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因——!”
她开门出去……了。
“因因!”周巫飞奔出了大街,之前的队伍已经在大街消失,如今已然恢复一片死寂。
地面上的爬痕和脚印昭告着一切,周巫心神俱震。
因因……被阴差带走了,一如十多年前他的父母那般,开门出去后,便再也没有回来,第二日只能在西边的墓地旁看见他们的尸体。
死状惨烈,他犹记得那一幕,当时吐了三日三夜,再回忆当初的场面,那一张张脸换成了佟因,他被自己的想象击倒,混身痉挛。
哇地一下,他伏倒在地,吐得昏天地暗,间中夹着呜咽声,泪水混了进去:“因……”
她死了!因因死了!
没了因因,他孤身一人,这辈子也不可能摸清楚这个村子的规则离开这个地狱!
那么……
思想凝固起来,恨意冲破所有悲伤和茫然,他狠狠擦了嘴,狰狞着面目扭头回了屋子,大院的门被重重摔上,惊了墙角上等着吃腐尸的乌鸦。
他拿着锯子,一遍又一遍地锯着棺材的木板,他眼底的阴冷无法驱散,只剩下麻木的恨意,一遍又一遍——
“李追玦,我发誓不是你躺进去,就是我躺进去!”
因为用力过度,锯条脱了柄,唰地擦过他的皮肤,他阴沉地盯着冒血的手背,癫狂地狠摔了锯子。
下一秒却靠着棺材滑落跌坐在地,捂了脸又哭又笑,任由手背鲜血横流:
“佟因,你为什么不听话!?”
“佟因?”
李追玦开口。
“嗯?怎……么了?”
佟因其实有点尴尬,他刚刚是承认了他的感情,算是在表白了。
可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啊!艹!
她怎么也没想过,李追玦跟原女主居然是互相暗恋的戏码,那男主周巫岂不是为了私欲拆散鸳鸯?
太可惜了。
温柔深情的男二永远是她的爱。
从前看小说,她喜欢的永远是深情又无法得到爱的男二,而且很多作者为了表现男二们爱女主爱得死去活来,通常让男二孤独终老,爱而不得。
每次看到这样的男二,她都心疼不已,恨不得扑到书里面去把男二抱走。
越想越觉得李追玦可怜。
而现在这个可怜的男二正在深情款款地等待着她的回应,她硬着头皮避开他痴缠的视线。
要怎么拒绝才不伤害他的自尊心?
正在苦恼之时,耳边那些莫名其妙的声音一直在嗡嗡嗡地响,烦得不行,佟因一巴掌拍在棺材盖上道:
“先安静一下可以吗?”
逼逼叨了这么久,这棺材里的人不累吗?
等等……不对。
忽然,她意识到什么,摸索了一遍棺材,发觉不对之后拧了眉:“这人在里面这么久,是怎么呼吸的?”
棺材上没有留透气孔。
佟因感觉到李追玦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一下子暗沉了几分,她扭头看过去,只见烛光晃荡,映了映他清淡的眉眼。
他并不吃惊。
下一秒她的手里被塞上了灯笼,他把她往前推了一把,语速稍微提了提,道:
“已经夜深,既然找不到出路,便先去我庙里住几日。”
不是询问,是命令,似乎不允许佟因拒绝,她被他推得往前走了几步。
“沿着这个方向上山便是。”没了灯笼,他的身影被黑暗淹没,她看见他的轮廓似乎回头看了一眼,而后便赶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
“棺材里的……”
“我的下属会处理。”不容置疑。
“他刚刚不会是在求救吧?”
佟因觉得为了吓她弄出人命不太好,谁知道李追玦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笑意未达眼底:“求救?”
有一丝转瞬即逝的讥诮。
就在两人走远了些许后,佟因感觉到周围的温度骤然上升,昏黑的墓地里也亮了几度,明白是哪里着火了,便回头想看看,可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她的手腕便被捏紧着往前拽了一下。
那只手十分冰凉,很有力度,她注意力被带了过去,看见李追玦骨节分明,且有些轻微泛白的手指。
“快到了。”
佟因这个时候再回头,除了一团黑再也看不见什么,刚刚的温度和火光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刚刚是不是着火了?”她刨根问底。
“嗯?”他满脸写着不知情。
佟因叹了口气,明白自己穿到这本小说里之后莫名其妙的事情遇到不少,这么一想刚刚那火光根本不算什么,也就没继续追问。
但有一件事她是真的好奇:“我来时见到那些失去了理智的人,一个个都死在墓地旁,李庙主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李追玦脚步不停,一路领着她上山,周边的树木依旧不变,但地势已经越发高了,他声音在山间回荡,空灵得不像人的嗓音:
“知道。”
佟因的好奇心使她追上去与他并肩,“李庙主愿意跟我讲讲吗?”
