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亲……”赵恒凤目微微眯着,想到娃娃亲想到大婚,想到程子聃会顺着那小人儿嫣嫣嫩粉的耳珠和身子一顿揉捏,赵恒手里的茶盏“咔嚓”一声便被捏碎了。
“好,娃娃亲。”赵恒斜睨过平静又深沉的江面,朝着身后的亲信道:“去跟陈留侯府传信,就说秦玉绵是我赵恒的义妹,若娶秦玉绵为妻,须过八大将军看门阵。”
亲信听到这话,不由冒了一脑门子的汗,
八大将军看门阵,真还有活路吗?
那八位将军都是跟着赵恒出生入死的甚是肃杀威严的人物,一个个目光跟幽火一般,随便挑出一个来动根手指头,都能把身子娇贵的程子聃办挺,更别说八大将军,还是摆出的看门阵。
这谁能过的去?!
“既是我的义妹,又在钦天监任职,精通相面相手、测字摸骨,容貌更是大梁最独一无二的娇美。”赵恒手指微微敲着桌面,慢条斯理又满心的腹黑算计道,“一文换一文,要娶我这义妹,最便宜也二十万两吉利钱。”
亲信听了许久未动,他想起陈留侯世子程子聃的处境,不由抽了抽嘴角。
这娃娃亲,还是不要的好,二十万两吉利钱,八辈子都掏不出来,还拜什么堂成什么亲。
但是半晌,又抱臂仰头看着赵都督,眉头一下皱起来,都督方才说的是什么话,大梁第一娇美?
若论烂漫可爱和锦绣才华,那秦三小姐自然是翘楚,但论起娇美,应该是白女滢吧……
这场盛大的订婚礼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又加上赵恒对外宣城玉绵是自己的义妹一说,玉绵更成了整个大梁人嘴里的第一热点谈资。
紧接着,张太后就送来了四套宝石头面。
那宝石头面样式有分心、挑心,有赤金镶嵌的红宝石头面、赤金镶嵌的祖母绿头面还有珍珠和翡翠头面,林林总总的摆放在玄青色姑绒的匣子盛着,极为华贵干净,一看就很适合玉绵。
看着那一套套的头面,围在府里的众人无不是好奇和羡慕,当初只觉得这秦三小姐不顶用,不想竟是这般好命,若有这样的女儿,真真是死了也甘愿的。
而这时,忽然姚管家进来了,手里捧着一本子《金刚经》,笑嘻嘻地朝着玉绵道:“都督说您作为义妹,出嫁时要庄重慈和,要做到庄重慈和就要抄几卷《金刚经》。”
玉绵的小玩伴儿高敏和曹书宁瞥了姚管家一眼,仍是深深不解:只听说过义妹嫁人,广送重礼的,从来没听说过让义妹抄经的。
听起来不像是赏赐义妹,倒像是惩罚言行失准的小妻子。
高敏看到那《金刚经》,不由攥了攥腕子上的镯子,唇角微微一弯,看破不说破。
曹书宁斜睨高敏一眼,她最是看不惯高敏这幅踌躇满怀的模样,不由冷哼一声,坐在了玉绵的身边。
玉绵坐在软榻上久久出神,义妹……金刚经……还要那日上元寺的事儿……
“都督说了,德行乃国之重器,德行第一步就是抄录佛经,这金刚经的每个字都必须按照铭刻出来的字体,一模一样的抄录下来,若是少一个字儿或者跟铭刻的字体不一样,就不能出嫁。”姚管家脸上挂笑,转告着他自己都不认同的都督的话。
曹书宁听了不由皱眉,愤愤不平道:“这纯心是捉弄人,哪里有这样对待义妹的!怕是为了给什么人出气,变着法子折腾人。”
玉绵原本还有些不解,但听到曹书宁这话,心里一下清明了。
他不是为了给什么人出气,而是上元寺压着的那股火儿,那股男人自尊被折的火。
玉绵垂下眼睑,无奈地看着那本子簇新的金刚经,自己倒霉也便算了,还偏生又牵连上了程子聃。
那般款款温柔又清煦如玉的男人,又是八大金刚看门阵,又是二十万两吉利钱的,如何消受得起……
而自己怕是一年半载就,就早早尘埃落定上了西天了。
而那个如玉的男人却要顶着丧妻的名头。
第29章
娃娃亲的事儿还未过去几日, 曹书宁便打扮整齐的从府里来了,曹书宁整日也就是在家绣绣花,骑骑马, 现在得了闲,就起了游园的性子,邀请玉绵和其他家的小姐一起到留园赏赏牡丹芍药。
到留园去散步宴饮,尤其是在午后时节,那些京中的小姐们都是很注意, 不会晒太阳的, 但是这次因春光实在好,便也都带了轻纱软帽的出来了。
那些小姐们毕竟年轻, 见到玉绵来了, 顿时涌过来, 也不知是羡慕玉绵的际遇还是旁的,都纷纷的展示起自己的才艺来。
玉绵坐在紫萝下,看着那些小姐们争奇斗艳, 后来斗者斗着, 忽然就演变成了炫耀身上的珠宝首饰,最后一伙人甚至还专门把马车上给她嫂嫂请的一尊送子观音给搬了出来。
还说是做了八十一天的法事开过光的。
喧闹的一帮小姑娘突然被那一只奇珍的送子观音给震慑住了, 一个个的小心翼翼的凑过去看。
那捧着观音的少女得意一笑打破沉默,“这是我家专门定做的送子观音,据说常拜拜能三年抱俩还都是男胎,过阵子,我们府里还要专门为这观音像举办一场宴会,你们务必来,沾沾佛气也好。”
那女孩儿太过年少轻狂,言语又不怎么得体, 玉绵抬眼看着她手上的观音像。不由微微叹息。
那观音像是天地造化的好物,但是那少女言语却太过,落了个虎落陷坑的卦象,正是退后难,谋望不成,反倒是牵连上了口舌。
玉绵刚要起身,忽见另一个少女走上前去,还未走到观音像前,忽然被有心人踩住了裙子……
突然响起了”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紧接着那精致又奇珍的送子观音碎的渣滓四溅。
捧着观音像的女孩子震惊的脸都白了,而那个被别人使绊子的那个少女也是一脸恍惚害怕。
这怕是又一场不小的风波。
玉绵和曹书宁走在小路上,曹书宁莞尔一笑,“哈哈哈哈,人就是不能太猖狂,非要说的好的快上天了,能不破吗?”
