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摇头说不是,“我今日是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他听着故作受宠若惊状。晏清面上郑重些,问:“你先前说过不想在灵粹宫任职,如今可有改变主意?毕竟,你和程娘娘之间若要是日久......”
“日久生情?”任东昌听着一嗤,“我对于她,她对于我,不都只是个取乐的玩意儿嘛,要不是为了家里的老婆孩子,老子宁肯死都不愿意碰她。”
他怨怼过了这才又想起来问:“怎的突然问起这个,难不成你如今飞黄腾达了,想要来拉我一把?”
话说着有几分调侃有几分期待,但他没有自己去给晏清开过口,说到底还是不想麻烦人的。
毕竟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听着气派,实际上是个众矢之的,更何况晏清爬的太快了,底下眼红的要滴血的不在少数,他没道理消磨了那一点宫里难得的情谊去给人家找事。
但见晏清听过后,实实在在点了头。
“如今我在枢密院,也如你所说到了皇上跟前,所谓舟行水上不进则退,若是只求安逸也不必走到这一步了,你从前是在军营中历练过的人,深有才干,不该就如此埋没在深宫中为个女人取乐解闷,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竭尽全力安排你离开灵粹宫。”
话到这一步,任东昌面上收了笑,立时严肃起来,话说得干脆利落。
“我也不跟你说谢了,总之日后只要你站在风口浪尖上一日,我任东昌就用命做你的盔甲一日。”
同任东昌告辞后,瞧着时辰快到了,晏清这便提步往栖梧宫去。
这日子的骄阳热烈,照在人身上都是火辣辣的,他脚下步子略快,心里只想着早些看见他的皎皎,倒还不觉得多热了。
不想这厢才踏进栖梧宫大门,纯致在偏殿廊檐下守着,见他来了便朝这边招手,示意他过去。
晏清望一眼正殿里,还是过去了,“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纯致面上也无奈的很,“小姐近来似乎有些心事,总时不时就不高兴了,娘娘在跟前还好些,若是一个人了,就愁眉苦脸地坐在窗户边儿发呆,我们问她她也不说,但方才一回来就说等你来了要见你,想来还是愿意同你多说些,劳烦你去宽慰些许吧。”
晏清听着略感为难,扶英眼下似乎并不很喜他,他往里头去一趟,不添堵怕是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谈得上宽慰?
但扶英既然发话了,那也没有说避而不见的道理,就是进去被发落一通,看在皎皎的面子上,却也没什么不能忍的。
他提步往里间去,里头的人约莫也是听见了脚步声和先前的谈话声,有模有样先指使了句,“关门。”
那清冷冷的嗓音都有几分皇后的气势,晏清听着眉尖微微一挑,止了步子,依言退回去又将门关上了。
再往里去,见扶英就坐在梨花木交椅里沉着脸看他。
晏清上前去,躬身行了礼,耐心问:“小姐召奴才过来所为何事?”
扶英起初始终一言不发,望着他眸中愈加暗潮汹涌,气不过了,突然拿起一旁桌子上的茶壶与被子,扬起手便一个个撒气似得朝他砸过来,“坏人!你这个坏人!心怀鬼胎、处心积虑、图谋不轨!竟还早早就在骗我!”
晏清听着一霎皱了眉,站在原地却纹丝不动,没想过躲开,也没有去阻拦她。
而那头呢,怒气冲冲扔过来的茶盏其实一个个尽都砸到了他脚尖前,只教溅起的的茶水沾湿了他的衣摆和鞋袜罢了。
一通发泄完了,他站在满地的狼藉里,双手交握在身前,仍旧站得像支翠竹一般,“小姐方才之言究竟是何意,奴才没有听明白,还请小姐示下。”
“你还说你不明白!”
扶英瞧着他装模作样的无辜,一霎更觉得气愤,气上了头,忽然还有点委屈,“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初费尽心思用影子戏骗我把你带到阿姐的面前,后来又当着阿姐的面利用我演得一场好戏,我那时走的时候明明只教你替我好好照顾阿姐,可你呢,你......你竟敢......”
她想起来那日在屏风后看到的一幕,一霎将自己给气哭了。
当日是什么将她从昏睡中吵醒的,莫过于水盆落地的那一声刺耳的哐当声,迷迷糊糊睁开眼,她其实有微弱的叫了声“阿姐”,只可惜没人听到。
晏清听得心头一震,很快又平复下来,上前去蹲下身与她平视,仍旧是温声细语的,“奴才从来没有骗过小姐,也从来没有利用过小姐,小姐若有什么其他想说的,便直说吧,奴才都听着。”
对着太温和的人没法儿发脾气,扶英还是很容易就相信他,孩子问话,一开口便开门见山。
“你是不是喜欢阿姐?”她说着,还特意解释一句,“和喜欢我不同的那种喜欢。”
晏清一下子又被她煞有其事的质问逗笑了,望着她半会儿,点点头说是,“但你一定觉得我配不上你阿姐才这么生气对不对?”
