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妾——凝鹊
时间:2020-09-01 08:58:45

  不过,玉绵也是乐的清闲。
  与其跟那些满腹油肠的贵夫人纠缠,还不如独处来的舒服。
  新郡主府是先前长兴侯的旧府邸,长兴侯因为造反被抄家,整个府邸也没落了,没有亭台楼阁,假山岩石也坍圮近乎倒塌。
  因着玉绵这等尴尬的身份,没人上心来给修缮,所以整个郡主府都是极为简朴素淡的。
  玉绵端着一盏清茶,走至东厢房处推窗观月,淡淡的云气里,弦月忽隐忽现宛如一条丝带。
  “千里共婵娟……母亲最喜欢这句……”玉绵叹气,往一旁的梳背椅上一坐,手里把玩着母亲叶氏遗留下的一只玉镯子。
  当年叶氏还在世时,总是站在窗前看月,一头黑发顺着肩背流泻下来,盈着淡淡的月光,整个秦府没人不夸奖叶氏的惊人美丽。
  只是叶氏孤高冷漠,极少搭理人,待生产下玉绵后脾气更是刻板古怪,尤其是对玉绵更是如此。
  玉绵自幼就有预知天气的能力,说刮风便狂风大作,说下雨就暴雨连天,比钦天监的浑天仪都准。
  但是叶氏却黑着脸严厉地呵斥玉绵,不许她说任何有关预知天气的事儿,甚至还设计让她装聋。
  现在叶氏不在了,玉绵也从秦府里脱了出来,守着这般大的府宅,怎么说天气,再也没人耳提面命了。
  雾气氤氲,乾坤日夜浮,玉绵手指微微一蜷缩,似乎有什么事要受阻一般。
  夜晚,郡主府后院子里有一个没人打理的石灯座,雕着宝象纹的石灯座里点了盏小小的油灯,油灯旁是清澈的水潭,灯光闪烁,水面倒映一片闪亮,极为晶莹好看。
  玉绵站在石灯座旁,看着那一闪一闪的油灯光,脑中想着贺遥说的手里有一张免死金牌的事儿,正入神忽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
  田翘疾步走过来,小声道:“赵都督那边儿传话,说郡主年纪还小,不用继续听判贺遥的案子了。”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赵都督这是在控制秦家,不想再让秦家干政。
  整个京城都翘首以待地想看秦家和玉绵的反应。
  秦家很焦躁,玉绵倒是很平静,拿着一把小银剪,神色轻松地修剪花草。
  “三小姐,方才大夫人差人来了好几趟,说务必让您去保贺遥大人。”田翘有些焦急地看着玉绵。
  “花草就要时常修修剪剪,否则就颓败枯萎了。”玉绵放下小银剪,看着清朗的天,突然又淡淡道:“山雨欲来,怕是很快就要下雨了。”
  田翘顺着玉绵的目光望去,忽然皱起眉道:“大晴的天,怎么会下雨。”
  话音刚落,没过一个时辰,忽然就起了急风,随后风越刮越大,天空也变得黑漆漆一片。
  田翘震惊地看向玉绵,过了半晌,道:“小姐……姨娘明明说不让您再占卜天气了的。”
  玉绵伸手遮住田翘的嘴,一双微微泛着浅浅海水蓝的眸子看向细雨蒙蒙的庭院。
  只见细雨蒙蒙中,赵恒在雨中款款走来。
  一身白缎子长袍,浅灰色的飘带被雨水打湿,稍稍粘在侧脸上,跟他那张白皙如玉的脸一衬,更显得俊雅至极。
  玉绵讪讪地看着雨中的赵都督,而赵都督也目光清冷地打量玉绵。
  玉绵忙取出油纸伞,小步跑过去,垫着脚给他撑伞遮雨。
  赵恒目光从玉绵身上移开,随后看向她门口摆着的花盆子,明明是破旧的木廊,可是被那几盆子被修建的干净整洁的芍药、水仙和玉兰花一衬,顿时有种别致的味道。
  这次贺遥判罚的案子,他没让跟前这小东西去听。
  不想贺遥却在半路上竟被刺杀,种种证据全都指向他,甚至不少官员私下说他早已经借着贺遥的案子将这秦三小姐暗杀了。
  赵恒冷眼望着跟前这些修建整洁的花花草草,不由勾唇冷笑,若是他当真为难了她去,她还会有心情收拾花草?
