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七稍稍放心,朝着之前那中年男人的方向追赶。
“酒七姐姐千万要小心点。”阮呦不放心地嘱咐。
酒七脚步稍顿,回头看她一眼,她应了声好,加快了步履,抽身离去,心里微暖。
—
丢的孩子的人是陶府的小少爷,今年方才六岁。
来往的人群太多,陶宝儿的性子顽皮,挣脱了侍女的手直接蹿进看猴地方,那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实,陶家都下人只有一层一层找,找遍了也没能找到。
燕京最近又屡次发生丢失孩童的事件,陶小公子在陶家最受宠,是老夫人的眼珠子,下人们直接就吓破胆子哭了起来。
阮呦还见到了熟人陶枝。她虽然也急,但仍旧行为规矩有礼,端得是惠质心兰的大方模样,并未慌乱失措。而是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人,一些快回府去通告,一些去顺天府报案,再留一些在可能经过的几条街找,让人画出画像沿街询问消息。
阮呦有些倾佩她,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能稳住心神仔细思考办法。
陶姑娘很聪慧。这样好的姑娘……
“妹妹说的是真的?当真看见宝儿了?”陶枝抓着阮呦的手,控制不住地抖动着,听见了陶宝儿的消息,她眼眶忍不住发红。
她的力道有些大,捏得手背泛红,阮呦没有在意,反而安慰她,“嗯,看见了,刚才有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中年男人抱着一个昏睡的小孩离开。”
“那孩子好像只有六岁左右,穿着蓝色衣服,小靴上绣着祥云仙鹤,鞋底纳了银丝线,不知道是不是陶姐姐的弟弟?”阮呦回忆起方才那人手上抱着的小孩。她对刺绣很敏感,虽然只是扫了一眼,也能看清楚鞋上绣的是什么花样子。
她又仔细回忆那个差些撞着她的男人,方面大个头,皮肤黝黑,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脂粉味。
“是是是!是我家宝儿!”陶枝抓着她的手,喜极而泣,那双小靴还是她特意给宝儿送的新鞋,“他可有受伤?妹妹可知道他们去了哪个方向?”
“若是能找回宝儿,陶府欠妹妹一个大恩情,我陶枝也欠妹妹恩情,只要妹妹提出来,我能做的都会答应。”
“陶姐姐不必如此,这是应该做的。”阮呦摇头,告诉他那人离开的方向,“我家酒七姐姐去追那人了,酒七姐姐功夫很好的,应该没有问题。”
“多谢妹妹。”陶芷用手帕擦了眼泪,“今日情况紧迫,姐姐实在不好招待,等过几日请妹妹到府里吃茶。”
她谢过阮呦,心底不放心,还是带着一众下人去了阮呦说的那个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OK 哥哥和谢姐姐这一对总算在一起了
咦,记错啦 看来阿奴哥哥要明天才能出场了。
第52章
阮呦离开了那儿后就察觉出自己好像被跟踪了。
拥挤的人流中, 阮呦的身躯在一瞬间绷得很紧,她还未反应过来 , 手上的动作已经快一步出去, 就像做过一千次一百次一样那样。
速度很快, 在短时间爆发而出。
拔刀, 出鞘,刺向身后的男人,动作一起呵成, 熟稔到她自己都不曾反应过来。
呼痛声和尖叫声就在眨眼之间。人群惊慌起来, 引起一陈骚动。黑衣人捂着滴血的胳膊冲进人群中, 很快消失不见。
阮呦握着匕首,脑海一片空白。身边的尖叫声忽然消失殆尽,她看着嚎啕大哭的阮惜, 又低头看着自己手上带血的匕首,血珠顺着刀柄滑下,低落在地。
就在刚才, 她打算带着阮惜去找哥哥他们,忽然闯出来一个男人,他朝着阮惜伸手, 用一股大力将她冲撞开。
千钧一发,她拔出刀刺伤了他。
阮呦有些震惊,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这些动作她并不陌生,正是和酒七姐姐每日都会练的那套招式。
“阮姑娘。”赵乾忽然出现,看着呆愣的小姑娘, 眉头皱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阮呦手指紧紧地抓着刀柄,唇色抿得发白,这会儿心还跳得很快。
