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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库房被人放火烧了,这个消息根本不用刻意传播就已经街知巷闻。
而据昨夜在场救火的相亲们描述,放火之人已经找到,就是薛家的大娘子柳氏。
薛清欢和薛家其他孩子一起等候在祠堂外头,薛月华和薛月娇已经哭得不成样子,柳氏已经被拖进祠堂受审近一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没出来,整个人靠在阿吉身上的薛清欢等的都快睡着了。
忽然祠堂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了,率先走出来的便是薛家大老爷,薛月华和薛月娇见他出来,立刻迎上前询问:
“阿爹,怎么样了?娘呢?”
薛大老爷一把抽出被女儿抓住的衣袖,阴沉着声音道:
“别再提她了,从今往后,她与我们大房没有任何关系!”
薛月娇还有点糊涂,薛月华倒是一下明白她爹的意思:“爹,您把娘休了吗?”
“她做出此等不知廉耻之事,我难道还不能休她?”
薛月华急的跺脚:“爹!您把娘休了,可想过我和月娇今后怎么办?我们都成了被休妇之女,将来如何议亲,如何在夫家立足?”
对于女儿的质问,薛大老爷哑口无言。休妻的后果他何尝不知,可谁让那蠢妇愚蠢至此,还给人抓到了现行,被李富那条狗死死咬住不放,他不休妻,整个大房都要被那蠢妇连累了。
思及此,薛大老爷不再理会两个女儿,无情的拂袖离去,薛月华和薛月娇立刻追在身后,不住的唤他也不能将他唤回头。
薛清欢瞥了一眼消失在回廊的大房父女,不动声色,看见薛冒从祠堂走出,薛清欢才迎上去:
“爹,怎么样了?”
薛冒大大的叹了口气,依旧没能从大嫂做出的那些恶事中回过神来。
“被烧了的东西没办法回来了,现在大嫂又不肯吐口说她让李管家烧库房之前运出去了哪些东西,藏在哪里,她不说,咱们也要不回来。不过,族老们说为了补偿四房,会从族里拿二千两来,等将来你成亲时,族里也会再为你多添几抬嫁妆。”
薛冒把刚才祠堂里的议事内容捡了重要的告知薛清欢知晓。
薛清欢对薛家只拿出两千两补偿四房之事嗤之以鼻,不过她今儿心情好,也就没说什么,两千两就两千两,白得的银两也就不嫌少了。
只听薛冒道:
“这些破事听多了都嫌脏,你放心,你娘的嫁妆不会就这么被烧了,我定会向他们如数讨回来!但在那之前,咱们还是赶紧去大京。”
早去早稳定,薛冒要好好的静心读书,准备来年春闱。
薛清欢总算听到了一句满意的话,抱住薛冒的胳膊,甜甜一笑:
“好,咱们明儿就出发!”
薛冒看着面露开心的女儿,心有触动。
女儿到底还小,还不知道嫁妆被烧了对她今后有多大的影响。看来卿卿说的不错,薛家就是个泥潭,他没能在卿卿在世时将她拉出泥坑,已是后悔半生,如今,他绝不能让他们唯一的女儿还陷在这泥坑中,他要努力奋发,定要为女儿铺个锦绣前程出来,才不枉卿卿嘱托。
作者有话要说: 耶耶耶,钱钱终于拿回来了。过程简单粗暴,绝不拖泥带水。
第12章
一艘装满了货物的大船从舟山港出发,一路途经三道府,大约六月中旬就能抵达大京。
上船之前,薛清欢已经休书去了大京的福远镖局,那是宋家在大京开设的,秦东奉了薛清欢的命令去大京买宅院,落脚处定是在福远镖局,她信中言明自己和薛冒已出发,让他买好了宅院后暂时先别回来,等他们去大京汇合。
薛冒在船舱房间里看书看的有些累,便把书拿到甲板上,一边望远一边看,远处波光粼粼,映着快要落山的夕阳,薛冒一声叹息,此去大京不知前途如何,临出发前薛家又发生了那样的大事,薛冒若说心里不急那定然是假,被烧掉的是卿卿留给女儿的嫁妆,没了那些嫁妆傍身,将来女儿的日子该怎么过。
“唉。”
薛冒呼出一口清寒之气,愁容满面。
“爹爹,甲板上风大,您好歹披上这个呀。”
薛清欢拿着披风走来,将薛冒手里的书接过,让薛冒把披风披上,伸手在薛清欢才及他心口的脑袋上摸了一下,父女俩站在甲板上遥看水面。
“这两日爹爹看书似乎静不下心,可是有心事?”薛清欢问。
薛冒这人没事的时候,是那种能在书房看书看好几天的人,可这几天在船上,时不时能听见他在那长吁短叹。
对上女儿那双黑亮通透的眼睛,薛冒微微一笑,展开披风将薛清欢罩住:“只要我的欢儿好好的,爹爹便什么心事都没有了。”
薛清欢仰头看了看薛冒,她当然知道薛冒在愁什么。
转身拉着薛冒往船舱走:“爹爹随我来。”
“去哪里?”薛冒问。
薛清欢不说话,埋头拉着薛冒进船舱,来到船舱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门口,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门锁后,请薛冒进去。
薛冒不明所以,走入那小房间,看见里面堆放在一起的东西时愣了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因为他一眼就认出了摆放在几个箱笼之上的一个珍珠发冠,是他和卿卿成亲那日,卿卿所戴的发冠。那发冠很别致,他绝对不会认错,一般新婚嫁娶用的都是金银绢花绒布装饰发冠,唯有卿卿的发冠是珍珠做的,珍珠色浅,看着不太喜庆,但这些珍珠是她亲手养出来的,所以卿卿特别喜欢。
“这,这些东西……”
薛冒隐隐猜到了这些是什么,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被偷了和烧了吗?
