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等。”青雅直接推开雅间的门。
莉珍和路塔的争论也停了下来。
洛安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地同二人问了好,想起方才二人的话,哭笑不得。
菜陆陆续续上了大半,莉珍不解:“窈窈怎么起得这么晚?”
青雅看莉珍一眼,并没有说客栈外头的新情况。
“我去喊窈窈。”莉珍说着起身。
恰这时,窈窈的脚步声从外头传了进来,莉珍神色一顿,听出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旋即,窈窈挽着陆衡入了雅间。
“去你大爷的!”路塔惊叫起身,见鬼似的看着陆衡。
莉珍惊得说不出话。
洛安惊羡地打量陆衡。
玉冠束发,一袭白色锦袍纤尘不染,腰间佩着并不精美的金色滚边白缎香囊,香囊旁还悬着一块羊脂白玉的龙纹玉佩,清清冷冷的一个人,周身透着贵气。
他的个子很高,比窈窈高了一头有余,肤色比他腰间那块羊脂白玉还要白些,他的眼睛很长,但并不狭小,是极好看的凤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半掩住他的眼眸,鼻子高挺笔直,唇瓣也是极好看的淡粉色。
洛安无法从外貌上挑出陆衡的一点错来,且不得不承认,陆衡是他见过的生得最好看的男子。
青雅的目光没有在陆衡身上停留片刻,十分平静地夹起一颗丸子送进嘴里。
窈窈轻轻咳了一声,解释:“他来接我回京。”
半晌,路塔哦了一声,呆呆坐回原地。
莉珍很是惊讶。
窈窈拉着陆衡到洛安面前,清了清嗓子,郑重地介绍:“这是我弟弟,洛安。小安,这是陆衡,你姐夫。”
陆衡看着洛安,露出个笑,轻唤一声小安。
洛安方才听莉珍和路塔那么说还很担心,但他的担心全在见过陆衡后消失,他微笑轻声:“姐夫。”
陆衡又同洛安一笑,他是个冷性子的人,着实难像普通人那般,可以很自然地就和一个第一次相见的人相熟,或者假装相熟。
但因面前的人是洛安,是窈窈的弟弟,他不由得紧张,他怕洛安怕他,更怕洛安不喜欢他,他说话虽然有些不自然,但全是出于真心:“你放心,我会好好护着窈窈,绝不会让窈窈受委屈,我会同窈窈好好照顾你,你也是我的弟弟。”
路塔没想到陆衡竟会试图去讨好一个人,这与他在默刹时看到的陆衡大不相同,那时的陆衡强横得不得了,谁也不放在眼里,而现在的陆衡,未免太……
路塔心中嗤了一声,这应该就是所谓的虚伪。
可转念一想,陆衡会这般紧张是因窈窈的缘故,想到这,路塔到底是没法嗤讽了,只有紧张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才会去在意爱的人身边的事和人,收敛自己的脾性。
青雅也有些意外,不过也极快理解了。
用完膳,众人准备回京,也就是这个时候,莉珍和路塔才发现,客栈外头已经守了一队便衣护卫,是随同陆衡连夜赶过来的亲卫。
考虑窈窈和洛安的身体,回京是乘马车,青雅几人本是水路转的陆路,几个人向是骑马的,因着窈窈的缘故,一并同去顺京。
“我要和窈窈一辆车。”莉珍还是担心窈窈。
于溯面有难色,皇后和谁一辆车,又不是他说的算,他只得上前一步,低了声道:“莉珍郡主,这是大周。”
言下之意便是,大周容不得你放肆。
莉珍翻于溯一眼,她可记得这二公子在大周时又是怎么嚣张放肆的,她挑着眉道:“二公子是大周人,他在默刹时放肆着呢,我是默刹人,我到了大周不就能随心所欲了吗。”
于溯面色沉了下去,这又是什么歪理。
莉珍继续道:“我、窈窈、还有小安,我们三个人就乘这一辆车,你们大周不是有句话向来以礼待人吗,我是客人,你们当然要好好待我。”
于溯嘴角直抽,恨不能现在就告诉面前这个默刹姑奶奶,他们家公子是什么人。
莉珍说罢,欢快地跳到窈窈跟前挽住窈窈,道:“二姐姐和路塔哥哥习惯了骑马,他们就不用上马车了。”
她又看一眼陆衡,道:“二公子身强力壮的,也不用坐什么马车,就我们和小安一同坐马车吧,我好久没同好好说话了。”
陆衡轻咳两声看向窈窈。
窈窈抿唇看看陆衡,又看看莉珍,默了片刻后道:“一块乘,马车大着呢,四个人也可以坐下。”
陆衡眉头一皱,他并不想莉珍跟着上马车。
莉珍努嘴,拖着长腔少有地撒娇:“不行——”