  玉绵看着赵恒面色不悦,不由主动问道:“都督可是有事?!”
  赵恒面色冷冽,全然不搭理玉绵,半晌将一只幽蓝色的耳圈扔在玉绵脚下。
  不仅是有事,还是超级烦心事。
  他之所以在宦官和满朝文武攻击下保住秦家,不是因为秦家有多少强大的亲戚,而是不管选择秦家还是哪个大族,他都是王室和朝臣内斗中的最后胜利者。
  而玉绵的远房堂兄秦景进却益发猖狂,借着玉绵升为郡主的事儿,处处联络旧年秦老太爷残存的旧部来排挤、处罚赵恒的人。
  玉绵捡起地上那只幽蓝色的耳圈,心里不由一惊。
  这只耳环,他她清清楚楚地记着。
  只有那个性情骄纵的堂兄会戴,她那个堂兄原本家族是没落的,后来因为往宫里送了上千秀女,被先帝封为光禄大夫。
  只是作为堂兄跟玉绵关系不熟,逢年过节的也跟秦老太爷这边儿来往不多。
  只是秦景进这次太着急了,为了对付赵恒,他急切的将玉绵拉了进来。
  故意设计刺杀贺遥,借着玉绵生事随后将种种线索都指向赵恒,反而做的太过刻意了。
  除此之外,秦景进还联合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合谋私分了永州的赋税,中途撤了赵都督的在外征战的士兵口粮达4多万石。
  原本派出的抵抗西突厥的士兵就处境艰难,忽然被秦景进撤了军粮,更是雪上加霜,赵恒素来爱惜士兵,此刻当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儿。
  若不是他及时差徐闯过去,那些士兵还不知道会怎样呢,那些士兵都是为了守卫大梁抛头颅洒热血的,越想越气,而玉绵正好被秦景进牵扯进来。
  赵恒顿时就迁怒于玉绵,“你们秦家一个个都是人才,撤粮,呵,直接灭了大梁多爽快!”
  听到赵恒的话,玉绵顿时一惊,她从来不知道秦景进竟然愚蠢到贪污军粮的地步。
  玉绵将那幽蓝的耳圈扔在花盆子里,抬眼看了看天色,伸手捏住赵恒宽大的衣袖一角儿,软软道:“瞧着这雨怕是要下一夜,都督先请房里坐,喝盏暖身子的姜茶。”
 
 
第4章 
  赵恒喜怒不形于色,他若是不显露,朝廷里的人便是用尽了脑汁也猜不透他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如今秦景进不顾前线的战士,全凭骄纵傲慢就撤了军粮,尽管赵恒没有大发脾气,可是脸色却阴沉的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夕一般的压抑。
  赵恒垂首扫了玉绵拉着他的袖,不由冷哼一声,将衣袖冷漠提出。
  虽说这事儿是秦景进做的,但还是头脑发蠢,置前线将士不顾,若是计较起来,七连八绕的也能牵扯到玉绵。
  玉绵看着赵恒微带愠怒的背影,手指不由微微一缩。
  刚要小步追上去,忽然头顶响起一片“扑啦扑啦”的翅膀拍打声,紧接着大片黑压压的蝙蝠争先恐后地袭向赵恒。
  这一刹那,在院子里忙活的丫鬟婆子吓得都忘记了呼吸。
  刚撤了军粮,又大片的蝙蝠袭击,这种巧合的太过巧合的事儿,饶是谁都会怀疑玉绵和秦景进是合伙谋害赵都督的。
  见到赵恒紧紧皱起的眉头,那些洒扫的婆子都吓糊涂了,一双双眼睛直直看向玉绵。
  玉绵掌心吓得冒了一层冷汗,随后却聪敏地将石灯座里的油灯取出来,将一旁的火把点燃。
  蝙蝠畏火,一见到这般明亮的火把,立刻四散飞开了。
