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承钰打量了她一番,“可有受伤?”闹市之事,他已经听说,见她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
越容忙摇头,“我没事。”
同乘一辆马车,越容不住的偷瞄燕承钰。
“偷看我做什么?”燕承钰好笑道。
“李姐姐解开心结了吗?”越容问的小心翼翼,她那话当着李韵芸说的时候,只觉得自个儿十分有理,面对着她哥哥的时候,心里倒是发虚的很。
“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燕承钰自然对她了解非常,一见她眼神发虚便知道她心中所想。
“也不算说错话吧。”越容小声反驳道。
“哥,你生气了吗?”
燕承钰当然没生气,“没有,只是日后对着旁人莫再说这些话,旁人不会以为你在帮她,而是在挖苦她。”
“知道了,我也不是谁都会去劝的。”
“但愿李姐姐的病能快点痊愈。”
越容手缩回了袖子里,又摸到了那枚铁片,她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拿出来给燕承钰瞧瞧。
只是见燕承钰面露疲惫之色,这些日子忙于黄河赈灾款一事,他已经数日没有好好休息,今日能出宫去相府见李韵芸已经是忙里偷闲挤出来的时间。越容心道,还是缓一缓再同她哥哥讲此事吧。
因着闹市行凶一事,越容这几日都被拘在宫里不得外出。
瞧见清欢进屋,她便问:“可有消息了?”
清欢喘匀了气,“昨日夜里,听说靖阳王府闹了贼,只是夜深,没有抓到那人。”
若是贼,怎敢偷到靖阳王府去?除非是为了找到他丢了的东西才敢以身涉险。越容摸出了那枚铁片,这铁片除了面上的图案,平平无奇,到底有什么值得那人冒着生命危险都要夜闯戒备森严的靖阳王府?
那枚铁片在阳光下泛着铁器独有的冷光,越容眯着眼睛仔细瞧着它的边缘部分,边缘有条细细的缝,她想要掰开,铁片却又纹丝不动,真不知道这小小的铁片怎么制成的。
她试了好几回,铁片依旧是原模原样,丝毫没有她刚刚绞尽脑汁为了分开它而留下的痕迹。
“这到底是干嘛用的?”越容嘟囔道,她连针都用上了,也没能撬开这小铁片,铁片轻轻晃着,里头是有个小东西在晃荡,或许那人在意的是里头藏着的小东西?
宫人见她研究着这块小铁片好几天了也没什么头绪,出起了主意。
“主子不如问问世子爷?世子爷如今在工部当差,工部能工巧匠众多,定能打开这小铁片。”清欢一拍脑袋出了个主意。
越容想都没想,“我才不找他呢。”
清歌想了想,“主子若不想找世子爷,不如奴婢叫人去东宫问问崔四郎,听闻他对《鲁班经》颇有专研。”
越容眼前一亮,“果真?”旁人她不好去问,崔四郎是燕承钰手下,总归不会出什么差池。
崔四郎埋头伏案奋笔疾书,忽而听门外内侍进屋传话,“崔大人,芙英殿来人想见您一面,您如今可得空?”
崔四郎手中的笔一抖,墨汁落在刚写好的公文上,污了一张纸,他浑然不在意,将笔放好,这才起身,“请他进来。”
来的是白羽,越容近前内侍,他躬身行过礼,“主子派我来,是想请教崔大人一物,不知大人可否知晓此物如何打开?”说着他便将袖中图纸拿了出来,这是越容照着铁片所绘,除了没有上头那个图案,铁片上头的细节皆被绘制的一清二楚。
崔四郎接过仔细瞧着,过了好一会儿方道:“这倒是不难解,不知除了这图纸,可有实物?”
作者有话要说: 顶着锅盖逃走
第46章
“主子, 崔四郎说有法子可以打开, 只是要见着实物才好。”白羽很快就回芙英殿回话。
越容想了想, 这铁片不能让旁人拿去, 她见见崔四郎也无妨。
崔四郎原以为见到的会是越容跟前近侍, 没想到却被宣去前殿见着了越容本人。
他一愣神,便听见越容唤他, “崔大人?”
“臣见过公主。”他忙低下头,眼角余光只能看见那一抹淡黄色的裙摆。
越容咳嗽了一声, 她同崔四郎说来也不熟, 加起来也不过只见了两回面, 虽说如今崔四是她哥哥的部下,可毕竟要麻烦人家, 这倒是她欠了人情。
“崔大人请坐。”
“不敢,公主吩咐便是。”
越容只留下清歌在殿中, 将那枚铁片给拿了出来递到崔四眼前, “崔大人说有法子可打开,你替我瞧瞧吧。”
“是。”崔四从容不迫地接过,目光触及铁片之上的图案之时,略微惊讶。
“臣斗胆一问, 公主从何处寻得此物?”
