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帐里有糖——一只甜筒
时间:2020-09-12 08:52:08

  她越发得势,往那墙后头跳着脚喊,“郑青陆你个挨千刀的,赶紧给老娘滚出来!”
  彭炊子同毕宿五气的头上冒烟,刚想叫人来把这婆娘拉走,却见旗总汪略领着二三十人从墙头上扑棱棱地跳下来,个个扛着铲子、大刀,凶神恶煞地立在了鲁赛凤的跟前儿。
  汪略那时候在牛心堡被吴王在面上划了一刀,好了之后便留了一道伤疤在脸上,此时显得愈发的凶恶,他扬刀喝斥:“哪里来的婆娘!替兄充军乃是死罪,今儿你们撞上来了,我即刻就砍了你的头!”
  鲁赛凤吓的腿直哆嗦,可嘴上依旧不饶人。
  “我知道郑青陆发达了,如今做上了小旗,一个月的俸禄不晓得涨了多少,打量着咱们家是累赘,不愿意奉养了?哪里有什么替兄从军,一家出一个男丁,她自己个儿愿意上阵,咱们可是拦不住!光天化日的,兵爷有种就把我给砍了!不然我拼了一条命也要告官,府尹老爷不管,我就死到宫门前儿敲鼓去,瞧瞧皇爷刚坐天下,能不能办出不公道的事儿!”
  她跳着脚骂,越说越起劲儿,脚下那瘌痢头王三犇扯了扯鲁赛凤的裤腿子,奄奄一息地,“嫂娘,我娘棺材本都押上了,你记着把我媳妇给找回来,啊!”
  当真是胆大包天啊,眼见着汪旗总这些粗人说不过她,就要拿刀去砍,彭炊子摸了摸鼻子,沉吟了一时,吩咐身边小厮彭四儿几句,这便挥了挥手叫汪旗总带着人回去得了。
  彭四儿是专拨给彭炊子跑腿的小厮,虽才十二岁的年纪,办事那是办老了的,他照着彭炊子的吩咐,在西藕花胡同左近给她一家四口赁了个屋舍,安置了下来。
  彭炊子思量了这事儿,总觉得不是个方儿,便想着去同姑娘说一声儿,只是刚进了小院儿,便瞧见叫兰春的小丫鬟走出来,笑着同他说话。
  “彭爷这是找姑娘来了?可不巧,姑娘扮了男装出门子了,说什么晚间吃酒,要给同袍们置办些礼物。”她是个活泼的姑娘,同彭炊子说笑了几句,“姑娘只带了潘嫂子出去,为着这事儿,夫人还同姑娘置了气。”
  彭炊子怀着心事应了一声,负着手赶了车往位于缎子街的朝雨楼去了——今晚姑娘宴请,定了这间临湖的酒楼,点菜安排坐席皆是事儿,他是闲不下来。
  这厢彭炊子安排酒席,青陆倒不急不忙,穿了二哥哥的衣裳,扮成了一个澹宁如画的白衣少年,采买了许多式样的礼物,满满当当地装了一小车,慢悠悠地往朝雨楼而去。
  宴请定在了戌时一刻,这会儿才申时,青陆指挥着人将礼物搬上了小二楼,自己个儿才慢吞吞地上了去,却见那临湖的窗子边上,有个身形颀长的清俊背影,正负手看湖景,日光晒在湖面上,有些金光粼粼的光投射在窗上,洒了他一身的金芒。
  像是左参将的身形,青陆有些纳罕,扶了扶头上的发冠,小声唤了一句:“参将大人?”
  窗边那人闻声转过头来,金芒跳动,落在他的发间侧脸,令他多了几分温润明朗的气息。
  左相玉显然有些意外,眸中装了素衣的少年,眼神便温柔下来。
  “……京中无事,便来的早了些。”他是个温润的人,此时面上挂了些许的歉意。
  青陆一向对左相玉心怀感激,此时见他有些歉疚,忙摇了摇手叫他不必在意,自己则寻了一张椅子坐下。
  “我听说您封了义安侯,都不敢给您下帖子了!”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都是丙部的弟兄,我还怕您不来呢。”
  左相玉笑着望住她:“同袍之谊最是珍贵不过,怎能不来?”他顿了一顿,“自从牙狼关一别,也不知你的去处,攻城那夜才知道,你竟然在帝京,还认回了亲人。”
  攻城那一晚,小小的士兵穿的像个铁球,活泼跳脱的被抱上了大将军的马,他默然骑行,心腔里满是酸涩。
  “甘老将军乃是咱们右玉的武神,也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未曾想你竟是他嫡亲的孙女,当时在部营里,未曾对你多加照顾关爱,这是我的疏忽。”
  青陆吐了吐舌头,有些难为情的样子,“……那时候有不得已的苦衷,您送过我衣裳,给我送过粥食,还替我收拾了欺侮我的人,已经是最大的关爱了,再者说了,我这小旗还是您提拔的呢!您想啊,从军打仗当工兵、还抓过细作,这世间,哪一个女子能有我这般潇洒的经历呢?”
