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原本还要应付人,见人全围去翊安那里,乐得清闲。
翊安虽喜热闹,然而这种场合,话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没甚么新意。
喝了半盏茶后,便想法子开溜,好在没人胆敢不依不饶地追着她废话。
今日天热,炮竹声又吵得人燥,唯清河郡主一脸冷淡,周身恨不得降场霜雪。
翊安毫不犹豫地走过去,露出一个明艳娇俏的笑:“几日未见郡主,郡主又年轻了几岁。”
虽说清河郡主是个标志的冷美人,光看一张脸,也算是赏心悦目。
但翊安说这话藏着坏心,心想私下与一群年轻小子折腾,这心里能不年轻吗。
清河不动声色地看她。
抛去身份不谈,面前这张脸当真是老天偏疼。
方才与旁人只是客客气气的,现下她对自己粲然一笑,眉眼如春风,看得人无端心软。
清河郡主其实颇为纳闷,翊安怎么突然夸起自己来。
只好回:“殿下谬赞,您才是风华正茂,仙姿卓越。”
清河的音色偏冷,就像嚼着薄荷叶说话,翊安听到耳朵里,全当成了不情不愿的回礼。
她故作不经意地道:“思荣今年方过十七,郡主以为,这亲事可是结早了?”
上回听她那意思,她对成亲一事,并不赞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需清河多言。”
翊安笑:“是,倒是本宫多嘴。”
“嗯。”
“?”
这天没法聊了!
她不应该说“我不是那个意思”,然后两个人再继续掰扯嘛。
一个“嗯”字结束对话,属实精妙。
翊安忽而好冷。
魏思荣骑在高头大马上,风风光光地从陈家接新娘子回来。
据齐棪观察,并事后对翊安所说,魏思荣爱极了这种被众人祝贺,热闹围着的感觉。
他头戴插花喜帽,身穿大红喜服,满府跑来跑去,遇见谁都给人弯腰行礼。
酒敬了一杯又一杯,比哪家的新郎官都高兴。
齐棪与翊安嫌无趣,默契地称府里有事,早早离席。
齐棪来时骑的马,回时打定主意,将马鞭扔给侍卫,转身上了翊安的马车。
四驾的马车宽敞奢华,便是再挤上几个人也不成问题。
然而挽骊还是自觉起身,去车厢外坐。
齐棪与翊安肩挨着肩,背挺得像墙一样直,双手搭在两条腿上。
翊安心道这是哪一出,方才还不想理她,现在又赶着来她身边坐。
若想示好,又干嘛这副死样。
刚想开口讥讽,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只好闭上嘴。
马车稳缓驶过闹市,齐棪端坐得气定神闲,撩开身侧的车帘子,欣赏街景。
手却从自己腿上移开,缓缓伸向翊安,抓住她纤弱细腻的手。
翊安正看着另一旁的街景,既然齐棪要装哑巴,她且看他装到几时。
好不容易瞧见个样貌周正的男子,还没来得及细品,手猛不丁地被一只滚烫粗粝的手握住。
这就装不下去了?
翊安头都没偏,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将手往外挣脱。
比力气,她自是输的。
她越挣扎,齐棪握的越紧。
翊安另辟蹊径,仗着最近指甲养的长,毫不留情地掐在他手心上。
齐棪纹丝未动的紧握,就像没有痛觉。
翊安掐了会,叹口气,将视线从窗外转回来,睁着一双会说话的漂亮眸子瞪他。
说话内容,齐棪读出来了:给老娘滚。
齐棪冷静且矜贵,脸上无忧无喜,不仅不为所动,还往她面前倾了倾身子。
他每靠近一寸,翊安就往后挪一寸,最终挤在角落里。
没被抓住的那只手,抬手便要往他身上捶。
一并被齐棪束缚起来。
他两只手将她纤细的手腕握在一处,翊安吃痛,紧接着脸上一红。
想起那回,他说自己指甲把他抓痛了,就拿衣带将她的两只手绑在榻上。
齐棪看着正经,某些时候,却实在瞎闹。
齐棪原以为她要生气,没想到她突然羞答答地脸红起来。
先是不可思议,随即也想起来,微微翘起唇角。
在翊安平复下羞赧前,一把将人按在车壁上,径直吻上她的唇。
把她嘴上的胭脂吃了个干净,才用牙齿轻咬着她的唇瓣。
他心里有气,恨不得咬得她说不了话才好,这张嘴,总喜欢气人。
一句“你属狗的”几乎脱口而出,硬生生被翊安忍下去,踹他一脚,无果。
素来不曾坐以待毙,她激烈地咬了回去。
两人双手困在一处,全靠嘴打架,一时间口水声啧啧,喘声几乎抑制不住。
“……”
听得翊安不好意思起来。
不再反抗,由他欺负,料定齐棪舍不得真咬她。
果然,齐棪将她尝了个够,从她唇上离开。
不曾防备地情况下……拖出一道银丝。
翊安亲眼目睹这一幕,耳根瞬间火烧一般地红起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成体统。
齐棪却高兴了,见她唇上水汪汪地,粉嫩可怜,不忍再跟她闹。
松开她的手,将她手腕揉了揉,把人揽进怀里。
原是想先说话服软,等软香在怀,又不禁动起了坏心思。
先是往她耳里吹了口气,再将耳廓舔了一遍,最后轻咬她的耳垂,咬完又吻。
这套动作,他做得得心应手,几乎每回都是这样开的头,翊安喜欢这样。
她颤了又颤,情不自禁地求饶道:“放过我。”
随即意识到,她竟先说话了!
