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穿成太子的小毛团——容千丝
时间:2020-06-21 09:35:21

  夏暄腾出一只手搓了搓额角:“方子速转交御医官们,立即寻对策!人先押去后院的檀风阁,禁足。”
  一道高大灰影掠入,朝余晞临做了“请”的手势。
  余晞临对榻上二人行大礼,趔趔趄趄随甘棠离开寝宫。
  夏暄茫然四顾,见窗外似有鬼魅般的飞鸮频频窥望,犹记此鸟又名“逐魂鸟”和“报丧鸟”,笑声会催人丧命。
  若在平日,他多半一笑置之,此刻心生烦恶,顺手丢出一枚果子,以作驱赶。
  ···
  偌大寝殿,灯影幢幢,将一对璧人相互依偎的影子投射至白墙上。
  看似两相静好,亲密无间。
  夏暄将枕头垫高,把未婚妻往内侧挪移,摆了个舒适姿态,自己则脱了鞋袜,拥她同卧。
  他轻吻她额角,小声诱哄:“九九……你前晚喝多了,迷迷糊糊自诩妖女,指的是这异能?那黏人的花豹,是你吧?不然怎会挺身相救?怎么会传递刺客言语?
  “你窃听二哥和戴小将军的对话……是换了形象,才没被他们察觉的吧?你说戴小将军打死过麻雀,把你吓生病……傻丫头,你就是麻雀,对不对?当时一定疼得很,导致一连卧病好几日,何不早说呢?
  “还有……会背书、会画画、会下棋、会背九九口诀的嘤嘤,是你!我早觉奇怪,何以那孩子一会聪明绝顶,一会儿只会哼小曲儿……说吧,获悉了我多少秘辛!坦白从宽!”
  他满是戏谑口吻,朗目则逐渐缭绕水雾。
  紧紧握牢她的手,掌心的冷凉诱发心间剧痛。
  二十余年来,指缝中漏过多少美好的人和事,他又曾多少次……试图死死攥紧那一双双逐渐发凉的手?
  晴容呼吸缓慢轻柔,脉搏时快时慢,看上去比先前稳定,可不论他絮絮叨叨说了什么,一概无反应。
  约莫戌初时分,内侍官引领医官入内,端来汤药和膳食。
  夏暄亲手喂晴容喝药,奈何她只喝了两勺,便没再吞咽。
  他索性先把药含嘴里,以唇贴唇,一点点给她灌下去。
  两唇相触,一如过往温软绵柔,遗憾她不似往日那般,予以甜蜜回应。
  回荡彼此唇舌间,只有无穷无尽的苦涩。
  唯愿苦尽甘来。
  几经周折,总算把大半碗苦药喂入她口中,他俯首恋恋不舍厮磨她的唇,仿佛多攫取片刻,定能唤回她的心魂。
  悲切场面隐隐滋生出几分缱绻旖旎,闹得余人面红耳赤,转头不敢细看。
  恰好外头喧哗惊起窗边鸟雀,依稀是桑柔在问鱼丽关于小公主的状况,得到“未醒”答案后,禁不住抽泣。
  夏暄无心饮食,吩咐众人将九公主的私物全数挪进来安置。
  从这一刻起,此处便是她的新居。
  他即将和她行坐不离,梦魂相伴。
  东府宫人和赤月国侍婢轻手轻脚抬进各类衣裳、画具、书侧、妆奁等物,其中一带锁长匣引起夏暄的注意。
  他知道,当中也许藏了她的小秘密,他不该窥探。
  但他务必一探究竟。
  钥匙并不难找,揭开匣盖后,内里有几幅画。
  一为雅洁庭院内,花树下的古朴石案边闲坐着一名素衣画师,朗目疏眉、挺鼻薄唇,与他极其神似。
  一幅则是炸毛的大猫,凶巴巴的猫脸占据画面四分之三,仅在右下角留白,形象生动,像极了他的老猫金丝虎。
  一竖幅绘有大片淡墨流云,残阳如血;左下方为楼台之巅,立着相望的丹顶鹤与白衣男子,寥寥几笔,气韵不凡。
  某幅画了一身穿寝衣的青年,仪态慵懒躺靠于榻上,一手捧书册,一手摆弄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还有月下小猫头鹰叼着一串紫藤花,飞往白衣青年的惆怅背影……
  笔法简练,画面有趣,蜜意扑面而至。
  他,都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晴容:未经允许乱扒人家马甲,过分!嘤嘤嘤!
  太子:你再不醒,我扒的绝不止马甲!哼哼哼!