“我——”她喘了口气,“刚刚有人想抢走惜儿,赵大哥,刚才那个人应该和绑走陶家小公子的人是一伙的,他们都穿着黑衣服,身上有怪怪的脂粉味,我没看清楚方才那人的模样,但是他被我刺伤了手臂。”
受了伤的手臂就是抓人的证据。
赵乾舌尖顶了顶牙后槽,想到这段时间以来燕京孩童丢失的案子,眼睛亮了一下,又皱起眉头。
可惜这案子陛下交给顺天府去办了。
他们冒然出手的话——
“阮姑娘,这个案子还得我去请示大人,让大人定夺。”
阮呦抿着唇点头,她明白其中的道理,若是阿奴哥哥不方便的话也是应该的。
她很自私的,哪怕觉得那些孩子可怜,但心底更在乎的是酒七姐姐的安危,更在乎的是阿奴哥哥不会因为这件事受罪。
“我明白的。”她轻轻点头。
正欲离开,赵乾忽然拦住她的去路,他微偏过身小声道,“阮姑娘,大人今日在雅茗轩茶楼跟人议事。”
“今日本该是宫宴,但大人以养伤为由没提前离席了,这会儿估计还在那吃茶。”
阮呦抬眸看他,有些惊讶。
雅茗轩茶楼就是她之前和哥哥他们放孔明灯的地方呀。
阮呦有些懊恼,她怎么就不多看看,也许就能够看见阿奴哥哥了。
赵乾笑着朝她眨眨眼,“在下先行告退。”
透露大人行踪是大忌。
只是他实在看不下去。
看不下去大人脚步硬生生地停在门前,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嘴角含笑听着她一条又一条念着在孔明灯上写的心愿。
她念了那么多,就连狗都念了,却没念大人的。
他看着大人垂下眼眸,那双眉眼向来是孤高的,深不可测的,哪怕他是大人的心腹,却也时常不知道大人在想什么。
唯独关于阮呦的事。
他只需要一眼就可以从大人的脸上看出来,哪怕大人再克制,再隐忍,他也可以识破。
大人心悦阮呦。
却又独独不能表明心意,无论是眼下局势,还是大人自己的身体………
赵乾叹了口气,抽人离开。
大人身居高位,却是孤独的。
做锦衣卫的……又有几个不是孤独的。
—
阮呦赶到茶馆的时候,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雅茗轩茶馆几乎没有人,诺大的楼里空寂冷清,与外面热闹的场景完全是两个画面。守在里面的小二缩在柜台角落里,见她进来,想打招呼,又看了一眼身后。
小二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又小心翼翼地过来,他声音放得很低,几乎只有阮呦自己能听见。
他说:“姑娘,您还是去别家吧,店里有锦衣卫在。”
锦衣卫。
这三个字宛若凶兽洪水,让人闻风丧胆。
阮呦心底微酸,阿奴哥哥也是锦衣卫。
雅茗轩茶馆一直是燕京生意最旺的茶馆,便是平素也难订到好的包厢,在这样的年节之日,又正直对面的护城河上有灯船驶过,这里位置很好,生意更该更紧俏才是。
那些客人是因为锦衣卫才离开的。
阮呦拉着阮惜上楼,店小二瞪大了眼睛,忙去拦她,“姑娘,姑娘,楼上有阎罗王………您可别去………”
阮呦转过头,杏眸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他不是阎罗王,他是——”
他是阿奴哥哥。
未等店小二反应过来,她就噔噔噔地上楼。
二楼转角处懒洋洋地站着几个锦衣卫,衣着华丽,身材高挑,面容俊朗。放眼看去,也都才十九二十出头,年纪最大的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他们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了。
锦衣卫的身份给他们镀了一层金,却也让他们变得孤单,被人们惧怕排斥。
几个锦衣卫被声音惊动,看了过来,都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底下的店小二说了什么话他们都是听得一清二楚的,知道他们在这,也要上来?
不怕么?
见他们齐刷刷地看过来,长久以来残留的威严感还是有些瘆人,阮惜抓着阮呦的衣服,嘟了嘟嘴,往她身后藏。
阮呦有些紧张。她捏了捏衣袖,正张开口,就有人开口说话。
“阮姑娘?你怎么在这?”魏寻从一群锦衣卫身后走出来,语气显然很是熟稔。
几个锦衣卫调笑起来,“哟,认识啊?”
“请问,陆大人在吗?”
那怯生生,软绵绵的,听得人心尖发痒。
一群锦衣卫收起嘴角的轻佻笑意,声音放轻了些,却也更好奇问起来。
“小妹妹找大人做什么?”
“和大人认识?”
“不怕大人么?”
