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呦愣了一下,有些没懂。
她四下看了一圈,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离都指挥师府只差一条街。她只是想随意逛逛的。
前几日她的确急着要找他,街上遇见过两次,不过那时候都是阿奴哥哥被锦衣卫拥簇着,或者骑着马驰骋而过,匆匆一瞥,阿奴哥哥许是都没看见她。
他最近好像很忙。
阮呦见不到人,倒也不急了,只打算下回有机会了再说
今日撞见赵乾几个却是有些意外。
“陆大人在府里吗?”她抬眸问。
“在,不过大人最近很忙,过两日就是冬猎,陛下命大人随行安排,这事一点差错都不能出。”赵乾附耳道。他看着眼前小巧白皙的耳朵,竟然没有穿耳洞,不由得有些惊奇,多看了两眼。
酒九皱了一下眉,大力拉开他。
赵乾胳膊被拧疼,龇牙咧嘴地吸了口气,他抬眼去看酒七,就见酒七警告地看着他,还不动声色摸了摸手腕。
他盯睛看过去,能看见是一圈银丝线,闪着寒光,锋利无比。
这可是千蚕丝,能眨眼间夺人首级。
赵乾舌尖顶了顶牙后槽,他的手轻轻拍了拍腰间的绣春刀。
当谁没武器呢?
魏寻和谭宁两人暗自笑起来,拉着赵乾,附耳劝道,“得了吧,你又打不过她。”
阮呦没留意到他们之间的动作,她虽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担心。
陪驾圣前,若是陛下出了一点什么差错,那是要掉脑袋的。
“那我就不打扰陆大人了,几个官爷要不要吃冰糖葫芦?”阮呦将冰糖葫芦往赵乾几人的方向递了递。
赵乾欣然接受,和魏寻谭宁一人拿了一串。
临走的时候,赵乾忽然调笑着问,“姑娘不送大人冰糖葫芦么?”
阮呦呆了一下,“他、他要吃么?”
阿奴哥哥不像要吃冰糖葫芦的人。
“姑娘送的,什么大人都会吃。”赵乾道,上回上元节那个节令小食大人都吃完了呢。
阮呦的脸红了,有些羞,“那、那你们帮大人带回去吧。”
赵乾抱着手臂笑了,趁着阮呦不注意,将她手上的糖葫芦夺了过来,扬了扬手,“就这个吧。”
“欸?”阮呦摆手,耳尖红得几乎滴血,“这个不行啊……”
那是她……咬过的。
她话未说完,赵乾几个就笑着跑开了。
“九七现在怎么还那副德行,冷冰冰的。”
“跟在阮呦那小姑娘身边也不知道跟人家学学,姑娘家有点姑娘家的样子多好,软绵绵的—”
“嘁,她刚才还差点冲我动手……”赵乾踢了一脚街边的石子,啧了一声,“当谁打不过她……”
“得了吧您,打架你还真打不过。”
几人笑闹着回去。
距离府邸几十米的时候,笑闹声顿消。
赵乾三人理了理衣裳进去,门口一脸肃色的锦衣卫见三人回来,点了点头。
赵乾去书房,正巧被人拦下来。明白里面正在谈事,他只好握着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站在一边。
守在门口的锦衣卫挑了挑眉毛,诧异地看着他。
赵乾咧嘴笑了笑,不作理睬,依稀听见屋子里穿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郑国公这回学聪明了,一封陈情表呈上去,我看陛下的火气消了不少——”
这是是图宴的声音,温和中却狭着轻蔑不屑。
“就是不知道谁的主意——”
“大人,那郑国公新招的女婿叫程南方,属下的人留意到他好像在查大人的事,他是跟大人有什么渊源………”
屋子里静了许久。
响起一声冰凉凉的“嗯”。
“有仇。”
是都指挥使大人的声音。
赵乾觉得耳膜忽然刺了一下,不自觉地收了懒散,站直身子。
程方南是谁?
大人的声音里,有杀意呢。
“那要杀了他吗?”图宴问。
他其实并不赞同现在杀人,毕竟柴云柔是太后最疼爱的女儿,过些日子就会进宫请旨赐婚。如今三皇子一脉才出了事,若是他们动作太多,难免会让皇上怀疑他们之前做的事。
陆长寅手指轻轻翻着纸条,“本座有数。”
图宴安下心来,“还有,大人,杨千户里的那个小美娘已经查清楚了——”
陆长嗤笑一声,声音淡淡的,狭着倦意嘲弄,“查清就好,叫上叶千户,跟本座一道去办。”
图宴颔首。
“哦,对了,别忘了宣扬一下,人是叶旭透露出去的,他不是想要指挥佥事的位置吗?”陆长寅玩着食指上的玉扳指,眉梢睥睨,“本座正好给他记个大功。”
图宴嘴角噙笑。
封昀会气死的。
自己的人带着对手的人,斩了自己的左右臂。
还当真是有趣。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从里面踏出来个人。
赵乾恭敬行礼,“图大人。”
图宴含笑点头,目光落在他手上,“这是什么?”