  ·
  这章交代一下整个故事的由来。
  关于易魂术的伏笔,在64章。
  其实我对余表哥的定位不是什么大魔王大boss,算是隐藏在幕后的策划者,有苦衷也有无奈。
  之前写过十恶不赦、三观全无的坏蛋,这次来点不一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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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别鸣谢木昜 赞助了一个地雷~(╯3╰)
 
 
第八十八章 
  午后密云遮天蔽日, 如有无形的网密密笼罩嘉月公主府。
  夏皙褪下早晨入宫拜见惠帝时的织金云霞凤纹袄裙, 并没像平日换回日常衣裙, 反而披上水红绉丝大衫,屏退左右, 独自徘徊于空寂庭院内。
  每一步,尽是踌躇与忐忑。
  她听闻三哥提及,前日早朝时,太子哥哥当着百官之面,郑重宣告,以监国身份,对君父赐婚的旨意行了封驳事,更力排众议, 坦言对九公主的爱慕。
  ——赤月国九公主贺若氏,是臣的人。臣,要娶她为妻。
  这句话由赵王嬉皮笑脸转述, 却震撼了夏皙心魂。
  再得悉之后, 太子哥哥手捧赐婚圣旨, 身骑骏马, 急急赶至赤月行馆,不顾满城臣民翘首相望,直接把九公主抱回了东府。
  此等深情蜜意又惊世震俗的举措, 无疑成为京城士庶的热议话题。
  但夏皙接到密报,御医们频繁进出东府,坊间名医也被请去研究药方, 且当日余家大公子清早前去拜会太子,接连两日未再露面。
  眼看余大将军府清扫完毕,却没人带领小舅舅进行交接,夏皙深知整件事绝非外界所传的简单。
  她悄然派人打听,方知九公主染上某种怪病,且使得太子大动肝火,当场扣押了余家表哥。
  局面诡秘难测,教她坐立难安。
  霜风萧瑟,吹响檐角宝铃,摇晃枝头的爆裂红石榴,也拂动她腰间倾垂的玉花结绶,清润触碰声如玉漏滴滴。
  周遭亭阁延绵,室庐清静,池沼含幽,花木错落,这座集意趣与典雅于一体的华丽府邸,处处皆有余晞临的手笔。
  当年督造嘉月公主府,他亲力亲为画图定稿,糅合两人共同喜好,连日奔忙,没少费心血。
  奈何家建好了,他从云端跌下,她也遍体鳞伤,心如死灰。
  此后每一年,他亲手所栽的石榴树,她不许任何人触碰,任凭其灼灼红花凋零,累累硕果干枯。
  由两小无猜到青梅竹马,从朦胧慕恋到托付终身,恍若黄粱一枕,南柯梦醒。
  美梦沉醉时,如他所言,她是世上最幸福美满的小公主。
  醒后,她在外人眼中依然是恩宠无量、风头十足的嫡公主,拥有家世、才学、品貌俱佳的温柔驸马,羡煞天下女子。
  然则她的心只保留了那人的位置,他不在,心被彻底掏空,却依旧容不下旁人。
  春去秋来,幸福的可能早在那血光满天的黄昏被扼杀。
  灭寂的不仅仅是至亲的灵魂,还有她的梦,被撕裂,被切割,化为碎屑,再也无法拼凑。
  犹记尘埃落定的那一夜,大雨滂沱,她身裹了玄色披风,登临城头,目送余家叔侄的马车消失在黑暗处。
  日复一日,她既怕此生不相见,又怕再见时物是人非,更怕他多灾多难的人生再临危机。
  重遇后方明白,世间事往往绕不过那个规律——怕什么,来什么。
  ···
  “公主。”
  齐子翱温厚的嗓音顺风飘来。
  夏皙慌忙拭去泪意,回头冲他微微一笑。
  最近半年,她遵照太子之意,容许驸马每隔三日留宿公主府;她本人会在朔望陪他回齐府探望二老,做不到恩爱缠绵,至少也算顾全他的颜面。
  后来,齐继后逆案爆发,虽说齐家人没受太大牵连,但随着齐首辅退隐,其余族亲也陆续变卖产业,撤离京城。
  驸马耻于见人,兼之挂着闲职,本没多少事可忙,索性常来探访。
  夏皙怜他无辜受累,闲来与他品茶赏花,久而久之,相敬如宾,已不似先前抗拒他的作伴。
  此刻,齐子翱鸦青锦袍如雾里孤松,外披玄色大氅,儒雅面容平静温和,难辨悲喜。
  “公主要去寻他?”
  夏皙一怔,水眸黯然:“我答应过哥哥,等余家案子平反,会安心和你度日。”
  “心不在,哪能安呢?”齐子翱轻笑,呼出的白雾模糊了神情,“我探听过,余兄好像得罪了太子殿下。殿下向来外刚内柔,若不是极其严重之事,断不会如此待他。你若想去东府,便赶紧去吧!”
  夏皙莫名想哭。
  面前的他,是儿时玩伴中最低调内敛的小哥哥,她名义上的丈夫,似乎从来无需她多言,便可看透她所思所想。
  “对不起,子翱哥哥。”
  齐子翱缓步而近:“不必道歉,你我的婚事,本就是我一厢情愿。你无须顾虑太多。”
  “可是……”夏皙左右为难。
  “姑姑做了那样的事,迫使父亲致仕还乡,我哪来的脸在宗亲中混下去?只是,你贵为天家公主,和离一事不应由我提起。”
  ……和离?
