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笑着坐下,不着痕迹的扫过她面前的那堆虾壳:“怎么剥了这么多?”
“您不是喜欢吃吗。”秦婳捏起帕子擦着手指,面不改色的问:“侧妃给您说什么了?”
沈澈笑了笑,随意盖过:“没什么。”
“我明日休沐,得去衙门一趟,你若是想要什么,便告诉我。”
秦婳笑着支起胳膊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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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秦婳醒来时,沈澈已然带着小厮离去。
昨夜她心中存着要紧事,辗转反侧久久未眠,一直过了四更天才堪堪睡过去。
洗漱完,秦婳也没心思梳妆打扮,便让紫苏随便给她绾了个发髻。
用了早饭后,秦婳将昨日换下的衣裳交给紫苏:“帮我把这件披风洗一洗,旁人我怕手笨给我洗坏。”
紫苏摸摸披风布料,轻声道:“这也不是什么贵重料子,小夫人若是喜欢,再做一件就是。”
秦婳应下,她将袖口捋平,边往出走边对紫苏说:“前几日我瞧见书房外头的梅花开了,我去练会儿字,回来的时候顺手折一枝。”
刚走出门,秦婳又道:“今儿天气好,待会儿咱们出去吧。”
知道她喜欢一个人,紫苏也没再主动要求跟着。
秦婳出了院子,直接前往书房。
路上碰到好些丫鬟,秦婳提着一口气推开书房门。
而后在书案上摆几张纸,又沉吟片刻,顺手研好墨往纸张与袖口上随便抹了些。
待这些做好后,秦婳才仔细四处张望。
直到她走进珠帘,在角落里不小心踩上一块空木板,她察觉到不对,垂眸脚掌发力踩了几下,旁边的一块板子弹起,那底下放了好些物件。
秦婳翻了几个盒子,终于在最底下的红木盒里,找到了被牛皮纸包裹住的边防图。
大致扫量两眼,秦婳脑子一动,起身从外头快速抽了本书,卷起来用牛皮纸包住,替换了放进去。
将这一切做完,秦婳把边防图卷起塞进腰封内侧。
她满头大汗的吐出口气,沉吟片刻,半蹲下用帕子将地面擦拭干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而后快步走出去,等珠帘不再有动静,她佯装手抖忽然惊呼,提着袖子往出走。
书房外头还有两个丫鬟,瞧见秦婳刚进去没多久就走出来。
“小夫人,这是怎么了?”
秦婳温和笑起:“我弄脏了袖口,得回去换件衣裳。”
她临走时,顺手在树丫子上折下两支。
待回到院落,紫苏正给她晾着披风,瞧见秦婳满袖黑墨,惊呼道:“夫人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弄成这样?”
秦婳又将方才说辞讲过,递给她梅花枝,进屋换衣裳。
站在床畔边,秦婳小心抽出边防图,她换了外衫,又把东西叠好用帕子裹住绑在胳膊内侧,水袖盖住,谁也看不出来。
她这事情做的铤而走险,不过是想赶紧离开。
而方才在书房里,那些多余的举动,她只是怕还未离开就被发现边防图丢失,能撇干净自己。
秦婳一身冷汗。
如今边防图得手,她目的达成,总算可以准备安心离开了。
带着紫苏乘坐马车去了尚衣轩。
秦婳进门,笑着问道:“铺子里可还有水烟绸?”
掌柜的神色未变,只模样殷勤了不少,绕到她面前来笑着道:“这位夫人真是好眼光,水烟绸可是咱们铺子里的镇店之宝。”
紫苏没忍住笑了声。
秦婳捏捏她的手,“那你带我瞧瞧。”
掌柜的作势要上二楼,却又回头:“小的带夫人去吧,那东西在楼上。”
秦婳应下,叫紫苏在原地候着。
她跟着掌柜的往上走,避开紫苏的视线,秦婳低声问:“王爷可在?”
掌柜摇头:“姑娘可有要事?”
方才那句“可还有水烟绸”是尚衣轩的暗号,掌柜知晓秦婳是自己人,带着她进了隔间。
秦婳不宜逗留多时,只得将东西解下来,递给掌柜。
万般叮咛道:“待会儿我离开后,务必亲手将这东西送到王爷手上。”
-
傍晚时分。
王府。
傅时珣只身立在书房窗户边。
听着掌柜的回话,他默不作声的捏紧边防图。
待掌柜的停下后,傅时珣忽然问:“她今日可有同你说些什么?”
