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卿?”
“别说你不认识九卿。”公冶善颔首,轻轻点头,“九卿在齐叔晏那里,算是你的死对头,全天下人都知道。”
闽钰儿攥紧了手,一言不发。
“九卿与你关系恶劣至此,你竟还不肯交待她?”
不是九卿的问题,是齐叔晏。齐叔晏告诉过她关于九卿的事,她不能这么就把齐叔晏的话泄露出去。
何况那个人是公冶善。她不知道公冶善是打算如何,总之有一点是确定的:他是与齐叔晏为敌的。
否则不会明目张胆地去齐国的营地里劫人。
见她不答,公冶善绕有意味地收回药瓶,“怎么,你不肯救他?”
“他是你弟弟。”闽钰儿这么说。
公冶善但凡还有一点亲情羁绊,就不会任公冶衡横死在这里。
“他的确是我弟弟,不过。”公冶善笑里渗透了冷,“你的意思是,我迟早会救他,所以你想拖着,耗一耗。等我最后救他是不是?”
闽钰儿复低下了头,她知道公冶家的人都聪明,心机深沉,论这些,她比不过他们,只能耍赖认死理。
公冶善明白过来,他也不逼小姑娘,手底下捏了捏药,点头道:“可以,只要你愿意等。”
“不如我们就来赌一赌,赌我到最后,到底会不会给他这药。”
公冶善转身走了出去,走至门口,才听见闽钰儿叫了一声:“慢!”
小姑娘看着他,“我如何信你?”
公冶善微微一笑,就将药扔给了她,“无所谓,你可以先试试。”
“横竖他身上的伤,需要的远远不止这小瓶药。”
“你……”
小姑娘把药接了过来,她摔烂了一个茶杯,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在腕上隔了一大道口子。她本是细皮嫩肉,一双手腕子比白玉还要白,这一割,血就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淌满了地上。
公冶善终是变了脸色,“你想做什么?”
“试药。”她疼得咬住下唇,“我怎么知道,这药真的有用?”她打开了药瓶,撒了一点在腕上,包扎起来。
“等明日你再过来,要是真的有用,我再告诉你。”
害怕公冶善耍她,闽钰儿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
公冶善扫她一眼,又看了眼地上的公冶衡,没再说什么,推门出去了。
闽钰儿瘫坐在地上。那药许是有用的,到了后半夜,她伤口的痛感减了不少,于是便起来,揭开公冶衡肩上的衣衫,给他敷药。
敷药的时间稍长了些,待闽钰儿给男人认认真真敷完药,一低头,措不及防撞进一双黑色的眸子里。
那眸子深深地望着她。原是公冶衡,昏迷了这些日子的公冶衡,终于醒了。
闽钰儿大松一口气。
“你可是醒了。”
她举着药瓶,抬手抚了抚公冶衡的额头,倒还是有点热,“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公冶衡低首看了眼她的手,又看到她手上的药瓶,沉默一晌,声音沉沉地问:“这是哪里来的?”
“找人要的。”
男人眼睛尖,又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正好按在伤口上,闽钰儿不由得痛哼出了声。公冶衡皱眉,一把撩开衣袖,就看见了女人腕上的伤口。
“这又是怎么了?”他抬头看着她,许是才刚刚醒过来,他问了一两句,声音就开始嘶哑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公冶衡攥着她的手,闽钰儿随手一挥,就把他的手挥走了。往常男人那个力度,闽钰儿是怎么样挣都挣不开的,现在居然轻而易举就能甩开了。
公冶衡确实是没多少力气,他手被闽钰儿甩开,他苍白一张脸,又捂着胸口开始咳嗽。吓得闽钰儿顿时道歉,主动替人家又是捶背,又是顺气。
公冶衡低着头,呼吸粗重,待恢复了点力气回来,他对着闽钰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
“不是都派人过来给你递消息了,让你赶紧走的么?怎么还是被抓到这里来了?”