  左相玉笑意在眼中蔓延,他有些感慨地点了点,望着眼前这张鲜润饱满的面庞,一阵酸涩再度涌上。
  若是他能够再主动一些,会不会未来同她共度一生的人,是他呢?
  他不敢再想,默然地点了点头,从一旁的桌上取了一件以锦布包裹的物事,细细拆开来,是一件以木头所制的鲁班锁。
  “这是我亲手做的六子联方,双手拆解,可得无数形状。”他细细为她解释,用手来做演示,“其中玄妙不可宣言,只要掌握要领,其乐无穷。”
  青陆果然爱不释手,细细嗅了一下,只觉得木头天然的香气扑鼻而来,使人心旷神怡,她把鲁班锁拿在手心里,笑的甜蜜,“参将大人有心了,我得还个什么礼呢?”
  左相玉笑的温润,摇手说不必。
  青陆却说不,“您送我这么好玩儿的玩意儿,我总不能落下风呀,您吃罢了酒席回府等个三两天,我一定还个绝妙的礼物给您。”
  她歪着脑袋的样子实在可爱,左相玉心中微动,眼眉便染上了笑意。
  六子联方在她的手里拆解,青白如玉的纤细手指像是在拨弦,怎么会有这般无一处不美的女孩子呢?
  人的一生,不就如这六子联方一般,有着无数拆解的方儿,每一步,都将拆解成不同的形状。他与她无缘,却不强求,静静地、远远地看着,便心满意足。
  青陆这一厢同左参将相谈甚欢,养心殿里却乌云密布,低气压笼罩在每一个侍立的人身上。
  窦云站的笔直,像个蜡做的将军,大气不敢出。
  这里同以往他们所经历的所有都不同。
  营帐虽肃杀严峻,可到底是牛皮做的,还有几分柔韧,战场虽硝烟弥布,可到底有武艺傍身,尚能脱身,这养心殿就不同了。
  殿宇高阔,抱柱粗壮,头顶是磅礴的灯,脚下是光滑的木质地板,无一处不坚硬,无一处不严峻。
  窦云偷偷觑了那长案后的年轻帝王,只觉得自己真是个倒霉催的,怎么就轮到他来回话了呢?
  脑子里回响着陛下方才的问话:“姑娘今日有没有想我?”窦云硬着头皮向上禀告,声音里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栗。
  “……姑娘,昨儿去游湖,今儿……”他向上偷偷觑了一眼,只见皇帝停了笔,一双星眸望住了他,静静地听着下文。
  “今儿姑娘晌午头去了缎子街,买了一小车的礼物,打算送给工兵营丙部的弟兄们。另外,姑娘在朝雨楼,碰上了义安侯,两人粗略聊了几句,义安侯送了一套六子联方给姑娘,姑娘瞧着很是高兴的样子,一直拿在手里把玩……”
  辛长星在案后蹙起了眉,眼梢带了几许的疑惑,“你是说,她并没有想我?还抽空同左相玉见了个面?”
  眼见着窦云艰难地点了点头,辛长星把手里的那杆天子万年笔一撂,墨点子就甩了一些在手上。
  “都是同袍弟兄,互相送礼也没什么了不得。”他咬着牙挤出来一句话,开始自我暗示,“从前她也送过礼,给我送的是用心缝制的布帽子,送给左相玉的,不过是镇子上称来的点心,谁在她的心目中最为重要,一看便知。”
  窦云忙不迭地点头,狗腿子一般地附和着,“是了,您同姑娘,就是鹦鹉仙和走货郎的故事,您给鹦鹉仙吃糖,鹦鹉仙来报恩,这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辛长星大为满意,重新拾起案上的那杆天子万年笔,笑意清浅,“六子联方不算什么,弄些木材来,我也来为她做一个更精巧的。”
  窦方见天子笑了,立马附和着出主意:“再去做,怎么都要费些时日,今日不如先送一样礼物过去,好教姑娘高兴。”
  辛长星看着桌案上高高堆叠起来的奏折,蹙眉沉吟:“批阅完这些折子,刚好赶得及过去……送些什么好?”
