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作死后我成了白月光——纪婴
时间:2020-09-29 08:45:49

  “他们是今早那位哥哥的朋友。”
  阿卉耐心解释,继而扭头对宁宁道:“对不住,奶奶时常会忘事。”
  这是阿兹海默综合症的病况。
  “哦哦。”
  老妪茫然点头,又咳了几声:“等奶奶回房继续作画……趁我还能看见,多给你们赚些钱,要是往后我走了,你们连饭都吃不上,那怎么得了?”
  少女握住她手臂的十指下意识一紧。
  阿卉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只因不愿亲口告诉奶奶,其实她的视力一日不如一日,画出来的东西早就歪歪扭扭,看不清落笔痕迹;更不忍心让她知晓,那些古怪的画作已有多日无法卖出,哪怕她忍着病痛在夜里劳作一夜又一夜,所做的尽是无用功。
  举步维艰,无能为力,这似乎是绝大多数贫民女子既定的命运。
  鸾城之内,凶案频发、数名少女不见踪迹,至今没能得到消息。
  百花深处,风尘女子一生卖笑,多的是言不由衷、命如飞絮。
  深陷淤泥,无路可退,更无从反抗,唯有被强迫着接受这一眼就能看到头的人生——
  然而当真无法反抗吗?
  “奶奶。”
  宁宁叹了口气:“能让我看看您的画吗?”
  宁宁想用自己所有的私房钱买下这些画。
  她本来只是存了欣赏的念头,在阿卉带领下来到奶奶房间,拿着画卷一幅幅地往下翻看,在见到其中一张时,却不由得呆愣在原地。
  那是张年代久远的画作,勾勒着月下一男一女并肩而行的画面。
  他们两人都穿了男装,左边的少年只露出一道消瘦背影,右侧的女孩发带被风吹散,匆匆回头伸出右手,想要将它重新握在手中。
  青丝高扬,美目流盼,一双上挑的细长眼眸如同深渊,旁人只需看上一眼,便心甘情愿沦陷其中。
  这张脸,她是认得的。
  像极了鸾娘。
  “看上这幅画啦?”
  奶奶哑声笑笑:“我曾经时常见到两个小公子在深夜的花街并肩而行,这日才察觉出来,原来其中一位是个漂亮小姑娘。”
  “他们俩——”
  宁宁的心跳不自觉加快许多。
  在所有人的叙述里,都没有提到过这个与鸾娘交情甚笃的少年,如果正是他在与之飞鸽传书——
  “奶奶,您知道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么?”
  “我未曾与他们有过交谈。”
  老人摇头:“其中一位是如今的城主夫人,对吧?我作过两张关于他们的画像,夫人某日路过摊前,驻足许久,特意买了其中一幅——那幅是他们都穿着男装,坐在河边夜谈的背影。”
  时隔多年,鸾娘再见到画作时,仍会驻足将其买下,由此可见那名少年在她心中地位颇高,或许……
  甚至要远远超过骆元明。
  宁宁放柔声线,继续问:“您知道画上少年的名字或身份吗?”
  老人怔愣了一下。
  “要说名字,”她浅灰色的瞳孔里微波轻漾,似是有些纠结地皱了眉,“我记得一男一女,那女孩有时叫他‘周’,有时又带了一个‘云’字……”
  周,云。
  无论把拼音声调怎样排列组合,都是宁宁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这幅画作算是意外之喜,她刚要告诉奶奶想将所有画买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踏踏的脚步声响。
  乍一回头,竟是其中一个女孩。
  阿卉笑着俯了身:“怎么啦?”
  “外面,”女孩很是害怕的模样,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外面那个哥哥……”
  她是在说裴寂。
  裴寂不便进入女性卧房,便在厅堂里等宁宁看画。他时常冷着张脸,手里又抱着把剑,吓到小孩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
  宁宁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蹲下来撑着腮帮子与她对视,弯着眼睛笑道:“觉得他很凶很吓人呀?”
  女孩瘪着嘴点头。
  “其实他人可好啦,温温和和的,只是不爱讲话。”
  她捏了把小姑娘的脸,只摸到一层软软的皮:“你这样跑进来,他见后一定会伤心难过,觉得自己被讨厌了——拜托啦,可不可以不要害怕他?装作不怕也可以的。”
  宁宁说着低了脑袋,从储物袋里掏出几颗糖果递给她。小姑娘从小到大没怎么吃过糖,眨巴着大眼睛,道谢后小心翼翼地接下:“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宁宁一本正经地应道:“其实他板着脸的时候也很可爱啊,你想想,像不像是呆呆的大狗狗?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唔。”
  她终于慢吞吞点了点头,十分敏感地抓住了这个陌生大姐姐的最后一句话:“姐姐,你喜欢他呀?”
