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景帝一琢磨,觉得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如此说来,自个分到的可比宁王多多了,顿时心里舒坦了不少。
“算你识趣,这回朕就不跟你计较了,若再有下回,决不轻饶!”他傲娇的哼了一声,然后说道:“叫人取件厚点的斗篷来,你与朕一块儿登城楼。”
庄明心也没推辞,连怡嫔都跟狗皇帝一块儿登城楼观灯过,她这个贵妃如何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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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宫人回钟粹宫替她取厚斗篷的间隙,毓景帝叫人取来内务府进献给他的水晶灯,赏与庄明心。
他笑道:“你属兔,这玉/兔水晶灯与你正好。”
庄明心接过来,打量了一番,发现这是盏四角水晶灯,每面上头用颜料都绘了一副画,分别是桂花玉/兔、玉/兔拜月、玉/兔戏彩球以及玉/兔嬉戏。
中心燃了一根蜡烛,四角坠着流苏,上头有长长的提杆,提在手里影影绰绰的,煞是好看。
好看是其次,论起价值来,只怕远胜先前他赏自个那套水晶杯。
毕竟水晶杯个头小,等闲水晶都的做得,但水晶灯就不同了,要将水晶修成平板并粘合起来,在古代打磨工具技术落后的条件下,难度之高可想而知。
庄明心略推辞了一句:“如此贵重的东西,还是皇上自个留着赏玩吧。”
毓景帝笑道:“放爱妃这里,朕一样可以赏玩,横竖朕如今除了养心殿就是钟粹宫。”
她也不过客套一下,闻言立时就“笑纳”了:“如此,那臣妾就先替皇上收着。”
不一时,她的厚斗篷取了来。
琼芳替她披上,才要给她系系带,就被毓景帝给赶开了:“你退下,朕来。”
毓景帝亲自替庄明心系好系带,扣上斗篷的帽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赞道:“这么一打扮,竟像是从画上下来的仙女。”
樱/桃红织金缎面子紫貂毛里子的斗篷跟风帽,将她原就白/皙的皮肤衬的更白了几分,仿佛玉人一般,配上她浓密睫毛下扑闪扑闪的桃花眼,挺/翘的琼鼻跟嫣/红的樱/桃小口,可不就是跟画上的仙女似得?
庄明心反手就给夸回去了:“皇上还不是一样,俊朗不凡的就跟从画上下来的仙君一样。”
虽是恭维,但恭维的并不亏心。
狗皇帝今儿头戴金冠,身穿明黄龙袍,斗篷亦是明黄绣五爪祥云面子的,宽肩细腰大长腿,整个人苍松翠竹之外,还多了股帝王的威严。
板着脸不说话的时候,仿佛从纸片人宫斗游戏里跑出来的冷酷帝王。
两人互相恭维了一顿,然后起驾去往东华门。
宫里张灯结彩,比素日热闹了许多,但爬上城楼后才发现,一墙之隔的外头是另一番景象。
御街一改往日不许摆摊的原则,今儿两侧都摆满了摊位,各色、各形状的灯笼琳琅满目,中间人群摩肩继踵、熙熙攘攘,热闹的不似人间。
毓景帝登上城楼后,城楼上的侍卫接到高巧指示,立时鸣锣敲鼓。
百姓不管先前在做些什么,听到震天的锣鼓响起,立时“稀里哗啦”的跪了下去,山呼万岁。
庄明心被震撼的张了张嘴。
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这立于万人之巅,受万人跪拜的滋味,着实销/魂。
毓景帝矜持的抬了抬手。
高巧立时扯着嗓子嘶吼:“平身。”
离着近的百姓听见,站了起来,离着远的虽听不见,但有样学样,也跟着站了起来。
然后朱雀门外扎起的戏台子上,教坊司的乐人们开始表演起舞蹈。
教坊司乐人水准之高,连陈钰沁跟程和敏这两位内行人都夸赞的,更何况是不够“见多识广”的百姓?
故而不时有欢呼声从御街上传出,全然忘了上头城楼上皇上跟贵妃还在。
这也是本朝皇室宽和的原因,历年如此,百姓早就忘了恐惧。
若换成前朝以暴虐弑杀成性出名的皇室,莫说君民同乐了,百姓听闻皇帝会出现,早吓到退避三舍了。
戏台上教坊司又是舞又是歌又是曲的,一连表演了七八个节目,这才作罢。
接着御林军开始燃放烟花。
古代烟花花样比现代烟花少多了,在庄明心看来实在单调的很,但在百姓看来却是稀世罕景,有看的入迷的,有蹦蹦跳跳呼呼雀跃的,脸上无不洋溢着兴奋的神色。
烟花最浓处,毓景帝悄然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祈愿明年今日再在此处与嘉贵妃一块儿看烟花。”
若非庄明心耳力过人,在外头沸反盈天,头顶钻天猴“吱~啪”不断的情况下,只怕根本没法听见他的话。
然后她就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她又不是瞎子,狗皇帝对自个的好她都看在眼里,也确信他现下是真的喜欢自个。
但这个喜欢能持续多久呢?