  窦云最是会哄姑娘家开心,此时听了天子发问,脱口而出,“咱们家姑娘和旁人不同,旁的姑娘爱个胭脂首饰,她一定不喜,不如送话本子喽,看个稀奇热闹。”
  辛长星想起从前让窦云找的《鹦鹉仙和走货郎》,登时无限赞同。
  “往前你同我说过鹦鹉仙和走货郎的故事,令人动容,目下你也不必跑了,叫个长随回府中去取,直接送给青陆便是。”
  眼睁睁地看着天子身旁的内侍有条不紊地,将这条令传下去,窦云像是被雷劈了一道,差点儿没死过去。
  梅子糖化了水,货郎架上挂玉腿,粉口白牙眼儿媚……
  这样的话本子若是送到了姑娘手上,后果不堪设想,窦云暗自掐了掐人中,壮着胆子向上奏报:“陛下,臣亲自去取吧,稳妥一些。”
  辛长星深秀的眼眉垂下,落了两排乌浓的眼睫,“不必,一时还有差遣与你。”
  窦云手脚麻痹,只觉得死期将至。
  转眼间便入夜了,朝雨楼上一片喧闹,弟兄们早已入席,青陆把自己收拾的利落干净,正待入席,就瞧见小窦方儿拿着一个小布包,跑着进来了。
  “姑娘,陛下叫我跑一趟,给您送礼来了。”
  非是生辰,也没有什么喜事儿,做什么都来送礼?
  青陆扶了扶头上的帽子,有点儿纳罕地接过了小窦方儿手里的小布包。
  小窦方儿同青陆相熟的紧,见她接了,便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从我哥家里头取过来的,原该是旁人送过来的,因咱俩熟识,就派我来了,我瞧着像是话本子,您瞧瞧可不可乐。”
  青陆往椅上一坐,打开那小布包,赫然出现了几个大字:鹦鹉仙和走货郎。
  她小小声地念出来这几个字,又拿手翻了一翻。
  是一页字一页插画的样式,字太多她不感兴趣,往后再翻,是一页插画,视线落下,青陆的眼睛差点没刺瞎。
  画上的少女纤白明媚,不着丝缕,玉体横陈,两条细细的长腿高高地翘在货郎架上,在她的身前,一个样貌俊秀的男儿俯下身来,吻在那少女的唇上,神态旖旎,让人看的面红耳赤,心惊肉跳。
  青陆一下子把话本子阖上了,拿在手里头又觉得烫手,扔出去又怕小窦方儿捡起来看到,怎么都不是,气的双手捂住了通红的脸。
  “辛长星,他,他简直就是个淫贼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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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话本风波(中)
  姑娘一贯语不惊人死不休, 小窦方儿一点儿也不意外。
  他好奇地歪下脑袋,从姑娘漏着的指缝里,看到了一双睁的圆溜溜的大眼睛, 一看对上了小窦方儿的眼睛,那双眼睛一霎儿就阖上了,又怒加了一句,“你看什么,大淫贼领着小淫贼, 从根上就坏透了!”
  小窦方儿叫起屈来, “姑娘这话怎么说的,我还是个孩子呢!”
  青陆把捂着脸的手放下来,手里还抓着那话本子, 又怕小窦方儿看见,连忙往腰间一塞,气呼呼地站起身,提脚就走。
  “不就比我小三岁,我也孩子呢!”
  这一气,径自就踢开了二楼雅间的门儿, 将将扶上楼梯把手,就听的原本人声鼎沸的酒楼, 声响像是被凭空削去了一半儿,瞬间就鸦雀无声了。
  青陆的脚就僵在了半空,往下看见了昔日的同袍们,仰着头张着口, 像是一个个的木雕泥塑,瞧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神佛菩萨。
  青陆是什么人呢,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 此时更是有了爹娘的仰仗,更是不怕漏了馅,她一手潇洒地向上抚了抚发丝,腰间插着本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昂首挺胸地在楼梯上拱手招呼:“各位同袍,做什么跟见了鬼似的?是我啊,郑小旗呐!”
  她今日穿了件鹤尾白的素衫子,头发束成了男子的样式,一张绝俗的面容无遮无拦地,露在了外头。
  她近来有些抽条,夜间也常小腿酸疼,个子好似蹿了一些,穿了二哥哥的素衫子,更显得整个人纤白明媚。
  这般容色落进昔日的同袍眼里,简直是要把眼睛给瞪出来。
  从前的郑小旗,不是被野蚊子咬成猪头,就是戴着帽盔来去匆匆,即便是此时仍做男装打扮,却仍令在场诸人惊心动魄。
  营将郭守从前看过青陆嗑瓜子,又罚过她打更,此时定了定神,向上招呼她,“同行数月,竟不知木兰是女郎啊。”他因先前在牛心堡伤了肋骨,此时说话就有些气短,“兄弟们,甭管郑小旗什么来头,咱们只认她是同袍同泽的兄弟,今儿她发达了请咱们喝酒,大家伙儿也别拘谨了,招呼打起来啊!”
  郭营将这么一说,气氛立时便活络起来,不过到底是面对个娇美可爱的姑娘家,众人都收敛了许多,青陆却不以为意,自楼梯上走下来,盛了一碗酒,同毕宿五一道,一桌一桌地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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