  宁宁表情瞬间一僵。
  她不久前才说了裴寂“讨人喜欢”,这种时候如果矢口否认,一番好言相劝就没了任何说服力。连她都不喜欢的人,哪能去要求别人喜欢。
  但要让她亲口承认喜欢裴寂,那也——
  “喜、喜欢这种事情——”
  她莫名有些磕巴,念及裴寂本人不在,自己又是在哄小孩,干脆一鼓作气点了点头:“对啊,你看,那个哥哥其实一点也不吓人,我就很喜欢他。要是你也能有一点点喜欢他,不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讨人厌的家伙,那就好啦。”
  这是宁宁的真心话,她不想让裴寂总是被旁人排挤在外,成为孤零零被恐惧与讨厌的那一个。
  他从小就被娘亲灌输各种错误价值观,打从心底里厌恶自身的存在,要是继续像现在这样下去,久而久之,自厌自弃的心理一定会更加严重。
  她讲得认真,糖也给了,道理也说了,没想到小姑娘听罢嘴唇一抿,如同奸计得逞,忍着笑指了指她背后。
  等等,不会吧。
  脑袋在那一瞬间嗡嗡炸开,宁宁心有所感,动作僵硬地转过身去。
  裴寂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房前不远处,在与她四目相对的刹那,下意识把剑抱得更紧,头一回明显地露出了慌乱无措的神色。
  “噫——”
  女孩拿着糖美滋滋往外跑,路过裴寂时迅速抬头望他一眼:“哥哥脸红了耶。”
  承影笑到打滚,贱兮兮地模仿了小丫头的语气,把嗓音捏得细声细气:“噫,哥哥脸红了耶~”
  它说完忽然停了动作,把目光转向另一边。
  房屋里抱着画卷的小姑娘猛地低下脑袋,绯红色泽自耳朵一直蔓延到白皙的脖颈。
  裴寂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吧?那个所谓的“喜欢”只是很纯粹的喜欢……他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想多吧?
  ——可要是真想多了,那那那该怎么办啊!
  宁宁没敢看他,只想找个安静无人的角落安详地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开口转移话题,试图缓解周遭无比暧昧的沉郁死寂:“我打算……今晚潜入城主府看看。”
  裴寂死死盯着剑,闷声回应:“我陪你。”
  呼呼。
  承影悄悄咧开嘴角。
  姐姐的脸,好像红得更厉害一点哦。
 
 
第78章 
  孟诀与天羡子一样, 仍然没有醒来。
  看来下在九洲春归里的药果然与宁宁猜想一致,修为越高,中毒也就越深。好在裴寂与贺知洲已经清醒, 说明这并非致命毒药, 想必再过一段时间,他们两人也能渐渐苏醒。
  “若是二位还有别的要紧事, 大可让他先行留在此地。”
  卖画的奶奶安抚好女孩们, 轻咳着温声道:“孟诀很乖, 一直唤我奶奶, 与其他孩子也相处很好, 你们无须担心。”
  孟诀此人看似多情却最是无情,平日里总是温温和和地笑,实际对谁都不上心。
  这种性格主要源于他儿时的经历, 娘亲是地位低下的姬妾,生下唯一一个儿子后大病而亡,爹不疼主母不爱,孟诀无异于深宅大院里一颗被丢弃的棋子,连小厮都能肆意欺辱。
  听说唯有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妇对他颇为关心,可惜后来宅院被妖修袭击, 除却孟诀外无人生还。
  在那之后不久, 他便被前来除妖的天羡子收为亲传徒弟,也正是打那以后, 孟诀待人更加疏离,鲜少动情。
  如今他醉了酒, 或许是将这位奶奶当作了当年那名惨死的老妇。
  在这个修真界里,生离死别似乎格外近又格外远,时日久了, 只剩下些许故人的残影还留在心头。
  宁宁想起原著里与孟诀相关的描述,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只得轻轻点头。
  骆元明在茶馆里说过,鸾娘在昨晚之后一直与他形影不离,今日亦是有丫鬟小厮陪在身边。
  她倘若当真犯了事,既要在城主府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瞒过去,又要尽快验收成果,最佳动身的时机,便是等到夜半三更、所有人都沉沉入睡的时候。要是他们能在深夜前去城主府探查一番,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真奇怪。”
  宁宁将手里的画作上下打量一遍,最终把目光落在鸾娘的回眸上:“奶奶一共做了两幅画,为什么鸾娘见后,只买下了那张画着两人背影的?”
  “这还不简单?”
