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邛通敌卖国、弑君弑父,斩立决。陈邙把持盐铁,贪污数额触目惊心,略买人口,斩立决。”
吴王用一只眼睛,定定地看住了辛长星,“你自诩公正,又可知本王贪污的银钱有些流向何处?”
辛长星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要做天下之主,要当圣明的天子,便要让自己的尾翼洁净无垢。
“崇阳长公主索贿受贿,自今日起,囚与白虎峡明感寺,终身不得出。”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深阔的殿宇中回荡着辛长星清润之声,朝臣们垂下头去,各自心中惊涛骇浪。
崇阳长公主其人,声名狼藉,若非生了个好儿子,怕早已名声扫地,只是万万没想到,新帝竟然将其软禁,不可谓不公正。
此时便有朝臣带头跪拜,山呼圣主英明,其中有一人为右相沈正阳,正等待着新帝的推诿——大凡造反起事,总要大臣们再三叩首、做足了戏,才假作不情愿地登临帝王,新帝怕也是需要这样一个流程吧。
可惜那新帝缓缓站起身去,毫不犹疑地受了朝臣的山呼朝拜,那双骄矜的眼眸扫过殿宇中每一位大臣的面庞,声音若金石撞玉,清冷甘冽,犹如云中传迅音。
“无需惺惺作态、叩首恳求,这天下有德者居之,朕乃人心所向,天命所归。”他缓缓出言,略顿了一顿,看向了一旁打着瞌睡的青陆,将她拉了起来同自己并立,偏她困的东倒西歪,穿着大大的战甲靠在了辛长星的手臂上。
甘霖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道女生外向,又恨又气,直想上去把自己妹妹给揪下来,好在妹妹做了个男装打扮,倒也不是那么扎眼。
他冷哼了一声,挥手命人将太子和吴王带了下去。
朝臣们个个心里头跟有爪子挠似的,实在想知道新帝身边这小兵究竟什么身份,便有人大着胆子向上觑了一眼。
晨光透过殿宇侧面的窗,透了几丝而来,悄悄点亮了小兵歪着的侧脸,小小的脸蛋罩在了大大的帽盔之下,只露出一双微微阖起的双眸,眼睫乌浓,盖在了眼下的白皙稚嫩之上。
她歪着脑袋靠在新帝的手臂旁,那瞌睡上头的样子,好像分分钟就要打起小呼噜来,偏偏新帝面色清润,带着瞎子都能看出来的心甜意恰。
甜蜜旖旎漫上心头,殿宇里的风渐渐停歇,日光悄悄遍洒,朝臣们松懈下心神,一切尘埃落定,只等待着拟定帝号、分封大赏,辛长星唇畔牵着清浅的笑,声音清朗。
“边疆不受外辱、百姓安身立命,此乃朕之所愿之一;山河清明、政通人和,此乃朕之所愿之二。“前两句是向着泱泱朝臣所言,之后便略略侧身,拍了拍身旁这疲累的小兵的脑袋,“国之天命在朕,朕之天命在于她,此乃朕之所愿之三。”
朝臣们懵懵懂懂,却知此时朝拜是最为稳妥的做法,皆俯身下拜,山呼我主圣明。
忽如其来的山呼,将身边的小兵吓了一大跳,青陆扶着帽盔,差点儿没藏在辛长星的身后,战战兢兢地问起来,“他们喊什么?”
甘霖身为亲军司指挥使,此时侍立一侧,阴恻恻地看着自己妹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递了一句话上去。
“他们喊陛下万岁,我主圣明。”
辛长星将青陆的手握住,将她拽在自己的身前,让她安下心来。
“不怕,从今往后我只管看顾你,你也只管跟着我。”
青陆一时间没有醒过来神,茫然地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辛长星。
“您做皇帝了?”在得到了辛长星和哥哥的肯定后,青陆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她纠结了好一会儿,觑着辛长星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发问。
“您这么说,不会是想让我在您身边,当个呼风唤雨的大太监吧?”
作者有话要说: 辛长星这个名字就是要造反当皇帝的呀~当了皇帝也可以自由自在的嘛,比如把皇位传给他们的小儿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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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卡住
金砖明净, 倒映出那张娇而稚气的脸,小眉头拧成了疙瘩绳儿,一脸的纠结。
辛长星的侧脸被甘霖凝视, 只觉得有些灼灼的热,他往后挥了挥手,那积年的大太监立时示下,命令朝臣们暂且退朝,晚间再议。
朝臣们自天没亮站到了此刻, 因着这样的惊天巨变, 有些人连个早饭都没吃,此时听了令,便都静默地出了大殿。
甘霖在一旁眼神似要杀人, 辛长星拍拍青陆的肩,叫她在龙椅上坐下,自己则屈膝蹲在了一旁,有些哭笑不得地问向她。
“你这脑袋瓜想什么呢?你一个女儿家如何做太监?”