“爹,这些都是娘亲的嫁妆,并没有被偷也没有被烧。”薛清欢说。
然后便将她如何得知柳氏和李管家的奸计,请宋家码头的人配合着演了一出‘将计就计’的事情选择性告知了薛冒,比如她在码头跟人立生死状,后让戴雷杀了李荣彪的事情就没说,饶是删减版的过程,薛冒都听得心惊胆战。
“你居然做了这么多事,我竟丝毫不知。你为何不告诉阿爹,让阿爹去做呢?”薛冒说。
薛清欢小声:“让爹爹去做?那岂非谁都骗不了?”
她娘在世的时候,就将家里大事小事全都包揽下来,她爹只需要负责读书就好,让他写点文章、评论评论时政他在行,可让他耍计策去骗人就不太行了,太老实,还没开口估计就被人看穿了。
见薛冒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薛清欢觉得作为女儿也不好太过嘲笑自己的亲生父亲,于是安慰道:
“其实主要是事出突然,爹爹那天正好不在家,若是爹爹在家,我定会与爹爹商量的。”
薛冒岂能听不出这是安慰他的话,无奈一叹:“你娘在世时也常说我除了读书一无是处,话虽不好听,但我却知是事实。若我能厉害一些,你们娘儿俩也不至于要这般操心劳力。”
“爹爹,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您是天生读书当官的命,我和我娘就是那辅佐贤郎的贤内助之命,各人分工不同罢了。”自己的亲爹,还是得哄着才行。
“我原是想到了大京再告诉爹爹这件事,可见您这些天在船上吃不好睡不好,我实在于心不忍。爹爹可怪我?”
“我怪你未雨绸缪,怪你谨慎小心吗?若非有你,凭我如何保得住你娘留下的这些东西。”薛冒深深一叹,挺起胸膛道:“欢儿你放心,爹爹此番科考定会尽力。”
薛清欢心中暖暖的,她知道父亲一定会尽力,上一世无人为他保驾护航,他的考卷亦能让薛董得中探花,这一世有她在,定不让任何人影响剥夺他的成绩。
“爹爹,去了大京以后,您是自己去学政登记名谍吗?”薛清欢问。
上一世薛董能冒名顶替薛冒,绝对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做到的,科考制度相当严明,每个考生的资料都有存底,有的是当地县学统一提交,有的是考生自己提交。薛冒上一世孤身随薛董来到大京,住在薛董家,定然什么事情都依仗薛董的人脉,他一心在家读书,也不出门应酬,大京考生圈子里很多人都不知道有薛冒这个人,更别说见过他,认识他了。因为消息闭塞,才给了薛董收买学政官员,收买内外帘官和誊抄小官试卷改名的机会。
“上个月乡里已经统一报上登记了。”薛冒说。
“我觉得咱们还是得亲自再跑一趟,将您的名谍从乡里统一报上去的资料中提出来,然后找个大京的书院名下挂靠,到时候便以大京本地举子的身份参加春闱。”薛清欢说:“正好,咱们在大京已经买了宅子,等到了大京后,咱们就把户籍迁入大京,学籍本就是随户籍走的,您也算是名正言顺的大京考生了,挂靠大京的书院应该不难。”
薛冒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并不太懂,一般都是交给县里专门管科考的地方去办,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讲究。
“不过这些事情都交给女儿办,爹爹只要安心读书就好。”
薛清欢从重生回来开始,就已经在脑中想好了该如何去做,根本不需要薛冒操心半分。
“若有需要我出面的地方,你别逞能,你爹虽然百无一用,但也断没有叫你一个孩子为我操心的道理。”薛冒略有愧疚。
“爹。”薛清欢正色唤薛冒:“我娘当年是因为您百无一用才愿意嫁给你的吗?”
