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帐里有糖——一只甜筒
时间:2020-09-12 08:52:08

  长随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侯爷,又带了点小心翼翼,“听跟着回来的陈校尉说,世子爷是为救一位姑娘才受的伤,侯夫人……长公主殿下觉着这一位姑娘钩住了世子爷的魂,前去教训这位姑娘……其中不知道怎么的,又牵扯进了定国公府早年丢掉的大姑娘,小的听了个糊涂,也不是很明白。”
  辛士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刚想追上去,却见房门使劲儿被推开,儿子苍白着面庞踉跄而出,往外奔去。
  身后窦云急促地跟了上去,陈诚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急匆匆地向辛士安行礼问安:“侯爷,将军他知道长公主殿下进了宫,这便药也不吃冲了出去,卑职这便要跟上去,您见谅。”
  辛士安捶胸顿足,急道:“备马递牌子进宫!”
  重阶金顶、皇城巍峨,西六宫的太后寝宫寿春宫里,长公主陈爰坐在下首,正向着宝座上的母后祝太后细细地说着话,没一时便有内监高声唱道:“圣上驾临。”
  长公主忙起身下拜,自家兄长建德帝徉徉而来,见妹妹坐在那,亲切地问了一句:“妹妹今日怎么得空进宫了?母后这些时日还念叨着你。”
  建德帝快近五十了,有些老迈的样子,倒是能看得出来年轻时的风貌,他在上首坐下,带了一丝疲倦的笑意,“你生的好儿子,为朕一扫边关,把胡人逼退了两千里,这是不世的奇功啊!他这些年立的功劳太多,朕一时竟不知如何再封赏他了。”
  长公主面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意得,儿子出息,她这个做娘的也扬眉吐气,在母亲和兄长心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家天下家天下,我儿为大庸打仗,效忠的是自家舅舅,自是比旁人更忠心些。”她吹了一下茶盏上的热气,轻抿茶。
  “说起来有一桩奇事儿,才将妹妹才同母后说过,长星帐下右玉军力倒出了一个女扮男装的人物,这本就是死罪不说,此人在军中更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日日同那些兵卒们混迹一处,那场面实在是有碍观瞻……”
  建德帝好色荒淫,本就不是个贤良之主,此时听了两句便有些不耐烦了。
  “你既说了,一定是忍不下了。凭你做主,叫宫监颁我的旨意,赐死。”
  长公主得了这样的旨意,自然是满意了,便也不往下说了,正同兄长、母后说着话,便听外头有一声回禀:“上柱国大将军辛长星持天子之令,在宫外觐见。”
  长公主心一惊,有些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见太后已然笑着说:“快宣,本宫的好外孙来了,得好好赏赐他才是。”
  见建德帝颔首,那内监便往外宣了旨意,不多时,殿外清明的日光笼着一个身形颀秀的青年,缓步而来。
  辛长星面色清俊,唇色却苍白,他此时仍是高热不退,两颊至耳后都挂着些许的绯色,他沉默不语,步履深稳,先是向三位尊长跪拜问安,起身之后并不落座,语音清朗温润。
  “陛下,母亲口中所说女扮男装之人,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她不仅勤于操练,还因为捉拿奸细升任小旗一职,在土剌城一战中,还立了战功。”他朗朗而言,并不去看上首的母亲。
  建德帝果然来了兴趣,看了看长公主,又看了看自家这个外甥,“不过一个小兵,竟惹得你违逆母亲,朕倒有些好奇了,是什么样的女子?”
  长公主的手指牢牢抓紧了椅座,气涌如山,刚想驳斥儿子,却在一刹间,撞上儿子的眼神。
  那眼神悲凉,像是失望透顶无法言喻,长公主一霎儿手脚冰凉,刺骨的寒气涌上心头。
  辛长星缓缓地摇了摇头,先向着自己母亲道:“母亲,不能如您愿了。”
  他再度看向老迈的天子,接下来的话掷地有声。
  “陛下,臣愿以八万朔方军的军权,换此女性命无忧。”
  天子心头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辛长星。
  长公主一句“不”险些便要脱口而出,残存的理智让她闭了嘴,心头一片冰凉。
  她同吴王交易的筹码,便是辛长星八万的朔方军军权,如今儿子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将军权上缴,这岂不是将她放在火上炙烤?
  她死死地抓住了椅圈,颤抖着双手。
  好像自己这一步做错了……不过是一个微末女子,即便是定国公府丢了的那个姑娘又怎样?何至于用八万的军权去交换?儿子岂不是疯了?
  天子冷静地看了辛长星一眼,想起了太子的谏言。
  “上柱国大将军此番立下不世战功,民间声势浩大,民心所向,皇父切记兵高盖主,起谋逆之心。”
  天子面上摆上了慈爱的笑容,颔首。
  “娘亲舅大,你为舅舅分忧,舅舅又岂能不体谅你的难处?不过是一位女子,既是你心爱,朕赦她无罪便是。”他笑言,“你在外征战已久,也该休息休息,朕身边的殿前司还无人可用,你先来舅舅身边享享清福。”
  辛长星默然领命,向着天子和太后告,大踏步出了寿春宫。
  良久,身后传来母亲急促的声音,带着愤怒和不甘。
  “不孝子!八万军权岂能说扔便扔?你是猪油蒙了心?”她怒吼着,在自家儿子的身后拉扯着他的手臂,“成大事者怎能耽于私情,你可真叫母亲瞧不起!”