扶英想了想,又嘀咕着,“倒也不是的,你也很好,可我阿姐不是皇后吗,皇后不能改嫁的,你们不能在一起。”
“那如果我说,”晏清顿了顿,“我甘愿就这么一直守着她,照顾她,或者有朝一日,我带她离开这里,你觉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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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殿外天光正盛, 南窗边儿的海棠树上蝉鸣不休, 伴着廊檐下的风铃声听久了,人不由有些昏昏欲睡。
皇后在窗下坐着, 面前支一展画架, 微微向前倾身, 细风吹拂过轻薄的衣料, 美得恍然若飘然欲仙一般。
晏清自画柱后转出来, 脚步轻缓到她身后,她没有察觉, 他勾了勾唇角,俯下身靠近她耳边, 呵气如兰:“皎皎。”
气息扫过耳间有些痒, 她笑着耸肩躲了下, 没注意手上的画笔在纸上划出了不合时宜的一笔。
“呀!”
皇后提着画笔扭头回来嗔怪他, “你瞧你干的好事, 画了半个时辰, 就这么一下子被你毁掉了。”
晏清含笑去看那画面,弯着腰好整以暇瞧了半会儿,便伸手去将她执笔的手握住,细细在纸上那一笔“突兀”上勾画起来。
手腕间辗转迂回, 他掌心的温度贴合在她的手背上,十指连着心,同样也是在一处的。
待不多时,他停下来, 原先树枝上沾染的墨迹便已延展成了两只交颈嬉戏的喜鹊。
反复瞧了会儿,又稍作修改了下,他觉着满意了,侧过脸望着她,轻声吟诵了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她听得眉眼弯弯,凑上去在他唇上轻啄了下,“今日便原谅你了。”
放下画笔,她坐得久了有些腰酸背痛,起身拉着他往紫檀木大躺椅那边去,边走边问:“阿英方才都和你说什么了?”
晏清说着笑了下,“你明明早就知道,为何都没有在信笺中告诉我。”
她回过头看他一眼,“那丫头性子太倔,你若上赶着去同她解释,除了碰一鼻子灰,什么都落不下,只能先教她自行想清楚,等着她去找你要个说法,才是上策。”
“真是知妹莫若姐!”
晏清说着无奈摇头,同她一道在紫檀木摇椅里紧挨着躺下,她翻了个身给他个背影,话音散漫慵懒,“近来总觉腰酸的很,你替我按一按吧。”
他答应着,手掌覆上她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掌下的曲线温软婀娜,一寸寸摩挲过去,单薄的衣物隔在手底下简直恍若无物。
收回遐思,他五指分开捏在她腰间,拇指先收着劲儿试着按了两下,细心问她力道如何。
她闭着眼,红唇开阖了下,喃喃说太轻了,要他加重些。
晏清嗯了声,依言在手上加大力度,不想这厢一来二去,约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着实舒服的很,忽地轻轻溢出一声绵长的吟叹,带些缠/绵的鼻音,婉转飘进他耳朵里,简直像是世上最好的“催/情药”。
他身体里猛然开始热起来,喉咙间滚动了下,他眨眨眼,轻轻唤她一声,“皎皎,你睡会儿吧,我一会儿该走了。”
她却又说不要,睁开眼睛,翻过来蛮横将他压下,小臂撑在他胸膛上,整个人都覆上来,“我不想你走。”
她说着话,指尖轻轻在他耳后的皮肤上抚过一遍又一遍,眸光盈盈望着他,“我现在很后悔当初准你进枢密院,若是你还留在栖梧宫,我们就能每天都黏在一起,多好。”
身上有些重量,但都是甜蜜的,他伸出手臂环在她腰背上,温然笑起来,“每天都黏在一起,时日久了,你怕是要厌烦我的。”
“胡说!”她抬手在他胸前拍了一巴掌,低头同他咬耳朵,“我何尝就是那始乱终弃的负心人了,明明爱你都来不及,怎会厌弃你,嗯?”
他耳朵红红的,贴在她红唇上是滚烫的热度,见他没有躲,便得寸进尺含住他的耳垂,唇齿轻轻厮磨。
晏清心尖儿颤个不停,手掌扶在她腰间用力握了一把,声音却仍旧自持,“世上多少人从卿卿我我走到相看两厌,与始乱终弃无关,只是花开花落终有时罢了。”
“你在我这里可不是什么零落成泥的娇花儿......”