“什么?”薛冒不解女儿为何突然说这个。
“我说,您是我娘挑中的夫君,在她眼里您会是个百无一用的人吗?您有大才却不自知。女儿已经没了娘亲,只有爹爹您了,您若将来有出息,别人自会高看女儿一眼,可您若一直这般妄自菲薄,那别人又将如何看待女儿呢?说到底,将来能为女儿撑腰做主的人,只有您了。”薛清欢怕薛冒在薛家那样不受重视的环境中长大,难免缺乏自信,故意说了这些话激励。
薛冒是玲珑心肝,哪会听不懂女儿的话,欣慰的抚过她的头顶,说道:
“欢儿说的不错,是爹爹妄自菲薄了。爹爹一定会尽全力为你挣个锦绣前程,将来呀,再给你找个门当户对,会疼人好夫君。”
“欢儿将来想嫁什么样的夫君?先说与爹爹听听,爹爹也好替你往那方面多挣一挣。”薛冒转而抛了个问题给薛清欢。
这可就把我们冰雪聪明的薛小娘子给难住了。
夫君?
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呢。就她这恨不得把天捅穿了的性子,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君来配她呢?
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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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薛清欢和薛冒坐船离开全速奔赴大京的时候,有一小队身手敏捷,训练有素的黑衣卫悄悄潜入舟山县,直奔童生巷,打探两三日后,又悄悄离开。
半月后,大京某别院。
韩介马不停蹄从舟山赶回大京,风尘仆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回去换就先来别院复命了。
通传过后,他站在廊下等候,房内不时传出咳嗽之声,没过多会儿,一行医者自门内走出,由别院管家亲自送出门去。
“进来吧。”
门内传出话,韩介立刻躬身入内,见屏风后影影绰绰,主人像是在换衣服,韩介便在屏风外等候问话。
片刻之后,修长如竹节般的一只手挑开屏风前的纱帘,走出一位十七、八岁,身量颇高的年轻人,年轻人一袭长衫,气质温润,清俊秀雅,只是脸色苍白,沾染了病气,看起来略显孱弱。
年轻人缓缓走出,脚步有些虚浮,韩介便要上前搀扶,被年轻人抬手拒绝,只见年轻人自己走到檀木椅前坐下,将手中一直拿着的小暖炉放在腿上,这才对韩介问:
“找着了吗?”年轻人用稍显沙哑的声音问,简短一句话后,年轻人将手置于唇前,接连两声轻微的咳嗽,像是牵动了什么。
韩介拱手回禀:
“找到了。只是那薛家四房如今已不在舟山县,据说是坐船来了大京,现在应该还在水上,算算水程,约莫六月初就能到。”
年轻人坐着似乎有点累,韩介边说话,边主动上前从软塌上取来一只大迎枕,让年轻人靠在腰后。
“来大京了?”年轻人略感讶然,转念一想,问道:“薛家可是发生了何事?”
韩介正想说这个:“是,大王猜的不错,薛家如今已乱做一团。街头巷尾都在传,说是薛家大房娘子侵占四房已故娘子的嫁妆和产业,为此不惜烧了薛家的库房,如今那位大娘子已经被薛家休弃,逐出家门,薛家四房便是因此事而大受打击,四房郎君一怒之下,干脆带着独生女儿上京赶考来了。”
那被韩介称作‘大王’的年轻人,正是当今官家的长子,大大王赵肇,他是官家未登基时与一乡野女子所生之子。因生母身份实在低微,又已故去,因此官家登基后虽将长子接回,却始终未曾封王,只领一个大大王的头衔。
赵肇默不作声,两手紧紧捧着小暖炉,用以缓解从骨头缝缝里生出的寒意,不过身体的寒冷并不能将他击垮。
在听到‘薛家四房坐船来大京’的消息之后,大大王将小暖炉抱在心口,墨玉般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冰消雪融,春暖花开的笑意:
看来,回来的并不止他一个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大王,2333333
第13章
六月初旬,薛清欢和薛冒终于抵达大京。
东叔算好日子,在码头等他们下船,福远镖局的总镖头孔擎也随之一同,他们已经在与葛青的往来通信中得知了薛清欢在舟山县宋家码头上的所作所为,孔擎和秦东曾经都是宋老的左膀右臂,一个管水上,一个管陆上,只是宋老去世之后,水上陆上的生意都一落千丈,各地的福远镖局已经关的七七八八,大京这家也只算勉力维持。
秦东按照薛清欢的要求,在南城朱雀门龙津桥附近的买了一座两进的宅院,在甜水巷第八家,已经在官府登记在册,门前挂上了写着‘薛宅’二字的门牌,宅子坐北朝南,阳光充足,最关键是周围环境非常好,十分安静,院子里还种着一株杏树一株桃树。
“小娘子说要在龙津桥附近买宅子,我倒是找了两户合适的,谁知刚要立契交钱,得知这户宅子原来的主人要去北地投奔亲戚,这宅子突然就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