他似乎看了她一眼,明灭不定的目光。
“再无法提供价值的人,就会被清洗,富贵村需要的是能提供价值的人。”
“什么价值?”佟因追问。
李追玦脚步稍停,转身,天将要亮,黎明前的那一瞬是全天最暗的时刻,他把整片山林都衬成了背景,清晨的露水似乎把他沾染得越发清冷。
“你什么都不知道?”
毫无疑问的质疑。
很有些压迫感,□□裸的审视。
佟因担心自己暴露不是原女主的秘密,故作镇定:“知道的不多,想知道更多。”
他一步步靠近她,一步一句,诡谲莫测:
“愤怒、恐惧、嫉妒、懒惰、欲/望、暴食、贪婪。”
字字敲心,如巨石落水,激起惊涛骇浪。
他逼近,凑在她的跟前,几乎贴着她的耳畔,声音似有着诡异的吸引力,声息低下去,再低下去,变成了呢喃:“这些让人厌恶的情绪,是这个村子为之成长的能量。”
佟因僵在原地,她感受到他冰凉的呼吸,穿来之后村里见到的一幕幕,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使她脊背发寒。
“是谁……”
导致的?
他附在她的耳边轻笑,笑声深深:“一个……怪物。”
万籁俱寂,死一般的静默。
一只发出嘎嘎刺耳叫声的乌鸦扑腾着从山林间飞过,太阳缓缓升起,破晓的那一瞬,微弱的阳光笼罩着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
“山神庙,到了。”他拉开跟她的距离,示意她往前看。
佟因呼出一口憋闷的浊气,扭头看过去,一座寺庙模样的建筑展现在她的面前,红墙灰瓦,原木大门,门前两座饕餮神兽镇庙。
李追玦俯身吹熄了她手里的灯笼,率先往庙里走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半响,没动,他察觉到,衣袍轻动,回头看着她,没开口。
气氛陷入困境,无人打破。
“那个怪物是谁?”佟因捏紧了灯笼的棍子,一闪而过的紧张。
“我也在找他,怪物不会光明正大站在我们面前,他只会藏在阴暗的地方,无声无息地窥视所有的人。”
他声音染了清晨的寒,听不清楚起伏情绪。
佟因看着他染了晨间阳光的眉眼,暖光下那一抹难得的温柔无法骗人,她心里松了松,小说里的男二定不会伤害女主,她定了神上前。
李追玦抬手推门,明明看着十分厚重的木门,他却只是举重若轻地一推,门便轻而易举地在他们的面前打开,露出里面的一条石路。
她跟着迈入,一眼便看见石路两侧整整齐齐站着一溜的随侍,看见李追玦的一瞬间,唰地一下跪倒一地,一个个面无表情地用眼神迎接他们。
寂然无声,气氛森冷,连呼吸都听不见。
“周巫跟你是什么关系?”他一路领着她穿过人群,七拐八拐地往里走着,这个寺庙比沈家大太多。
清晨的太阳明明不小,却像是被什么屏障挡了一般,怎么也照不进来,四周更是静得像坟墓,连鸟叫都听不见。
没有半点生活气息和人气,像隐藏在昏暗之中,阴冷。
佟因一边打量,一边回答:“他在我小时候收养了我。”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看我可怜?”佟因随口一答,忽而便感觉到李追玦轻飘飘的视线滑过来。
“可怜?”
佟因自己也不知道具体周巫到底为什么收养她,排雷看到的内容又不能跟他讲,便胡乱地点头:“对,李庙主好像很好奇周巫?”
实在是从见他开始,也没见他问过她什么,所以才有这一句。
他继续往前,似是若无其事,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感:“因为嫉妒。”
“……”佟因手一抖,灯笼险些从手里滑落。
这人能不能隐藏一下他的小心思,他再这样明目张胆地表达爱意,她真的很难做啊!
这个男二这么会撩,小说里的男主到底是怎么把女主抢到手的!?
这真的不太科学……
如果她是一直生活在富贵村从不打算离开的原女主……
对不起,她选男二!
