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叫做张颜,是阮雲兄的同窗,阮兄才华横溢,小生很是仰慕,因而记得伯母。”
他见阮呦站在李氏身边,满脸羞愧难安,“这位姑娘想必阮兄那心灵手巧的妹妹吧,还请伯母原谅小生方才唐突了这位姑娘。”
李氏心微紧,拉着阮呦,“怎么回事?”
阮呦还未出声,那书生便将方才的事道来。
见是这么个小事,李氏松了口气,又见张颜偷偷看着阮呦,又害羞守礼地垂头,慌乱不安的模样,心神微动,她嘴角渐渐带了笑意,“张公子不必在意,就是件小事,不必愧疚。”
“张公子和我家雲儿是同窗?今日怎么有时间来这烧香?”李氏问道。
今日可不是沐休日。
这孩子看着是个老实的,别是个爱逃学的。
张颜愣了一下,垂着头面上露出几分难过,“是小生的祖母身体欠安,所以小生特意请假来寺里给祖母祈福。”
李氏有些赞赏着,“你是个有孝心的,菩萨会保佑你祖母好的。”
“多谢伯母吉言。”张颜挠头笑起来,目光又落在阮呦身上,脸红了几分,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酒七见了,眉头皱起来,将毡帽给阮呦戴上遮掩住她的脸。
张颜目露几分失落,不过也没说什么,而是抬手拱礼道别。
只说有空的话会亲自登门拜访,届时也与阮雲探讨学问。
李氏自然笑着应下。
拜过菩萨,捐了香油钱后,阮呦偷偷在高僧那多求了一张平安符放进胸口贴身收好。
阮家今日特意多出了些钱买素斋吃,小沙弥领着一家人去了寺庙后院。
比起外面的人声鼎沸,后院清幽宁静,走廊蜿蜒只有稀稀拉拉的人,院落里的一颗古树更添古朴安详的氛围。
进了这里,连心都觉得安静了些。
阮呦喜欢吃素不喜欢吃肉,最多喝些鸡汤,李氏见她身子纤细单薄,心里疼惜,面上却总是佯装严肃地逼着她吃肉补身子。
难得见到一桌子全是素菜,阮呦握着筷子,嘴角的梨涡浅浅的,眉眼弯弯。
显然心情很好。
夹了一夹小青菜,阮呦吃得津津有味。
李氏见她喜欢吃,伸手挑了一家放在她碗里,出声道,“呦呦觉得方才那张公子怎么样?”
阮呦数饭粒的手顿住。
“娘——”
“呦呦上回不是答应娘了?”李氏看着她。
那张家公子朴实憨厚,孝顺又懂礼,看那模样是对自家呦呦有意思,若是没有成亲,到是个不错的人。
只是为人如何,这还是要问问雲儿。
阮呦低垂着眉眼,眼睫轻轻颤着。
酒七眉头皱了皱,闷头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赵乾这些锦衣卫都是神助攻小可爱。
第49章
黄昏时分, 冬日天色晚得早,很快就拉下夜幕。
四角茶楼的戏台子还未散场, 大堂里的客人悠闲地喝茶闲谈, 楼台上的名伶正咿咿呀呀的唱着小曲儿, 房梁上忽然飞下来几个锦衣卫。
客人皆大惊失色, 以为是要捉拿什么人。锦衣卫们却径直离开了,屋内充满惶惶不安的气氛才稍稍松了些。然而还没彻底放心,想到之前的谈话全被人听了去, 客人们的脸色又倏地一下变白。
潜伏在各个府邸街道的锦衣卫迅速集结, 鱼贯而出, 齐齐地朝着某地赶去,街道外的行人头皮发麻,知道这是又出事了。
杨府守门的小厮一打开门就见身着华丽的服饰的锦衣卫已经将府邸重重包围, 他瞳孔一缩,猛地将门关上,冲进府里。
杨韬正在堂里悠闲自在地品着信阳毛尖, 炉子里燃着新进的沉香,新纳的小妾手如柔荑,软若无骨地捏着他的腿, 但力道却拿捏得恰好,他半眯着眼睛舒服地享受着。
“老爷, 不好了!锦...锦衣卫将咱们府包围了!”小厮跑得快,猝不及防被门槛绊住,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他爬起来已是满头大喊,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
“你说什么?”杨韬心底漏了一拍,他声音尖细,尾音上扬。
这是太监特有的腔调。
听见了锦衣卫的名号,他心里一紧,不小心打翻了茶碗。茶水溅在地上,满屋子都是茶叶的馥郁芬芳,但眼下他却没心思去品了。
“他们怎么会来?”杨韬推开小妾,站起身在桌前来回踱步,忽地想到后院的那人,心里一紧,咬了咬牙径直出门。
他整了整神色,含着笑意大开大门。
“杨公公好享受,良妻美妾做伴,本座不会扫了你的雅兴吧?”人群里那抹艳丽的朱红色的身影分外显眼。
陆长寅轻拢披风走出来,官帽垂下的两串珠链映衬着他薄情的长眸,好似在笑,却比冰天雪地还要寒上几分。
有锦衣卫抬了椅子摆在地上,他悠闲地坐下,就好像是来观戏一样。
“陆大人,”杨千户手心微微渗出冷汗,面上却波澜不惊,不露一丝马脚。他朝着陆长寅拱拱手,而后热忱地笑着问,“陆大人,不知道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府里请,有什么吩咐您尽管开口。”
陆长寅见他谄媚的模样,轻舔下唇,蓦地笑了起来,黝黑的眼眸扫过杨千户的脸,鼻尖稍稍出了一声轻嗤。
太监都都喜欢在脸色抹粉么?杨韬已经年近四十,还敷着一张面粉似的脸,看起来有些可笑。
不知道封昀那张脸上擦粉没有。
杨千户见他笑了,暗自擦了擦汗,琢磨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公公知道本座的脾气,不必废话了,拿下杨韬!”陆长寅脸上的笑眨眼便消失,一声令下,锦衣卫便抽出绣春刀冲了上去。
“将杨府所有人都擒拿归案。”
“遵命!”
