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叔晏不会有事,你先回北豫,现在最容易出事的,也是最容易被捏住死穴的,是你。”
“你乖乖地回去,这边的事情交给我们处理,可以吗?”
“公冶衡。”闽钰儿冷冷地拂开他的手,“我话只说一遍。若是你骗了我,自己脱身后又不顾齐叔晏的死活,我们两个,从现在开始,恩断义绝。”
公冶衡明显一怔。
第80章 回来了
恩断义绝,这四个字从闽钰儿口中一说出来,就能感觉到男人的气息明显变了。
他从来没有以那样的眼神盯着她,像是陡然冷到极点的冰窖,男人咬着牙,似乎随时能将她碾碎。
“为了齐叔晏,你要和我恩断义绝,嗯?”
闽钰儿也不惧了,她点头。
男人沉着脸,外间风声萧瑟,还能听见火把声音在夜里猎猎作响,过了一晌,公冶衡才从喉头掷出几个字:
“你知道何谓大罪吗?”
闽钰儿道:“不忠不义,欺骗别人,都是大罪。”
公冶衡冷笑了一声,他说错,便猛地俯身下去,将女人抵在马车后。男人手底下的力度大的瘆人,几乎要将闽钰儿手腕拧断。
他阴恻恻地低首看她,“不顾阻挠,强行睡了你,才叫大罪。与你在马车里欢好,水乳交融,当着外间这许多人的面,叫罪加一等。”
“可是我不怕罪孽,我本就是有罪的,再加几项这样的罪名,我都是乐意的。”
“你……”
附在她耳边,男人说:“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现在要了你,你敢不敢?”
饶是闽钰儿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候也不敢做声了。
男人捏着她的手腕子,在上面狠狠地咬了一口,嘴里低沉:“以后,不许再当着我的面说恩断义绝的话,我担心我会一个忍不住,吃了你。”
男人抽身,外面是高笙的声音,“赫……赫将军?”
高笙竟也来了?
闽钰儿的眼睛和公冶衡直直对上,男人在夜色中脸色阴晴不定,并未做声,末了还是闽钰儿开了口,她说着话,仍是盯着公冶衡,说:“等一等,马上就好。”
高笙便也规矩地侯在外间。
“公冶衡。”闽钰儿忽然笑了一下,她说:“你夫人还在外面呢,你如何和我做一对?”
“想试一下么?”
男人看她,问。他渐渐捏住了小姑娘的下颌,闽钰儿顺势勾着他的手,攀到了男人的脖子上,而后跳上他的怀里,抚上肩。
“试便试。”她一手便散开了头发,乌发贴着,她的身量细且窈窕,整个贴上来,一段身形就钻入怀里。
公冶衡通晓百事,没有他不会的,调整姿势便将她环住,手亦覆在肩上。
闽钰儿愣了一下:“你懂?”
“我有什么不懂的。”
“只有你不知道的,要我来教你么?”男人说话的声音沉沉的,闽钰儿坐了起来,双手按着他的脖颈,盯着他看了会儿。
“你在看什么?”他捏着闽钰儿的手,细细地按捏。
“我在想……”她忽然凑上去,按在他肩上,说:“不知道这药,药效如何。”
马车里弥漫了说不清的味道,公冶衡也是一时意乱情迷了,待他反应过来,才意识到闽钰儿做了什么。
她趁着贴近公冶衡的时候,给他下了药。她插着手,迅速抽身回去,“公冶衡,你也是色迷心窍了,居然能让我得手。”
公冶衡没了力气,他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闽钰儿捡起马车上的衣衫,一件件的,套回到他身上。
最后拿了一件披风盖住他的脸,闽钰儿擦擦手,道:“高笙,你进来一下。”
高笙进来,明显愣住了一下,闽钰儿将公冶衡的手交给她:“你就留在这里照顾他,他没事,一晚上就好。”
闽钰儿说完就要下去,高笙不由得问:“公主去哪儿?”
“我要去找一个人。”
“齐王吗?”
