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道:“怪不得,什么都学的这般好。”
陆衡笑,继续道:“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特别爱偷懒。”
“什么?”窈窈惊讶道。
陆衡低了声:“我仗着自己聪明,学什么都快,便经常偷懒,母后要我背书,我半个时辰背完了,却装作半天才背完,除了背书那半个时辰,旁的时间我都偷偷做别的事了。”
“做什么事了?”窈窈好奇地问。
陆衡便道:“同小太监玩,去外头逗猫狗摘花草。”
“啊——”窈窈没想到陆衡竟也这样的。
陆衡不以为是地道:“哪有小孩不贪玩的,你敢说你小时候就没贪玩过?”
窈窈面上一红:“那倒是有的。”
陆衡抱着她,又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他说一两件便要听窈窈说一两件,两人躺在一处,谈了一夜。
待快到寅正时,陆衡才起了身,他亲亲窈窈,道:“我在奉天殿等你,你别怕。”
窈窈这会儿是一点也不怕,亲陆衡一下,点头应好。
陆衡又抱抱她,眼看着时辰便到了,才又从窗子那偷偷离开。
十二月初十,永元帝大赦天下,于奉天殿为皇后洛氏举封后大典。
窈窈虽一夜没睡,却一点也不觉得累,深青色的袆衣华贵庄重,九龙九凤冠戴上那一瞬,她深觉自己的脖子被压了一截,她在宫中,太皇太后没有定规矩,她大多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今日突然这般正正经经地穿戴一次袆衣凤冠,心里着实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封后大典的礼仪要比先前她与陆衡大婚时的礼仪繁复得多,因为欢喜,因为陆衡的话,窈窈不觉得累也不怕,做什么也都从容,也如陆衡所说,根本没人敢抬头看她,但她却完成的出奇的好,按着礼仪一步步来,半点都挑不出错来,待她踏上奉天殿前的玉阶,便意味着大典即将完成。
百官命妇立于丹陛之下。
陆衡并没有在丹陛之上等待,他破了祖制,直接往窈窈走去。
自大周建国以来,还是头一回出现这样的情况,百官命妇惊愕不敢言,只见年轻的帝王与皇后慢慢走向对方。
陆衡伸手牵过窈窈,扶着窈窈一步步往奉天殿去,百官与命妇的恭贺,窈窈一句也没听进去,只看着陆衡笑。
陆衡握着窈窈的手,轻轻刮了刮窈窈的手心,窈窈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接受百官命妇朝拜后,陆衡携窈窈去奉和殿拜谒祭祀先祖,再往后,二人便往寿安宫拜见太皇太后与明华。
大婚与封后大典是合在了一处,白日的封后大典完成,夜里便是二人补的大婚。
陆衡想像寻常百姓家那般补这个大婚。
窈窈换上了大婚的吉服与宝冠,由刘茉与花叙扶着到了正殿。
陆衡看人扶着窈窈踏进正殿,就着急地走过去扶窈窈,窈窈搭着陆衡的手慢慢往太皇太后和明华那处去。
太皇太后和明华知道,封后大典陆衡都能破了祖制,这会儿便更不用在意陆衡要怎么补这个大婚了。
明华心里高兴,忍不住低低同太皇太后调侃:“瞧衡儿紧张的,怕窈窈入了殿还能跑似的。”
太皇太后为小夫妻开心:“两人的心在一处。”
洛安立在陈简敏娘身旁,看着盖着红盖头的窈窈,眼角慢慢红了,是因欢喜。
这场婚礼虽都是按着礼制来的,却又有很多与众不同之处。
陆衡并没有同窈窈拿着红绸拜天地,他扶着窈窈拜了天地和高堂,夫妻对拜时,窈窈也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略低自己的夫君几分。
众人看到,二人手上戴着同个样式的戒指。
礼成,陆衡环抱住窈窈,下巴轻抵在窈窈的肩上,窈窈的长睫沾染上雾气,浅笑抱住他。
*
陆衡执起玉如意慢慢挑开红盖头,窈窈垂着眉眼,慢慢抬头看陆衡,她想起先前在静王府时,中毒的陆衡一次又一次地给她盖红盖头,再不知疲倦地一次次揭下。
同牢合卺结发礼一一行罢,宫人为窈窈拆了发髻洗去妆容后便退出了殿,陆衡没让窈窈换下大红的吉服,他靠在窈窈肩上笑,笑着笑着便抬起头,在窈窈还没反应过来时,往窈窈唇上亲了一下。
窈窈伸手捏陆衡的面颊:“傻乐什么,说……”
她话没说完,便被陆衡搂着肩倒在铺着厚衾的软塌上,陆衡半撑起身子,在她上头看她:“可累坏了?”