  赵恒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挑,长剑便露了一抹阴鸷的锋利。
  玉绵看到出鞘的长剑,顿时咽了一口唾沫,赵都督虽然不苟言笑,但战场上走过来的人,凶残嗜杀、独断专行却是天性。
  玉绵深吸了口气,小步进了房。
  赵恒见到她这般不合常理的举动,不由微微皱眉。
  再抬头,只见朦朦胧胧的月光下,她明媚可爱的小脸儿上盈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小手捧着一件崭新的灰鼠色的衣衫。
  “都督,天寒,衣裳湿了会生病。”玉绵将那间崭新的衣衫朝赵恒的手边递去,海水般的清澈的眸子尽是讨好。
  赵恒目光落在她那双白腻的小手上,随后又顺着那双小手看到那灰鼠色的衣裳,衣领处绣着古朴磅礴的云雷纹,内衬还用丝线绣着庇佑平安的经文。
  经文这等物事,便是抄写也不轻松,字体和排列都很有讲究,也不能有错字,而这内衬上却是一针针绣的,是整整齐齐的梅花小楷,若是改用金线应该也算的上惊世骇俗的名品了。
  赵恒扫了一眼举着衣裳的玉绵,面部清冷严肃,目光里全是探究打量。
  他权倾朝野,早已见惯了朝廷里那些谄媚手段,再加上常年在刀尖儿战场上,心思早已清冷漠然的要飞升成仙。
  可是天都没想到,他竟然被跟前这小东西捧上来的这件布料并不怎么好的衣裳给哄好了。
  婆子丫鬟都吓得凝气屏神,可是赵恒却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愠怒,再她主动拉他衣袖时就戛然而止。
  很是奇怪,从未有过的感觉。
  玉绵月眉一动,手腕子也因为举得时间过长,酸的开始发抖。
  也是,自己的堂兄刚办出那等蠢事,自己府宅里又飞扑出蝙蝠,如今她捧出衣裳,自然会让人怀疑她此举何意——
  正要将那衣裳放在四方桌上时,忽见赵都督修长的手指接过了她手里的衣裳。
  婆子们见赵都督面色转圜,顿时松了一口气。
  赵恒换上了干净崭新的衣裳,因为被雨打湿的烦躁心情也消散了不少。
  他这几日因为朝事,忙的休息不好,可是闻到这衣裳上熏得淡淡的柚子香,倒是觉得心里格外舒适些。
  玉绵坐在一旁小心地将白毫银针放进紫砂壶里,细细地碾碎白牡丹添进茶壶口儿。
  那衣裳的柚子香是叶氏传给她的,她和叶氏都很喜欢这种香。
  只是制柚子香,却极为麻烦,一道工序都不能少,采集柚子花的时间也很有讲究,采完的柚子花必须用清晨新鲜的露水一瓣瓣的洗干净……
  她平日里嫌麻烦,也只有这一件衣裳,是她前几日制柚子香,无意间熏好的。
  见赵恒面色渐渐和缓,玉绵这才拿起紫砂壶小心地给他沏了一盏茶,眯着眼睛用小勺儿将白牡丹花瓣子挑出来,轻轻道:“先前先帝在世时,我那位堂兄跟我们秦家也不是很亲近。”
  赵恒累了一天,这会子嗓子也的确有些干,见玉绵递过白毫银针茶,也顺手接了下来。
  原本他是不喜欢白毫银针的,可是跟前这小东西烹出来的,却喝一口唇舌就一阵芳香四溢,味道也极为清鲜爽口。
  赵恒放下茶盏,手指微微摩挲白瓷茶盏上的百花纹。
  玉绵将茶盘往一侧的茶几上一放,朝着赵恒继续道:“鸿禧朝时,苏妃娘娘曾出奇地生了一场病,缠绵病榻了一年,直到后来才查出是那位堂兄不小心将新的枇杷叶和枇杷核入了苏妃的膳食……”
  “也正是因为这档子事儿,那位堂兄才被削了光禄大夫的官职。”玉绵小口吃了一颗青梅蜜饯。