  辛长星顿住了脚步,将母亲的手臂拂开,星眸凌厉。
  “成大事者?”他重复了母亲的这句话,“母亲想成什么大事?效窦太主?做女皇帝?”
  “母亲封地食邑不菲,父亲每年供给公主府万两白银,您是短了吃穿还是缺了银钱,要去收受吴王贩盐贩铁的巨额贿赂?您无实权无军权,吴王因何要孝敬与你?”
  “如今母亲牵扯其中,泥足深陷,儿子如今已被归为吴王一党,这一切是拜您所赐。”
  上一世,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会被太子针对,最终援兵不至,身死牙狼关,这一世终于明了,这一切的源头,在自己的母亲身上。
  长公主骇然,被儿子的盛怒骇住,“你在胡说什么?”
  辛长星长舒一口气,缓缓而言。
  “定国公效忠正统,被吴王认作太子一党,因儿子同雪团儿定下亲事,吴王深恐儿子被定国公府拉拢过去,使人略卖了雪团儿,您知晓此事,却袖手旁观任凭一个幼女流落在外,您也是为人母,将心比心,若是妹妹被人如此算计,您的心不痛么?”
  他的眼眸里狠戾,怒火熊熊,逼近了自己的母亲。
  “这些且不论,儿子至爱之人,您却百般折辱,您的孩子是人,旁人的孩子也是人,何至于要如此做派?此事过后,您竟然还不悔改,妄图蒙骗天子,赐雪团儿死罪,您的心是什么做的?”
  长公主万没料到儿子竟然查清楚了这一切,她是个倨傲之人,绝不认为自己错了,此时仍强硬道:“我这一切全是为了你!我是你的母亲,还能害你不成!”
  辛长星静默,眼中的狠戾倏忽而收,有些绝望的垂下了眼眸。
  “……儿子曾做过一场长梦。”他的声气儿和缓,淡淡道,“在梦里,儿子被围牙狼关,太子留中军情不发,援军迟迟不来,儿子身中数箭而亡,全身肌骨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他将自己的衣襟扯开,如玉的肌肤上赫然而现道道伤痕,日光煊赫,将这些伤痕照的清晰,看在长公主眼里,只觉得心惊肉跳。
  “您口口声声为了儿子,可惜到最后害的却是儿子。”他看着自己的母亲,神色淡漠而疏离。
  “儿子深知我朝以孝治天下,可您的品行和行事儿子实在无法认同,从今往后,我与您亲缘已断,还请珍重。”
  长公主面色慌乱,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与生俱来的倨傲让她忍不住咒骂起来,“你敢!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竟敢为了一个贱女人忤逆为娘!”
  到这个时候了,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辛长星感受到了极致的失望。
  长公主抓住了儿子的手,可得到的不过是轻蔑一眼,儿子甩手而去。
  辛长星甩手而去?却在背转身的那一刻泪流满面,说不来是委屈和难过,他大踏步而去,身后只余下母亲捶胸顿足咒骂的声音。
  泪水迷蒙中,看到宫门前一个清颀的身影,那样慈爱的眼神就那样悲悯地看着他。
  辛长星再也忍受不住,这些时日的委屈和难过涌上心头,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在父亲的身前跪了下来,像个孩子一样地啜泣起来。
  “父亲……”
  辛士安扶起了儿子,胸中起伏,眼泪落在他的手臂,他点头让儿子安心,沉重而又心痛,“孩子,一切有父亲在。”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小问题要征求小仙女们的意见,以后行文是用“青陆”还是“雪团儿”呢?
 
 
第64章 拍马
  亲缘断绝, 不亚于剜骨之痛,武定侯心知儿子此番打击颇大,眼见着孩子面色苍白无色, 摇摇欲坠的模样,武定侯心疼万分,在长随的帮助下,将辛长星半扶半抱着,往马车上送去, 一路相携着, 往武定侯府去了。
  大医看着辛长星这幅模样,恨的直跺脚,“世子伤势颇重, 现下还发着高热,怎么能跑去和人起什么争端?这是想送命呐!”
