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每天都在作死——黑糖茉莉奶茶
时间:2020-08-10 09:36:23

  “你便打算以后日日跟在我身后?”盛潜和顾明朝在待漏院找了个角落站好, 盛潜笼着袖子,眼皮子耷拉着,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打趣, 说得平淡无趣,面无表情。
  身后顾明朝摸了摸鼻子,恭敬笑道:“盛尚书乃刑部尚书,吾乃刑部侍郎, 跟着尚书走总是没错的。”
  盛潜掀了掀眼皮,那双不轻易暴露在人前的眼睛,难得带了几丝笑意,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院中来的人越来越多,等到卯时一刻时,太子殿下与荣王殿下同时入了待漏院,原本正在说话的众位大人纷纷行礼。
  “众卿,起吧。”太子抬手笑道。一旁的御史目光如炬地扫过门口两人,见他们佩戴合乎礼制,满意地点点头。
  响鞭三声在耳畔炸开,黄门力士悠长嘹亮的唱和声响起,众人快速找好自己的位置,跟在太子身后向大殿走去。顾明朝站在正中间的位置,垂眸不语。
  既然是朔望朝参,早朝内容必定是有些东西的,果然先是兵部上折子严明高丽句新皇登基后一直边防异动,动静颇大,河南道刺史柳闻道要求增粮增兵,以备不时之需,之后又是南边干旱,谢书华作为钦差递回来的折子,江南道干旱数千里,灾民不断,有北上趋势,紧接着是西南方番邦联盟,大量收购铁骑,西南大将军报急。
  惠安帝这几日头疼欲裂,哪怕如今事情大半都已在太子手中,但这些大事最后都会呈到圣人案桌前,一桩桩一件件,皆是要人要钱的事情。
  大英三面邻国,一面靠海,海上有蛟龙,边境是饿狼,每年军费铁骑支出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今年举办了圣人五十千秋,又接连碰上千秋公主陪礼大选以及及笄大典,紧接着是贤安皇后十五年冥祭,撞上南方旱灾,一件件都是花钱的事情,军费支出早已捉襟见肘。
  户部尚书听得冷汗淋漓,赶紧跪在地上拿出度支司掌王侍郎准备好的账本,哭得嘶声裂肺,主要围绕着“没钱”二字。户部哭穷是常态,只要是一需要钱的地方,户部尚书钱南风必定得出来哭上一回,因此得了个哭穷尚书的称呼。
  户部尚书是惠安帝的人,在这个位置上做了二十年,是圣人一手提□□的人,因此圣人对他也算耐心十足,等他哭得差不多了,该讲的都讲完了,这才淡淡说道:“将士边境乃是国之大事,如今高丽句和西南番邦已有躁动,不得不谨慎,这日子也是马上就要入秋了,秋衣粮食不可怠慢。”
  钱南风一听只需要准备边境之事,立马定了心神,瞬间明白圣人心思。
  边境大事一向是户部大事,户部专门设立三司,分别是知度支事、盐铁使、判户部,其中知度支事中便有一职专门为军需服务,入秋军需早已准备妥当,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圣人提议提出这点说明他只需要户部解决军需问题。
  虽然钱南风想得明明白白,但脸上还是露出为难之色,弱弱辩驳几句后便一咬牙,磕头应下:“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保证前线后方安宁。”
  惠安帝点点头。
  户部尚书这番哭嚎做派屡屡上演,众人早已见怪不怪,圣人选择稳定边疆也一贯符合大英国情,只南边一事终究关乎黎民,有人忧心外战不停,内乱已生,便上前请示南方一事。
  天灾人祸考量的是为帝为官者品行仁义,谁也不敢担上危害百姓,贪图享乐之名,但国库空虚也是不假,一旦决定赈灾,需要付出的成本难以估计。
