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宠——陈云深
时间:2020-07-24 09:53:17

  群臣听着,忙拍马屁:“皇上是一代贤君,自然感动上苍,天佑我大周,国泰民安。”
  陆旻不理会这阿谀之言,继续说道:“与民休养三年,民生方才复了元气。去岁,朝廷已恢复了五成粮税。得百姓供养,朝廷方能安泰,尔等方有衣食。如今,国有灾祸,百姓失所,要尔等出谋划策,竟只会朝着百姓口袋中伸手?!汝等,有何脸面,披着这身官衣,站在这里,堂而皇之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话至尾处,皇帝已声色俱厉。
  群臣惶惶然齐齐拜倒,一起道:“臣等羞愧!”
  陆旻竟将头上平天冠摘下,端在手中,一脸冷色,怒视着殿上跪倒的官员。
  春日里的阳光洒进殿来,落在这青年帝王的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淡金,宛如神祗。
  玄色衮袍之上的金龙,舞爪怒目,仿佛就要腾飞而去。
  陆旻一字一句道:“若不能庇佑子民,朕戴此平天冠何用?!称帝,又何用?!”
  这一声,宛如春雷,震在殿上每一个人的心头。
  陆旻登基三载,虽一步步自赵太后手中夺回了权柄,但于前朝到底斡旋平衡居多,少有发落训斥,群臣亦从未听过他这等狠厉言语。
  直至今日,这帮臣子方才醒悟过来,眼前这位帝王再不是那个只知饱食酣眠、任人摆布、握着玉玺却无所适从的少年皇帝了,他是一个有着雄心抱负的君主。
  群臣心头发颤,殿上一时竟是鸦雀无声。
  陆旻将平天冠重新戴回头上,转身走回皇位,重新坐下,方才道:“尔等平身罢!”
  一众臣子这方依次起身。
  有人为讨皇帝欢心,便出班奏道:“皇上,不如号令京城权贵世家,一起捐钱献粮,想必很快便能筹集足够银两。”
  陆旻却摆了摆手道:“却不必如此,朕算过一笔账。先帝在世时,为当地通商便利,曾将当地食盐贩售交于地方自行管辖。这几年下来,当地大盐号不下五十余家,小盐贩子更是多如牛毛。然而这几年,他们向朝廷缴的税,却还不及之前的八成。”说着,他颔首道:“这么多年下来,他们该是很肥了。朕也不要多,只消他们把欠朝廷的税都补了,也就不与他们计较了。这个数,也就该够了。”
  群臣听着,皆大吃一惊——这江浙一带,乃是钱氏宗族经营的势力范围。那些盐商胆敢如此偷税,自然是孝敬过了的。皇帝此言,竟是要割钱氏的肉了。
  其中有几个钱氏的官员几乎按捺不住,想要说些什么,又强行忍住了。
  陆旻的目光在这些人脸上一一逡巡,将所有人的神色收入眼中。
  他要全然掌控局势,这赵与钱都是务必要根除的势力,而此次旱情便是个绝好的时机。唯有动起来,水才会浑,也才有文章好做。
  至于适才那人提议的号令京城权贵捐钱献粮,此不过是想挑拨皇权与亲贵之间的矛盾,他怎会落入这般幼稚圈套?
  不止如此,当下他还要极力安抚宗亲贵族。
  虽则这些世家权贵他早晚也要一一收拾,但在他拔除了赵钱之前,时局务必要稳。
  当下,陆旻问道:“尔等,可有人愿往江淮办理此案?”