越容心中一紧, 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偶然得来,只是好像里头有东西,所以我想打开瞧瞧里面是什么。”
崔四便低下头, 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小簪子,摩挲着那枚铁片,“公输子发明万物,其中有一物名为机封。”
不知他手上是如何动作的,越容自潇瞧着那枚铁片,忽而发觉铁片上多了几条她从来没有瞧见的细缝。
“机封本是做棺木密封之用,因不符合世俗礼观,此物被遗弃,却又被公输子改良,以作密封储物之用。”
越容虽知鲁班大能,却并不知晓他到底发明了些什么,一听这东西居然还是鲁班发明的,她不免看的更认真了些,这平平无奇的小铁片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用到鲁班之术?
崔四手上动作越发小心,越容甚至还能清楚地听见铁片忽而发出了齿轮转动的轻响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崔四手上一停,那本是平整轻薄不过两张宣纸厚的铁片起了变化,咔擦一声轻响,突然开始旋转,顺着刚刚出现的那些细纹一层一层向上突起,最后成了一座小宝塔的模样。
崔四松了一口气,“臣从前只在书上见过此物,这也是头一回见实物,幸不负公主所托。”
越容已经看着此物都惊呆了,她也并非是没见过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可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一块本是平平无奇的小玩意儿,忽然像是被施了法术似地变成了一座宝塔。
这宝塔还是镂空了的,里头有一枚若不细瞧,就看不见的微小金珠还在微微晃动,崔四瞧着越容的震惊神色,眼中微微含笑,只是一瞬,又敛眼轻唤了一声,“公主?”
越容这才回过神来,将宝塔拿在手中,重量依旧不过从前两块铁片班厚,模样形状却是大变,虽还不知它到底是做何用途,端看它如此精妙绝伦的制法,也已经价值连城了,怪不得那人在长街上都能对兰儿下狠手了。
东西是打开了,越容却还是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只好将它收好,等回了芙英殿再做打算。
“今日多谢崔大人帮我,不知可否误了崔大人。”
“能替公主解忧,是臣之大幸。”
越容心中欢喜,此刻也不便再待下去,起了身就准备走。
崔四一路送她到东宫宫门处,“臣恭送公主。”
“今日我欠了崔大人一个人情,日后崔大人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越容不爱欠旁人人情,此刻真心诚意地许下了承诺。
崔四低头,“臣记住了。”
沉稳如清歌,方才见到铁片变宝塔的景象,此刻声音中都多了几分雀跃,“主子,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铁片,竟然能变成一座小宝塔。”
越容将宝塔放在手掌心上轻轻晃动,里头那颗小滚珠也晃来晃去,碰着壁时还会泠泠作响,着实叫人赞叹其手工精艺,只是此物到底是做何用处,越容还是想不到。
她想不明白这事,前朝却起了风波,依旧是黄河水患赈灾款一事,工部尚书崔青之押解嫌犯入京途中遇刺,嫌犯被杀,崔青之受了重伤,重伤之际,命禁卫八百里加急送罪证入京,今日刚到。
皇上怒火攻心,竟气晕了过去。
天色阴沉沉的还飘起了小雨,越容不顾细雨沾身,一路跑向乾坤殿,寝殿前站满了人,越容走到皇后跟前,“母后。”
皇后握住了她的手,触手冰凉还打着颤儿。
隔着帷帐,越容只能瞧见榻前太医晃动的身影,又不知过了多久,忽而殿外传来女子的哭声:“皇上。”
屋中本安静的很,这哭声传进来就显得有些突兀。
皇后皱起了眉,“去瞧瞧是谁。”
柳姑姑亲自去了,一刻钟后,哭声倒是小了,却又显得凄怨,柳姑姑低头回到殿中,神情不大好,附耳道:“娘娘,是何贵人,哭着闹着要见皇上。”
近臣都在偏殿等候,后宫嫔妃这般失了仪态在殿外胡闹,着实不像话。
皇后皱着眉头,“让她进来吧。”
一旁默不作声的贤妃忽然开了口,“娘娘,何贵人胡闹一场,在朝臣面前失了宫妃体面,若此刻让她进来,岂不是让朝臣议论后宫宫规不严?”
“嫔妾也觉着贤妃娘娘说的极是。”
“不如让她回去思过?”