青陆见满朝文武都退了下去,这才把自己的帽盔摘下来——帽盔戴的时间太长,额头上印了红红的一道印子。
甘霖接过帽盔, 用眼神警告妹妹,妹妹却给了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接着便理直气壮地看向辛长星。
“那不是您当时说的吗?”她学起大将军的样子,板起脸来,谁都不爱。
“您说,战场无眼, 你骟了之后,便可在本将军的麾下,端茶倒水、侍候起居, 待他日进了京,本将军荐你去禁中,以你的才能,来日一定能当个呼风唤雨的权宦。”
细栗起了一身,辛长星头皮发麻,都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青陆把这话记得清晰,一字不落地说出来,这可不就是当场将他的军?
青陆抱起膀子,扬起了下巴,有点儿小小的得意,看向了自家哥哥。
“哥,您知道吗,那时候他还想要骟了我,”她扁着嘴,有点儿秋后算账的意思,“那时候我可怕了,生怕一刀把自己割死了。”
甘霖摸了摸鼻子,气的想喷火,他冷冷地乜了一眼昔日的发小,如今的天子,甚至有点后悔和他沆瀣一气了。
“陛下折辱舍妹不止一次,今日又想怎么着?”
辛长星的脾性再是夷然自若,此刻都有些不淡定了,深秀的眉眼微抬,恳切地望向甘霖,“前事皆为我过,往后但凭舅哥吩咐。”
再是打小一起长起来的发小,此刻也做了天子,哪里能不给面子呢?昨夜今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自家妹妹明火执仗地进了五凤门,登上了金銮殿,妹妹此刻还坐在龙椅上呢,总要有个交待不是?
他清了清嗓子,还未及言说,辛长星已然从容道,“她同我一道,由五凤楼进宫,一同接受朝臣的叩拜,原可即刻封后,只是未经岳丈岳母知悉,我不敢擅做主张,还要请舅哥在其中斡旋”
甘霖闻言悻悻地望了青陆一眼,斟酌道:“这等大事,臣也做不得主,总要回家问问大人才是,所以……”
他话音还未落,那坐在龙椅上的妹妹已然理直气壮地接过了口,扬着小眉头向辛长星要说法。
“所以,您什么时候封我做个权臣呢?”
甘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把自己给背过气去。妹妹还当自己是个男人呢?敢情当不成权宦便要去当权臣,这是有多大的抱负啊?
他摸了摸鼻子,伸手拽住了妹妹的手臂,企图把妹妹给带走,岂料妹妹镇定自若地挡了一挡,问的犀利,“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您当了皇帝,可不得提拔身边儿最得用的人?大太监什么的,我不和小窦方儿争,好歹封一个禁军护卫头领,让我往后也有个差事,聊表忠心。”
辛长星暗暗一笑,眼神温润,“好,还要什么?”
甘霖觉得这俩人无药可救,冷哼一声,瞪向妹妹:“回家去。”
辛长星在龙椅一旁蹲的脚麻,小窦方儿哀怨地走上前来,为他推了推身后的椅子,“您别半蹲着……”
辛长星嗯了一声,指了甘霖向小窦方儿道:“国舅爷也蹲着,再搬一把来。”
甘霖气涌如山,从前说挥拳就挥拳,一点儿面子不给,如今辛长星贵为天子,倒不好直接上手了,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冲着妹妹凶神恶煞,“我在门外候着,给你半个时辰讨官儿。”
妹妹在龙椅上晃着腿,点头应是,目送着哥哥由内侍们引着,往后头去了。
舅哥走了,辛长星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弦放松了下来,他耐心地看向她,静待下文。
青陆犹豫了一会儿,“饷银多少?能不能世袭恩荫?朝廷有没有女子做官的先例?”
辛长星的笑意原在眉梢,此时漫进了眼睛,温柔如水,“大才何分男女,女子为何不能做官?至于俸禄饷银,我有多少你便有多少,再有世袭恩荫……”
他顿了一顿,凝眸望向她,“你我之子,这天下终归是他的。”
顷刻的羞臊漫上心头,青陆往后仰了仰,眼神闪躲。
一路随着大将军进来,她不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一贯的插科打诨,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
“我还是个孩子呢,哪儿能有孩子……”大将军的官儿越坐坐大,这会儿都是天下之主了,青陆有点沮丧,“我才找回爹娘,总要承欢膝下,给您生不了孩子,您找旁人吧。”
辛长星觉得有点头疼,他是个怪癖多多之人,在爱情上也有毛病,认准了一个,一辈子都不改,生孩子怎么能和旁人生呢?