她若要问窈窈,怎么能让这二公子上马车呢,她故意眨着眼无辜地说:“窈窈,我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同男子一同乘车呢。”
窈窈懵了一下,不解:“默刹何时有这样的规矩了,再说,小安也是……”
“小安不一样。”莉珍打断了窈窈,又说,“这不是大周吗,就该按着大周的规矩来。”
这就是明着不要陆衡上同一辆车了。
窈窈一时不明莉珍怎了,在默刹时,莉珍并没有不喜陆衡。
“姐姐,我想同二姐姐一辆马车。”洛安虚弱的开口,他随了莉珍路塔,唤青雅为二姐姐,他并不想绕陆衡与窈窈,他微微一笑,解释,“我身子不好,路上若是难受了,二姐姐还能帮我施几针,如果二姐姐不嫌我,还请二姐姐应了我。”
青雅神色淡淡,点头应了。
如此便是陆衡窈窈同车,外加一个硬要挤掉陆衡上车的莉珍。
“要不,大家都骑马吧。”窈窈只好这么决定。
莉珍等人一怔。
陆衡面色渐沉。
真要惹得陛下生气,后果不堪设想,于溯黑下脸拎起莉珍,直接往后头的骏马去,他冷冷地道:“默刹女郎向来豪爽,何须乘什么马车。”
莉珍瞪大了眼,怒声:“放开!敢对本郡主动手,我叫我阿爹打死你!叫我皇伯伯杀了你!你个小破侍卫,还敢对我动手,救命啊,路塔哥哥,二姐姐,快来帮我!窈窈——”
于溯:“……”他是正一品的禁军统领。
窈窈就要制止,却被陆衡一把拉住,陆衡绷着嘴角,不高兴地看窈窈。
窈窈:“……”
路塔对窈窈比了个无事的手势,跟上于溯莉珍。
*
“你倒是在意那个默刹丫头。”陆衡整个人透着赶紧来哄我的不高兴。
窈窈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还同莉珍生气,哈哈哈……”
“我是生那个默刹丫头的气吗。”陆衡竟委屈了。
窈窈明了陆衡的意思,他不是生莉珍的气,是恼她没有直接拒绝莉珍,没有直接偏向他,她轻轻给陆衡摁肩,哄道:“自然不是,都是我的错啦,你不要气了,笑一笑。”
陆衡忍不住弯了唇角,半晌,他轻咳一声,耳尖稍红些许,他拉住窈窈的手,将窈窈抱在怀里,压低了声道:“我不是说你错,只是你太不爱惜自己,不念着我也得念着你自己,你怎么骑马。”
窈窈愣了愣,后知后觉,面上不由发烫,她抓了车上的软枕就往陆衡的身上砸,直将陆衡摁在矮榻上打:“我说的没错,你最混蛋!”
马车里的打闹外头都听得到。
莉珍竖起耳朵听,这样的嬉笑打闹显然不会是生了矛盾的夫妻会有的。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彻底展颜。
第58章 至死不休
见罢太皇太后与明华后, 窈窈同陆衡回了清心殿。
这是窈窈重回大周后第一次回到顺京,栖梧行宫说清楚后,她并没有跟陆衡回京, 而是直接回了家。
窈窈不在的两个月,陆衡将清心殿改成了他在紫竹殿时说的那般。
他换掉了殿中的百骏图, 挂了亲手画的山水丹青, 案上摆的是窈窈喜欢的汝窑青瓷, 殿中铺的是深红色万福瑞兽地衣,轻纱云幔是窈窈喜欢的带着金丝的薄紫色云纱。
陆衡也真的在清心殿种满了各色蔷薇玫瑰,将清心殿改成了最大最美的花草园般, 其实不单清心殿, 窈窈见宫中各处的花草都多了, 虽是十月的天,可盛开的花却多得不像话。
此外, 清心殿新凿了一眼清池,养了一池子的锦鲤, 被陆衡喂得胖胖的。
陆衡带窈窈去了寝殿中的密室。
明珠做灯, 香木为架。
藏的是整整一室的华服钗环。
陆衡面上有些发烫, 温声:“司衣司宝两署本就是为皇后裁衣制钗的宫署, 总没有让人单领俸禄却无事可做的道理, 各州府上贡的锦缎珠宝, 单放在国库中蒙尘,不可。”
窈窈知道司衣司宝两署并不是单为皇后裁衣制钗的宫署, 而是为整个后宫的妃嫔裁衣制钗的宫署,只不过后宫无妃嫔,只有一个她,这般两署就成了专为她一人服务的宫署。
她面上嫣红, 这一切令她欢喜,她垂着眉眼瞧着一对嵌宝螃蟹小对簪,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干嘛要藏起来。”
螃蟹小对簪赤金为底,红宝为嵌,可爱又华贵,是为无价之物。
但与满室的华服珠宝在一处,这小对簪却是普通物。
“可是过去这三年,殿中只有我一人。”陆衡看着窈窈,手轻轻落在窈窈如缎般的墨发上慢慢滑落,他慢慢握住窈窈的手。
窈窈一愣,明白过来。
这些是过去三年里,陆衡偷偷藏的。
她又心酸又好笑:“跑都跑了的人,你还给藏什么衣服首饰,这么多,还密室,难道你自己天天躲这看呢?”
