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定安还是头一次听他这样同她说话,愣住了,一时倒也不敢有什么动作。谢司白很快恢复如常,照旧清清冷冷的模样,他垂眸看着定安,像是完全不介意两人这样稍显暧昧的姿势,和她提的是正事。
“既然想不通为何不来问我?”他语气稍显淡漠。
定安有点不自在,她小心翼翼挣脱开谢司白搭在她腰间的手,离开他怀中,欲盖弥彰似的轻轻咳了声,方不情不愿道:“我不想……胜之不武。”
谢司白懒懒瞥了她一眼:“胜之不武?你未免太抬举自己了。”
他说得是实话,定安却是不服气,她恼起来,哪壶不开提哪壶,气咻咻道:“国师也不用看不起我,当初在行宫,你照样还不是输给了我。”
谢司白懒得和她争辩,他将纸笺还给了定安,定安如获至宝,忙是接过。
谢司白道:“你的想法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一点定安没法反驳,她叹口气,盯着满案散乱的卷宗:“可若不这样去找……怕是什么都找不见。”
谢司白直截了当:“林家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你想从那两个人身上入手根本不可能。”
“那怎么办?”定安有点泄气,“难不成真的要功亏一篑?”
“正不行反着即是。”谢司白看着她,眸中深不见底。他不紧不慢提点她,“从他们身上下不了手,那不如从静妃身上下手。”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这章写得不是很满意,明天可能会修改
睡了睡了,晚安
201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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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了,比较满意这一版,这章快卡死我了ccc
2019.7.8
第76章 、76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做了修改】
定安一怔, 一语惊醒。谢司白慢条斯理:“静妃身边的人, 也不全是牢不可破,她们之中定然有些人会了解当年发生的事, 你若想找证据, 不妨从她们开始。”
饶是不情愿,定安也不得不承认谢司白的话是对的。她凝神思索, 方是渐渐有了些眉目。天色着实不早,谢司白起身送她回去,定安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身边, 系好了披风肩带,才慢吞吞说了句:“多谢。”
谢司白轻轻嗯了一声,负手而立, 神情隐没在夜色中,并不看她。初春寒风料峭, 离开了地龙站在庑廊下, 没多时就感觉到冷意。
良久定安问道:“明日父皇就该进京了罢。”
谢司白手上情报更准确些, 永平帝一行人已在城外驻扎, 约莫明日一早即可抵京。
“我怕是有几日来不得了, 不管怎么说,明面上总该有我一份错处, 为今之计, 父皇面子上的功夫还是得做。”定安喃喃着说了这一句,谢司白偏头看她,定安仰头望着中庭的常青树, 面上极罕见的有些微妙的茫然,仿佛心事重重。
谢司白收回视线,平静问道:“你怕了?”
定安这才回神。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谢司白神色浅淡,并不信以为真。定安也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向来是瞒不过的,她不免有些灰心丧气,隔了半晌才是悠悠道:“我原是不怕,现在反是有些怕了。徐湘和林璟都把宝压在我身上,他们信我,可是……”
说着定安微微一顿,剩下的话有些讲不出口。她现在终于能理解昂出谢司白执意不愿让她参与其间的心意。自来这世上成王败寇,就没有过定论,哪怕筹谋再周全,有时也抵不过天数。没有发生的事,胜算再大也只是胜算而已,其间种种,仍要冒着不定的风险。从前定安不懂的,如今懂了。
她望向谢司白,问他:“先生……也会如我一般患得患失吗?”在定安的印象中,谢司白从来无所不能,任何事经由他手均是迎刃而解,久了连定安都想象不出,有一日他也会遇到拆解不开的局,亦会有过不去的难关。
谢司白未语,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淡
淡回道:“如何不会?我总归是人,不是神。”
定安一怔,谢司白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谢司白先行,定安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他们走得都不算快,似乎这样明日就永远不会到来。出了垂花门,早有轿撵候着,谢司白伸手,定安愣了愣,才是将自己的手递给他。他送着她上去,定安的视线从他们相握的指尖,移到谢司白风轻云淡的面容上。
“别怕。”谢司白看着她,眸中不起波澜,格外给人一种安定感,“还有我在。”
定安不知怎么的眼眶微微湿润起来,她不大想自己的失态被谢司白看去,忙是眨了眨眼,散去眼中积蓄的水雾。
谢司白抽回手,定安用披风将自己裹好,初春的夜总还是寒气森森。
回到含章殿,王颜渊在花厅之中,已是打算告别往青云轩去。永平帝回宫,各处恢复井然秩序,他若还留着未免不会生事。定安亲自送他,走时道:“原是应了王先生的,结果反是我失约怠慢了您。”
王颜渊却是不以为意,当初说辞也不过随口一提,他本就是随性而至的人,哪有那么多所谓。他清楚定安接下来的计划,事关徐湘,他好像格外上心一点,叮嘱了些许,定安一一记下,感激不尽。
送走了王颜渊,定安回去,看见偏殿的灯还亮着,原是徐湘还没歇下,她坐在临窗的椅榻上,手中做些针黹活,看着是专心致志,又好像心不在焉,连定安回来了都一无所知。
反是含烟要给定安斟茶,定安摆手拒了。徐湘这才听到声音,她抬头见是定安笑了起来:“殿下回来了。”
定安略一颔首,就近坐在她身边。她将才还以为徐湘是在给她尚未出世的孩子缝制衣物,离近了才看到是一双靴子。定安怔愣片刻,明白过来,徐湘却是羞得满脸通红,不知该将手中的东西塞到哪里是好。
定安神色复杂,徐湘忙是道:“殿下不要误会,这靴子实作谢礼罢了,毕竟……毕竟是王先生救了我一命。”
她越说声音越小,颇有欲盖弥彰的意味在。定安原还不敢肯定,她这么一说反成了确凿之据。徐湘进宫时虽是十七八昏嫁之龄,但对男女之事根本是一窍不通,稀
里糊涂入了宫,承了宠,直到现在。
定安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看着低下头手足无措的徐湘,略有些同情她,算来她与熙宁不差两岁,境遇却是天差地别。
定安索性岔开了话题,说起正事。她从衣袖间取出一锦匣,徐湘一见即是明了,她问也没问就接过来,方是道:“现在就服下吗?”