“那个扑倒玉观音的,怕是难了。”玉绵看着不远处的青草,幽幽一句。
“今日这个局面,就是府宅最最正常的,这等局面且小心着呢,她还往上凑,能成了别人的棋子?”曹书宁浑不在意,半晌却是握住玉绵的手,道:“以免再生事端,你还是居家待考吧,不要参加这些有宴,免得被那些有心人坏了事儿。”
有了曹书宁这话,玉绵倒是过了几日的安生日子,田翘专门煮了润口的麦茶,还得了高敏送来的嫩草莓。
极少有这等安生日子,玉绵倒是益发的水润润的。
随便一件素净的衣裳,都穿的极为好看,笑起来更是脸儿白如玉,杏眼水润润的。
只是只在府里将养着也不是个事儿,毕竟张太后和赵恒之间的争斗已经将程子聃也拉了进去。
毕竟赵恒又是将她收为义妹,又是二十万两吉利钱的,对陈留侯府来说,的确是为难了。
既不能悖逆张太后旨意,又怕得罪赵都督,可是那二十万两吉利钱又到哪里去弄。
想着想着玉绵蓦地心中一悸,这等为难人的事儿,分明就是等着她去找。
虽然玉绵从来不会主动去找赵恒,但是有关程子聃的,她还是要亲自过去一趟。
但是,上元寺那事儿,两人的确有些尴尬,她去,也是硬着头皮,很是为难。
而兵部衙门这边却是忙的热火朝天,大梁先前肃清官员贪赃枉法等问题主要是通过百姓的告御状,但是赵恒掌权后,那些肃贪的线索就是大梁的暗探。
这些暗探平日不见踪迹,但却是遍布大梁各座城池之中,或许是扮做农夫或许是扮做卖鱼的,一旦发现那些贪官污吏和鱼肉百姓的就会立刻上报到兵部。
原本赵恒是想着敲山震虎,不想上报的贪官污吏竟如同过江之鲫,比比皆是,甚至兵部他较为信任的兵部员外郎……
大梁先祖定下了严刑酷法,但凡贪官污吏一律凌迟抽肠。
但是到了大梁的元西五年开始,查处贪官污吏的速度和力度就大不如前,零零星星的揪出几个员外来,不轻不重的杖责一二便是。
但是这才兵部员外郎的事儿,竟然还被那些宦官知晓,偷偷转告给了张太后。
张太后有意除掉兵部员外郎以显示她垂帘听政下的清明,进而获取民心。
但是赵恒却很明白,张太后是故意那这事儿闹得满城皆知,进而牵制他的左膀右臂。
这样一来,事情就有些麻烦了……想着想着赵恒便很是心烦,听到兵部尚书唯唯诺诺的模样,更是益发看的不顺眼。
玉绵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到了赵都督办差的地方,见院子一派肃穆,整个前殿寂静的鸟雀无声,玉绵当下就站在门外愣住了。
她是怕进去了,正不是个时候,她隐约能感觉出里面气氛的逼迫和沉重,所以站在门外迟迟不肯进去。
即便听到那声沉沉的压着火气的那句“进来!”