“你们敢!”杨韬见他们带刀冲过来,慌了一阵子,勉强稳住心神,朝着陆长寅急道,“陆大人,东厂与锦衣卫互分开来,您没有权力捉拿我!能捉拿本户的只有陛下和提督!”
“再者,您要拿人也得有拿人的理由!”
“唔………理由?”陆婴敛眉把玩着手上的刀,手一抬。
锦衣卫整齐划一地停了动作,立在原地。
杨千户见他们停了下来,身后大汗淋漓,他掏出手绢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抬眼看了一眼陆长寅身旁神色紧张的叶蔚,强装整定,“是,要理由。”
叶蔚握着刀的手收紧,指关节泛白。
陆长寅眉梢微挑,声线慵懒,“本座拿人向来不用理由,不过念在与东厂共事几年,有几分交情,也不是能告诉你。”
他淡淡地抬眸,瞥了一眼叶蔚,“叶千户,你来告诉杨大人吧,你是如何……发现杨大人做了那样……掉脑袋的事的。”
杨韬瞪大眼睛,吃惊的看着叶蔚。
“你——”
叛徒!
叶蔚紧抿着唇,紧握拳头,声音低沉,“东厂杨千户私藏王党余孽……”
“罪大恶极 ,犯死罪。”他狠狠地咬着牙,喉咙涌上一阵腥甜,低着头不敢直视杨韬愤怒记恨的眼神。
“听见了?”陆长寅手指轻点眉心,“理由给你了。”
他眉间狭着戏谑,看向叶蔚,“还等什么?”
叶尉阖眼,带着决然,“立刻拿下杨韬!”
“是。”
“你们敢!”
“东厂的人只有都督能够决定去留,旁人管不了,你们锦衣卫更是管不着!”杨韬尖叫出声。
“赵乾。”陆长寅稍稍偏头。
“属下在。”赵乾笑嘻嘻连忙答道。
“杨公公的话记下来了?”
“回大人,属下记了。”赵乾将随身带着的笔录双手呈递给陆长寅。
“记仔细点,回头记得告诉皇上,” 陆长寅瞄了一眼,勾起唇,“动手吧!”