第7章 故事
山神庙极大,其中厢房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可除了李追玦住的主殿外,全部都空荡荡,冷冷清清根本没有住人。
他让她随便挑一个,佟因认真地挑了,结果发现这些厢房的大小格局布置如同模板一般,完全一致,分毫不差。
她便挑了个主殿附近的,实在是离主殿远的话连人声都没有,静得可怕,她不太习惯这种死寂,想着主殿旁边起码还有个李追玦住着。
厢房的布置几乎称不上是布置,四堵灰墙,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张巨大石块做成的床……
没有床褥,原本佟因折腾了一整晚,困得不行,躺下便睡,谁知道硬是被冷得睡不着,把她带来的衣服都铺上去也挡不住的阴冷。
最后翻来覆去愣是冷得半点睡意都没了,直接多穿了几件衣服出了厢房。
大约是八点左右,庙里的天气似乎跟山下不同,明明该是阳光明媚的时候,却总蒙了层雾似的,清凉渗骨。
她晃到主殿前的空地上,一群猫或躺或蹲,一眼看过去,至少有十来只,都是名贵品种,一只比一只漂亮。
佟因曾经是云养大队中的一员,见此兴致就来了,可这庙里的猫也跟着主人一样高冷,不带多瞧她一眼,她上去它们就躲。
佟因捏着腰带剩下的尾巴当逗猫棒,那些猫正新奇凑过来,忽然又像是感觉到什么,一只只瞬间从尾巴炸毛炸到脑袋上,惊恐地一哄而散。
“我以为人类需要睡觉。”
声音从身后响起,佟因回头去看,见李追玦从薄雾中走出,身后跟着昨晚她看见的身披羽毛披风的男人。
李追玦说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时,并没有什么遮掩的意思。
人类?他称呼她为人类。
佟因一下子想到沈沛儿称呼李追玦为神,她心下震惊压不下,露在面上:“李庙主真的是神?”
一辈子这么长,她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神。
这到底是什么小说,居然还有神?她再一次后悔当初没有看正文。
他似乎听到什么有意思的话,笑得饶有趣味:“神?”
这时候佟因才看见他手里拿着生肉,他随手一丢,把生肉丢在地上,苍白的指尖淌着暗红的血,越发衬得他皮肤森白。
刚刚一哄而散的十几只猫从各个角落探出头来,身上的毛依旧炸着,似乎被美食诱惑了,弓着身子伸着爪子试探那块生肉。
李追玦就这么睨着这些惶惶不安又小心翼翼的猫一步步上前吃肉。
这些猫在怕他,明明他是主人,可在宠物和主人身上并没有那种相处良久的和谐感。
“你不喜欢猫?”佟因感觉到了,他看猫的眼神,像看着死物。
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养?
“猫是一种阴冷的生物。”他擦着指尖,细致至极。
“一个独居老人极爱猫,养了十数只猫,好吃好喝养着,老人暴毙在家中时没人知道,在那十几日的时间里,你猜发生了什么?”
他逼视着她,在佟因的余光里,那十几只猫疯了一般撕咬那块生肉,鲜血淋漓,她目光凝了凝。
一阵穿堂风吹过,带来阵阵从尾椎骨窜起来的阴冷。
“老人的尸体开始腐烂发臭,而他养的那些猫把他的尸体啃食了,干干净净。”
“你说,那些猫是从什么部位开始吃?”他轻描淡写给她勾勒出一副众猫吃人图,“从嘴唇开始。”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嗓音过分平淡柔和,却给这个故事凸显出一种诡异渗人的气氛。
用最温柔的语气,讲着最恐怖的故事!
靠,是她的菜啊!
佟因惊喜不已,穿书前她最喜欢在听书软件听恐怖故事,但她对气氛的渲染很执着,也有自己的癖好,最爱的就是这种温柔的嗓音讲恐怖故事的感觉。
但是因为她这个癖好实在太冷门,讲恐怖故事的大部分都是声音醇厚的大叔音,导致她一度断粮。
她忍不住鼓掌鼓得啪啪响:“讲得真好!还有别的吗?”
李追玦静默不语,好半天缓缓开口,有些微不可查的凝滞:“你不怕?”
佟因干脆盘腿坐在地上,顺手捞了一只挤不进猫群里,抢不到肉吃的瘦猫,按在怀里疯狂地撸。
总算被她得手了,她贼不客气地对着瘦弱、可怜、无助的小猫动手动脚,忽然发觉这猫体温太冰冷,不像正常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