看来,那信确实是公冶衡差人送给她的。那时候情况危急,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尽量提醒闽钰儿要她赶紧走。
闽钰儿愣了愣,对男人道:“公冶衡,我已经见过公冶善了,你不必瞒着我了。”
听到公冶善这个名字,公冶衡明显地顿了一下,他闭眼,呼吸又粗重起来:“你不要理他,他现在,就是个疯子。”
第72章 全给你
“公冶衡。”
闽钰儿看着他,有些迟疑:“你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似是不愿提,别过头去,头发散下来,盖住了半边脸。小姑娘看着他阴沉样子,就就点头:“那好,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真相了,我再问。”
“你的伤口要紧,先养好身子再说。”
她蹲到男人面前,又扯了截衣衫,给他包扎,男人本垂着头,不知何故慢慢抬了起来,看着小姑娘认认真真给他包扎,一时也怔住。
他脾气见不得有多好,惯会装出无事人的样子,可现在在闽钰儿面前也装不下去了。闽钰儿体贴的紧,知道他有心事,便也不多说,轻轻掰过他肩膀,耐心包扎伤口。
他又看见了女人手上的伤口,眉间不由得一沉。
“好点了么?”她自顾自地问,也没指望公冶衡回答,“地上冷,你太重了,我拖不动,只好给你拿了一床褥子过来,垫在身下。”
“现在你醒了,就去床上躺着罢。地上凉,小心又得了风寒。”
公冶衡阖上眸子,“我去塌上睡了,你呢?”
“你是病人,当然是你的事情重要些,考虑我做甚?”
公冶衡饶是心情不好,也不由得弯了嘴角,他兀自说:“原来这样就行了。”
“早知道,我就早点伤成这个样子了,不能自理,那该多好。”
闽钰儿以为他烧糊涂了,伸手在他额上抚了抚,“莫不是开始说胡话了?”
“行了。”男人捏着她的手腕放下来,“我没事,我一个大男人,再伤成什么样子,也不需要你给我把榻让出来。”
他眉头倏而一皱,“这伤口是什么时候的事?公冶善做的?”
小姑娘慢吞吞缩回了手,说:“不是。”她把事情和盘托出,听到她划破了自己手腕,只为了给他试药的时候,男人眉心明显地跳了一下。
他脸色又不好了,直骂闽钰儿笨,“你这样就能试好药了?”
“谁让你给我试药的?若真是毒/药,那我们两个岂不是都得死?”
闽钰儿被这样一骂,也只觉委屈,她蹲在男人面前,可怜巴巴的,耷拉下眼睫,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
男人忍下情绪,“你想说些什么?”
“我只能做这些了。”她翻着手,“若真的中毒,那也是我在你前。我知道我没用,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做什么都是半吊子,可是我不想让你死啊。”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她说着说着,愈发委屈起来,“你们一个二个的,好好活着不行么,总是说着无谓生死的话。”
公冶衡一怔。
闽钰儿抹了抹眼眶,有些泛红,“我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失踪了这几日,我爹爹肯定着急死了。还有齐叔晏肯定也会骂我,骂我不长心,一不小心就被掳走了。”
“我已经很没用了,现在你还来骂我,骂我不该救你,那你说,我能怎么办?”
她说着,就要委屈的哭出来。公冶衡瞧着,心里一阵翻涌,忽然心疼的紧。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闽钰儿也会错了意,那么一个小姑娘,撑到现在也是很不容易了,只好撑起身子,近至闽钰儿跟前,低声哄道:“没人怪你,是我自己的错。”
男人伸手,把她鬓边的发拢到耳后,“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想让你为了我冒生命危险,一点点也不行。”
“这次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许再犯傻,为了谁都不能这样,好不好?”
闽钰儿还是红着眼眶,但却点点头。
公冶衡低首看她,着实心疼,又觉得这小姑娘嘴上能说,心底还是容易犯傻的,他收了手,忽而俯下身去,抱了抱她。
闽钰儿一愣,就听见男人附在她耳边:“钰儿你这么好,我以后可能愈发走不开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嗅着女人发间的清香,“我怎么就,这么欢喜你呢?”
那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温热。她霎时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他,男人浑身乏力,这一推,就将人推到了身后的墙上,“砰”的一声。
闽钰儿简直要被自己蠢哭了,她又过来扶着公冶衡,“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还好罢。”
“不好。”公冶衡笑了一声,道:“可能要你抱我一个才会好。”
他心情好了许多,都会打趣了,闽钰儿听得耳根子直发红。
不逗她了,男人说起正事:“明日公冶善来,是想问你九卿的事情,对不对?”