他头一个摸过的人是她,头一个共寝的是她,头一个爱上的也是她,若是同旁人这个那个的,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你先承吧,想承几年就几年……”他悲哀地看了看眼前穿着大大盔甲的小兵,“得空时,为我想想,翻年我都二十二了……老来得子总会忍不住溺爱,皇太子肩扛天下,该当为子民负责……”
肩膀上好像多了什么,青陆觉得自己难堪大任,她也有点悲哀地望着大将军,眼角向下,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您打量打量,我这样的资质能生出来个什么样儿的?到时候生出个荒腔走板的孩子,您上哪儿说理去?百年之后,史书上该怎么写?”
人生怎么这么艰难呢?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层出不穷的,辛长星蹙着眉,由小窦方儿手里接过食盒,由第一层拿出了一碟虎皮糕,往她嘴里投喂了一块。
好在她如今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已经有了做他的皇后的打算,再加把劲儿,明年总能顺利讨上媳妇儿的吧?
她不经饿,这会儿接过辛长星手里的小碟,就着小碟吃了一口糕,“您不吃些?”
辛长星拿手指为她轻轻捏下唇畔的一片糕屑,放进了自己的口中,动作流畅自然,“史书不过是身后名,眼下摆在你眼前的是,万乘之主,天下之富,皆由你驱使。”
青陆歪着脑袋看他,“您这是拿功名利禄来利诱我么?”她摇头,望住了他从唇畔落下的那一只如玉的手指,“您当了天下之主,往后就要困在这四方城里,我还有着自由自在的梦,同您不是一道人……”
辛长星的心被揪起来,生怕她说出什么决绝的话,他看着她,眼神专注深刻,像是要打动她似的。
妻子像是璞玉,你待她十足真心,璞玉便会褪去包裹,光芒万丈,你若待她凉薄,她便会包裹愈深,不肯袒露自己的心。
他的小兵有个和旁人都不同的脑回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石破天惊的想法,他只有慢慢地等。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叫她安心,“我们同旁的未婚夫妻不一样,我们还是一起上过阵的同袍,感情基础深厚,我不怕等。开疆辟土未有尽时,老鹰怎可困顿四方城,你若信我,千里沃野,万里山河,我们一起去。”
江山画卷缓缓被拉开,西北的风,东南的月,辽东的雪,西南的花,四季的景象在眼前铺排开来,就着旖旎的想象,青陆吃完了一碟糕饼。
吃相再可爱,还是有些糕屑落进了甲衣,青陆站起身来,抖落了一会儿,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这件大大的盔甲,才想起来什么。
“这是我祖父的盔甲,先前我就听说他要将这件送给您,这回偷跑了出来,特意来带给您,助您打胜仗,不过您已经赢啦,也不需要了……”
他有些感动,有些意外。
她穿着不合体的盔甲来,他没有多想,以为她要同他一起作战,没有多想,谁料到她竟是专门为他送盔甲的。
眼睛有些微酸,他拍拍她脑袋上的那颗团子,唇角微扬,“甘老将军这件盔甲该当供奉在麒麟阁,从前应当是见过的,倒是一时没认出来。”
青陆跳了一跳,盔甲空落落地在她的身上晃荡,她把脑袋从领口缩下去,在里面嗡嗡地说,“我脱下来,您穿上试试……”
辛长星笑她可爱,拿手去帮她拉起盔甲的领口,大约是盔甲的金丝扯住了她的头发,她在里头闷闷地喊,“啊,卡住了,我卡住了……”
金銮殿的明柱后,以帘相隔,后头满满当当地簇了一堆人,定国公府的老公爷甘菘手里抱着一尊香炉,双目炯炯有神,怒视前方,在他的身后跟了一串人。
步军司指挥使甘霖死死地抱住自家祖父的腰,身后是自家爹爹甘琼,后头跟着的是国公夫人南棠月,正攥着甘琼的手,侧耳听着大殿里的对话,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恨铁不成钢。
那大殿里传来一声声儿对话,直叫他们一家子,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
“解不开……”
“您别光解啊,上手脱呀,先把上面脱了……”
“你头太大了,会卡住的……”
“那您从下面拽,快点呀……”
“啊啊啊啊啊我又卡住了!您轻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4 17:28:31~2020-08-17 13:4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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