“不大累,你累吗?”窈窈说着伸出手指戳了戳陆衡露出的锁骨。
“不累。”陆衡握住她的手,同她并肩躺着,将她的手搁在心口,两人看着头顶的百子帐。
“这上头真的有一百个娃娃吗?”窈窈眨着眼问。
陆衡低低笑了:“我把这帐子扒下来,一块数数?”
窈窈蹙蹙眉,收回手打他一下,从身下的厚衾里摸出颗红枣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道:“你应当同我说,祖宗留下的规矩,万没有人敢疏漏的,定是有一百个娃娃。”
陆衡吃了窈窈手里剩的半颗枣,侧身看她,低声问:“你想要一百个娃娃?”
窈窈吓得瞪大眼,一把捂住陆衡的嘴:“你这么吓我,我可是会被吓跑的。”
陆衡失笑,握住她的手,道:“我说的是帐子上的娃娃,你是不是想要一百个,不是我们的娃娃,要生一百个。”
窈窈面上滚烫,扭过头去。
孩子他们暂时没有要,两人也没正式谈过此事,太皇太后和明华也没有同她催过,她知道,是陆衡不让二人说这事。
陆衡把她搂过来,圈进怀里:“我们要是有个女儿肯定是像你,又漂亮又可爱。”
窈窈面上越发地红,又往陆衡胸前埋了几分。
陆衡又接着说:“我想好了,女儿的小名就叫揪揪,等揪揪的头发长了,我们就给她绑上两个小揪揪,一边戴一个雪团团,同你小时候一个模样,准是大周最可爱的小姑娘。”
“想的也太早了。”窈窈忍不住笑,“你现在想要孩子?”
“那倒没有。”陆衡说的是实话,“我想娶你,等了七年,才娶到你,我想一个人占着你,不想孩子同我抢。”
“幼稚。”窈窈有些意外,陆衡的思维与普通大周人有些不一样。
陆衡默了默,又说:“如果你现在想要孩子,我会听你的。”
窈窈红着脸摇摇头,半撑起身子,仰起脸亲他一下:“我想的与你一样。”
她也不想一成婚就立刻有孩子,她也想一个人占着陆衡,至于孩子,她又亲陆衡一下:“我只想要你。”
“我就是你的。”陆衡翻身将她压下,吻在她的额前鼻尖,面颊唇角,也吻她的耳垂,他顺着窈窈玉白修长的脖颈吻到锁骨,印下一个个吻,弄乱了大红的吉服。
窈窈抓到把桂圆花生,趁陆衡不注意,全塞进了陆衡的衣襟里,陆衡有片刻的呆滞,也就是这片刻的呆滞叫窈窈逃脱了,窈窈将他推下,猛地拉过被衾将他盖住,整个人张开成个大字死死压住被衾。
她哈哈哈地大笑。
陆衡:“……”
陆衡费了好些功夫才从被衾里钻出脑袋,他从被衾里伸出手,揉窈窈的脑袋,无奈而宠溺,又有那么点委屈:“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啊。”
窈窈眉眼一弯,掀开被衾钻了进去,她攀在陆衡的双肩,吻住他的喉结。
陆衡一滞,搂住她带进怀里。
*
鹤舟没有想到,他还有进宫的机会。
今日岁除,有宫宴。
他垂首与柳儿跟在陆宛的身后,到了寿安宫,他与柳儿没有被带进正殿,柳儿同他以及其他几个侍从都去了小偏殿。
小偏殿里侯了许多侍从。
寿安宫的宫女端了许多瓜果糕点进来:“太皇太后赏的,大家分了。”
除了瓜果糕点,还有小荷包装的银果子和金豆子,是寓意吉祥的压岁钱。
这是鹤舟第一次收到压碎钱,原来宫里头,过年还给奴婢发压岁钱的,他以为这些都该是主子才有的。
“我说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发小荷包的大宫女好奇地瞅鹤舟,旁人收了荷包都在谢恩,唯有这一个小太监,只低着头不说话,“你是柔恩长公主身边的小太监?”