定安点了点头。这药方是她从林璟手中取得的,同当年静妃给颖嫔用的是一道药。这药毒性不大,经年累月用着才见效,定安请着王颜渊帮忙调试,降低了药性,服下后不出一日便会出红斑,同颖嫔当年之症相类。
徐湘让含烟备了茶水,直接服过。定安看她做得行云流水,一丝迟疑也无,不觉失笑:“你倒是对我放心的很。”
徐湘道:“原是我应了要帮殿下,信得过的人,何必生疑。”
这一夜处处平静,亦处处暗潮汹涌。定安直至寅时才睡去,卯时又醒来,见天色渐亮,唤了静竹来替她梳洗。
定安瞧着妆镜中的自己,问静竹:“母妃在往年里,是如何一副打扮?”
她冷不丁提起这话,静竹愣了愣,才答道:“娘娘不喜太素亦不喜太淡,随性而已。”
定安又问:“母妃有喜欢戴的头面簪钗吗?”
“有是有……”
“替我取来吧。”
静竹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的,一时不察定安的用意。定安也不多解释,她望着妆镜,轻声喃喃,不知是说给谁听:“母妃若有在天之灵,但愿佑我顺利。”
陈妃昔年的首饰都锁在正殿的梢间,自陈妃走后,定安久不踏足。静竹拿回来一套,打开菱花纹红木妆奁,尘封了多年的东西还崭新如昨日似的。定安已经很少会想到小时候的事,原以为许多已然忘记,如今却全都回来了。她胸口稍有些发闷,忙是挑了几件,让静竹照着往年陈妃的喜好替自己戴上。
打扮好,定安扶了扶发上金累丝簪,问静竹:“如何?”
静竹定定看着她,像是被什么人点住了穴道,一动不动。定安久不得应答,回眸望去:“姑姑?”
静竹瞧着小姑娘盈盈的眉眼,眼眶微微湿润,有那么一瞬间她像是走过了匆匆流年,回到最初,一打眼即望见了含章
殿的陈妃娘娘。那天的阳光可真好,照的殿中亮亮堂堂,陈妃笑意盈盈,怀中还抱着一只白猫,何等意气风发,恍若神仙妃子。静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时看得呆住,经旁人提醒才忙是跪下行礼。原来已经过了这样久了。
静竹笑道:“殿下与娘娘当真是像极了的。”
定安听她这么说,放下心来。
时辰差不多到了,定安去看过徐湘,才往仪门迎驾。到时静妃也在。这么些年贵妃之位空宣,静妃始终留在妃位,不过皇后不在,阖宫上下理应她当首,德妃一辈仍要退居其次。定安依着礼数款款同静妃行礼,静妃一见着她就想起当夜之事,她眼皮子直跳,揉着额角挥了挥手,爱答不理。
定安不以为意,风轻云淡,全然不顾旁人的打量。她算是一战成名,毕竟六宫之中就算是皇后也不曾与静妃撕破脸闹得,独她一个罢了。
日头正中,终于有消息自宫外传来,不久永平帝的依仗自长街转来,御前门带刀侍卫护驾在前,两侧宫人伏跪在地,静妃迎上前去,旁边紧跟着德妃一应,宸婕妤不在。因着宫中生变,永平帝与邵皇后快马加鞭赶回来,舟车劳顿,神色皆算不上多好。尤其永平帝,他对静妃是灰了心,看也不看她,反是先迎起一旁的定安。
静妃不知定安先去信负荆请罪之事,她见永平帝此举,脸色变得煞白,不过面上仍强撑着。倒是清嘉不忿,要告御状,先被静妃不动声色按住了手。
直进了乾清宫,其余无关人等均被邵皇后打发离开,只留下了定安与静妃两个。静妃不在人前,也不强求再端着架子,换上一副楚楚可人的神情,跪在永平帝面前陈情状。她惯会见风使舵,看出永平帝更偏袒定安,亦知不能硬着来,明里暗里将话说尽,方是自责道:“陛下予臣妾协理六宫之权,皇后娘娘不在后宫,理应臣妾尽职,却不想身子不适,感了风寒,才致使惹出这么些乱子来。”
定安冷眼旁观,不为所动。永平帝的脸色倒是好了不少,静妃在他身边多年,对他的脾性了若指掌,自是清楚该怎么安抚。