  此话一出,百官皆沉默。
  “众位爱卿有何对策。”惠安帝高高坐在台上,十二旒冕冠珠晃动,遮住圣人打量的眼神,众人只能感受到圣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一闪而过。
  “江南道自古是大英十大粮仓主要上缴之地,其中第一大粮仓含嘉仓便在洛阳北部,洛阳虽去年遭受蝗虫灾害,经过一年修生养息相比也缓了过来,台州、越州、温州受灾之严重,不如开仓赈灾,顺着阳西官道,一路向南救济,以显圣人仁慈,百姓必当感恩戴德。”有人出面建议。
  此话一次,朝堂上人群骚/动,议论声逐渐响起,顾明朝闻言,微微皱眉。
  含嘉仓是前朝所建,占地四十三亩地,一向是军/事粮仓,向北供应河南道军需,向南为西南边境提供粮草,向东则向沿海一带提供粮食。大英每年有六百万石粮食囤积于此,平日从不轻易开放,含嘉县人员简单,除官吏外便是军/队驻扎、若是战线吃紧时含嘉仓灯火不熄,十仓九空。
  “此事不妥,含嘉仓如何情况,王太史难道不清楚吗?北面高丽句虎视眈眈,南面番邦蠢蠢欲动,就连东面也有人打算趁火打劫。入秋将至,难保不会有摩擦,大英前线共有三百多万儿郎,王太史安抚了江南道民众的心,却是要保家卫国的战士寒心嘛?”说话的是一位将军,心直口快,一点都不顾及别人面子,虎目怒瞪,杀气凛冽。
  王太史脸皮涨红,连连怒斥道:“兵要在乎善附民,前线用兵乃是不确定的事情,但如今江南道灾民却是实打实的事情。再者,用兵以得民为先,陈将军简直是……妄为将军。”
  陈将军乃游骑将军,精读兵法武功策略,对这些文绉绉的话则是听都没听过,见王太史说了半天,没一句重点,脸上露出不耐烦之色,僵着脸,冷冷说道:“这些是你们文臣需要考虑的。我乃武将,我的使命是保家卫国,如今冲锋陷阵的同样是我大英儿郎,断没有你们吃着米饭,却要他们饿着肚子的道理。”
  “难道江南道中流离失所的人就不是大英子民,陈将军这话诛心了,有违圣人一贯清政爱民风仪。”有人开口附和王太史。
  陈康气得捏紧拳头,他本就是常年在边疆吃沙子的人,仁义礼仪早已抛到脑后,军营中的粗鲁低俗倒是学得不错,一肚子脏话都在嘴边酝酿着,可碍于圣人一句都讲不出来。大英五百多万将士都靠着含嘉仓才能维持运作,这些人享受这将士带来的安宁与和平,却一开口就要拿含嘉仓做文章,他如何不气。
  “王太史此言差矣,虽用兵以得民为先,但安民乃能御侮。兵力不强盛如何能御敌,给予民众和平生活,不能失了民心却也不能以寒了大英边疆儿郎为踏板。至于姜少卿,前线儿郎是圣人子民,江南道灾民同样也是,陈将军不过是一时心急罢了,陈将军,天下何以治?得民心而已。边疆战事保家卫国不就是图这个民心吗。”
  谁也没想到说话的人会是谢书群,谢书群穿着一席紫色官袍,佩着金鱼袋,说起话来,眼睛弯弯,嘴角含笑,像个和事佬般温和,让僵硬的朝堂气氛瞬间缓和起来。
  他素来是有这个本事的,不论是多大火气的人看到他都会不由自主冷静下来。
  只是他一说话,原本正在争吵的三人都下意识不敢说话,露出凝重或警惕的表情。要知道谢书群一向低调,在朝堂上甚少发言。作为谢家嫡长子,他甚至不需要动嘴,便会有人早早替他出来说话。再者谢常卿心智超群,才智过人,哪里是替人和稀泥的性格。
  今日之话,乍一听似乎两不挨着,都为两人说话,不过,细细想来,却是赞成陈将军的意思,可如今江南道钦差却是他胞弟谢书华,虽说只是叫他了解江南道情况,但历来赈灾这事也同属于这些情况内。
  王太史的话其实是有利于谢书华,却被他暗自驳回。这不得不让人深思。
  也许谢家兄弟并不想世人眼中看到的那么和睦,毕竟,谢书华出巡江南道的事情也是谢书群亲自给太子推荐的。