  夏皙瞳仁微扩,霎时无从分辨内心究竟是愧疚多些,抑或释然多些。
  历经巨变,即便与驸马分开,也不见得能和晞临表哥再续前缘。
  但她的情思既没法硬掰向驸马,何苦以此捆绑他、接受他对她的好,却自私地未予半分真挚回馈?
  说来奇怪,在他亲口道出“和离”二字时,她那冷冰沉寂心湖骤然掀起涟漪,如有心动的错觉。
  她凄然而笑:“你很好,你很好很好,是我配不上你。今生情丝已绕至他身上,请容我尽己所能,把这段缘分写尽吧!欠你的,来生来世,做牛做马,再作报答。”
  “来世不可期,何必妄言?”齐子翱笑容纯粹而美好,寻不出一丝哀伤,“我早说过,但凡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尽力。”
  夏皙咬唇忍泪,深觉言语无力,远不足以表达歉然与感恩。
  或许,说了反倒显轻浮。
  齐子翱抬望天际暗云翻涌,皱眉道:“快下雪了……我送公主去东府。”
  说罢,解下外披,轻轻罩在她颤抖的两肩。
  ···
  初雪飘降,如抛珠撒玉。
  夏暄端坐在挟绣阁的卧榻上,右手提笔批复奏折,左手不时触摸晴容的手,以确保她肌肤微温。
  他除去上朝议事,其余时间,不论吃喝、公务或休憩,皆未离她片刻。
  而她始终未如他所期盼的那般,睁开双眼,展露笑意。
  “阿皙,没别的事,早些回府!我很忙,得处理掉所有杂事处,以备三日后举行成婚之礼……”
  夏皙双膝跪在绣屏外,闻言惊呼:“殿下要完婚?可九公主……”
  “圣旨已下,无论她清醒或昏睡,她都是我的人。早些成礼,有何不妥?”
  夏暄沉声而答。
  有些话,他没宣之于口,夏皙亦心领神会。
  在私,成礼后,九公主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发妻,生同枕,死同穴,天地间再没任何障碍阻挡他们。
  在公,他亦能以此防止北顺郡王的余党借机闹事,有助于维护两国边陲安稳。
  事到如今,以他目下的权势,无人可撼动。
  “妹妹恭喜殿下,”夏皙语调漫溢感伤,“但……”
  “你若为表哥求情,就给我闭嘴!”
  “为什么!”
  “与你无关,”夏暄冷声道,“讲过多少次!记住你的身份!”
  “殿下,驸马他……已拟下和离书。”
  “你!”夏暄霍然站起,大步绕至屏风前,“你疯了!”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夏皙涩涩昂首仰视玉容憔悴的兄长,“正如您在朝堂上为意中人据理力争,正如九公主在寿宴上千万百计维护您,我也有拼尽全力想去守护的人!您就不能给您唯一的亲妹妹一个合理的解释、一句详细的交代吗?”
  “这事,过错的确在他,他甚至主动求死……所以,你别问了。”
  “求死?”夏皙双唇哆嗦,两行清泪滑落,“不!哥哥!您好歹让我见他一面!”
  “连你也要惹我不痛快?”夏暄沉嗓透着浓浓倦意,“连你,也选择舍弃我?”
  夏皙于迷朦泪眼中捕捉他那道凛锐目光。
  那是君王压抑盛怒与绝望下的悲切,蒸发掉眼中泪水后,强迫自身更加强韧坚忍,才有的痛苦。
  她曾在君父沧桑眼眸中窥获过。
  那时,她的母后和长兄离世没几日。
  她和眼前的年轻君王血脉相连,感同身受,她懂他的痛楚。
  就如他也懂她。
  “阿皙,回去!我答应你,她活在人世之日,我暂且不为难表哥。可你,别再为此事打扰我和她。”
  强忍半日的复杂哀怨宣泄而出,夏皙啜泣着,拜别兄嫂,提裙下楼。
  因步伐凌乱,她险些摔倒,所幸侍婢们手急眼快搀了一把,快步簇拥她离园。
  她心神不宁,魂不守舍,是以没看见墙角那瘦削灰衣青年的恻隐眸光。
  夏暄立于阁上,不等妹妹踏出庭院,已折身返回至晴容身侧。
  把玩着她微温的手,他蓦然记起从行宫接圣驾归来的路上,他因遭父亲训斥,心事重重,是她在颠簸间探手伸指拽了拽他的袍袖。
  细小动作显然流露鼓励意味。
  他那会儿根本不晓得,手里攥着的藤萝是她所赠,还傻乎乎塞给她,非要腾出小指,与她尾指相勾。
  从一刻起便坚信,他会排除万难,与她相偕终老。
  何曾料想,早在他一无所知之时,她已抵至他身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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