不动心就会立于不败之地,一旦动心,将来他再喜欢上别的妃嫔,那她该如何自处?
可感情这种事儿,若能说不动心就不动心的话,事情就好办了。
近来她颇有些控制不住自个的心思,无论手头在做着什么,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狗皇帝。
因而愈加害怕。
说到底,从没谈过恋爱的她,在感情方面不过个胆小鬼罢了。
且有些天真。
总想着要么就不谈,要谈一段天长地久永不分手的恋爱。
可世事无常,谁又能保证喜欢的人不会变心?以及,谁又能保证自个不会变心?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痛快的享受当下。
然而道理是如此,能真正潇洒的又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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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吹了冷风的原因,从城楼下来后庄明心鼻子就有些堵,半夜竟烧起来。
又是请太医,又是熬药,又是擦身降温,将整个钟粹宫正殿折腾了个人仰马翻。
睡觉比较警醒,头一个发现庄明心发烧的毓景帝顿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许那样的愿望了,没得让她明年又跟着自个挨冻受累。
琼芳见状,过来进言道:“皇上,太医说娘娘夜里只怕还会反复,奴婢将东次间暖炕收拾出来,您去暖炕上歇着吧?”
心想,这病来得急,也不知会不会过人,若是过给皇上病气可就糟糕了,还是分开歇着为好。
不想毓景帝直接给拒绝了:“不必,朕还歇这里就行。”
不过因他明儿还要早朝,以及还有楚王府的事儿也要有进展了,他没法子彻夜不睡守着她,故而他不似往常那般歇在床畔外头,而是歇到了里头。
好方便琼芳等宫人过来探看庄明心的情况。
若再烧起来,也能及时喂药。
好在并未反复,庄明心一觉到天亮,醒来后烧就全退了。
只不过发烧带来的后遗症还在,浑身有些发虚。
沐浴盥洗收拾清爽后,她这才问起昨儿夜里的情形。
暗骂自个身/子关键时刻掉链子,要知道在此之前,她已有七八年的时间没感冒过了。
想必是入宫后疏于锻炼之故,虽然每日都遛将军,偶尔陪着它跑几圈,但跟从前她的运动量比起来,却是差远了。
前阵子曾发狠要将功夫拾起来,但显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现下吃到教训,她可不敢再放纵了。
琼芳怕着胸/脯,后怕道:“得亏皇上睡觉警醒,及时发现娘娘发烧,叫人请了太医来给娘娘诊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庄明心没反驳她,自个昨儿的确烧的不轻,只怕是烧迷糊了,不然她怎地半点都不晓得?
琼芳又进言道:“虽说烧是退了,但奴婢瞧娘娘身/子还虚着,不若叫人传信免了今儿的请安?”
庄明心笑了笑:“是有些使不上劲,但又不必本宫下地耕田,不过是坐在那里与众人说几句罢了,还不至于扛不住。”
今儿是她当上贵妃后,众妃嫔头一次来给她请安,若为着这么点子吹风感冒就叫免,未免大惊小怪了些。
况也不吉利。
颇有些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凉。
琼芳见她坚持,也不好再劝。
庄明心又吩咐道:“叫你誊抄的藕粉方子可都誊抄好了?一会子要分给众妃嫔呢,若没誊抄好的话,现下赶紧誊抄去。”
琼芳笑道:“早几日就写好了。”
“那就好。”庄明心笑着点了点头。
待崔乔进来禀报外头妃嫔们来齐后,她这才搭着琼芳的手,走至明间,在中间的地屏宝座上坐下。
“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吉祥安/康。”
众妃嫔齐齐福身请安。
庄明心抬了抬手:“诸位妹妹们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她在殿内环顾一圈,发现不光有贵人以上有资格请安的妃嫔来了,低位份没资格请安的妃嫔也来了。
这就有些意思了。
然后她就看见了卫贤妃。
庄明心立时将脸一板,训斥道:“贤妃妹妹不在长春宫安心养胎,又跑过来作甚?上次我与妹妹说的话,看来妹妹并未放在心上。”
怡嫔小产,静妃小产,宫里接连小产了两三个,她真是怕了小产这事儿了。
虽然卫贤妃是重生女,熟知未来剧情,但不代表就不会有前世没有的意外。
卫贤妃笑道:“今儿姐姐头次升座,妹妹自然要来给姐姐捧场,姐姐且放心,明儿我必不会再过来就是了。”
庄明心这才了悟,难怪低位份妃嫔都跑来了,原来头次升座还有这样的讲究。
然后她就皱眉道:“静妃小产修养,梁贵人养伤,宁常在闭门思过,这也罢了,德妃妹妹怎地不见?”