  这话音落,一时竟无人敢应。
  众人皆知钱氏在江淮经营年久,势力盘根错节,此案办好了或许是大功一件,但只怕有头领命,无头交旨。
  其中有那么几个青年子弟,倒是一腔热血,为陆旻适才一番为国为民的言语所动,愿为皇帝出力,然而一时并无人挑头。
  陆旻连问了两声,脸色便沉了下来,说道:“尔等日日口口声声愿为国家为朝廷肝脑涂地,全都是假话不成?!”口中虽这般说着,心里却盘算着:这时候,他也该来了。
  想着,陆旻暗中叹了口气:他若此次真的退缩,那也算朕看走了眼。耽溺于儿女私情,也不是可造之材。
  正当此时,殿外一人忽扬声道:“皇兄,臣弟愿领此差!”
  陆旻闻声,脸上顿时漫过一阵喜色。
  众人转身,顺声望去,只见一人身着郡王蟒袍,如玉树临风,大步走上殿来。
  西平郡王陆斐上殿,向着皇帝行了叩拜大礼,说道:“皇兄,臣弟来迟,望皇兄恕罪。”
  陆旻望着陆斐,见他面色微白,尚有病容,但精神却甚好,眸中甚而有着光彩,他莞尔一笑:“郡王近来染了风寒,一时竟而病重难以下床,如今能带病前来议政,何罪之有?”言罢,竟向太监吩咐道:“来,给郡王放把椅子。”
  陆斐谢过,竟也不推辞,待椅子搬来,掀衣落座,又道:“臣弟在殿外已听到皇兄所言,臣弟愿领旨前往江浙,办此盐税大案。”
  陆旻眸中闪过一抹极满意的精光,而其中更隐着些许晦暗不明的情绪,他说道:“好,西平郡王既愿领此差事,朕便许你便宜行事之权,可助你办案顺遂。”
  殿上群臣听在耳中,又是一惊。
  这所谓便宜行事之权,乃是臣子在外行走办差时,据实情斟酌办理,不必事事上奏。简便来说,就是皇帝许你先斩后奏。
  往年能得皇帝下放如此权柄的,都是心腹股肱之臣,皇帝以往便十分看重西平郡王这个堂弟,这满朝皆知,但今日看来是要给他实权了,并实在倚重他了。
  有西平郡王挑了头,那几个原本有意的青年臣子便也站了出来。
  陆旻褒奖激励了他们一番,此事便就定了下来。
  待朝政事毕,群臣散去,陆旻便同陆斐一道进了偏殿,对坐说话。
  刘金贵送了两碗茶上来,陆旻取了一盏,向陆斐笑道:“这是才进贡的武夷水仙,你也尝尝。”
  陆斐便也取了一盏在手,揭开盖子,只见汤色黄澄,其香有如兰花,尚未入口,便先道了一声:“好茶!这时节,也就皇兄这儿有这样的好茶。”
  陆旻莞尔道:“既喜欢,走时带一斤去。”
  陆斐浅笑道:“新贡的春茶,必定稀少珍贵,臣弟怎敢夺皇兄的所爱。”他口中这般说着,心中却道:我真正想要的,你也不会给我。
  江浙私盐事有了着落,陆旻心情畅快,说道:“一两斤茶叶罢了,比起你我的兄弟情分,又算的了什么?待你此次功成圆满,朕许你一件事。”
  陆斐心头一跳,抬头看向陆旻,问道:“皇兄此言为真?”
  陆旻笑而不语。
  陆斐又道:“臣弟无论求皇兄什么事,皇兄都会答应么?”
  陆旻忽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笑意渐淡,端起茶碗啜饮了一口,依旧无言。
  陆斐按捺不住心口狂跳,低声道:“臣弟斗胆问一句,之前听闻皇兄很是宠爱一位宫女,但近来似是疏远了她。倘或,臣弟是说,倘或皇兄已厌弃了她……”
  这话未完,李忠从外进来,向两人行了礼,低声向陆旻道:“皇上,这花才人并不肯落发出家,正在大哭大闹,奴才们无法可施,求皇上示下。”
  陆旻斥道:“无用的东西,要发落一个女人,你们一群人竟都奈何不得,还要来问朕讨主意?”