柳儿看鹤舟一眼,接了话去:“好姐姐,他这嗓子坏了,不会说话。”她说着塞了个荷包给这大宫女,又道:“这是我家主子给的吉利钱,姐姐收下吧。”
大宫女收了荷包,又疑惑看了一眼鹤舟,她没想到陆宛身边竟还有个哑巴跟着伺候。
待大宫女走后,柳儿才道:“公主用不着你,你要是觉得闷,可以出这个小殿去外头的花园看看,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外头冻得很,虽没主子在,但可得担心冻出个病。”
鹤舟点头,起身去了外头,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厚雪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忽地,一阵冷风吹过,垂落几片红梅,他一顿,蹲下捡了梅。
宫里种了许多梅,各种各样的梅,他听说,是因为陛下和皇后尤爱梅花。
“哈哈哈——”
一阵清脆的笑声传了过来,鹤舟一怔,赶紧起身退至一旁,只见披着雪裘穿着红裳的窈窈小跑着往这处来。
“不准跑,你过来。”陆衡方挨了窈窈的打。
窈窈团了个带着梅花的雪球砸过去,陆衡没有躲,侧身挨了。她冲陆衡扮了个鬼脸:“就不过去。”
陆衡被她这无赖模样逗笑了,但很快他便故意绷起脸,转身不看窈窈,假装要走。
窈窈皱起眉,唤他:“陆衡——”
鹤舟一震,竟直呼陛下的名讳。
陆衡仍背对着窈窈,没有应她。
窈窈拖着长腔再唤:“夫君——”
背对着窈窈的陆衡嘴角翘得老高,却还是故作高冷地不理窈窈,等着窈窈自己跑过来,落入他的陷阱。
窈窈团了个雪球悄声过去,在离陆衡还有两步距离时,陆衡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手里是一个两拳大的雪球。
窈窈啊了一声,侧过身子躲,陆衡唇角一弯,手腕一转,那雪球直接落到了窈窈身后去,他抓住窈窈的手,亲她一下,便又跑得飞快。
窈窈面上通红,气乎乎地提起裙子去追:“你给我回来!”
谁也没有发现躲在角落的鹤舟,鹤舟看着打闹的二人,羡慕极了。
*
宫宴结束后,鹤舟同陆宛出了宫,去他的小院。
回来的马车上,陆宛喝了许多酒,不同往日的哭闹打砸,这一次陆宛很安静。
柳儿伺候陆宛洗漱完便退了出去,陆宛不爱睡床榻,平日多喜倚在罗汉床的软靠休憩。
越近元日,外头的爆竹烟火声便越多,鹤舟坐在罗汉床的角落看着陆宛沉默。
陆宛没有睁开眼眸,迷迷糊糊地问:“是元日了吗?”
鹤舟给她掖被衾:“是,元日了。”
他其实,只哑了几日。
陆宛翻了个身,呼吸平稳。
鹤舟捏着那一角被衾,动作极轻的倾身,轻轻地不着痕迹地在陆宛的侧脸亲了一下。
他压低嗓子,温声:“宛儿,愿你元日欢喜。”
这怕是连亲吻都算不上,可鹤舟的耳朵却变得通红。
他忍不住同陆宛说他的事:“小时候,我身体不好,阿姐每年过年时都会偷偷用卖花攒的钱,给我买一小袋梨膏糖,一小袋糖能吃一个月,宛儿,你喜欢吃梨膏糖吗?”
后来,阿姐死了,就再没人给他买梨膏糖了,再后来,他去了筑兰馆,再也没有吃过梨膏糖。
陆宛始终侧身睡着,呼吸没有片刻的错乱。
*
岁除这夜,陆衡是不睡的,要留在太极殿守夜,元日需祭拜先祖,给太皇太后问安,再往后还要到奉和殿受文武百官的新年朝拜,再带百官为太皇太后拜年,礼节繁多,这一日下来基本不得空闲。
窈窈虽不需要到太极殿守夜,但陆衡破了祖制,带着窈窈去了太极殿。
对于陆衡屡破祖制这种事,太皇太后与明华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真的一个晚上都不能睡?”窈窈刚爬上罗汉床便问。
陆衡在窈窈身旁坐下,很认真地想了想,道:“话是这么说的,但是我要怎么做,都由我来决定。”
知道陆衡寅时就要起身,窈窈心疼:“好在一年到头也就这一回。”
陆衡取了罗汉床的厚裘往窈窈身上披:“要你过来陪我,不是让你同我不睡觉的,我只要看着你在旁边,同你一同迎元日,我便欢喜。”
“那你一个人傻坐着,不无聊啊?”窈窈瞅着他。
陆衡忍笑不禁:“看着你傻坐着,别有趣味。”
窈窈往陆衡怀里一钻,压着陆衡躺下,她将厚裘盖在二人身上,抱住陆衡:“你不想我陪着你不睡觉,可我想你陪着我睡觉,我还记得我们上次一起过年的时候,你别扭死了,让你陪我看个烟火,还跟个哑巴似的,那个时候不但不哄人,还气我。”
陆衡自己做过的蠢事,他当然还记得,那夜,窈窈气得吻他,不,确切地说,是气得咬他。
他在窈窈额上亲了一下:“是我不对,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讨厌自己,又有多想靠近你,亲近你。”
“你个戏精!”窈窈抬起头,又想起刘茉说漏嘴的话,她撇嘴,“说来真是被你骗死了,我还真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喜欢半夜偷偷到人房间溜达的,你说,你那个时候,都跑我房间做什么了?”
陆衡耳朵变得通红,有些困难地回答:“我……没做什么。”
窈窈挑眉,不信:“看你就是心里有鬼,你说,你到底干什么了?”
陆衡抱着她的腰,长睫颤动几下,这才回答:“那时候,我想做的都没敢做。”
窈窈疑惑地蹙起眉头:“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