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宴席散了回府时,玉绵和赵恒乘坐的是一辆马车。
方才玉绵也吃了些东西,她有吃饱了饭就发困的习惯,见赵恒端正地坐在一侧看折子,她索性靠在马车壁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儿,准备补个觉儿。
车摇摇晃晃的走在柳树荫下的官道上,旁边大片大片的荷花池里传来暗香扑鼻的芙蓉香气,玉绵优哉游哉的睡着,不知觉的靠在一个宽广又舒服的怀里,倒比在平日里的床榻还舒服几分。
也是最近太过累了些,玉绵这一觉睡的有些悠长。
樱桃小嘴微微张着打了个哈欠,小脑袋下宽广的胸膛枕着倒是真的舒服,要不是因为有些头发丝儿似的扫的脸有些痒,玉绵倒是还会被瞌睡虫缠的再多睡一会子。
车马已经停了,玉绵睡得眼睛有些肿肿的,压根就不愿睁开眼,待揉揉眼角稍稍苏醒过来后,玉绵这才发现自己正枕在俊美无筹的赵大都督肩膀上。
而她微微一动,两双眼睛忽然就狭路相逢。
玉绵瞬间就晃过神儿来,尤其是看到自己的手还抓着他那双修长微凉的大掌后,玉绵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时常见到的就是赵大都督清冷不理人,在此之外便是冷若冰霜的俊脸,如今他凤目微微含着笑,薄唇微微一勾,俊美清雅的让人不由眼前一亮。
玉绵再次抬起眼,却见那人早已经合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弯着,眼角狭长威严,就连睡着也是这幅谪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玉绵轻轻将手从他大掌里抽出来,又轻轻揉了揉发酸的脖颈、
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幸亏赵都督睡了,要不她这般长时间的压着他的肩膀,怕是脑瓜子都要搬家了,
整个大梁谁敢拿着赵都督的肩膀来压着睡觉,天煞的不要命了。
只是揉着揉着脖颈,玉绵一双杏眼便又落在了赵恒那张俊脸上,一身胜雪的白衣,面色白皙如玉,凤眼微微合着,俊美的像是天边高悬的皎月。
随便一靠近,都会染上一身的皎月光华。
若不是那一星半点的酒气,就更仙气儿了。
方才在宴席上,唐氓通那帮人凑过来,死活的要敬她酒,素来不饮酒的赵恒却直接将她挡在身后,接下了那盏酒。
一盏酒水入腹,一双凤眼却冷冷瞪了唐氓通等人一眼,吓得他们跑开了。
只是不喝酒的人,乍一饮酒自然会醉的没个边际。
而玉绵身边的赵恒便是如此。
方才略略睁眼,不过是常年征战养成的习惯,他在外征战时甚至都能睡着觉骑马。这种随时睁眼的习惯就是为了御敌。
如今的赵恒靠着马车壁,腰杆笔直,除了凤眼紧闭,便是将右肩膀往玉绵枕的方向侧了侧。
玉绵看到他这幅端正清雅模样,不由唇角微微一弯。平日里醒着的时候,一双凤眼总是含着无尽的冷意,像是要把全世界都推开一般,现在睡了,倒是多了一抹温柔,像是月旁的桂树高华贵重又丰神俊朗。
玉绵平日里看着老实柔和,但是本性里却是个烂漫淘气的,见到赵都督这般醉酒,便想起了书本里记载的不可言说的符咒回数。
用符咒放在酒水中,念读大周经,然后操控风邪盘,就能问出被施咒人的秘密。玉绵从未试过这等,便莫名有种兴奋感。
她将一旁的茶几搬开,随后将符咒从荷包里取出,然后沾上梨花酒,心里默念大周经,催动了风邪盘,随后轻轻靠近赵恒,柔声道:“平日里总是欺负我,倒是看看你往日,也好寻了机会笑笑你!”