她说着嫣嫣地笑起来,俯身相就,红唇贴上脖颈,忽地轻轻咬了一口他不甚明显的喉结处,声音轻轻的,“你是我的心尖尖儿。”
他微微蹙眉,呼吸渐沉,甚至有些微喘,“你也......是我的心尖儿人。”
他有些话不成音,但她听得愉悦,指尖灵巧几下挑开领子上的几颗盘扣,手伸进去,放肆游走在他的胸膛上,触碰到那一点,来回撩拨。带些奖赏的意味曲起膝盖,一点一点往上,直到抵上他的大腿根儿,问他,“喜欢吗?”
晏清说不出话来,明明消受不住了却又舍不得教她停下来,那感觉简直就像是沾染了芙蓉膏的滋味儿,在难耐与欢愉的边缘反复轮转。
他点头,似有若无地轻轻吟叹了声,她听到了,妖精似得笑起来,手上更放肆些,侧脸将耳朵凑近他,“喜欢就说出来,我爱听。”
他喘了口气,深觉实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便伸手掰着她的脸过来,扬首亲上去,狠狠地亲,深深地亲,直亲到教她也软化下来,绵绵趴在他胸膛上,从撩人的妖精变成柔顺的猫。
消磨了许久,晏清抬眼朝外头看,日头沉到了树梢上,是真的要回去了。
他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续回最初她说的话,“皎皎,别为眼下片刻的分离而伤怀,我眼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日后更长久的朝朝暮暮。”
她听着抬起头来,没有再来得及问什么,又听他说:“所以答应我,每天都要让自己开开心心地,只有你是快乐的,我才能后顾无忧,也才能找到做这一切的意义。”
他把她当做生命中唯一的意义,多动听的情话啊,她低头轻笑,从前真是看走眼了,这人明明一点都不木讷。
“知道啦!如今有你和阿英伴着,我每天都很开心,看不见的时候,你也无需挂念我。”
她答应着,手上给他将散开的衣襟都整理好,便从他身上爬起来,站稳了又来拉他。
两个人到桌案边,她从底下的屉子里拿出一块令牌交到他手上,“这是国公府暗卫的调令,你拿去吧,枢密院如今声势渐起,你日后若身处权势漩涡中,手中没有信得过的利刃总归是不行的。”
晏清并未推辞,这些东西他接过来,正也将她的忧愁全都接过来,“此前在夜市上偶遇姜赫明仪,暗卫后来有传进来什么消息吗?”
她摇头,“姜赫自十岁那年后流落街头,暗卫掘地三尺也只找出来他直到十三岁的那三年曾化名小六跟随商队往返阿拜疆贩卖丝绸货物,但自离开商队之后,便再无论如何都再找不到任何讯息。更别提他是如何与明仪相识的,现在想想,这人突然声名鹊起被接回国公府那一年,简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他听着只得先宽慰着,“他这样的人,想必不止一个化名,回头我自派人从他此前入伍的军中查,总会有结果的。”
二人说着话,外间忽地有脚步声跑进来,听着欢快地很,但临了还是停在抱柱后头,噘着嘴先喊了句:“阿姐,我教小厨房做了樱桃水晶糕,想要和你一起尝尝,你陪陪我吧。”
这埋怨的语气、谨慎的举止,晏清听得又想笑又汗颜,深觉确实不能再久留了,否则容易引起“内讧”。
他收好令牌与棋谱,从里间出来遇见扶英,仍旧规规矩矩地见了个礼,随即提步往宫门出去了。
回到御书房,方才还离门口隔着一段距离,便听里头奏折砸在桌案上“啪嗒”一声响!
门口正要送茶水进去的小内官立时吓得抖了下,定了定神,这才要迈步进去,身后有人上前来,立在面前,说:“给我吧。”
晏清端着茶水进去,皇帝正仰面靠在宽大的御座上望着虚空出神,听见声响朝这边撇过来一眼,“你回来啦。”
晏清嗯了声,又问:“皇上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相处了一些时日,他的品性才能皇帝都看在眼里,如今已经越来越不刻意避讳着他了,伸手指了指那本被摔在桌案上的奏折,“上回郴州遇刺一事,那边的官员查出来的结果,你看看吧。”
晏清依言拿起来,快速扫过一遍,眉间微微蹙起来,“丹云山盗匪?”
皇帝轻嗤一声,“那群盗匪屡禁不止,确实是那附近的大患,当日的刺客中也有几个查实有曾经为匪的经历,但就凭这一点,不足以证明就是那群盗匪鬼迷心窍,潜进姜家的宅子,钱财不要却专要朕的命。”
“皇上既然心中存疑,便驳了这折子,教他们继续查就是了,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大伤身。”
皇帝面上却一时颓然,“查不到了,就此结案吧,”
晏清诧异,“这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