“冰糖葫芦。”赵乾答。
图宴不语,他自然知道是冰糖葫芦。
他又不是没见过冰糖葫芦。
赵乾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将冰糖葫芦递给陆长寅,“大人,阮姑娘送您的。”
陆长寅怔一下,淡抿着唇接过。
冰糖葫芦圆圆的,红彤彤的,上面还留着浅浅的牙印。
牙印。
陆长寅喉结上下滑动一下,凉薄的黑眸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度,他抬眸瞥了一眼赵乾,“还有事?”
赵乾忙摆手,“没有没有,属下告退。”
他转身就走。
身后却响起淡淡的,几乎没有温度的声音,“去领赏。”
赵乾雀跃起来,露出白晃晃的牙,“得嘞,多谢大人。”
他出去的时候亲自将门掩上,看着门口嫉妒的锦衣卫,拍了拍别人的肩,嘿嘿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锦衣卫小哥哥都是神助攻
第48章
车轱辘在铺满雪的清灰色街道上滚动而过, 马蹄落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钝声,在马车里能够清晰地听见外面嘈杂的人声, 如同煮开的水, 沸沸扬扬, 为清冷孤寂的衡山渲染出勃勃生机。
阮呦掀开窗帘的一角, 饶有兴趣地看着外面闹腾腾的人群。
她小的时候就喜欢去庙会吃素斋,不过凤阳村的小土庙跟燕京衡山半腰上清昭寺的盛势完全比不得。
清昭寺依山傍水,山上的青松皆裹上银装, 绿绿白白, 相互映衬, 早湖的水面也结着一层厚厚的冰,边上一排排垂下柳枝光秃秃的,却也有几分别致的颓美。
李氏伸手将车窗帘拉下来, 轻瞪阮呦一眼,“待会下车了再看,别走了风进来, 白花那几钉银子。”
阮呦噢了一声,乖巧地放下帘子,低头玩着手指, 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
陈娘子好笑地看着,拉了拉李氏的手臂, “你啊,别吓着呦呦了。”
李氏嗔怪道,“陈娘子别这样纵着她, 这丫头不省心,自个儿不知道珍惜自个儿身子,这么小半个月就生了两场病,哪回不是她半夜里起来绣花闹得?”
“娘,我知错了。”阮呦抿了抿唇,搓着手,有些羞愧。
她心底装着事,总睡不好觉。
前几日她在街上看见阿奴哥哥了,她朝着他打招呼他却像是没有看见一样,戴着浩浩汤汤的锦衣卫从她身旁径直掠过,连停下来看她一眼都没有。
那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阿奴哥哥,就连赵乾几个也没再碰见过。
夜里睡不着了,想着马上绣阁要开张的事,她便继续设计一些衣裳的小样,结果半夜就着了凉。
“知道错了就好。”李氏见她情绪低落,以为是自己语气重了,又放轻了些声音安慰,“自个儿的身子要自个儿珍惜知道,不然生病了吃药遭罪可别人能帮你。”
呦呦打小就是个药罐子,到了燕京吃得更多了,补身子的药,治风寒的药,以及治哮喘的药,常年累月下来,周身都有一股苦苦的药香。
要是能治好病也就没什么,偏偏李氏问遍了燕京的大夫,都说哮喘治不了,只能好生将养着。这病是大病,比起身子亏损怀不了孕还有严重些,许多人得了这个病的,就那么一昏厥,没喘上气,人就没了。
因而李氏心揪着,就怕阮呦出事。
当初能从那场灾难里逃出来,实在是菩萨保佑。
“娘,我知道了。”阮呦软软的应声,用头轻轻蹭了蹭她的胳膊撒娇,“娘,我今晚想吃烫锅。”
“行,娘回去给你做。”李氏一口应下。
阮家才在燕京安顿下来就在寺庙里许了愿,今日特意来还愿的,顺带着为阮雲来年的春闱祈福,再给家人都求几个平安符。
依着李氏她们的节俭,来庙子一般都是天还未亮就起来赶路的,做马车去庙子还是头一回。实在是天太冷了,外面风大,阮家疼惜阮呦,怕她又生病,这才租了马车。
普通的马车坐着颠簸得很,李氏又一咬牙要了最贵的,这来回两趟就接近一两半银子。