身子一僵,又恼又怒,倏地推开齐棪。
垂下嘴角,满脸不高兴。
齐棪朗声笑出来,不舍得再逗她,体贴地替她化解。
“汪……汪汪汪——。”
翊安从烦闷到被雷劈中:“?”
他在她脸边啄了一口,哄道:“好了吧,臣才是狗,殿下莫要生气。”
车夫:“挽骊姑娘,你有没有听到狗叫?”
挽骊波澜不惊,闭耳说聋话:“没有,你听错了。”
翊安后来总结,齐棪是个不折不扣的奸商。
把她哄好,一副事情都过去了的样子。
在她调侃他“学得真像”时,他也不气,老实人似的沉默。
等到晚上,只剩他们两个人时,他立即暴露本性。
“啊……好疼。”翊安眼泪都出来了,他居然咬她那里。
齐棪置若罔闻,她越是哪里怕痒怕疼,他越要故意下口,逼得她哭着求他不要。
“连狗叫都学了,不真做回狗,本王忒亏。”
*
在齐棪满城寻不到江州来和封浅浅的踪迹时,宫里传来消息,灵妃的孩子没了。
翊安只是稍稍低落,齐棪却异常愤慨,恨不得立刻找出凶手。
翊安忍不住怀疑,那孩子是他的。晃走脑子里不正经的念头,“你急什么?”
“可是失足坠水?”
齐棪问,他记得前世灵妃是被人推下的水。
到最后,也没查出来是谁推的她。
“不是,”翊安摇头:“听说是下台阶时崴了一脚,跌坐在地上,孩子没保住。”
齐棪冷淡道:“蹊跷。”
“在查。”翊安自然知道不对劲。
不想让灵妃生下孩子的,后宫里不过那几人。
但若查起来,牵连又广了。
而玉奴一定会彻底此事,因为他害怕,今日是灵妃,明日便会轮到皇后。
若不震慑内外,后宫怎安稳。
齐棪害怕魏琇像前世那般广开杀戮,“殿下或许可以去劝劝陛下。”
“你糊涂了?”翊安坚定道:“旁的事我或可一劝,此事沾都不能沾。劝得不好,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翊安是个聪明人,心虽善良,可从来不蠢。
除后宫众嫔妃,前朝亦有人不愿皇帝过早诞下子嗣。
齐棪便是旁人眼里的一个。
“境宁当为天子”这句话,无论何时,都是个隐患。
世人皆信无风不起浪。
有些事情一旦传与旁人耳朵里,有心之人便会随时拿出来做文章。
敬而远之最好。
齐棪沉默片刻,看着她:“华华……”
她这般为他着想,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只觉得他此生,就算仍旧活不长,也不遗憾了。
有妻如此,足矣。
“滚开。”翊安嫌弃:“别煽情。”
“得嘞。”齐棪捂上嘴。
第57章 掉包
三月中旬,上京城还沉浸在春日佳景中。
春宴办了一场又一场,适龄的儿郎与姑娘彼此相看,不知定下多少桩亲事。
与之成鲜明对比的是,花好柳明下的风波骤起。
先是听竹卫右司这段时日,逮捕的官吏快把牢房给塞满了,兴用酷刑,朝野一片惊慌。
再是左司指挥使,境宁王齐棪,驸马爷被罢官反省;不由得让人揣度,这是要变天了吗?