一旁的小厮见玉绵为难,不由走近了些,低低道:“这些日子都督忙着肃贪,赶巧了眼皮子底下出了一个,张太后也插手了,这会子正犯着不痛快呢。”说完又心有余悸道:“都督这几日睡得不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的,心情也有些烦躁,秦大人言语上还是小心一二。
玉绵很是感谢那小厮提供的一手情报,正要道谢,一转头发现那小厮居然不见了。
玉绵犹豫之色一闪而过,但是听到房内那一声更低沉愠怒的声音,忙提着官袍的衣襟,进去了。
玉绵的目光在赵恒的身上转了转,看到他眉宇里的疲惫,以及下眼睑处淡淡的青黑,杏眼儿里隐隐透出一抹莫名的复杂。
赵恒抬眼,玉绵看着他,柔和温雅的一笑,正要说话,却见他淡淡移开了眼睛,将一本折子扔给了兵部尚书,冷声道:“拿去办,办不好,把尚书的位置擦干净让出来!”
兵部尚书心头一惊,吓得满头大汗。
“下官一定尽心竭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务必办的让都督满意!”兵部尚书被吓得心慌,一时也顾不得玉绵在,胡言乱语的吁吁说着。
第30章
兵部尚书一走, 整个正殿陷入一片尴尬寂静,玉绵手指捏着腰间的玉坠子,那玉坠子的流苏微微在指尖打着晃。
玉绵看得出来这种情况是极为尴尬窘迫的, 见赵恒依旧面色清冷的看着手里的折子,便鼓足勇气道:“听说都督最近歇息不好,若是整日里休息不过来,那以后太医真的要寸步不离了,要不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踏实。”
赵恒面色微冷, 敛眉思索半天, 玉绵却是温柔一笑,给人的感觉极为舒适。虽然带有些许讨好的意思, 还还是有几分发自肺腑的真诚在。
就连在外厅候着的小厮都不免在心里无声称赞了玉绵几句。
赵恒却不搭理她, 而是回头, 与外面的小厮道:“你回府跟母亲说,我今日不会府。”
玉绵听到这话,一双杏眼不由讪讪地看着他。
赵恒却在在书桌前坐下, 重新打开折子, 然后继续不搭理她,一张清俊的脸拉得老长。
玉绵讪讪的看着, 等下次抬头,正对上那冷若冰霜的男人阴戾的又怒火的凤目。
她这次就是为了多些给程子聃说两句公道话,这才来了兵部衙门。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来了,想讨个好,倒是撞了一鼻子灰。
正尴尬着,忽然兵部一个主事来了,见到是玉绵,不由笑着道:“都说整个钦天监秦女官的预卜天气最灵验, 不知今儿有没有雨,家里的房顶儿还在修着。” 他望了望天,道:“若是秦女官说给下官一二,下官也好多做些准备。”
杨柳丝丝,彤阑巧护。
忽然,玉绵道:“按照大梁的律法,贪污的要抽肠……”
兵部主事道:“抽肠……想想就浑身疼得冒汗,秦女官没见过这等吧。”
玉绵道:“我只在史书上见过一二,先前宣帝是提议废除的,后续这抽肠刑罚就很少用了。”
兵部主事看了玉绵一眼,抱着臂膀道:“先前,下官祖上有人在太医院为官,有些抽肠的犯人,肠子都空了,人还活着……为了减轻抽肠的痛苦,下官的祖上曾做了很多麻醉类的药物,但是抽肠实在是太疼了,且一有血腥儿,苍蝇吸血虫的都飞扑过去,如果这个人是麻醉着的,也无法驱赶那些虫蝇的,就更痛苦了。”
玉绵倒吸了一口冷气道:“……那兵部员外郎?”
兵部主事手指一顿,道:“张太后执意要抽肠,说是肃贪。”
“人啊,活着挺难的,但是死法却有很多种,”兵部主事颇有些兔死狐悲,缓缓道:“剥皮,梳洗,烹煮,抽肠……拿着人当畜生……”
抽肠这种刑罚比斩首还要难以忍受。
从人身体里抽出来,痛、酸、麻、胀……世上所有的痛苦都在那一刻糅合,像是钝刀一刀刀的割,每一分钟都是疼的椎心泣血,直到到变成冰凉,便再也没了痛苦。
玉绵垂下眼帘,一双湛湛有神的杏眼儿忽然就闪过一抹怜悯。
兔死狐悲,她如今入朝为官,联想到一年后自己面临的那天,大约也是这样的光景吧。
她夹在张太后和赵都督之间,像是一枚失衡的棋子。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战战兢兢能到老算是不容易喽。”兵部主事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朝着后面的院子去了。
玉绵见兵部主事走远,低头看着地上的蚂蚁,不由眼睫颤了颤。
赵恒隔着折子,看到玉绵的眼睫一颤,许久不见,这小东西竟气色好了许多,先前脸色总带着一二分的疲惫,今日却画了淡淡的梨花妆,带着黑色的官帽,身穿一身宝蓝色的女官袍,看起来素净中带了几分妩媚。
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娇俏人儿,也难怪程子聃宁愿过八大金刚阵都要娶。
赵恒凤眼里挂着几根红血丝,贪婪的看着她,似乎想把她整个身子都狠狠圈进身体里。
但是想起上元寺那事儿,赵恒笑意渐敛,目光转冷,随后背对着玉绵,凤眼冷冷看着院子里那颗海棠树。
“什么风把我的好义妹给吹来了。”赵恒冷冷一句,却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