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承钰似有松动,只是此事并非像是越容说出来的那般轻松,他是一国储君,万事皆被朝野看在眼中,走错一步,便要被朝臣指责,可他又觉着越容说的很对。过了片刻,柳姑姑从屋中出来,“殿下来了,娘娘请您进去喝茶呢。”
燕承钰这才放下幼弟,随着柳姑姑走进屋中,皇后笑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平日里,燕承钰这个时候都已经在跟着皇上处理朝事,并不会朝后宫来。
“可是为了李氏病情?”
燕承钰有些不好意思,“劳母后担忧了。”
“再过不久她便过门,同我们便成了一家人。”
燕承钰点了点头,“儿臣想去探望她。”
皇后微微皱眉,不过一息却又答应了,“你亲自去瞧瞧她也好。”
“到底江家之事,是我们亏欠了她。”皇后叹了一回气,江玥秉性如何,这些日子皇后也有所耳闻,可到底迎江玥入东宫是为着靖阳安定,此事涉及到山河社稷,身在皇家,本就生不由己。
燕承钰听见江家二字时,神色一冷,“儿臣明白。”
“所以,江大姑娘日后是哥哥的侧妃?”越容惊讶。
清欢忙点头,这事可是她好不容易打听来的,那位江玥江姑娘什么脾气,他们前两日在五公主府里可是瞧见的。
怪不得,怪不得江玥去了一回相府,嫂嫂就生了病,太医说是心病,这可不就是心病吗?越容忽然想明白此事的前因后果,一定是江玥在嫂嫂面前说了些有的没的,这才让嫂嫂伤了心。
那这趟相府探病之行,她哥哥势必得去一次才行,如若不然,日后嫂嫂入了东宫,同她哥哥定会有心结。
“只是,奴婢怎么都想不到江大姑娘也会入东宫。”虽说太子有一位正妻,还有两位侧妃这是先祖定下来的,可是也没有侧妃能在
“主子,那您和世子爷岂不就。”清欢话说的急,说到这里的时候却也知道后头的话僭越了,便慌忙停下。
清歌咳嗽了一声,“你这丫头说话还有没有谱,主子你都敢编排。”
越容眉头都纠结在了一处,过了好一会儿方道,“现下也不是说此事的时候,去库房取些补品,我要同哥哥一起去探望嫂嫂。”
如今她自是无暇想自个儿的婚事,何况如今江洵在谋划些什么她都还没想明白,还都是一团糟呢。
到了第二日,越容随着燕承钰去往相府。
相府中人知晓宫中会有人来,思来想去,只想到越容会来探望,毕竟越容同太子乃嫡亲兄妹,替太子前来探望他家姑娘是最合适的,府中便安排了一番接待事宜,等宫中的马车到了,李夫人亲自前去迎,却不想,从马车上下来一位男子,正是她未来女婿。
李夫人一愣,险些失了仪态,待越容也从马车上下来,她方才镇定心神,迎上前去行礼,“臣妇见过太子,六公主。”
燕承钰避过,虚虚抬了一把,“夫人不必多礼。”
李夫人带着几分惶恐让人去把小儿子唤来,今日相爷不在府上,就剩下个小儿子在家中读书,“不知太子亲临,府上准备不周,还请殿下见谅。”
“夫人多虑了。”
眼见着气氛逐渐变得令人尴尬,越容笑道:“今日我同哥哥前来,是想探望韵芸姐姐,这会儿可方便?”
李夫人松了一口气,接下她的话,“她刚用了药,此刻只怕在屋中写字,臣妇这就让人去叫她过来。”
她倒也没说大婚当前见面寓意不好的话来,毕竟人已经到了府上,也能瞧出太子至少对她女儿是看重的,“殿下,公主请。”
越容轻抿了一口茶,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等了片刻,却见方才那位去请李韵芸的嬷嬷回来回话,只是不见李韵芸的身影。
李夫人疑惑:“姑娘呢?”
嬷嬷面露难色,“夫人,姑娘说她身子不适,就不见客了。”说完这话,她头一低,只觉着屋中气氛像是结了冰似的。
李夫人脸色一变,“这。”
“不如我去瞧瞧韵芸姐姐?”越容起了身,“正好我带了几本新书来给她病中解闷。”
“哥哥,你上回不是说李家弟弟学问不错,今日既来了,你就同李家弟弟讨论讨论学问,顺便等等我,如何?”越容歪着头看向燕承钰。
燕承钰应了一声,“你自去。”
李子方,便是李家幼子,拿着自己的文章深吸了一口气,方才上前去,“殿下。”
眼见着燕承钰真的拿着李子方的文章读了起来,李夫人方才反应过来,这对兄妹已经将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她都没有插话的余地。
李韵芸提笔落字,忽听见书房门前有脚步声,她的贴身婢女走了进来,她凝眉抬头,“不是说不许进来打扰?”