“大人可是阎罗王,会砍人头的,小姑娘还是快回去吧,不然一会被大人吓哭了。”
他们自然以为阮呦又是个被大人皮囊骗了的无知少女,毕竟,燕京里怕大人的多,但爱慕大人的也不少。
不是没人想攀上大人的。
他们不觉得大人会见阮呦。
之前那些想方设法见大人的,可都是被大人吓哭了,还有人直接被吓得病了一场,人差些没了。族中的人告到陛下面前,陛下也只是哈哈笑过去,之后反而降罪了那家人。
魏寻撞了他们几下,“去去去,一边去,别开阮姑娘的玩笑。”
阮呦却抿着唇笑,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恶意。
他转过头,对着阮呦歉意一笑,“大人就在厢房里,我带阮姑娘过去。”
“多谢魏大哥。”
锦衣卫们拉住他,“不是,这小姑娘什么人啊?”
“真跟大人认识?”
“唉唉唉!姓阮!我记起来了,是阮家食肆的那个?”有人语气忽然变得兴奋起来。
“阮家食肆?”那个拦去魏寻的锦衣卫眼神变得热切起来。
“阮姑娘,”他也跟着有礼的喊了一声,“你们家食肆什么时候开张啊?”
他话一问出来,阮呦就留意到不少人都看着自己,就像在期待着什么。
“初七开张。”她回道。这是李氏的打算,年后想多陪陪家人。
锦衣卫都哀嚎,“那还得等七日!我都半个月没吃过了。”
“你才半个月,我上回出任务,已经两个半月没吃到了。”
“喂,我说你们!真那么好吃?我都还没吃过——”
阮呦愣了一瞬,忽然噗呲一声笑起来,露出梨涡。
看来这些锦衣卫都垂涎娘的手艺。
魏寻嘴角抽了抽,觉得有些丢人,“姑娘见笑了,在下带姑娘去见大人。”
“有劳魏大哥。”
阮呦弯了弯眉,她忽然觉得……锦衣卫真的很可爱。
到了三楼的厢房前,明黄的暖灯将纸窗照亮,屋檐下的大红灯笼添了几分暖意和热闹。
魏寻要离开的时候,阮呦将阮惜身上背着的包袱递给他。
“这是我娘做的一些福饼点心之类的,魏大哥不嫌弃的话和那些锦衣卫们分吧,只是有些少了,虽然阮家食肆还未开张,但这些日子阮家因为要给邻居亲朋送食,做很很多吃的,魏大哥若是饿了,直接来阮家就好。”
魏寻笑起来,也不推辞,收了包袱,道了句多谢。
阮呦站在门前,有些紧张地掐了掐手心,她吸了口气,推开门。
陆长寅正慵懒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摩挲着茶杯,眉头稍稍蹙着,偏着头在听赵乾说话。
听见动静,他才偏过头,见是阮呦眸色动了动。
赵乾笑着抬手打招呼,“阮姑娘,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
阮呦懵了一下,反应过来,“我、我……瞧见这楼里有锦衣卫在,就想来看看大人在不在……”
陆长寅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懒洋洋地开口,“过来坐吧。”
赵乾识趣地请辞,“大人,那属下就带人去查那件事了。”
陆长寅微颔首,赵乾退了出去。
阮呦三两步走到他前面坐下,偷偷看着他。
包厢里的一扇窗户是支起来的,从这里刚好可以看见护城河外一艘艘船,江边挤满了人,很热闹。璀璨的烟火升起,响彻云霄的声音在天空炸开,将皇城的黑夜照亮,宛如白昼。
光线忽明忽暗,阴影勾勒出陆长寅高挺的鼻梁和流利的下颚线。他淡抿薄唇,未开口说话,修长的手指从铁皮盒里撵出茶叶,放进茶壶中,慢条斯理地煮了茶。
白皙的手指与碧绿如葱的茶盅相衬,很好看。
像是矜贵无双举止有度的贵公子。
阮呦以前就想过,这样的阿奴哥哥会有多好看。
茶盅递到自己面前,阮呦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抿唇接过。
陆长寅却在触及到她手上的血迹时,眉头锁紧,握住了她的手。
“受伤了?”他的声音低沉醇厚,有一丝异样的情绪。
阮呦摇头,“我没受伤。”
这些血都不是她的。
陆长寅才松开她的手,又用方帕沾了水替她擦拭干净,“怎么回事?”他做得很认真,力道不重不轻,一点点的将乌红的血渍擦去,天上微挑着的眼尾,拢着无限撩拨。
阮呦看着看着,就觉得脸有些热起来。
“上回怎么会出现在杨府?”他开口问。
“我是去给美娘做衣服的,也不知道碰上阿奴哥哥办案子。”阮呦低着头,乖乖地回他话。
她声音甜软,尤其在唤出阿奴哥哥四个字时,尾音拖得长长的,听得人头皮不自觉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