醉酒的赵都督依旧是一副端正清雅,丝毫没个动静。
玉绵见状,不由微微蹙眉,依照树上写得,被施咒人此刻该是顺从的睁开眼,正心道不妙,却见赵恒猛地睁开眼,翻身压住玉绵,薄唇咬着她的耳垂,低沉道:“谋害大梁股肱,秦三小姐可是要受罚!”
玉绵不由得有些身子发软,手被他紧紧捏着,也用不上劲儿。
而赵都督却轻轻撬开她的唇,微凉的吻,绵长缱绻,如同万里凌空的莲叶盈盈,将玉绵吻得忘情。微凉的指尖透过正蓝色的官袍,微微往小衣里探……
第37章
玉绵是施咒人, 原本就是想看看他心里和脑中所思所想,不想他脑中竟然对她存了这等心思,且大掌在脊背上游移, 玉绵顿时发现苗头不对。
她手被他捏着,脊背紧紧贴在马车壁上,毫无反击之力,但是她却张嘴咬住他的下唇,且咬得紧紧重重的, 直到他凤眼微微睁开。
玉绵陪着笑了一声, “都督将我当成义妹,我年纪又是最小的, 说起来, 我这做义妹的自然是要好好照顾义兄的。”
说完玉绵将手里那张符咒微微攥褶在手里, 随后强行压下心里的不安,朝着赵恒语重心长道:“如今满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太后娘娘把我指婚给陈留侯世子程子聃, 怕是过不了多久, 我这做义妹的便要嫁过去,还望义兄收起拳拳的爱护义妹之心。”
听到玉绵拿着程子聃来说话, 眼底似有一丝恼怒,尽管他面色依旧平静,但眉眼里却多了几分嘲讽。
他居高临下地扫过玉绵的眼儿,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眸底几分玩味几分笃定,道:“义妹?呵,对外的一个称呼而已,我何尝把你真当成义妹!”说完又继续道:“陈留侯过的了八金刚阵, 也拿不起二十万两吉利钱。”
赵恒凤眼微微一挑,对玉绵,他志在必得。
微风轻拂,雕着宝相花纹的车窗半敞,挂在车沿儿上的铜铃泠泠作响。
玉绵看着微风和煦,微微打了个哈欠,正低头却发现手中的罗盘簌簌的转着。
玉绵手里的这只罗盘是从叶氏那里继承下来的,不仅能用来分别自然地理的方向,还能辨出煞气凶灾之处。
马车的行尽处,一阵熙熙攘攘声,玉绵掀开车帘儿,看见几个钦天监的天文生在那里高声争论,“……现在细细想起来,那天晚上处处都是疑点,怎么一下就神志不清了?”
另一个天文生皱眉着偏头,看看手上的星盘,疑惑道:“这要是说书来的来,讲这一段儿倒是有趣,但是那个喜婆就给那个新娘子喂了一个半生不熟的饺子,那新娘子就说了一个“生”字,到了夜里就行为失常,就像中邪一样。”
“就连请了咱们钦天监监正于大人亲自出面也搞不定,真像中邪一样……”
几个天文生叽叽喳喳的。
玉绵听见了,便撩开车帘儿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那些天文生见到是玉绵,更是一窝蜂的冲过去,七嘴八舌的说着那个新娘子因为吃饺子中邪的事儿。
说着说着,又想起玉绵耳疾的事儿,又费力的一个个用手比划着,费心尽力地想跟玉绵说明白这事儿。
“那新娘子自幼体弱,经常用些养身子的汤药,平日书画是极好的,但是并不会跳舞,也不知怎么的,神志不清后便开始见人就教人跳舞……”一个天文生一边摆手势一边喃喃的说着,“原本夫家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想那新娘子竟然失踪了。”
玉绵一听这话,心头有如一盆冷水淋过,天下哪里有这般的事儿,吃个饺子就神志不清,还专门要神志不清的教人跳舞?!