越容带着笑意站在门口,佯装没听见对方语气中的怒气,轻唤了一声:“韵芸姐姐。”
李韵芸讶异,却还是迎上前去,“六公主,你怎么来了?”
她脸上带着些病气,便是这伏天里,身上都还披着一件薄纱,是病了的模样。
“我怕你病中烦闷,特意拿了几本山河先生的新书来给你解闷。”越容将书递了过去。
“多谢六公主关心。”
“姐姐不必同我客气。”
李韵芸神情淡然,咳嗽了一声,“我染上了咳疾,公主还是离我远些,免得也被我过了病气。”
“这是母后特意让我带来的枇杷膏,韵芸姐姐每日泡水喝上两回,这咳疾过不了两日便好了。母后也很惦念你。”
提到皇后,李韵芸动容,她可以心中对许多事有所不满,可她不能不识好歹于对她关怀至此的皇后。
“娘娘对我的关怀,我一直铭记于心。”
越容又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方才不经意提起,“哥哥这会儿也在府上,不如韵芸姐姐同他见上一见?”
李韵芸瞧着窗沿上挂着的风铃,此刻微风拂过,风铃发出响动,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公主,大婚当前,我同太子相见不合礼法,恕我今日不便见太子殿下,还请公主替我向太子赔罪。”
越容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挥退了屋中下人,对着李韵芸说道:“韵芸姐姐,自我们相识起,我便一直将你当作姐姐看待,你心中若有事,不妨同我说说。”
李韵芸摇了摇头,“公主说笑了,我并无心事,只是夏日里总是不好过,惹了暑气,不止累的父母为我担心,还累的皇后娘娘也为我烦心,是我这做晚辈的不是。”
越容见她不愿开口,便直截了当道:“姐姐,你既不愿说,那我就直接问了,姐姐可是因为江玥。”
听见这个名字,李韵芸脸色微变,越容又道:“我不知道那日江玥来找姐姐说了些什么,但是我想,她说的那些话未必就是真的,有些话不妨你听听哥哥如何说,可好?”
越容顿了一顿,又道:“若是姐姐心中介意江玥,如今你们并未成亲,你还有机会同哥哥开口。”
此话一出,李韵芸瞪大了眼睛看着越容。
燕承钰忽觉一阵痒意,他微微皱了眉头,惹得面前的李子方更加紧张,“殿下,可是我的文章出了问题?”
燕承钰忽略了方才身上的一阵冷意,笑道:“并没有,文章不错。”
李子方松了一口气,这是他头一回同未来姐夫待在一处,说不紧张是假的,可是他心中也知道,今日这姐夫来为的是他姐姐。
“只是你阅历还不够,辞藻之间略显浮躁,再过几年等你经历的事情多了,文词自会沉淀。”
李子方犹犹豫豫的开了口,“殿下,您喜欢我姐姐吗?”
燕承钰抬眼看向李子方,这才十五岁的少年郎,方才初见时,连他的脸都不不敢看,此刻却能开口替他姐姐抱不平,倒是有几分赤诚之心。
李子方自知失言,却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姐姐近来茶饭不思,缠绵病榻,我思前想后,应该是那日靖阳府上的大姑娘来寻了姐姐以后,姐姐才病了。”
“爹娘还有姐姐都不告诉我缘由,我便自己去打听了一番。”
李子方偷瞄了一眼燕承钰,接着说道:“江大姑娘日后会成为殿下您的侧妃。”
书房外有人轻叩房门,李子方话音落了,见着来人又慌忙低下头,惹得来人多看了他一眼。
越容走进屋中,方才她在外头听见屋中说话,不知说了些什么,这位李家幼子满脸通红,她便不由得多看了对方两眼,燕承钰唤了她一声,“容儿。”
越容这才回过神去,看着燕承钰,“哥哥,韵芸姐姐在花园亭中等你。”
燕承钰看向她,她不免有几分心虚,方才同李韵芸说的那些话,可并没有站在她哥哥的立场上去,“哥哥,你快些去吧。”
燕承钰心中挂念李韵芸,此刻也没多想越容方才不同寻常的地方,便起身赴约。
越容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长廊转过了弯儿,她顿住了脚步,转身回望身后那位也跟着她前去的少年郎。
“你跟着我做什么?”越容不解。
李子方低着头,带着几分局促,“我想去看一眼姐姐。”这些日子,他姐姐谁都不见,今日终于肯见人了,他便是远远看上一眼也好。
二人终于瞧见了亭中已经对坐的两个人,停下了脚步,身前略略被一棵枣树挡着,他们并非是要偷听,站在此处默默地瞧着那俩人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越容觉着那两个人只怕已经将话说开了,她轻轻踢了踢已经有些发麻的脚腕,对着清欢说道:“咱们走吧。“
李子方侧身让过她,还道:“今日多谢公主。”
“谢我做什么。”越容笑了笑,冲着他略微点了点头,“先告辞了。”
上了马车,越容便道先别回宫,清欢不解,“主子,咱们是去书铺,还是去哪儿?”