  顾明朝抬头看着谢书群,谢书群似感受到他的视线,微微侧首对着他露出一丝温和笑意。他笑起来实在是无害极了,像旭日东升,明媚又不刺眼,哪怕你知道烈日必定会灼伤人,但此刻依旧会对他放松警惕。
  “那谢卿有何高见。”圣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谢书群。
  谢书群收回视线,恭敬行礼后说道:“河南道和西南番邦一事关乎国泰,不可因还未发生变懈怠,需要时时保持警惕。”
  圣人满意地点点头,这事是他亲自定下的,有人赞同他自然是高兴的,尤其此人是谢书群。
  “但江南道一事属民安,同样不容忽视。依微臣看,钦差一职,位卑而权重,肩负使命必当还利于民,江南道共有两大粮仓,十小粮仓,不如让受灾州县开仓放粮。如今南边粮价飞涨,物价居高不下,人心不稳,情况危急,再者如今钦差就在江南道,不论我们是开仓放粮还是平息民怨,长安至江南道都需数日,只怕迟者生变。”
  谢书群说的条理清晰,掷地有声,朝中大臣个个都不敢说话,谢家一派有人露出吃惊神情。有人悄悄看了一眼王守仁王太尉,只见他垂手站立不动声色,便收回视线同样不语。
  “谢爱卿的意思是让谢钦差就地解决救灾之事?”圣人转着手中扳指确认道。
  “正是。”谢书群行礼。
  “可粮仓还未到年末并未填满啊。”有人弱弱质疑。
  “何须填满,这江南道难道不是遍地是粮吗?”谢书群温和笑着反驳,他这一笑,那人立刻不敢说话,连连退回远处。
  顾明朝心中疑惑大增。谢家兄弟感情,时于归时不时就要感叹几句难得,平日里间谢书华谈及谢书群也不似作伪,谢书群怎会把这种事情如此直白地推给谢书华。
  他想起那日户部出来时,谢书群那看似不经意的偶遇。
  ——他到底想做什么!
  惠安帝眼底露出探究的深意,但嘴角还是露着笑,一双利眼扫视着底下众人,淡淡开口问道:“众位爱卿意下如何?”
  无人敢附和,太子沉默,王家人低头,谢家人疑惑,其余人都是面有各异,不敢说话。
  圣人脸上笑意逐渐变冷。
  “微臣觉得谢常卿所言甚至,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谢八郎君素有急智,得过圣人夸赞,此事定能为圣人解决此事。”一直沉默的顾明朝上前一步,恭敬说道。
  朝堂中更是安静,连风吹铃铛的细小声音此刻都变得清晰可闻。有人看向太子,只见太子神情不变,毫无意外之色,连刚才一直岿然不动的王太尉都不由看向太子。
  太子立场突然变得可疑,王家更是不敢多嘴,纷纷敛眉站着,倒是谢家一派像是找到主心骨,纷纷上前附和。
  惠安帝摸着手中碧玉扳指,思考片刻便道:“那便传旨吧。”
  散朝之后,太子被圣人留下继续商议大事。顾明朝顺着人群更在盛潜后面走了出去,盛潜笼着袖子出了大殿。殿外平台上,谢书群边上依旧围了许多人,不少人看到他们都远远避开,不愿靠近。
  “倒是不简单。”盛潜很少点评一人,今日难得抬起眼来,看着被人众星围绕的人,眉心微微簇起,脸上皱纹顿时都挤在一起。
  “确实肖像其祖父。”盛潜收回视线,淡淡说道,“不过尾大不掉,实属可惜。”
  谢书群祖父曾经是名动天下的大儒,以文立世,不逊色如今的安太傅,只是行为略显出格放肆,早早辞了家主的位置,这才让如今的谢韫道当了家主。
  顾明朝跨出宫门前,最后看了他一眼,心中疑虑不减反升。
  他在朝堂上帮他,一觉得谢家不会放任谢书华不管,二是想借机观望谢书群动机。他原本以为谢书群还有下招,可谁也没想动他竟然恭敬地接下圣旨,而他这个行为,让这件事情越发扑朔迷离。
  “顾侍郎留步。”送盛潜上车后,顾明朝被人叫住。