  承影一张小嘴叭叭叭,自从听见宁宁的那句“喜欢”,就激动得像是生吃了整整一肚子兴奋剂:“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必须带点绿。城主头顶已经在开始长草,要是鸾娘把这幅画也带回去,等他见到画像上自己媳妇的脸,还不得直接从草原变成茂密大森林?”
  她自然听不见这段话,因此也无从与承影辩驳。宁宁思索再三得不出结论,只好先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收好画卷后低声道:“奶奶,我很喜欢这些画,想把它们买下来。”
  “姑娘若喜欢,随意拿去就好。”
  老妪灰暗的瞳孔里溢出几丝光亮,似是浅浅笑意:“已经很久没人说喜欢这些画了。你不知道,我年轻那会儿是这条街画技最出众的人,连花魁小像都是由我所做的,见过的人无一不称赞栩栩如生——只可惜我老了,现在已经几乎卖不出去。”
  宁宁笑着摇摇头。
  她来到鸾城之后,几乎把所有零用钱都花在了夜明珠上,此次在秘境中历练一番,收集到不少珍惜药草,出来后卖了个不错的价钱。若是都送给奶奶,应该能支撑这一大家子一段时间的温饱。
  穷就穷吧,她反正已经习惯了。
  宁宁下定决心,正要从储物袋里拿出钱袋,忽然听见裴寂冷淡的少年音:“五千灵石,买所有画。”
  宁宁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灵石的汇率不比人民币,五千可不是小数目,他不会是看出她打算倾家荡产的念头……所以抢先一步,让自己代替她倾家荡产了吧?
  “五、五千灵石?”
  不止奶奶,连阿卉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这位公子,这些画值不了这么多钱的!”
  “无碍。”
  裴寂罕有地露出了稍显迟疑的目光,面无表情地飞快望一眼宁宁,又迅速把视线移开,如同蜻蜓点水,语气亦是冷淡:“她喜欢就好。”
  他是怎么做到,用如此波澜不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啊。
  宁宁:……
  宁宁同样没什么表情,神色僵硬得像根木头,察觉到阿卉直直投来的视线时,有些局促地低了头,拿右手摸摸鼻尖。
  阿卉又看一眼抱着剑的裴寂,一时半会儿没忍住:“噗。”
  =====
  夜半,城主府。
  宁宁隐匿了周身灵气,与裴寂一同潜入府里。
  这是她头一回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心里难免很是紧张,为掩人耳目,还特意穿了身黑衣,往同样黑发黑衫的裴寂身边一站,两人几乎能直接隐进夜色里。
  他们掌握了鸾鸟像的运转规律,趁着视觉死角潜入府上。夜半的府邸空寂无人,浓郁墨色映衬着流水一样的月光,几盏灯火幽然,无端显出些许诡谲之气。
  由于之前来过几回,宁宁已经大致摸清了府邸走向,能凭借记忆一路来到城主与夫人的卧房之前。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栋房间房门虚掩却空无一人,唯有门前烛火摇晃,大抵是由小厮所点。
  这么晚了,这对夫妻能去结伴做些什么?月下瓜田刺猹?
  房门开着,说明那两人之前应该回过卧房,之所以来不及关门便离开,或许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中的突发情况。
  ——可究竟是什么事儿,能让他们如此匆忙地从屋子里离开?
  宁宁与裴寂对视一眼,朝他做了个小小的口型:“进去看看?”
  裴寂点头。
  卧房里并未亮灯,幽寂之感便显得愈发沉重。这间房屋表面看来并无异样,木雕大床、轻纱笼帐,然而直至此刻,男女主人却都未归来,实在很难让人不起疑心。
  那两人行踪有异,房间里或许留存着些许线索。宁宁不能点灯,更不敢发出太大声响,本想上前一些细细搜查,却猛地察觉身旁裴寂一动——
  自房门之外的不远处传来女人的一声娇笑,随之而来的,还有踏踏脚步声响,想必是骆元明与鸾娘深夜回房。裴寂眼疾手快,看准了一旁伫立的木柜,一把拉住她胳膊藏身进去。
  木柜只有大半个人高,里面装了些零零散散的衣物。宁宁毫无防备,一下子倒在他胸膛上,还没完全适应眼前的黑暗,刚要微微一动,便察觉嘴上被覆了层温温软软的东西。
  裴寂捂住了她的嘴,那是他的手心。
  等、等一下。
  她是被裴寂……不由分说直接抱在怀里了?
  宁宁从刹那的茫然中迅速回神,在狭窄昏黑的木柜里努力辨认他们两人此刻的姿势。
  裴寂已经松开了抓在她肩膀的那只手,双腿叉开弓起坐在柜中,而她被顺势一拉,理所当然落在他两条腿中间的木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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