“只是交代小的定要亲手将东西送到您手上。”掌柜的仔细回想,而后摇头:“其他的便没有了。”
傅时珣喉头滚了滚,冷淡的“嗯”了声,抬手让他出去。
书房里安静下来,傅时珣这才缓缓低头,盯着手中的物件。
自从得知这东西的存在,不单单是他,皇上、傅皇后都想尽快将其捏在手上。
赵国的边防图得手,近一两年沈太后必定不敢轻举妄动。
可分明这般令人觉得欣喜的事,在他眼里,莫名的怅然若失。
如今这东西到手,那她呢?
她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傅爷:每日一难受。
快要离开了,那就意味着!!!
第16章
从尚衣轩回府,秦婳就得知她前脚离开,胡侧妃后脚就乘坐马车去了宫里。
一直到宵禁,人才回府。
沈澈约莫是有应酬,回来时一身酒气。
见他脚步虚浮,秦婳眸色轻闪,几步过去将人扶上榻。
她已经想好了。
待明日,若傅时珣没有任何动静,她便让傅皇后送自己出宫。
眼下这般,许是此生最后一次服侍沈澈了。
思及此,秦婳给她擦汗的动作都柔了不少。
紫苏将醒酒汤搁置在桌面上,抬着铜盆快步出门去。
秦婳扶起沈澈,低声道:“世子爷?”
“嗯。”沈澈稍稍抬起眸,看她一眼:“秦婳?”
秦婳对着他笑了笑,将汤碗小心翼翼的递到他嘴边:“喝些醒酒汤吧,不然明儿醒来,怕是要头疼。”
沈澈缓慢伸手,指尖触碰上汤碗边沿。
却像是想起什么,面色骤然大变,狠狠挥手,汤碗被掀翻在地,秦婳莫名有些发憷。
“世子……啊——”秦婳还没说完,就被沈澈欺/身按在床榻上。
他的手指顺着衣衫下滑,另一只手撑在秦婳的侧脸旁,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沈澈忽然倾身,温热的唇欲要落下。
察觉到沈澈隐忍的怒气,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脸,秦婳缩着脖子别开脸。
他的吻落在秦婳的侧脸上,有些湿,带着水渍。
秦婳攥着他的衣裳,浑身轻轻颤抖:“世子爷,不要。”
“求你。”
听见她的哀泣,沈澈的动作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放肆,滚烫的手指摸索到她的腰封,微微用力便将其扯开。
秦婳脑中骤然崩溃,忍着热泪滚落的冲动,双手桎梏住他为非作歹的那一只。
她的指尖冰凉,掌心还有些许汗液,覆上沈澈青筋鼓起的手背时,瞬间冰火两重天。
沈澈的理智回笼,眼底的占有欲/色消退。
垂眸盯着身下小脸通红的秦婳,此刻她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可沈澈却有些下不了手。
面无表情的将秦婳的衣衫拉拢,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冷声质问:“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秦婳泪眼朦胧,死死咬着唇角不知如何应答。
沈澈讥笑:“傅时珣?”
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往秦婳的衣领里挪动,触碰到她细腻的皮肤,咬了咬牙,终究是将手撤了出来。
秦婳不知道沈澈为什么会忽然问起傅时珣。
她趁沈澈松手之际,赶紧钻出他的胳膊,抓紧衣领连连后退。
看着人逃脱,沈澈直起身子坐在床畔,他眼神冰冷,紧紧盯着秦婳的脸。
看着看着,忽然想起方才与府衙应酬吃酒时,他们隔间里的男人说起,祭祀礼那日,傅时珣与一女子相对而坐。
那女子戴着帷帽看不清脸,不过瞧着傅时珣的神情,两人关系定然不一般。
戴着帷帽,再加胡侧妃的话。
沈澈轻而易举便想到,那人是秦婳。
正因如此,他才喝多了些。
偏生又看见秦婳,一时没忍住。
沈澈眼神稍稍缓和些,他淡声道:“方才是我吓到你了。”
“没关系。”
她低垂着眼,将腰封系好,又俯身去捡摔碎的瓷碗。
沈澈弯腰作势要帮她,刚伸手到她面前去拿她指尖的碎瓷片,秦婳下意识避开他的手。
两人呼吸都滞了滞。
秦婳手脚麻利的将东西收拾好,起身说:“妾身去给您重新拿一碗。”
听见她的自称,沈澈神情稍顿。
盯着秦婳转身离去的背影,他发现,比起秦婳这些天来若即若离的温情,方才他的那番举动,更像是在伸手将人推开。
而他们之间。
距离也在越来越远。
秦婳将碎瓷片丢掉,才发现自己浑身冰凉。
院子里没有人,她站在拐角长廊下,撑着木栏忽然蹲下去。
她有些倦。
也不想要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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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夜里那事情,终究还是不了了之。
晨间,两人一言不发的用过饭。
沈澈擦净嘴角,抬眸不经意扫过秦婳。
她低垂着眼,神情一如既往地乖巧。
可沈澈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放下帕子,沈澈起身道:“今日我有些忙,傍晚可能就不陪你用饭了。”
秦婳跟着站起来,半扬起嘴角看着他笑:“好。”
沈澈往出走,秦婳忽然拉住他的衣角。
他回头去,秦婳站在他跟前,伸手仔细将沈澈的衣领整理好,而后低声询问:“今日茶楼那边来了说书的,妾身想去看看,成吗?”