若说是从前,越容倒不会理会她这些庶母的话茬,此刻听起来,却知道各个都是对何贵人落井下石,从前何贵人是她父皇最宠爱的女子,虽是如今被贬成了贵人,皇上对她的宠爱却依旧不减。
从前越容一直觉得她父皇是明君,唯独只在一件事情上头成了“昏君”,便是何贵人。
眼见着后妃们议论声越发大,皇后终于开了口,“肃静。”
“柳眉,将她带进来。”
皇后语气平静,听不出来她的喜恶。
贤妃脸色一变,“娘娘。”
“皇上如今还未清醒,你们在这儿吵翻了天能让皇上醒过来吗?”
贤妃这才闭了嘴,柳姑姑走了出去将何贵人带进了屋。何贵人穿着一身素色衣裙,未施半分粉黛,一双眼睛红肿的像是桃子一般,看着就憔悴不已。她身上宫装其实并不合位份,不该贵人穿,可皇上从未说过,她便日日依旧穿着贵妃的衣裳在宫中行走。
她一进来,便踉踉跄跄地奔向内室,口中不住念着,“皇上,皇上。”看着一腔赤诚只为皇上。
却被大监给拦下,“何贵人,太医还在为皇上治病,您还是在外间等着才是。.”
“皇上如今病着,我不到跟前去,怎能安心?”何贵人不依不饶,一门心思往里头去。
皇后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就像是没瞧见一般。后妃们面面相觑,不知心中作何想,也都不开口,只何贵人一个人在那儿,仿佛是演着一场生离死别的戏剧一般。
越容听出了几分头痛,旁人都不开口,可她心疼她父皇,如今她父皇还不知是什么情形,却还要在床榻前吵闹,这不是惹得她父皇在病中还要心浮气躁吗?
她走上前去,拦在何贵人跟前,淡淡道:“何贵人,你若心中担忧父皇,此刻就不该哭哭闹闹的,父皇此刻还要听见你的哭声误以为自己生了重病,心中该多难受?”
“大家都担心父皇,不也都安安静静地在这里坐着,不敢去打扰太医治病吗?”
旁人都没开口,唯独她一个晚辈开了口,引得人人都看她。
皇后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越容冷了声音,“搬把椅子来,请何贵人坐。”
便有宫人上前搬了椅子,又半请半托让何贵人去坐下。
大监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冲着越容一躬身,这才进了内室。越容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内室床榻上紧闭双言的皇上,饶是她今年都十六了,可支撑起她一片天的人此刻躺在病床上,仿佛就要离她而去。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太医院正终于从床前起了身,太医们也都退离床榻朝外走来,太医院正擦着额上汗珠。
皇走到床榻前开了口,“王太医,皇上如何了?”
王太医躬身答道:“回娘娘的话,皇上的病情如今得到缓解,只是还需要静养几日方能下床恢复如常,臣等已经商议出药方,还请娘娘过目。”
皇后接过几张方子看过,皆是解风邪,护肝补肾的药材。
“是何病症?”
王太医沉默了一会儿,方道:“皇上恐有中风之象。”此病虽暂不致命,可会影响人身体,不小心便会瘫痪,这病放在普通人身上都难以接受,更别提发生在一位帝王身上。
“不过如今病症尚轻,只需静养,便能祛除病症。”
一听这话,后妃们松了一口气,倒是何贵人眼泪唰的一下就流到了腮边,就要扑到床前去。
皇上缓缓睁开了眼,张口喃喃一句,也伸手冲着众人招手,旁人都没有听清他喊谁,便不敢动。
大监着耳附去他唇边,终于听清楚了他说什么,随即看向众人,人人都期待着皇上喊的是自己,只听见大监开口,“皇上请众位娘娘先回去,等候皇上召见。”
何贵人不死心,“皇上,嫔妾要留下侍奉您。”
皇上冲着她摆摆手,何贵人霎时闭了嘴,面色苍白。
大监也没理会她,只转过头看向正准备离去的越容,“还请六公主留下,皇上想和您说说话。”
屋中人终于散去,越容伏在床榻边,将头轻轻靠在被子上,“父皇。”
皇上已经能开口说话,只是声音还有些虚弱,他伸出手轻轻摸着越容的头发,“容儿,莫哭了。”
“儿臣才没哭呢,太医都说了父皇这病一点儿都不严重,只需要静养些日子就能痊愈,儿臣若是哭了,岂不是让父皇难受。”越容偷偷擦干了眼角,这才抬起头看着皇上,硬挤出了一个笑容。
皇上轻笑了一声,“嗯,我还没看到容儿出嫁呢。”
越容问出了她最想问的话,“父皇为何不留下何贵人在床前侍奉呢?”她都没想到是自己留下,而不是何贵人。
皇上咳嗽了几声,“容儿以为父皇真是昏君?”
越容咬了牙,她自然不会说自个儿亲爹是昏君,只是何贵人一向在她父皇那儿是与众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