  李忠一脸苦色道:“皇上,这花才人到底是后宫妃嫔,奴才们并不敢不敬啊。”
  陆旻冷冷说道:“她如今已不再是你们的主子了,朕不想在后宫看见她。该如何处置,还不清楚么?去对这花氏说,尼庵与冷宫,让她任选一样。她在宫中散发念经,已是行止癫狂,更搅扰朕处置国事,更是犯了大不敬。朕未治她的罪,已是网开一面了!”
  李忠连连应声,又退了出去。
  陆斐听着这些事,不由笑道:“皇兄宫里这些妃嫔,倒是颇为有趣。臣弟养病这两日,也听闻各宫的娘娘们忽然都热衷起念经祈福来了。想是为了国有灾情,她们身在后宫,无可奈何,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也算一片为国之心了。”
  陆旻笑了一声,端着茶碗,淡淡说道:“她们是为国,还是为了她们自己的荣宠。这为了讨朕欢心,无所不用其极,就算是为国祈福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再则,你我皆知,所谓神助天佑,不过子虚乌有,一切还当尽人事。皇帝祭祀,是为安抚天下。这些嫔妃们关在后宫,做这些事情又有何益?原本,朕念她们初心尚不算恶,倒也罢了。如今竟越演越烈,只为博朕一眼,甚而敢来打搅朕议政,真正是放肆妄为!她们若真想为国出力,就该想着怎么劝她们的母家为朝廷出力。不济,也该安安分分的待在后宫。如此颠寒作热,令人不得安生,真是不知所谓。”
  陆斐听着,不觉说道:“皇兄既有此念,那当初又为何褒奖那李氏?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兄该比臣弟更明白这个道理。”
  陆旻微微有些尴尬,咳嗽了两声,岔开了话,说道:“你此次办差归来,朕必定许你一房名门淑女为妻,好做你的贤内助。”
  陆斐见皇帝如此说来,心中便也知局,又见皇帝两眼炯炯的看着自己,微笑道:“皇兄,臣弟还想再潇洒几年。”
  陆旻浅笑道:“你早些成了亲,朕也能安心。”
  一语,似是双关。
  陆斐听在耳中,心中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便向皇帝辞行:“皇兄,前往江浙办案,臣弟还有许多事宜料理,便先告退了。”
  陆旻情知这也是实话,并未留他,勉励了几句,说了些保重身体的言语,就罢了。
  陆斐出了太和殿,却听远方似隐隐有女人哭叫声传来,便想起方才之事,心中微微烦躁。
  他回首看了太和殿一眼,却见这座沐浴于阳光之下的宫殿,雄浑壮丽,气势非凡,彰显着皇权的威严。
  陆斐暗暗叹了口气,怅然思道:既然不肯爱惜她,为何又要占着她不放?
  思来想去也是无益,只得迈步离去。
  陆旻坐在椅上,摸了摸额头,国事暂告一段落,他便想起了与苏若华的烦心事。
  起初,他是与她怄气了,但国事繁忙也是实情。
  他到底是个头脑清醒的皇帝,再如何喜爱苏若华,也不会因着私情将国事抛之脑后。
  然而,他没有过去,她便不能来么?
  即便眼看着这么多妃嫔想尽办法的讨他的欢心,她都不在乎么?!
  作者有话要说:  若华:不在乎啊。
  狗子:QAQ你不爱我
 
 
第七十六章 
  想起苏若华, 陆旻不觉烦躁起来。
  他扬声喝道:“李忠!”
  连喊了两声,刘金贵从外面匆匆跑了起来,跪在地下问道:“皇上, 师傅去办花氏出家的差事, 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呢。您可有什么吩咐?”
  陆旻闻说,便摆了摆手。
  刘金贵正要退下, 却听皇帝忽又喝道:“回来!”