闽钰儿没答,“我知道你们要劝我。可是我要去找他,一定要去。”
“他应该还在等我。”
闽钰儿掏出金牌,说:“人我带走了,还给你们留了足够自保的人马,待明日一早,你们就可以启程回春海。”
“而后对付公冶善,或是协商,随便你们怎么安排。我不会再回来了。”
闽钰儿心想,闹够了,不管别人接下来怎么闹,她都要去找齐叔晏。
高笙点了头,她自小亦是受了高门贵户的教导,身份尊贵,极少对别的女子生出敬佩,可第一次,她在闽钰儿身上看到了些坚毅的东西。
那东西无关地位,无关所有,就是单单的甘愿为齐叔晏,豁出一切的勇气。
从这点看,她那心高气傲的夫君,大概已经输了罢。高笙握着公冶衡的手,察觉到男人虽是不声不响,手心却一再地冰冷下去。
忽然有了锥心之痛。
谁都是为了心中所念所求,在苦苦地撑着罢。高笙心里涌起酸涩,提醒她:“公主,公冶善亦在南下,路径不明。郎君提醒公主不要去寻齐王,也是因为这个。”
“郎君怕公主遇上公冶善了。”
“我知道了。”闽钰儿回眸一笑,“多谢你,高笙。”
“他有你陪着,是他的福气。”
公冶衡再怎样好,终究不是闽钰儿要找的那个人。
闽钰儿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手里举着金牌,平生第一次,跃上了高高的马头,底下已经跪满了人。
她说:“公冶善不仁不义,我已弃了他。”
闽钰儿带着大军,夜里便离开了营地。她怕半路上公冶衡赶来,便连夜不歇地赶去,天明时不知为何,迎面竟迎上了一队人马,拦在路径上。
许久不见的江憺,孟辞,两人一齐出现在了队伍面前。闽钰儿只道他们已经投靠了南沙王,不知道这番拦着她是要做什么,不由得叫人摆好了阵势。
江憺下马,他说:“公主。”
闽钰儿冷眼瞧他,“你们来做什么。”
“公主别再往前了,公冶善和齐疏王在前方起了战事。”
齐疏王,是南沙王自立为帝后,对外新改的名号,讽刺的是,宫里一群人竟都默认了,将“齐疏王”的名号记上了齐国皇室族谱。一听见江憺说这个,闽钰儿更加不耐,“南沙王和公冶善?”
“他们两个关于齐叔晏,只怕是有说不完的事情要商量,你不用诓我。”
“公主。”孟辞也下了马,“你们能带人马过来,我们感激不尽,但是前面,公主真的去不得。”
“就算是为了殿下着想。”
闽钰儿道:“你们不是投靠了南沙王了么?还一口一个殿下。”
江憺和孟辞两人脸色都沉了一瞬,他们不再说话,却也是不肯让出道路,似是要一直堵在路上。
闽钰儿不耐烦,“若是不让,那就兵戎相见。”
横竖没什么好话要同他们讲的。
她说:“你们若是还有一点良心,就该让我过去,而不是拦在这里,任由齐叔晏四面楚歌。”
“殿下现在的情况,不是公主想象的那样。”
孟辞踏出一步,他想解释,江憺喝住了他,“在外面注意分寸。”
江憺还是一样的好性子,不急不慢,从容不迫,他说:“公主若是能单独给我一刻钟的时辰,我定能将事情解释清楚。”
闽钰儿道:“拖延时间?”
“不是。”男人揖首:“还请公主最后相信我一次。”
闽钰儿回头,叫人准备好了□□,便要男人过来,江憺沉着步子,他走到马下,从袖子里掏出一卷卷轴,要递给闽钰儿。
小姑娘皱眉一晌,还是下了马,打算从男人手里接过卷轴。
一支箭忽然破空而来,穿过闽钰儿队伍前的密林,直直地朝着她的面门射过来。
却不知是谁在密林里放的冷箭,众人看见时,已经来不及,小姑娘眼看无处可躲,就要没入,江憺却在紧急时刻推开了她,道了声:“小心!”
话语的余音和箭矢没入皮肉的声音相抵,闽钰儿被江憺狠狠一推,已是跌坐在了地上,人群顿时骚乱起来,孟辞的声音最为穿耳,他驾马过来,大喝:“快救人!”
“林中有刺客,撤退。”
却不是来救闽钰儿的。闽钰儿只是有轻微的擦伤,她回头看,地上流了一滩血,全是江憺的。
那支带着银光的箭,直直地穿过江憺的胸膛,男人睁不开眼,手底下却仍是死死捏着那卷东西。
闽钰儿感到慌了,她跑过去,孟辞打横抱起江憺,手下的血止不住。
“江憺……”
“公主,听我一言,勿要再往前了。”孟辞说完这话,便抱着江憺上了马车,“大夫!”