  赵恒见她被酸的小脸儿紧皱的模样,摩挲茶盏的手不由一顿。
  随后却睫毛一敛,长眉微微一皱。
  这件事,的确有,但却不止于枇杷叶这点儿事儿。
  秦景进给先帝进贡了上千貌美的秀女充实后宫,但是这个宠冠六宫的苏妃却跟秦景进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到底是病还是怀孕产子,这事儿可是传的纷纷纭纭。
  后来苏妃因犯错被先帝废黜到静安寺出家,三年后就病亡了。
  但民间却有传闻,说在秦家别支亲戚秦复家里见过苏妃。
  也正是三年后,秦景进突然跟中书舍人秦复的关系如铁如钢的好。
  细细猜来,大约是秦景进看中了秦复家里的那张免死金牌,拼命想法子把苏妃送进秦复的后宅,来巴结秦复。
  只要苏妃在,秦复不死,他秦景进就有了靠山。
  这张免死金牌对旁人来说,是天大的庇护,可是放在赵都督眼里,却不过破金属铁皮一张。
  这金牌既是能赏赐,自然就有办法收回……或者作废。
  想到这儿,赵恒将白瓷茶盏推在一旁,径直出了门。
  空中还下着蒙蒙细雨,守在郡主府门外的姚管家扫视了四周一眼,见赵恒出来,忙撑伞为他遮雨。
  姚管家看着洼地上存贮的一圈圈细雨,不由回头朝着身后的府邸看了一眼。
  的确,不管前朝还是后宅,总会有很多出乎意料的事儿,平日里这些事儿全然看不到摸不着,但是在不经意之间,就会像彩虹一般浮现出来。
  正像是自家都督,最是清冷严肃,最是冷面薄情,谁都求不来的情分,就算是宫里的太后和皇帝都不曾见过的‘原谅’二字。
  竟然被一个最不受重视,最备受欺凌的庶女轻易间就得到了。
  姚管家看着郡主府的木质牌匾,意味深长地勾唇,秦家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为国分忧的秦老太爷走了,又来了一个出众敏慧的巾帼。
  秦玉绵……不简单。
 
 
第5章 
  郡主府门前停着两辆红漆平头大马车,春日的早晨,天气阴沉沉的,玉绵摆弄桌上的签筒,眉宇微微一蹙。
  门口的马膘肥体壮,十几个小厮站在马车旁,眼皮不抬的将禁足的消息传给玉绵。
  不知道是因为堂兄秦景进的事儿,还是蝙蝠袭击的事儿,总归赵都督是下了罚玉绵在家禁足一月的命令。
  整个郡主府的奴仆都急的跟什么似的,但是玉绵却跟没事人一样整日里坐在秋千上逗猫遛狗,不等那些婆子催,她便转头眼睛笑的弯弯的,“朝里又不出女戒状元,难不成还指着我整日抄写三千遍女戒,考个状元?我能不能活过今年都是个事儿,还是悠悠闲闲,得过且过的吧。”
  是了,旁的男人夜里进府都是向心上人表白,巴不得把世上的爱全都送给对方,可是赵都督昨日来,却是来兴师问罪的。
  秦三小姐虽说被封了长乐郡主,可却是朝不保夕的,如今又被秦家嫉恨着,的确是倍受煎熬。
  抄写女戒女训的,除了累手,没半点儿用。
  玉绵站在那幅锦鸡图挂屏旁,手指细细触这会儿上面凸起的纹路,抿着嘴,想起秦景进的事儿,不由一阵毛骨悚然。
  秦景进远在千里之外,若是没人通风报信,他如何能借上她封郡主的事儿?越想心中越是疑云顿生。
  平日里她跟这些婆子都是疏远着,并不多话,只有田翘,那个什么秘密都知道的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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