陆衡唇瓣颤了颤,低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过去三年,无数个深夜,他都在这间密室中,幻想着她在,幻想着她欢喜他。
窈窈一滞,说不出话来。
陆衡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又是欢喜又是不好意思地说:“我每次看着这些,就在想,你穿着该有多好看,你喜爱漂亮的衣裙珠宝,又素爱红裳,这的每一件衣裳穿在你身上,都当是最好看的。”
一室华服,红裳尤多。
窈窈眼睫颤了颤,眸中一片雾气,她的声音略嘶哑些:“傻里傻气。”
陆衡执起窈窈的手,在她的手背重重落下一吻,眉眼深情而温柔:“想穿哪件?”
窈窈迎上他的目光,问:“你想看我穿哪件?”
陆衡最想看的是窈窈穿上大婚的吉服,但显然现在不是时候:“都想让你试试。”
窈窈笑了起来,蓦地,陆衡身后挂在墙上被卷起的画卷撞进她的眸中,她疑惑,问:“那是什么?”
陆衡转身去看。
窈窈好奇地到了画卷前,这画卷挂的高度稍比她高一些,上头用红色的丝线绑着,她伸手轻轻一抽丝线,画卷便展开落下。
窈窈倏地一滞,画中是握着梅枝穿着红裳的她,画中的她身量身形与她一模一样,甚至连她左耳上极不明显的小红痣也被画出。
陆衡轻轻执起窈窈的手,低头抵在她的额间,哑声:“是你。”
*
路塔呆怔坐了大半日,最后忍不住崩溃的长叹。
“我早该猜到那……”向对陆衡不满的路塔这会儿声音也低了许多,他有些困难地改了口,没将那混蛋几个字说出,“常人果不能那般嚣张,怪不得皇伯伯和二姐姐三姐姐们那般敬着那混……大周陛、陛下,我……”
路塔因为一时受了太大的刺激,面上微微狰狞。
莉珍神色有些呆怔,她原以为的孤苦无依被迫同二公子在一起的窈窈,其实并不孤苦无依,也非无权无势,也真的不是什么无名无分的小妾,而是真的,二公子明媒……不,是大周陛下明媒正娶的妻。
窈窈是襄国公唯一的女儿,大周的皇后,大周皇帝唯一的妻子,而窈窈也如她所说,她并不缺钱,她家中很有钱,父兄也很疼爱她。
她以为的强横嚣张冷冰冰的陆衡,其实是深受百姓爱戴的明君,是登基三年只守着重病在栖梧行宫休养的皇后的痴情君王。
陆衡只有窈窈一个人,他的后宫与五王府的后院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这里没有被抛弃的女子,也没有为了争宠而互相陷害的女子。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看到窈窈后,欢喜哭了的太皇太后和明华镇国大长公主。
在大周,窈窈并不用面对险恶的后宅争夺,这里有的只是宠爱窈窈的丈夫和长辈。
“这真是,哇——”莉珍想清楚后,明艳的小脸越发地耀眼起来,她原来真的是白担心了。
路塔没有注意莉珍,他又想起窈窈说过的话,窈窈说她曾狠狠欺负过陆衡,所以陆衡生气了。
他听说,窈窈身子不好一直在行宫休养,直休养了三年,两月前才从行宫回的顺京,但他和娜娜明明早就在上华结识了窈窈,这其间有疑。
他头疼地捂住额,一是因陆衡和窈窈身份令他震惊,二是因其中诸多疑点他所不能理解。
又是几声长叹后,路塔决定放弃去想其中疑点,接受了这个令人震惊却又令人……欢喜的事实。
于溯自寿安宫来,看出路塔面上的异色并不意外,但看到莉珍无甚变化的小脸时倒是有些惊讶。
刁蛮任性的默刹小郡主,看人时还是带着那么几分的不耐与骄傲,于溯想,大抵只有默刹的二公主才能治得了这位小郡主。
莉珍不高兴地瞥于溯一眼,心里不爽快了,这大周哪哪都骗人,就连她以为的,只是一个小破侍卫的于溯,竟也是个有身份的。
“请二位至寿安宫用晚膳。”于溯不在意莉珍的小性子了。
莉珍和路塔所暂歇的宫殿离寿安宫并不远,莉珍哼了一声,起身:“走吧。”
路塔起身抚了抚衣摆,深呼一口气跟上。
*
晚膳是团圆饭,除了敏娘陈简等人都到场外,太皇太后还叫了陆宛一并用晚膳。
陆宛在恭顺皇后宫里养过几年,这几年一直在太皇太后与明华跟前,虽没有婚配,但朝中都知,出身不高的陆宛现在是先帝留下的几个公主里身份最高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