他高声喊,营地里的人也步伐匆匆了起来,江憺重伤,这不是什么小事。闽钰儿却觉心底一团混浊,她久久地开始听不清声音,脑子里依次回想起公冶善,公冶衡,江憺乃至孟辞的脸。他们说的话也在她耳边绕啊绕。
杀她的人,会是谁呢?
是公冶善罢。可是公冶善的手都伸到这里来了,是不是说明,他已经有了余力,得心应手地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
那齐叔晏呢?
闽钰儿蹲在地上,天上忽然下起了雨,底下的人要给她撑伞,全被她赶走了。小姑娘抱着手在雨里发呆,她忽然看见了江憺方才遗落在地上的卷轴,不由得凑了过去,从泥水里拾起卷轴。
她展开了想要看,一只伞却罩在她头顶上,她说了句:“滚。”
伞没动。闽钰儿也没动,她提不起力气再说第二遍,直到周围都静了许多,继而先前去密林里搜捕的人似是回来了,一队人规规矩矩地踏着雨过来,在闽钰儿身后道:“殿下,人找到了。”
闽钰儿手里一顿。
殿下?
“知道了,下去罢。”
齐叔晏许久没听过的声音在她上方传来,她听见了熟悉的语调,甚至雨汽蒸上来,还嗅到了男人衣袍间的旧香。
朦朦雨色里,男人朝着闽钰儿伸出了手,小姑娘不敢抬头看,她愣在那里,愣了数息。
齐叔晏看出了她的局促,缓声道:“钰儿,起来罢。”
第81章 温声细语
“齐叔晏。”
闽钰儿低着头唤了一声。
男人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雨水顺着她的发梢,一点点地淌在脸上。分不清她到底是哭了,还是什么。
“我没事的。先进去,不要淋雨了。”
闽钰儿手里拿着卷轴,拿衣袖抹了抹脸,想要从雨里站起来,男人一手揽着她,便将她抱了起来。
身后的人眼疾手快,及时拿了伞过来罩着二人。
他回头:“捉到的人先关押起来。”
“是,殿下。”
闽钰儿说:“江憺他……”
“我知道。”男人将她放在塌上,转身吩咐丫鬟进来:“替公主沐浴更衣,然后熬些药汤进来。”
闽钰儿见着齐叔晏了,看他跟往常一样,遇事沉着冷静,体贴入微,不消片刻就能将事情处理地秩序井然,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垮了。
齐叔晏说:“等我半日。不许受寒了。”
待男人一走,闽钰儿就忍不住哭了出来。这一哭,把底下的人也惊住了,她们又想着安慰,又不知道她是为何而哭,只能不停地端着热水热汤进来,给她彻头彻底换了一身行头。
听人说,江憺伤的十分重,活下来的机会很渺茫。闽钰儿知道,江憺明明是有机会躲开的,可是最后,男人还是推开了她。
闽钰儿心里很不好受。
她又问:“齐王殿下为何忽然来了?”
“回公主。”丫鬟有些雀跃,“因为南方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了。”
“他们内部起了内讧,公冶善被捉,逆贼南沙王也被伏诛,齐王殿下现在,已经高枕无忧啦。”
闽钰儿一愣,“什么?”
“公冶善是被谁捉的?还有,南沙王又是怎么回事……”
“事情太多,公主还是要殿下给您说吧。”丫鬟笑着过来给她捏肩,“公主不用担心了,现在天底下,就只剩闾丘越的残部在逃亡。春海那边已经递了归降书,公冶衡说只要留公冶善一命,春海就自动归于齐国,再无异心。”
公冶衡,竟已经递了归降书?闽钰儿暗暗吃惊,她有一肚子的疑问,可是生生地忍住了。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事情。而且在此之前,公冶衡,江憺甚至孟辞都知道了,才会过来一直劝着她不要去找齐叔晏。
闽钰儿是想去帮齐叔晏的,可是现在看来,齐叔晏似乎完全不需要她?
公冶衡也说过:“齐叔晏现在根本不需要你的担心,你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你自己。”
“现在你才是他的死穴。”
公冶衡确确实实劝过她,可是闽钰儿不懂。也根本无人给他解释过。
她呆呆地立在床头,不再追问别的了,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问丫鬟:“江憺如何了?”
她们回:“情况不太好。江太医已经赶过来了,不知道能不能最后帮一把。”
闽钰儿裹着被子,身子又往里缩了些。到了晚间,在她险些睡过去的当口,齐叔晏踏着月色进来了。
“齐叔晏。”闽钰儿倏地坐起来,“江憺他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