清昭寺修筑在高高的云梯上,下面的甬道上人头攒动,挤满了人,路边上还有许多买香纸的小贩,也有一些人自己做了珠花和木制小玩意,零嘴之类的摆在路边卖。
每逢过年来寺庙的人就更多了,几乎到了人挤人的地步,阮呦下车后被挤得有些难受,人群里也有些手里握着烟斗抽着烟,那呛人的味进了鼻息几乎让阮呦喘不过气来。
酒七留意到她不舒服的神色,忙将她护在身边,她暗中用力,一臂之内,几乎无人能够靠近,阮呦这才能喘过气来。
“惜儿,抓紧姐姐,不要松开。”阮呦握着阮惜的手,微抿着唇警惕地看着周围。
燕京近些日子发生了十几起孩童被拐的案子,那些被绑走的孩子有官宦家的也有平民家的,如今闹大了,已经惊动了顺天府。
今日人这般多,难免鱼龙混杂,说不定也有人贩子在。
阮惜乖乖地握着姐姐的手,手心微微出汗。
在燕京定居后阮呦常常带他在外面走走看看,加之谢钰他们沐休也会来阮家做客,他如今不会像以前那样遇见陌生人就哭着大喊大叫。
只是还是有些害怕生人。
阮呦塞了一颗薄荷糖进他的嘴里,给他擦了擦手心的汗,才跟着李氏她们上云梯。
她体力不行,只能走走停停,好在这些日子跟着酒七练武后,身上有了许多力气,也能爬上去。
等到登上去了已经累出一身汗来,进了大雄宝殿,阮呦才摘下毡帽。
一张白莹莹的小脸上晕出酡红,连着浅粉色的唇瓣也添了几分艳色,看起来不像以前那样弱不经风。
李氏看着她这副健康的模样,脸上多了几分笑,“合该这样才对,以后还是跟着酒七多练练,酒七的身子骨就结实。”
酒七那胳膊和腿,看起来纤细,摸起来却硬梆梆的,比阮爹还要结实些。
酒七清冷的脸上露出几分腼腆,“姑娘这样好看。”
李氏摇头嫌弃,“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酒七:……
虽然不能当饭吃,但是能下饭。
看着姑娘她能多吃三碗饭。
—
烧纸的石器处围着一群人,在风势的带动下,橙红色的火焰燃得旺盛,蹿起一条火龙,有一个人那么高,看上去让人心悸。青灰色的烟雾在空中盘旋,直上云霄,卷着燃成灰烬的香纸袅袅上浮。
周围的人们脸色被烫红,或者轻眯着被熏得流泪的眼睛。
烟雾很呛人,阮呦有些呼吸不畅,用手帕轻捂着口鼻,带着酒七和阮惜去另外一个处烟雾少的地方。
红棕色的木架上插满了红色蜡烛,蜡油融化沿着木架低落下来,又在极寒的天气下很快凝固成白中带粉底水滴形。一排排星星点点的火焰不断跳动着,煞是好看。
阮呦借着木架上的香烛点燃火,仔细找了找才发现一处空闲的洞,她伸手去插香烛,恰好与另外一双手相碰。
阮呦一下缩回手,烛油滴在衣袖上,娥黄色绣着杜鹃花的袖口染上几滴红蜡。
她还未回头,身旁传来有些惊慌的声音, “对、对不住,姑娘有没有被烫着?”
“对不起,对不起,是小生冒失了。”
阮呦迎声看去,白净清秀的书生映入视线,穿着浅蓝色长衫,头戴儒巾,身形清瘦。
“我没事。”阮呦退后半步。
那书生听见阮呦的声音,也低头去看她,呆愣住,脸忽然变红,转过脸去,嘴里不住地叨叨着,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过后又有些担心别扭地拧过头,舌头打转,“姑、姑娘,您当真没事?要不要,要不要小生陪姑娘一身衣裳。”
“不用了。”阮呦笑着摇头,觉得他这副害羞又守礼的模样有些书呆气,却并不惹人嫌。
她重新找了一处将蜡烛插了上去。
“我没事,你不用道歉,方才……也是我没注意。”
“是小生疏忽了。”书生愧疚难当。
到底是外男,不好接触,阮呦便摇头转身离开。
正巧烧完了纸的李氏她们过来。
那书生的眼睛亮了亮,忙上前去行了一礼,“是伯母,小生见过伯母。”
李氏和陈娘子愣住,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书生腼腆地笑着,“伯母可能不认得小生,不过小生在伯母的食肆里吃过几次早点,伯母的手艺简直是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