“是。”叶蔚上前一步,“杨千户私藏王党余孽,罪大恶极,速速捉拿归案。”
锦衣卫齐声应道,冲上前将不断挣扎的杨千户控住,其余人则进府抄家,府邸的小厮都吓破了胆,不敢反抗。
很快锦衣卫就将王党的漏网之鱼和杨府库房里私藏的大量金银珠宝都查获出来。
—
阮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成了秧池之鱼。
破门而入的锦衣卫将她和杨府的小美娘都带到了前院里。
她看见那里围着密密麻麻的人,杨府的人都被锦衣卫用锋利的刀架着脖子,那些人身量高大,衣着华丽,面容冷肃,像是地狱里的阎王。
透过重重的人影,阮呦在缝隙中看见了陆长寅。他穿着朱红色的麒麟袍慵懒地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挣扎哭诉的杨家众人,狭长的眉眼清冷薄情。
不带一丝怜悯。
这样的阿奴哥哥很陌生。
“大人,救我。”混乱中有女子朝着杨韬呼救。
锦衣卫拎着一名穿着湖蓝色裙子的女子上来。那女子面容稚嫩,眉眼还未长开,一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倒是出色,身形削瘦,柔弱不胜春风,看起来不过十二。此刻正梨花带泪朝着杨韬呼救。
女子身上穿戴的绫罗绸缎是有名的天安锻,价值不菲,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女子在杨府很受宠。
杨千户一见她,挣扎得更厉害,只是他的嘴里塞着纱布,说不出话来,只能急红眼。
“大人,这是私库里抄出来的账本。”手下的人双手献上帐薄。
陆长寅随意地翻了翻,扔给赵乾。
“人赃俱获,啧啧啧,你们东厂可真让本座失望。”陆长寅面露出遗憾,“咱们都是为陛下做事的,亲亲如兄弟,没想到封都督手下的人顶风作案,包庇朝廷要犯可是要连坐的。”
“放开我...唔...”杨千户被捆绑起来,看见那账簿,一张白脸涨得通红,疯狂地挣扎着,红着眼眶呜呜出声。
锦衣卫们的心情都不错。虽然大家面上严肃,内心却里止不住扬眉吐气。
锦衣卫和东厂起过多次龌龊,不是不想反击。但东厂的人在封昀的管教下不露一根狐狸尾巴,还从未让他们挑到过错处。
今日直接抓了东厂的第二把交椅,断了封昀的左膀右臂看他还怎么嚣张。
私藏逆贼,贪污腐败,这可都是断头的大罪,杨千户的位置不低,这次足够东厂喝一壶了。
“砍了吧。”陆长寅收了笑,声音凉薄。
杨千户瞪大了眼睛,死命挣扎。
叶蔚手握着绣春刀,眼眶点点泛红,“大人,属下觉得应当先禀告给皇上………”他话未说完就对上那双狭着嘲弄的长眸,叶蕴硬着头皮,声音低了下去。
陆长寅起身,走近他,薄唇轻启,“你不亲手杀他,本座亲手砍了你。”
叶蔚看着他咬了咬牙,眼底滑过一丝恨意。
赵乾却忽然上前,附耳跟陆长寅说了几句什么话。
陆长寅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抬眸看过去,就人影后的脸色微白的阮呦,低垂着头。
她很害怕。
叶蔚的刀出鞘,直逼杨韬的脖子。
人群中骤然发出尖叫声,陆长寅看见阮呦害怕地闭上眼睛,有些认命地阖了阖眼睛,抽出腰间的绣春刀。
寒光在空中闪过,“哐当”一声,金属相撞,又双双坠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杨韬看着掉落在脚前的两把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叶蔚大口地喘着气,手脚发软。
身后的锦衣卫也都不明所以。只有赵乾却看了一眼阮呦所在的方向,心领神会。
以后得把阮姑娘供着才行。
大人怕吓着她呢。
谋划了这么久,就这样变了。
“闲杂人等放了,其余人一应带走。”
“是,”锦衣卫们齐声应道,浩浩荡荡的人跟着陆长寅离开,只余一片狼藉的杨府。
作者有话要说: 阿狗还记得到呦呦第一次进京那天就被他杀人吓到的事哦
第50章
阮呦看着人群散去, 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背上起了一阵凉意才回过神。
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府邸, 心底复杂难言。半个时辰前的杨府还很繁华热闹, 她还在后宅能听美娘说要什么样的花样子, 后一刻她美娘就成了阶下囚。
吸了吸被冻得有些发麻的鼻尖, 阮呦俯着身轻轻拍打发软的膝盖,总算能提起一丝劲才回了阮家。
李氏正在浆洗衣裳,见她脸色不好忙站起身, “这是怎么了?不是去给人做衣裳吗?又冻着了?”她将手上的水擦干才伸手去贴阮呦的额头, 见没有发烫才松了口气。
“娘就说了, 大雪天的别往外头跑,咱现在也不是急着用钱,把身子冻坏了多的银子都花出去了。”李氏嘴里责备着阮呦, 手触摸到阮呦冰凉的手指时却又心疼,“快进屋里去烤烤火暖和一会儿。”
阮呦抿着唇,“欸”了一声进去。
堂屋里烤着炭火, 暖融融的热气将周身的雪花融化,阮爹在火盆前编着细竹条,见她来了, 笑眯眯的让她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
“呦呦吃地瓜。”他放下手中的东西,从火盆里捡出两个大个子的烤红薯, 用刀剥开,弄得干干净净的放在木碗里递给阮呦。
阮呦握着小勺子,看着弄得干干净净的地瓜, 她大口了吃了几勺,半眯着眼睛。
“甜不甜?”阮爹抬头问她。
“甜的,”阮呦弯眸点头,撒娇道,“爹爹烤的红薯最好吃了。”
以前在凤阳村里,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阮家就会去地边和山脚处捡红薯烤来吃,这东西口感软绵绵的,味道又甘甜,还能饱肚子,小时候是她最喜欢吃的。
阮爹高兴了,挠着头憨厚的笑了几声又埋下头,编着竹条,“呦呦喜欢吃,爹下回还给你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