“嗯。”
“你打算怎么说?”
闽钰儿想了想,“除了齐叔晏说过的,我随意说两句就行。”
“傻丫头。”公冶衡曲起一只膝,指尖轻轻地敲着地面,“论他的聪明程度,看出你是在说谎,不费吹灰之力。”
“再三言两语,就能把实话吊出来,你瞒不了他什么。”
对付他要有经验才行,公冶衡凝眉深思,“照他的心思,问你九卿,可能就是看准了齐叔晏给你透露过九卿的事。”
“他问九卿做什么?”闽钰儿问。
在她看来,这两人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可能,是想查清楚这个人罢。”有些话他没说,齐叔晏是齐国的王,而九卿确实是那个能改齐王命途的人。
齐叔晏一生下来,卦象就是荧惑守心,当时的占卜结果,是说帝运在十九年后陨落。天底下恨齐国的,都盼望着这一日早点到来,到时候齐国国运动乱,是推翻齐国的大好机会。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半路上又杀回来一个九卿。九卿是能逆改帝运的人,消息不知怎么传出去了,公冶善这才忍不住动了手。
“那我该怎么说?”
公冶衡想了一阵,便点头,“你过来,我教你如何说。”
他附在小姑娘耳边细语了几句,闽钰儿听完后还是疑惑,“这样能行吗?”
“他会信的,我了解他。”公冶衡道。
闽钰儿又歪头,疑惑地看着他,“你还没跟我说,公冶善假死的事情。”
“你们是不是都知道了,一直瞒着我一个人?”
“当然没有。”公冶衡想起去年灭了他四叔的门,“若是我知道他还在,我当初何苦要杀尽公冶护。”
“为何不能杀尽?”
公冶衡本打算又骂她笨的,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都不明白,这跟君主都知晓奸臣狡猾,但不轻易斩草除根,是一个道理。
末了看她,还是决定不骂她了,舍不得,只好说:“公冶善没死,我也是才知道。他当时藏的够好,一直想要为娘报仇,后来才知晓齐叔晏的命亡之年是今年,估计又是去请了什么高人,借了假死的药引子,才有的后面的事。”
闽钰儿心里又是沉重一下,她脑子里全是齐叔晏的亡命之年,竟没再问公冶善假死的事。
“胡说,什么亡命之年。”她急道:“齐叔晏还好的很,你以后不许再这么说了。”
公冶衡拿眼睛睨她,“又不是我说的这些话。你去找孟辞江憺说去,他们最是清楚了。”
“你……反正以后不许这样说了。不吉利。你不是最不信天道什么的吗,这种话反倒信了?”
“那也要看什么人。齐家人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他们自找的。”
“你……”
“行行行不说了。”男人最怕和她吵,扶着墙起身,看着她:“介意我在塌上和你一起睡上半晚吗?”
一起睡?那她甘愿把床给男人让出来。
“我,我可以介意吗?”她试探地说。
“你不能。”
男人睨她,“我重伤在身,你舍得让我半死不活地躺着?”
闽钰儿还没说话,公冶衡转身就灭了屋子里的灯,他牵着闽钰儿的袖子,和她一道躺了下去。
男人浑身困乏酸痛,躺下去的时候,舒服地谓叹了一声。
闽钰儿只得把褥子全往他那边堆,堆出来一条分界线:“你好好睡罢。”
“我得早点好起来。”公冶衡凝首,看着屋顶上的横木,“最多再过一两日,应该就有人过来接我了,到时候我看情况,把你一起带出去。”
“谁会过来接你?”闽钰儿不由得问。
“自然是谁忠心,谁就第一个来接我。对了,我现在和你不一样。”他转头看着闽钰儿,“你是被抓过来的,我是公冶善假扮了人,以请我做客为由头带过来的。”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可以尽早出去,我的部下都在外面找我,找到我只是迟早的事情。公冶善现在身份没公开,他没那个能力发号施令。”
言外之意,就是闽钰儿不一样,齐叔晏不会过来找她。
闽钰儿轻“哼”了一句,“先做梦吧你,看看是谁第一个来救你,最好还给他赏点宝贝东西。”
“那是自然,谁第一个来,我自然是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