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电话,她都能猜出他说话时扁了扁嘴角。都让他别挨自己那么近,会传染会传染,他偏不听,这下好了。
她在网上买了感冒药给他,故意在他打完个喷嚏后说:“你打喷嚏……是因为我想你了。”
她其实很清楚,湛寻喊难受,暗暗就是希望自己哄哄他、安慰他。他的小性子她基本摸得透彻。
果然,湛寻在那头忍不住笑,又故意憋着,“我刚刚总共打了三个喷嚏,你要说三遍你想我了。”
“否则你就在骗人。”
她那时说了吗?说了。被缠着说了无数遍“想你”,佯装不情愿,嘴角含着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蓦地,他说了声“我爱你”,紧贴着她落下的话音。
她登时忘记了呼吸,紧接着是剧烈加速的心跳,印象里,湛寻再情动,也是以喜欢来表达,“爱”还是初次。
“哔哔。”出租车停在脚边,提醒她上车的喇叭声打断了她在几分钟内绵长的回忆。
都怪佳音说起湛寻,她一发呆、没事做就不由地想到了从前。吐出口长气,撇开脑子里纷乱的回忆,弯腰上了出租车。“将渊小区,谢谢。”
等她下车时,夜已经很深,黑变得厚重,小区每栋房子属于自己的一隅灯亮,在整个夜色下皆显得很渺然。
她是走路进去的,步履微快,双手交叉,抻了抻两边敞开的衣服,好稍微抵御点夜里骤然的冷空气。
远远的就望见慕阿姨家的别墅亮着灯。
她毕业后回逐州市创业,大多在公司旁边的小公寓里住下,两个月前公司扩张,搬了间大的写字楼。她原先的住处离公司太远,便回将渊小区和宋越住,正巧他也念叨了多回。
不过这些天来,她还是第一次见慕阿姨家有人住。
越走越近,她加快了脚步。
因为庭院门口的路边,停着辆车。
车旁的身影再熟悉不过,他是从车里踉跄着下来的,俯身弯腰在自家花坛边,喉咙里发出干呕的声音,在夜里很突兀。他旁边有个男人想去搀他,结果被推开,只能在侧站着等候。
她只瞥了一眼,便匆匆收回目光自顾地走路。
耿烽站在旁边快愁死了,想靠近把醉酒的老板扶进去又被抗拒靠近,只能干看着,隐约里听到弯着腰的老板、低头对草坪在呢喃着什么“算账”“坏”之类的。
他试探着问:
“是有人很坏?”
“……嗯”湛寻埋着头,沉闷含糊地应道。
耿烽见有希望,他又一边找话说转移湛寻的注意力,让他不要抗拒自己的靠近,一边找角度把他扶起,边问他:“您要找谁算账?”
“要。”
“找谁算账?”他又接着问,不动声色把湛寻的右手横过肩膀拉住,醉了的人浑身都是软的,还七倒八歪,非常不好掌控方向。他咬牙用力搀扶着,暗暗抱怨老板助理真不是个轻松活。
结果,湛寻整个人挣脱开,眉间拧得很深,伸出手指头,指向马路对面正在行走的一个年轻女人,说:
“她。”
宋酌被某人直戳戳地指了下,愣在原地,绒眉疑惑地微挑。
不过很快释然,他是个连喝杯果啤都能醉的人。如今醉成这样,指不定喝了多少,她脸上的疑惑渐渐平复,没有和他搭理下去,又别过头往家里走。
耿烽大约猜到,试探着喊:“宋小姐?”
见宋酌回头,他松了口气,觉得有希望把自家老板弄进屋了,“能帮我把湛先生搀进屋里吗?”
“他喝醉了。”又补充道,虽然这句很没必要。
因为湛寻正俯身靠在车顶,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还把脸贴在了冰凉的金属上,嘴里满含醉意地嘟囔着“算账”“算账”,来回就这两个词,醉的真不轻,稍看一眼就清楚。
“……我让别人来帮你吧。”马路之隔的湛寻,就像是段尘封的过去,她如今没有身份、也不想靠近。
“宋小姐,这么晚了也不好再麻烦别人,”耿烽又叫住她说,“他不喜欢生人靠近。”
“你们曾是男女朋友,这点你应该很了解对吗?”