“去见江洵。”越容眯了眯眼,她今天一定要问明白江洵到底要做什么。
“主子,你就不担心太子同太子妃会起争执吗?”
“当然不担心了。”越容还有几分心虚,她同李韵芸说的那些话,哪句挑出来被旁人知晓了,都会说上一句她不通世俗,胆大妄为了。
马车外人声鼎沸,越容不由得掀了帘子一角,瞧着外头,“今日可是有市集,这般热闹?”
闹市摆摊都有规定,非市集不可随处摆摊,今日除了固定摊位以外,还有许多百姓临时摆弹卖东西,那般宽阔的长街,都有些拥堵,她甚至还瞧见了有人当街卖鱼。
清欢忽而指着街角,“那不是兰儿?”
越容看过去,果真是兰儿,还有她爹。
只是这生意却有些不好做,有个男人站在摊位前,不知道同沈大郎也就是兰儿的爹说这些什么,那沈大郎苦着一张脸,鱼也没有卖出去一条。
第44章
那男人用着极其不流利的官话说道:“偷了我东西, 还不交出来!”说完这话, 他一脚踹翻了地上摆着的木盆, 水花四溅, 盆中鱼也摔落在地, 不住的摆动着身体,嘴巴一张一合, 拼命的挣扎着呼吸。
沈大郎忙将兰儿护在身后,警惕又害怕的看着他。
男人皱着眉头, 拔出了腰间佩刀, 刀尖凌冽指向躲在沈大郎身后的兰儿, “我说的是她。”
见他拔刀,周围人发出了惊吓声, 便是沈大郎都开始脸色发白,“这, 这这。”
兰儿不服气, 探出头来,冲着他喊:“你胡说,我没有偷你的东西。”
越容皱着眉头,眼见着男人就要动手, 忙让人上前拦。
今日虽是微服出宫, 但她身边自有高手随护,上前拦住那人,可那人似被激怒,竟然打斗了起来。
一时之间, 路上乱作一团。
清欢慌了神,“主子,咱们暂且避一避。”
越容没动,她瞧着那边,直觉那男子有几分不同寻常,这可是京城,禁令当街持械打斗,这是什么人,竟然如此放肆。
幸得禁卫巡逻队伍极快赶到,男人似知晓自个儿一人难敌,扭身跑进巷中,禁卫追了上去,沈大郎护着女儿躲着,手上挨了一刀,白无带了他到一旁包扎。“
兰儿被带到马车上,见着越容,她似乎才知晓害怕,哭出了声,“姐姐。”
“好了好了,没事了,别哭。”越容哄着她,又仔细看她,见她身上虽然有水渍,好歹没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刚那人是谁?为何要朝你动手?”
兰儿摇头,啜泣道:“不认识,他说我偷了他东西,我没偷。”
怕越容不信,兰儿又急忙道:“姐姐,我真的没有偷东西。”
“我相信你。”越容安抚着她,兰儿这孩子秉性如何,她自是清楚的。
只是那个人为何要找上兰儿要她归还‘偷来’的东西?这东西只怕还不同寻常,不然对方也不会在长街上就动手。
“那你之前可有见过他?”
兰儿还是摇头。
马车外又有马蹄声,是官府的人来了。
“主子,官府要查案,您不如先回宫,卑职留在此处。”白无走了过来轻叩车门。
这话被官差听了去,人走了过来,冲着马车吼道:“走什么走,一个都不许走!”
“官府查案,还不下马车?”官差语气不耐,只瞧见马车内朦胧的身影,知晓马车里坐着的大约是女子,起了轻视之意。今日本是市集日,官府事情本就多,竟还闹出了一场持械打斗之事,上头问起来,他们也要跟着受罚。
车前还跟着身着便服的禁卫,听见官差这般言语,拔了刀,“放肆!”
“你,你还敢对官差动手?”
正当禁卫要亮出腰牌时,又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