崔乔上前福了一福,禀报道:“启禀娘娘,德妃娘娘打发人来报说她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娘娘,今儿就不能来给娘娘请安了。”
庄明心淡淡道:“原来是病了……那就让她好生养着吧,待养好了再来请安不迟。”
觉得被自个压了一头,给自个行礼请安丢人?
装病一两天就罢了,就不信张德妃能一直装病。
早晚得过来给自个请安。
然后她露出个笑容来,与在众人道:“感谢诸位妹妹来瞧本宫,本宫也无甚好东西与诸位妹妹,只一张藕粉方子还能拿得出手,还请诸位妹妹们别嫌弃。”
说完,吩咐了琼芳一声。
琼芳应了声,进了西次间,片刻后抱了一叠宣纸出来,挨个给在场妃嫔的宫女发了一份儿。
众妃嫔立时站来福身道谢:“谢贵妃娘娘赏赐。”
庄明心摆了摆手:“不值什么,妹妹们或是自个用,或是赏旁人,都使得。”
☆、68
高位妃嫔倒罢了, 并不感到多惊讶,毕竟年前到慈宁宫请安时,庄明心就表示过要与众妃嫔共享藕粉方子, 这会子不过是在兑现承诺而已。
于低位妃嫔来说可是意外之喜了。
有几位家里贫寒的,甚至暗自盘算着托人将方子送回娘家, 叫娘家赶在旁人前头做一批藕粉出来换银钱。
毕竟嘉贵妃可是发话了, 说自用或者送人都使得。
这些都在庄明心意料之中, 相信过不了多久,外头的铺子里就有藕粉卖了。
如此也算是件好事吧,能带动一个小型的产业链, 算是为大齐GDP增加做贡献了。
她“咳”了一声, 引起众人注意后, 又板起脸来,严肃的说道:“年前宫人们接种牛痘的事儿诸位妹妹们想必是知道的, 之所以略过主子们,乃是因为尚未引种出低毒性的痘苗。如今太医院引种出了低毒性的痘苗, 皇上勒令立时为主子们接种, 今儿就开始。”
说到这里, 见众人神色各异, 有平静无波的, 有惊讶挑眉的, 有紧张惧怕的,脸上表情可谓十分精彩。
她又冷声道:“皇上对此事十分重视, 还望诸位姐姐们积极配合,争取尽快接种牛痘完毕。若有哪个敢闹出幺蛾子来,皇上必定严惩不贷,本宫可护不住你们。”
话音刚落, 徐贵人就弱弱道:“贵妃娘娘,这低毒性的痘苗是不是接种起来没危险?听说之前宫人们接种牛痘时,死了足足十二个人,嫔妾有些害怕。”
庄明心笑道:“正是因为普通痘苗有风险,故而先前只给宫人接种,并未用在主子们身上。低毒性的痘苗,比起普通痘苗来,风险要小上许多。”
顿了顿,她又淡淡道;“不过即便毒性再小,也仍有风险存在。”
概率问题,即便几率再低,轮到头上就是百分百,故而她话不敢说太满。
徐贵人也不知有没有被安慰到,脸色仍有些白,只是嘴里并未再问什么,只勉强笑道:“多谢娘娘解惑,嫔妾晓得了。”
未免恐慌,庄明心又安抚了一句:“太后娘娘跟廖太妃娘娘此番也会接种牛痘,她们老人家都不怕的,咱们这些小年轻,个个身强体壮的,很不必为此担忧。”
这话一出,众人显而易见的都舒了一口气。
说完了正事,庄明心又关切的询问了钟才人一句:“年前咸福宫的掌事太监来报说钟才人病了,本宫批了请太医的条子,不知钟才人妹妹现下可好了?若没好的话,本宫再叫人请个太医来给妹妹瞧瞧。”
钟才人忙站了起来,恭敬回道:“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嫔妾已经好全了。”
“如此本宫就放心了。”庄明心笑了笑,抬了抬手,示意钟才人归座。
宸妃突然站起身来,说道:“贵妃娘娘,宁常在原还是妃位之时,居翊坤宫主位理所应当,然她现在被贬为常在,却还霸占着翊坤宫主位,只怕是有些不合宫规吧?”
依照宫规,嫔以上才有资格居一宫主位。
宸妃虽是在打击报复宁常在,但所言句句在理,让庄明心挑不出任何不是来。
故而庄明心笑道:“宸妃妹妹所言甚是,只是宁常在是因对太后娘娘出言不逊才被皇上贬罚的,是否要移出翊坤宫正殿以及移去何处,本宫要问过皇上的意思,再报与太后娘娘,方能有所定论。”
知晓宁常在被贬罚内情的宸妃,对于庄明心使出的拖延大法,并未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