耿烽是七分笃定,三分猜测的心理,他并未亲口听老板说过私事,但偶尔的醉言醉语听过数遍,自然也能猜到七八分。
原本一直抵触、或者觉得尴尬的事情,被人直言戳破,心里的防线就不由地后退。宋酌此时也是,对方将话说到这份上,她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点了点头,转而朝车旁的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说…宋酌既然会考虑了几天后答应和湛寻在一起,她肯定是喜欢他的。但她幼时不缺爱,所以她的喜欢相比起湛寻的偏执独占,会更恬淡点,再加上她小时候遭变故后独自生活多年,做事就会理智胜过冲动,感情也是这样。
我的理解是这样,大家可以有不一样的看法嗷。
像评论里有宝贝说的…她的喜欢还不够,比起湛寻的那份是有不够的啦。
第43章
宋酌靠近后, 浓郁的酒味瞬间占领了鼻子前的空气,她拎过他搭在车顶的手臂,用了点力道带着他, “能走吗?注意脚下有台阶。”
谁知湛寻霍地怔愣了下, 缓缓转头,垂睫一动不动地注视她。再然后,表情原本是平静的海面, 却在骤然间, 被风卷出汹涌波涛。
他猛地抽回手,“你走开……不要你。”
宋酌被拂得退了一步, 微不可闻地溢出口长气,若气馁般看向耿烽,眼神像在说:看, 没用吧。
耿烽也陷入了纠结,“宋小姐你再试一次?”
他坚信酒后吐真言, “宋酌”这名字的呢喃他听到不少,眼前湛寻的拒绝可能只是在拿乔而已。
这并非他胡乱揣测, 而是生意应酬过后, 醉意深深的湛寻唇齿间贪恋那名字时, 那种撒娇、温软的语气, 是他闻所未闻的。
要实在不行, 耿烽咬咬牙, 就只能陪老板在外边坐着,直到等他酒醒了, 总不能强行把他拽进屋吧。
“不想试了。”她一瞬不瞬看着湛寻迷蒙的双眸说。
随后便不再伺候,摆了摆手,“你自己看着办吧, 实在不行就把他敲昏扛进去。”
说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耳后又传来湛寻咕哝着“算账、要算账”的念念叨叨。
“宋小姐!”耿烽几乎想抱住她的大腿让她别走。
因为湛寻整个人坐在了台阶上,手掌掩面,整个人都抽了魂一般,活像暗夜里支楞在地面的一具躯壳。
耿烽跟着湛寻数年的直觉在告诉自己:一定要叫住宋酌。他什么也顾不上,脱口便喊道。
最后,宋酌回头再去扶湛寻时,他没有大喇喇着声拒绝,整个人像只软绵绵的兔子,将大半身量都倚在了她身上。
她走得趔趔趄趄,耿烽要从另侧搀扶湛寻分担点重量,他一上手,湛寻沉抑的嗓音便裹挟着满满的不耐:“别碰我。”
那是真的十分明晃晃的抗拒。
耿烽更加笃定:方才湛寻让宋酌走开、说不要她,只是在拿乔。
他擦了擦汗,虽然自己被嫌弃,但想想自己不菲的月薪,倒还挺乐意,于是说:“宋小姐,那我去这里的药店买点解酒药,麻烦你送湛先生进去。”
“哦,就在一楼廊道第一个房间,旁边有幅油画的那间。”
“知道的。”宋酌吃力地应道。
怎么也没料到,她有天居然会回头把醉酒的前男友送回家。
他的房间各式家具的布局还是老样子,但都撤了童年陈旧稚气的款式,换成了低调微奢的新款。
才符合他如今颀长的身量。
眼看终于能把她从肩膀翻下,扔在床上。
他整个人软乎乎的,喷洒的热气都带着灼人的酒味,重得像团浸过水的棉花,搭在她身上的重量不容小觑。
可就在把他往床垫上扔的那瞬,他的扣着自己腰肢的手仍旧未松开,甚至还用另只手揽了过去。她整个人天旋地转,溢出声惊叫,再睁眼时,她已经躺在床上。
而湛寻的手依然钳制着她的腰,侧身躺着看向她,水漾漾的眸子仿佛要把她琢磨穿了。
当然,醉鬼眼波的清澈维持不了多久,他眼睫眨了眨,又是副迷蒙无措的模样,软软地看着眼前的人。两人的身体贴得很紧,她觉得自己定是在酒气里微醺了,否则怎么能允许两人靠得这样近?
连他的心跳声都异常清晰。
四目相接之后,宋酌见湛寻阖上带颤的眼皮,殷红润泽的嘴唇慢慢、慢慢凑近,感觉就要朝自己裸露的脖颈落下。
大概是汗毛因为热气的惊栗,她骤然醒神,奋力挣开钳制,一下子起身下床站在地面。
湛寻怀里落空,手心堪堪擦过她的半片衣角,羊绒布料沙沙的触感一寸寸贴着拂过,他扣下五指,想抓住,却只剩空气。眼前雾蒙蒙到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紧紧揪着床单,收拢四肢,这样才有点什么来倚仗。
宋酌吐出口气,看着眼前蜷缩在床上、西装衬衣满是褶乱的男人,最后帮他盖了床被子,离开了房间。
耿烽买完药正回来,见她要走,忙说:
“湛先生他——”
宋酌眼也没抬,反手指了指房间,以动作打断他的话,自顾地走了出去,没再去看耿烽企图代替自家老板挽留的眼神。
耿峰目光跟随那道清丽的背影,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等她回到家,被沙发上坐着的人吓得几乎要跳起。
“爸,你干嘛不开灯?”