越想玉绵越觉得稀奇,总觉得不是有炼丹的道士操纵符咒,就是其中有后宅的猫腻儿。
最近玉绵很是痴迷于钦天监的这些神神道道的案子,往常刑部办案一接到这等鬼神类的超自然的力量的案子,往往就是草率的结束,但是她却知道里面的道道。
再者那新娘子一家已经请了于监正,她自然也是责无旁贷,毕竟钦天监的声誉不能被坏了。
赵恒原本是想在马车里等等玉绵,想着一起用个晚膳,不想姚管家却小跑过来道:“都督,郡主她太专注办案,已经忘记吃饭了……”
赵恒掀开车帘,坐在马车里静静看着玉绵,凤眼微微眯着,清冷、幽深,仿佛一潭千年的寒冰水。
姚管家张了张嘴,正要跟赵恒说话,一转身却见赵恒早已经下了马车朝着玉绵去了。
“走!”赵恒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腕子,玉绵微微有些吃痛,不由秀眉微微一蹙,她皮肤极为细嫩,稍稍用力就会留下指印子。
玉绵被他捏着腕子往一边拉时,是明显倒吸了一口凉气的。
那些天文生一见是赵都督立刻就闭上了聒噪的嘴,见到赵都督自然地将他们的秦大人拉进怀后,更是咬紧了嘴唇,三缄其口。
赵恒见怪不怪,径直拉着玉绵朝着前面小巷子的点翠斋去了,“身子不好就要好好吃饭,这般沉迷办案糟践身子,日后夜里,怕是不到鸡鸣你便累得脚步虚浮、骨头散架了!”
听到赵恒这话,玉绵一张脸儿像是滴血一般的红。
自己跟他相识这些日子来,倒是时常被他投喂些珍贵的补身子的东西,先前还老是生病,这会子倒是白白胖胖的。
玉绵见他凤目中仿佛点缀了璀璨又暧昧的星光,不安的心越发像是搅起了波浪。这哪里还是白天清冷谪仙似的赵都督,分明是怀了行那孟浪之事的不轨之浪荡子。
所以整顿饭,玉绵吃的都是格里格登的,很不顺畅。
而点翠斋外,唐氓通却是脸色黑沉地看着宋寂,尤其是宋寂挑着一双审视的眼往自己看来,眼底满满的都是斥责的样子,仿佛是在痛斥今日自己把陈国那个窝囊文人揍进深坑的事儿。
他眉开眼笑正要跟宋寂说一句“揍那玩意儿不知多爽”啥的话,忽然听宋寂道:“这次都督为了长乐郡主失了分寸,都说红颜祸水,如今瞧着倒是真真的。”
毕竟当年征战契丹时,他都未曾见赵恒这般紧张,可是方才赵恒对那个女人的紧张和在乎,他看的清清楚楚。
听到宋寂的话,唐氓通子一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连忙粗着嗓子,震惊道:“难怪那日我们瞎说真爱玄学,都督他很是认真的跟着做了……”唐氓通大为震惊,震惊他万年对女色不上心的都督,竟然也有了心上人。
简直是铁树开花啊,不容易不容易。
听到到宋寂的声音都带着涩音,一旁的姚管家也是一怔,都督他第一次有了在乎的人,他日后要好好善待她,希望她能活得长长久久……这样赵都督这辈子心思也有个寄托。
等回了郡主府,门口的灯笼已经一盏盏的点起,而院子内却是一阵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姚管家进门,只见一些高僧在院子的东北角念经。
“您可算是回来了,这会子,工匠们正在库房前等着您发放薪水呢。”一个婆子喜气洋洋的走过来,也是话多,念念叨叨道:“都督差人在这里修建了一个福门,说是日常出入可以祈福纳福,也会事事顺利。”
在院子里修建福门,道理很简单,就是期望家里事事顺利,六畜平安,永远都是不冲不破的好光景。