  口中说着话,仍是为辛长星诊治,折腾了一个晌午,终究性命无虞。
  辛长星沉沉地睡了一觉,再睁眼时, 已是第二日的晚间,却是被耳朵边儿上的说话声吵醒的。
  自己躺着的床榻边, 倒坐了两个旧友,一个穿紫一个穿青,端的都是帝京好二郎的模样。
  紫衫子的叫程煜,乃是他姑母家的表弟, 青衫子的叫做李东巍,乃是掌管着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也是他从小便亲厚的发小。
  辛长星伤势好转, 紧绷的神思便放松了下来,默默地看了一眼两位旧友,一个腿盘在他的床榻边,一个脚踩在脚搭子上,都不是个讲究人的模样。
  “舅舅能叫咱们进来,那定是没什么大碍的。”程煜大咧咧地说了一句,“表哥虽然年长了些,伤势恢复的慢,但多将养将养,总会有好的时候。”
  李东巍嗯了一声,寒暄了一句,“……年纪虽然大了些,可还是个童男子,血气方刚的很容易恢复。说起来,荧惑与我同岁,我这儿子都能背论语了,他这厢还没着落。”
  程煜端起手来,说了句佩服佩服,“东巍兄的儿子能背论语,小弟的儿子同样五岁,也只会背鹅鹅鹅,果然还是嫂夫人教导有方。”
  李东巍果然骄傲起来,牵唇一笑:“这倒是真话,拙荆出身皖南汪家,上百年的诗书传礼之家,家学渊博,我这一介武夫能娶到这样的夫人,当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
  男人之间的暗流开始涌动,程煜被激起了斗志,笑了一笑,“嫂夫人的出身才学小弟略有耳闻,不能比不能比,小弟的内子自小不爱瞧书,千娇万爱地长大,除了有个帝京第一姝的名头,一无是处。”
  高明高明,明贬暗褒啊!李东巍在心里头暗暗地吐了一句槽,程煜的夫人长的漂亮,送嫁的时候被风偶然吹动了盖头,露出惊人的美貌,在帝京口口相传。
  程煜这小子这暗自吹嘘的嘴脸真难看!
  二人面上寒暄,内里却暗潮涌动,正没话找话,就听身侧床榻上有轻微的声响,二人齐齐看过去,辛长星蹙着眉看着他二人,清俊的面容上多了些绯色,只是唇色还略有些泛白,他舒了一口气,眼眸里重新多了些骄矜。
  “说起来有些失礼,不过我一向坦诚。”他有些中气不足,可声音依旧清冽动听,“二位的夫人各有所长,不过,皆不及我家夫人美且勇。”
  程煜和李东巍不服气地对看一眼,刚要说话,便见床榻上样貌气度皆不凡的旧友,面上一扫病容,得意洋洋地向他二人炫耀,“我家夫人同我一起打过仗,你们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懂得同袍相知相爱,是一种多么深刻高尚的情谊。”
  大约是高热了一场想通了,辛长星觉得自己重新燃起了斗志,兄弟情、战友爱,四舍五入那也是情与爱,何必分的那么清?想到这里,他自床榻上缓缓地坐起来,挥挥手让这俩发小赶紧走。
  “……说是来看我,坐在这儿话家常,实在聒噪。”辛长星脚一沾地,窦方儿便上来为他穿鞋,顺便把程煜和李东巍挤到了一边儿去,“你们留下来用饭,少陪了。”
  程煜在侧,悄悄地和李东巍吐槽了一句,“我表哥怕是高热烧坏了脑袋,凭白捏造了一个老婆出来。”
  辛长星听得这句话,面上风云不动的,唤了一句窦方儿,“把猫带上,上我岳丈家里吃酒去。”
  小窦方儿清凌凌地应了一声儿哎,去外头抱猫去了,辛长星徉徉而出,往净房洗漱去了。
  出侯府门时趾高气扬,出了侯府们,辛长星立时便一手撑住了门前的石狮子,小窦方儿忙上前扶住了他的手,小心翼翼道:“……您又没夫人,您岳丈更不会请您吃酒,同他二人比什么……”
  话一出口,辛长星的眼风立时杀到,窦方儿立刻住了嘴,看着大将军的脸色说,“我又抱着猫,又得扶着您,实在费劲……”
  武定侯府的马车嘚嘚嘚地赶到,辛长星甩开小窦方儿的手,抱着猫儿上了车。
  先往缎子街,买了十几盒糖霜球糖果子,再去卉意阁买九连环、鲁班锁等等小玩意儿,赶到定国公府门前时,一弯月悄悄爬上了柳树梢,一整个珍珠巷静谧地恍若无人。
  定国公府的大门前,辛长星每年正月十五便来跪着求见,却从来没人给他开过门,今次叩门怕更会被打出来,辛长星抱着猫儿沿着定国公府的墙边踱步,思量来去。
  墙里种着些海棠,沉郁的香气在小巷里氲氟,小窦方儿跟在辛长星的后头,往头顶觑了一觑,一株银杏树摇着金黄的叶子,风微微一动,便扑簌簌地,落下叶子来。
  “大将军,您爬上去瞧瞧?”小窦方儿小心翼翼地提着建议,辛长星抬头看了看,银杏树同府墙平齐,倒是可以上去一观。
  他略一思量,先将雪龙给放了上去,猫儿爱蹿高,一下子变爬上了树顶,在枝头瞧着他,似乎在等着辛长星上来。
  无奈身上有伤,辛长星气血运行不畅,轻身功夫约等于无,他看了一眼小窦方儿,小窦方儿立时便知趣地矮下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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