宋越答非所问,“你怎么被吓成这样?这么晚才回家去哪儿了?嗯?”
“没有,就和任恰他们聚了聚。”她开冰箱门拿了瓶水,拧盖灌下半瓶,终于将心底的心虚和不自然淹没。
她夜里在房间,趁着还没睡意,在翻看文件,上边是市场部交上来的调查资料,列举了几家有合作前景的房地产公司。
其中都耀地产,会在逐州市的北郊区开发新楼盘,要是能承包下这家的园艺绿化工程,那锦然明年开春的资金周转就有了着落。
但都耀地产的园艺一直是承包给固定一家公司的,她在盘算着这样才能和都耀地产搭上关系。
又通过各种关系网,企图了解都耀地产老板的喜好与脾性,为日后的约见做准备。但助理同她说,这家公司是交给总经理在全权打理,老板几乎没露过面,所以资料也无从得知。
她只好作罢,让助理预约了和他们总经理的饭局。
最后,仰在转椅的靠背上,捏了捏眉间的印堂穴,一时间面向天花板。想起今晚任恰“宋总、宋总”的称呼,她自知在同龄人中发展得还算不错,譬如创业初见规模、小有成就。
但是。
这些年,湛寻以他的商业天赋,将灵越科技市值增加到超过万亿,是令人乍舌不已、艳羡到跳脚也无法超越的。
他们两人的差距,在高中尚且不明,她在文科占据一席之地,他在理科拔得头筹。但她一直都门儿清,湛寻付出的时间,只是她的一星半点。
她甚至怀疑他的大脑全被他开发了,所以才无论何事皆能得心应手,他文科的落后,也只是懒怠而已。倘若他真想要,又怎么会屈居在她后边?
从高中起她就深谙这点,大学更是。他能以绝大部分时间在电话里温温软软地腻着自己,甚至是撒娇、哭、生闷气,但他仅剩无几的时间,也足够他带领刚起步的灵越科技。
那时候他便上了青年富豪榜,拿下许多市三大青年才俊之一、创业之类的奖项。大二她飞去他的城市,去到他的住处,那里有许多被他随手放置、或金或钻的奖杯奖牌。
她一个一个打量、细细阅读上边的奖项名称。
他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慵倦的眼神落在置物架旁的清影上,随她怎么看或任意把玩。到最后又不满起来,走前转过她的身子,使她直视他,晲了旁边的架子一眼,
“这些破铜烂铁有什么好看的,它们又不会说话、冷冰冰的,没我好。”
言下之意就是:宋酌你看看我、看看我。
就是那瞬间,宋酌抬睫看他。
不,应该说是“望”他,因为这些一个个堆砌装甲着他的奖项,使得在她眼中,他整个人都厚重遥远了起来。
这是她初次体味到两人间的距离。
尽管湛叔叔曾用对比的手法展望过他与自己的未来,但那时候她还是自命不凡的,笃定地认为,自己绝不可能如湛叔叔所说,只做个普通的白领。
但此时此刻,他令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天赋、他丰硕的成果,令她无力地觉得,就算她日后不是个普通白领,也绝对难以与他并肩同立在一个高度。
她的怔愣与出神惹得湛寻低头去吻她的脖子,酥痒终于令她回神,推拒着不要。
故意说:“它们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也不会哭啊。”
“我也不哭。”他认真无辜地说。
结果那个长假,她要提前回去。因为一个大型创业比赛即将截止报名,她突然燃起了奋起前进的斗志,她要报名、必须要,所以得赶回学校去盖章交材料。
湛寻不肯放她走,两人绊了几句嘴。
结果无疑是宋酌吵赢了,他被气哭,躲在被子里哭了近一个小时。
最后宋酌收拾完行李,那团被子还是气鼓鼓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传来。她去掀,怎么使劲都扯不开,
“再不松手我走了啊。”
下一瞬,与她僵持的力道消失,薄被掀开,露出他一张水光潋滟的脸,眼睛哭红也哭肿了,连下边的眼睑都不能幸免。
“这就是你说的不哭?”她显然揶揄而选错了时间。
湛寻猛地翻起把她扑倒在床上,双眼泛红的模样像只被惹急了的小兽。
最后,尖利的牙把她的脖颈侧边薄薄的皮肤咬出好几个茱萸色的印子,才恶狠狠松开她。
俯在她耳边一字一言地说:“宋酌,你再这样,我要算总账的。”
那次他还是送她去机场,不过脸色不好看,但配上那对余红未消的眼角,又有几分可爱与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