只是在大梁修建福门,需要高僧念经供奉三日,这样也是‘三日圆’,大有开光的功效,使得福门的福运辟邪功效更强劲些。
“外面那些人都说都督拿着郡主当成棋子,您看,他们简直是在无理取闹。”婆子喃喃自语,
姚管家呵呵一笑,此刻却是更加笃定了赵都督的心意。
赵都督这样除了将战事江山放在心头的人,竟然也有这般细致照顾女人的时候,这得将秦玉绵放在了心尖儿上来宠;
夜风微微吹着,郡主府的灯一盏盏的灭了,而礼明殿却灯火辉煌。
康禄山这次来大梁,原本为的是远洋贸易,不想一出来陈国,他的一个亲信就被政敌的人给策反了,并且主动交待了康氏在陈国的种种不和律法的做派。
原本这个亲信是他最信任的,不想他一走,那亲信就开始攻击康氏,拉帮结派图谋不轨,将康禄山背后筹谋的一件不落的上报给了陈国新君、
现在他只能依靠大梁,依靠大梁来辖制陈国新君。
因为那个亲信东扯西拉供出许多私底下见不得人的东西来,现在陈国的皇家随便捻起一件消灭他,简单的像是捏死一只蚂蚁。
而跟大梁联手,这个境况便又是别一番考量了。
到了第三日,康禄山便往太后宫里送了些陈国的药材。
那些药材淬在针上,竟然将太后的头疾减轻了大半。
暗探给赵恒报告这事儿时,张太后已经开始赏赐康禄山。
第38章
张太后那些个面首也惯会装样, 原本在赵恒跟前是温温和和的与世无争的,但是发现压根赵恒就不想搭理这些事儿后,那些个面首越想越气不顺, 这背后说起康禄山的坏话来,更是呛口儿。
其中一个还故意删繁就简的,遮盖了不少的事儿,但是赵恒眼线众多,张太后和这帮玩意儿的事儿可瞒不了赵恒去。
只不过, 赵恒是心性极为干净的人, 才不会插手张太后那些腌臜事儿。
那面首见赵都督压根不理会,不由更是恨极了康禄山, 恨他往张太后宫里塞人。
“杀千刀的, 呦喂!大好的男人, 偏生来我们大梁来涂脂抹粉,一张狐狸精脸的卖屁股!不知廉耻!”一个面上涂着厚粉的面首拧眉叉腰的诅咒着康禄山送的人。
赵恒无意听那些涂脂抹粉面首的话,只是单单一句却让他长眉微微皱起, 那些被康禄山送到张太后跟前的却都是些自小被充作女孩子教养的面首, 专门用来取悦人的,也是单单挑选的那些聪慧无比的。
揣测张太后心思上, 自然这些本土性原汁原味的蠢货要好的多。
只是现在想想康禄山,他倒是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漫不经心的洒脱,但是却步步为营,算计起人来更是阴冷无情。
只是单单一件,就是康禄山对那小东西的情感和态度,让人不由起鸡皮疙瘩,赵恒轻轻地瞥了一眼外面开的极好的芍药, 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京城的东街上,灯火辉煌,莺歌燕舞,笑语不绝。此时的康禄山穿着一身绣着缠枝花纹的深紫色长袍。
在深深的月色下,他环胸轻蔑地看着跟前一身素衣又清丽俏雅的女子。
见康禄山眉目间威严奕奕,英俊的像是一道劈裂天地的冷电,那女子一双圆圆的眼儿瞬间就笑的弯弯的。
“这个时间还是老老实实在府里呆着,不要总出来找我。” 康禄山横斜了那女子一眼。
“奴奴都一年未曾见过你,为什么我偏生就要在岭南那破衙门里呆着,杨文若比我大那般多,我是跟够了他的。”郝氏赌气似的说着,随后一双澄澈明净的眼儿又痴迷的看着康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