邵皇后置身之外,饶有兴致打量着她们二人,眼见静妃一番示弱,定安隐隐处了下风,她便是不紧不慢道:“静妃妹妹不必自责,人有个头疼脑热实属正常,就是本宫也时常会精力不济顾不得宫中诸事。只是这一次事关龙胎,不得不谨慎些考量。我记着乐嫔妹妹的长乐宫自来留着御医当值,如何那一日就没了人在?旁的不论,这一事才是当好好说说。”
第77章 、77
静妃早知会被这样问, 并不惊慌, 她用帕子揩去眼泪,道:“可不是呢, 若不是臣妾在这儿, 断然也不肯信有这样凑巧的事。原是乐嫔妹妹那处的人临时告假离了宫,太医院留在宫里当值的两位, 一位吃坏了肚子去了茅厕,另一位赶巧去了我那里。若只是我病了还好说,乐嫔妹妹来借人, 哪有不应的理,只是……”
她说到这里有意停了停,踌躇着望向永平帝。永平帝道:“有什么你直言便是。”
静妃这才道:“我有一事还没来得及禀报陛下, 前月您将走没多久,悠歌身上总是不大舒服, 我就让冯太医替她看了看, 谁知竟是喜脉。不过陛下也知道悠歌她身子向来不好, 这胎总不是很安稳, 我这才留着冯太医在景阳宫照看。那夜原也是悠歌犯了病, 形势凶险,乐嫔妹妹来请人, 我只以为太医院还有位当值的院判在, 一时也没留心着让人过去,哪想得帝姬就先找来了,要臣妾说这是是非非, 实属误会罢了。”
林悠歌有孕一事早先传得七七八八,听她这话,邵皇后并不惊讶,只是没想到她会用这件事做挡箭牌。定安却不意外,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只有永平帝的反应最正常,他喜道:“悠歌有了?”
“将两个月,只是悠歌她底子素来孱弱,脉象不稳,也就没有同旁人说起。”
这对永平帝来说是近几个月唯有的好消息,连带着对静妃的恶感也烟消云散。他问起林悠歌的情况,静妃一一作答,旁的事反倒是顾不上了。邵皇后坐在永平帝身边,面上笑容浅浅的,即便有心也说不得什么。定安则始终一言不发。
这事最后以景阳宫含章殿各罚一月例银告终。表面看是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实际仍是偏袒了定安。静妃原以为将林悠歌搬出来至少能换个禁足,没想到永平帝竟就这样轻飘飘一笔带过。不过想归想,静妃面上却是不显露分毫,只能装得大度。一来定安说到底是个帝姬,她作为长辈,永平帝都发了话,再追究反而显得斤斤计较。二来许是静妃也察觉到永平帝近来对林家的懈怠,早是离了心,自然不敢再像从前任意妄为。
静妃与邵
皇后先行告退,永平帝单独留下了定安。定安自见面起就不曾为自己辩解过一句,如今旁人走了,只剩下她,她亦是不肯辩驳。永平帝看着定安,一晃神就像是看到了从前的陈妃,不光是相貌,更是性情。永平帝神色不觉是缓和下来,他徐徐道:“前因后果朕已是明了,你心是好的,只是做事未免冲动了些。你已及笄,熙宁之下就数得着你的婚事。皇后虽待你不差,但到底不是你母妃,太后自普济寺修行,剩你一个人,多少也要为自己考量清楚。”
定安稍有点意外,没想到永平帝也会有这样关心她的一天。
她道:“形势所迫而已。若有的选,儿臣自也不愿如此行事。父皇也知道乐嫔娘娘的性子,若我不出头,只怕没有人会帮她。”
永平帝讲这些也不是真的责怪定安,他早年因着心结对定安不闻不问,现今时过境迁,多了愧疚在,总希望能够补偿她罢了。
他问:“乐嫔可还好?”
定安闻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迟疑起来。
永平帝蹙眉:“如何?难不成她遭了难?”
“并非,娘娘福大命大,好歹是保住了。只不过这些日子她脸上起了花疹,找御医来也看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