怕此人窃取殿下机密,故意骗其吃了那颗用来自尽的毒丸,好让所谓的‘小乞丐’带着记忆和秘密,永远消失。”
  夏暄虽如坠云雾,却能从他飘忽话语间捕捉到一重要信息。
  “你是说……九公主误服那蛊,成了我的辩哥,还被你哄骗着吃下毒丸?”
  “是。”
  “荒唐!荒谬!荒诞!”
  夏暄收紧臂膀,圈牢怀内的晴容,只觉表哥的说辞实在太诡异,可似乎更能解释,缘何足不出东府的辩哥,可准确无误寻到睡梦中的晴容。
  余晞临双手捂脸,指缝间弱弱挤出一句:“过去大半年来,殿下就没觉身边动物偶有异状?不仅仅是辩哥,您身畔任何一只突然惊醒的猫、狗、鸟雀或是别的,都有可能是九公主……”
  一提及动物的异常,夏暄率先想到遇袭时忽然冒出来护住他的花豹。
  是她吗?
  还有……曾有一只形迹可疑的丹顶鹤,和那捂嘴的小鹿,也是她?
  余晞临如呓语般自语:“我真蠢!为免叔父起疑,我一边制作蛊毒,一边做糖丸子给他吃,恰巧那蛊药也裹了层红糖衣……我明明藏得严严实实的!想来,他认定我偷藏的才是最好的,特意换了,拿去给九公主?”
  他最初断定九公主受夏皙之托监视自己,对她的态度反反复复,既想试探,又害怕多问。
  后无意中发觉,两位公主虽相识,却互不知对方和他的渊源,是他长期误解九公主对叔父的诚心呵护。
  可他经历重大挫折,已不似当年的坦荡,尽管感激她的诸多照料,始终不愿乐意表达任何谢意。
  得悉她和太子立心翻案,又瞥见两人的小小亲昵,他感怀身世,亦衷心祝福他们;再耳闻她在惠帝寿宴上屡屡扭转局势,更是由衷欣赏。
  他所认识的九公主,聪明,机变,伶牙俐齿,怎会轻易上当呢?
  是因为她先入为主,认定他是个仗义正直的可怜人,更不存坏心眼?
  见夏暄眉宇间时而阴云密布,时而豁然开朗,余晞临艰涩开口:“我不确定殿下是否会计较九公主隐瞒这段奇特经历,但这事……她纯属无辜受累,绝非存心。
  “当她得知我为始作俑者,急着问我能否解除,可见她本人并无窥觊殿下隐私之意。殿下待她情深意重,想必也不忍责罚她,一切……因我而起,我愿承担全部罪责。”
  话毕,余晞临再度拜伏在地。
  他对人世已无留恋,为赎罪而死,理所当然。
  窗台上的暗影随殿外暮色深浓而模糊不清。
  夏暄呆然抱住晴容,脑海混杂零零碎碎的片段。
  心头千思万绪,他仍能大致理解余晞临所言。
  ——他的九九,在过去大半年间,多次化作他附近入眠的动物,或许悄悄旁窥他,或许默默伴随他,或许装模作样蒙混,或许也曾喜滋滋陪他玩耍……
  但究竟哪些是她,哪些是正常的小动物,他混乱间一时无从辨别。
  双臂因长时间维持同一姿势而麻木,心反而因古怪诡秘的秘密而起起伏伏。
  “表哥,她……真的没救了吗?”
  余晞临挣扎回屏风边,拾起遗落的包裹,取出一本册子,从中撕下一页。
  “这是那乳白小药丸的方子,依书中记载,无药可解,只能借绿豆汤等常见解毒膳食稍作缓解。殿下,我会以死谢罪,但隐秘事件公开,对殿下绝无好处……”
  “死?”夏暄斜睨他,眸光冷锐,“我千辛万苦洗尽余家污名,而你这余大公子竟无缘无故死在我东府,世人会作何揣测?再说,你暗地里捣腾奇诡之术,害九公主生死未卜,却急于用死解脱……不觉得羞耻?”
  余晞临无言可辨,再次跪倒:“任凭殿下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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