沈澈拂过她的鬓角,眼神柔和:“去吧。”
“妾身想自个儿去走走。”
沈澈手指微顿,垂眸看她,“何时回来?”
秦婳笑起来,眉眼弯弯:“只是听个书的工夫,听完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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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她在长廊下顿了好半晌,起身时,信鸽扑腾着飞到她跟前来。
脚上拴着一小张纸,傅时珣约她明日在茶楼相见。
秦婳到那地方,说书的就已经开始了。
刚进门就被小二带上楼,她直接进了素日傅时珣常用的隔间,正巧对着说书台子。坐下后,小二送上茶,秦婳轻声道谢。
楼下声音嘹亮,嘈杂不已。
秦婳单手托腮,眼神定定落在楼下说书先生的身上。
一个时辰过去,秦婳听得有些乏味。
正打算起身推开窗户,她忽然听见门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长廊下。
裴景行单手打开折扇,目光扫过平日里他常去的隔间,嗓音含笑道:“今日那隔间有人?”
“是,是位夫人。”
裴景行略一挑眉:“夫人?你没有告诉她,那隔间是我用的?”
“那位夫人直接就选定了那间,小的也没机会说啊。”
“成。”裴景行笑了声,抬步朝那边走去,“我过去瞧瞧。”
他抬脚走到门口,话音刚落,便直接对上秦婳的眼。
两人对视一阵,裴景行若有所思的抬手,小二会意,赶紧离开。
秦婳撑着桌面起身,福了福身子:“裴公子。”
“好巧。”裴景行挑眉笑,迈开步子入内,走到她对面道:“不介意裴某坐下讨杯茶吃吧?”
“您随意。”
秦婳继而坐下,提起壶柄给他斟了杯茶。
裴景行的目光认真,待秦婳抬眼时,他莫名笑了声:“没想到秦姑娘当真去了沈澈身边。”
“这话如何说来?”秦婳眸色淡然,瞳孔深处却划过一丝疑问,“莫不是裴公子一早就知晓,我会去沈世子身边。”
裴景行似乎察觉到自己说漏嘴,揉揉鼻子没作声。
想起方才他的那句话,秦婳心中多少有些疑问。
她抿了抿唇,开始套话:“其实王爷将我带回府,心里就一直打量着这个念头的吧。”
裴景行抚着杯沿的手指轻顿,他犹豫道:“这倒也不是,他只提起过一嘴罢了。”
“所以王爷当真是有这个念头的?”秦婳眨眼。
察觉到被套路的裴景行霎时抬眸,欲意辩解:“你……”
“我还有事,先告辞。”秦婳不等他说话,面无表情的起身行过礼,转身离去。
裴景行看着她的背影。
总感觉自己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秦婳红着眼睛往出走。
之前她从傅皇后口中听闻那番话,可傅皇后到底并未承认是他的意思。
然眼下,裴景行也这样说。
秦婳忽然感觉一阵悲哀。
悲哀的是,原来自己就是个傻的,或许所有人都知道傅时珣的心思,只有她不知道。
这些天心存的那些侥幸,现下看来就像是场逗趣儿的笑话。
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不多时,秦婳便到了王府门口。
她没去正门,而是找了角门的家丁询问。
知道王府的下人口风紧,秦婳摸了好些碎银子递过去,轻声问道:“王爷今日可在府上?”
好在秦婳在王府那些日子,所接触的下人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