紧接着将军陶呈一家被满门抄斩,竟是因为谋害皇嗣,忤逆不道的大罪。
翊安长公主府——
与旁人预想的不同,翊安两口子不仅没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反而悠哉地在家养老。
翊安在水榭边趴着喂鱼,齐棪右手挥着把姑娘家才用的刺绣团扇,左手时不时给她喂口糕点。
翊安喜欢的糕点,一要精致好看,二是不能太甜腻。
这是齐棪寻了好几家铺子,才买到的合她口味的,勉强能喂进去几块。
鸟语花香,清风徐来,岁月静好。
齐棪心道不怪那么多人整天游手好闲,这闲的日子的确舒坦啊。
晚上搂着媳妇共赴极乐巅峰,白日里喂鱼赏花,逛街吃饭,听听书游游湖,乐不思蜀就是这么来的。
“不热,别扇了。”
翊安倒没齐棪那般心宽。
宫中之事很快有了了结,顺利得像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直将凶手揪了出来。
在皇帝杖杀灵妃满宫的宫人内侍之后,终于查出来。
灵妃素日爱点香,惯用的香料被人掺进了易至妇人小产之物。
接着顺藤摸瓜,寻到丽妃的头上。
宫中自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妖物从何而来,不言而明。
陛下震怒,当即赐下鸩酒,听说留全尸已是皇后求得的恩赐。
另下旨将陶氏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这场血雨腥风刮得满上京战战兢兢,生怕沾上被牵连了。
前两日,翊安在街上碰见御史中丞司马甄,两车相遇,她特地开窗提醒:“司马大人近来得罪贵人,翊安多句嘴,不该管的事情,不要往上撞。”
她听齐棪说,御史台这段时间,弹劾阮间跟阮党的折子堆起来,比阮家父子俩的个子还高。
再这么下去,翊安真有点害怕老头活不长。
老头虽然迂腐了些,也是父皇留下的忠臣,怎么也得保一保。
司马甄老当益壮,自诩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听了这话毫无感激之情,“臣有臣的职责,殿下自便。”
言下之意并不苟同翊安高高挂起的行径,一副为民请命义不容辞之态。
“高风亮节,国之大幸。”翊安由衷佩服,抱拳:“您是条好汉,走好。”
司马甄吹胡子瞪眼道:“恕臣直言,您这话……”
“我知道,不成体统对吧,再见。”翊安关上车窗,没空跟老头啰嗦。
不听话的人要付出代价,这种时候上书替陶家求情,指责天子暴虐,等于找死。
听说那日,御史台数十人被当庭扒了裤子杖责。
司马甄赢在年纪大,别说皇帝不忍羞辱,旁人也没那心思脱他裤子。
只被罚跪了两个时辰,最后被抬回司马府,差点驾鹤西去。
齐棪点头夸道:“陛下到底还顾了情面。”
前世,魏琇曾杀过言官。
后来,在阮镛实的怂恿下,又将司马甄下狱,欲处以极刑。
如此一比,今世已是有了仁君之风。
他给的十天期限,转瞬即逝。
齐棪本也没打算能将跑了的人捉回来,只是希望那两个人好自为之。
放在前世,他八成会因为这道旨意呕血。
然而今生,他将一切看得都淡。
家国能安,翊安在他身边,其余的不必烦扰。
连舜钦如今暂掌左司,若真有大事,自会向他禀报。
何况近些日子,左司的事情甚少,倒是右司忙得脚不沾地。
准确的说是阮间在忙,花燃以母亲身体抱恙,要常在身边陪伴为由,许多案子都不大管。
右司如今,几乎是阮间说了算,闹得人心惶惶。
也是在这时候,茶楼里开始说,笑面阎王花燃的手段虽狠,起码是个人,也从不滥伤无辜。
言下之意,姓阮的就是条疯狗,跟他父亲阮镛实张扬到一处去了。
譬如办案时竟误杀良民,私自将罪犯处死。
所过之处,店铺被砸,宅院被毁。
都在道,这哪里是替皇帝办事的听竹卫,这是替阮家铲除异己的一把淬过毒的匕首。
民怨官怨鼎沸,偏偏皇帝装作不知。
还夸阮间事情办得好,赏了无数金银珠宝、良田宅院。
翊安稍感不安,扬了手里最后一把鱼食,蹙眉问:“玉奴早两年已暗暗与阮镛实抗衡,为何现在又重用阮家父子?再这样下去,莫说听竹卫,便是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