  所有马车停在宫门口,还未来得及走的人都不由看向这边投来异样视线。
  
 
第140章 马车谈判
 
  顾明朝上了谢书群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在街上·走动,车内两人沉默不语。谢书群本就不是爱说话的人,顾明朝更甚,两人皆是不动声色之人, 轮起耐心来只怕不分秋色。
  外面是逐渐热闹的街坊, 人来人往, 叫卖不断,市井之气顺着那股热气腾腾的包子香味, 胡饼滋味,在无声的空间中弥漫。马车边, 蹦蹦跳跳路过的卖花小童清脆天真的卖花声隔着帘子传来,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吆喝声夹杂在一起。
  长安城的清晨就此热闹起来。
  “顾老侯爷当世豪杰,一柄青龙长/枪威震四方, 当年若不是老侯爷临危受命, 在河南道全面沦/陷时顶住压力, 只怕如今大英与高丽句局面不堪收拾, 民不聊生。”
  谢书群看着马车内茶壶慢慢冒出白烟,雾气蒸腾,在两人中间笼罩上一层朦胧的白雾, 马车晃动,白雾也慢慢飘荡。原本一直沉默的谢书群,亲手为两人倒上一杯顾诸紫笋, 语带敬佩。
  顾明朝敛眉,低声应道:“将军百战死,不过是保家卫国之职责罢了。”
  两人都没有去拿那盏茶,茶雾袅袅, 淡绿明亮的汤色顺着马车发出层层涟漪,满车清香扑鼻。
  “我听闻顾侍郎也是一手好枪/法,为何弃武从文,选了科举这条路。如今大英边境四面楚歌,若是顾侍郎当了武将,可比文臣更有前途,也许今日困扰顾侍郎的事情,也会变得格外简单。”
  谢书群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却能毫不费力地戳中别人的内心。这些似而非似的话,若是旁人说着,顾明朝只会嗤之以鼻,可偏偏说话的是人谢书群。
  他把谢书群的名字放在口中来回滚了好几遍,这才抬起头来,微微叹气,低声说道:“谢常卿不如有话直说。”
  谢书群含笑注视着他,他一贯是胸有成竹的,似有预料一般,让顾明朝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温和的笑容。
  “顾侍郎如此爽快,我也不再拐弯抹角。顾侍郎弃武从文之深意,我本无意探查,只是事有巧合之意,谢府家臣无意发现顾府有一人肖似顾老侯爷六大副将之一的楚将军,他当年是大军前锋,前锋是第一道沦陷的军/队,本该尸骨无存,可如今出现在顾府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
  “当年老侯爷率军十万,一路向东,人心所归,沦陷城池纷纷回归大英之手,三十府州收其二十,最后与高丽句僵持在登州,不论如何这都是一场大胜仗,可最后也不知高丽句哪来的本事,劫了官道传送点,假传塘报,导致大军后继无力,被困死登州,老侯爷冒死一战,战死沙场,登州十室九空,处处尸骸。”
  那轮旭日终于挣脱阴影,一跃而起,阳光透过车帘摇摇晃晃地照了进来,落在顾明朝白皙俊秀的脸颊上。他脸上平静无波,不生波澜,半阖着眼皮,浓黑羽翼被那缕阳光拉长,阴影下的面容为此被增添了几分悲恸。
  这些血淋淋的事实,十年来时不时出现在他梦境中。当年之事诸多疑点,他曾在深夜反复推测过无数遍,一次又一次,一轮又一轮。从楚蒙沐血而来的那个深夜,带着祖父口信告诉他:“远离长安,护好家人”时,他便再也无法睡个安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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