  刘金贵只得又回来, 俯首听令。
  躬身低头了半晌,也不见皇帝有什么动静,刘金贵微微疑惑,悄悄抬头望去, 却看皇帝脸上竟有微有几分赧色,似是十分窘迫。
  半晌,陆旻咳嗽了一声, 问道:“乾元殿那边,最近可有什么消息过来?”
  刘金贵吃了前回的苦头,今日倒是学聪明了, 连忙回道:“皇上, 若华姑娘这几日都在乾元殿,一步也没有外出,倒是也没什么消息过来。”
  陆旻颇有几分不自在,说道:“她就,没让人送点什么过来?”
  刘金贵看着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回道:“回皇上, 若华姑娘这几日想必是看着皇上忙碌,所以不好过来打扰。”
  陆旻的脸色有些阴郁,没有言语。
  刘金贵只觉得背脊上阵阵发凉,良久皇帝终于斥了一声:“滚出去!”他这方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心里悬着的石头却是落了地。
  出到殿外,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迎头就见他师父李忠正往回走。
  李忠一见他这副模样,问道::“猴崽子,我不在跟前,你可又是闯什么祸了?”
  刘金贵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师父,我哪儿敢啊?这皇上方才同西平郡王说话时还好好的,王爷才走,皇上问了一句乾元殿那边的消息,脸色立刻就不好了。”
  李忠将他头上拍了一下,责备道:“定是你说错了话,惹得皇上不高兴了。”
  刘金贵便连连叫屈:“师父,这可冤死我了!皇上问乾元殿有没有消息,这若华姑娘确实没有什么音讯过来,我也不能捏造啊。”
  李忠磨着后糟牙斥道:“嘿,我说这个小猴崽子,我怎么就收了你同你师兄这么两个教不会的玩意儿!不捏造,就不能拣好的说?!偏要挠皇上的不痛快,那皇上不恼你恼谁呀?”说着,就进了大殿。
  李忠走到内殿,果然见皇帝半靠在榻上,一脸不悦。
  他心中叹了口气,上前恭敬道:“皇上,这花氏已经出宫了。”
  陆旻并不在意这花氏到底如何,甚而他都记不得花氏长着一张什么样的面孔,后宫那些女人在他心里都是一样的面目模糊。如此作为,既因一时的气愤,亦是要刹住六宫这越演越烈的祈福风气。
  李忠看皇帝并无言语,便壮着胆子进言:“皇上,太妃娘娘今日午后预备在棠雪苑办赏花会,邀请了阖宫女眷。今儿早起,太妃娘娘也打发人来说了,请皇上若有空闲,届时务必赏光。皇上近来为国事操劳,甚是疲乏,不如就去散散心也好。”
  陆旻哪有这个兴致,说道:“这个时候,她们还有闲情逸致办什么赏花会!朕不去,懒怠听那些女人母鸡似的咯咯乱叫。”
  李忠劝道:“皇上,您忘了,这不是眼瞅着就是上巳节了。宫里的老例,女眷们都要到水边采兰草,沐浴兰汤,以除邪祟。太妃娘娘已请了太后、淑妃、贵妃等各位主子,太后娘娘兴致也好,下了懿旨,开恩令阖宫的宫女今日下午皆可往棠雪苑的荷风池旁采兰草。乾元殿的宫女,自也在其中。”
  陆旻闻听此言,心中的阴霾忽如开云见日一般,迅速消散了,然而转念一想,又道:“何以见得,她……乾元殿宫女也会去?兴许看着殿中无人,要留守门户呢?”
  李忠笑道:“皇上,这是太后娘娘的懿旨,因国有灾情,各宫室皆要焚香沐浴,驱除邪祟,以求上天保佑。乾元殿,自也不能例外。”
  陆旻这方高兴起来,又不愿人瞧出来,掩饰道:“这些女人家爱弄的玩意儿,朕却没有什么兴趣。但上巳节也算个正经节日,又是太后娘娘的好意,朕自不能扫了太后的兴致。待会儿,你传晓六宫,午后朕自会出席赏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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