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赎罪。”
太医年迈已高,容铖扫她一眼,对太医道:“速度快些,这点伤口要处理多久。”
方才被宋时矜拨开的两名下属这才反应过来,屈膝行礼:“长公主万安。”
“嗯,起来吧。”宋时矜抬手蹭了蹭额头,看着那伤口被包扎好,她松了口气。
等太医走后,两名下属也识眼色的离开。
宋时矜随手抽来长凳坐下,抬眼看他:“怎么回事啊,在你自己的地盘上都能受伤。”
容铖往后靠了些:“搏命之人受伤不正常。”
瞧见宋时矜满脸不悦,容铖扬唇浅笑,状似安抚:“不严重。”
“都流血了。”宋时矜双手交握,移开眼。
容铖笑而不语。
今日还是宋时矜头一回来他掌管的地方,这里是他除却容府以外每日停留最长时间之处。
容铖没想到她会来,可她走进这地界,他很高兴。
天色已不早,宋时矜跟容铖出营帐时外头早没了人。
庆俞牵着马侯在军营外,两人一前一后上马。
“你赶紧回府吧,我走了。”宋时矜告别,正想扬鞭时容铖开口:“等等。”
“一起吧。”
宋时矜手指微顿,扭头看他,容铖垂眸整理缰绳:“不是说好了射箭比赛我会去的。”
“这算什么,比赛都结束了。”宋时矜嘀咕。
容铖抬眸:“只要没散场,就不算结束。”
这话也不知究竟是在暗示什么,宋时矜听进耳里却暖了心。
先前她以为倾诉情意失策,却不曾想她与容铖之间的路也因此隐隐有了变化。
走上她所期待的那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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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箭比赛一直进行到傍晚才结束,众人趁着天色尚早,纷纷从木门而出去了围栏外的营地,各自入各家的营帐休息稍作调整。
容铖跟着宋时矜坐下时,甚至还能听见周遭传来的唏嘘声。
“难不成这两人算是成了?”
“成什么啊,定然是长公主死缠烂打求来的。”
“你没瞧见容将军脸色难看。”
“我看不一定。”
议论声虽低,却也还是传进了容铖耳朵里。
他盯着认真与云霄商议如何烤肉的宋时矜,忽然问:“要不要我来?”
“不用。”宋时矜挥手,亲自上阵。
这羊肉与鹿肉都是被人洗净才送来的,还送了好些处理好的全鸡,宋时矜不喜鹿肉那股味道,便只让云霄拿了些羊肉与鸡。
漫天星河璀璨,夜幕下燃起篝火。
宋时矜往肉的表皮层层刷上秘制佐料,单手托腮看着云霄与庆俞两人小心翻转。
看了一阵,忽然想起身侧还有个久未出声的容铖。
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他靠着软垫闭眼小憩。
宋时矜小心翼翼地凑近些,眼神虔诚的望着容铖干净清朗的眉眼,莫名笑起来。
忽而吹起凉风,容铖霎时睁眼,两人对上目光后各自莫名停顿许久。
还是宋时矜先回过神来,赶紧转回身子,欲盖弥彰般的问:“烤肉好了吗?”
云霄体贴的用玉箸撕下一块递到宋时矜嘴边。
宋时矜张口咬下,烫的在口中来回滚了好几下,轻哈着气嚼嚼咽下去,点点头眼眸亮晶晶的:“太好吃了,味儿都入进去了呢。”
她正回味着,容铖忽然倾身探过来靠近她脸颊,懒散道:“给我尝尝。”
宋时矜被惊的一个哆嗦,反应过来后赶紧接过鸡腿拿给他,眼神躲闪,容铖看清她的举动,伸手接来低低叹息。
周遭渐渐开始起风,娇生惯养的小姐们都回了营帐,不过也还有不怕冷的在看星星。
譬如旁边的邱阅宁与陆尧。
察觉到她的视线,邱阅宁捂了捂脸,陆尧则是笑着点头问好。
说起来,宋时矜与陆尧交情不深,不过她极为喜欢那人的脾性,知世故而不世故,眸中仍有春风在。
容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突的出声:“看什么呢?”
“看星星。”宋时矜收回视线仰头看天。
容铖越过她对上陆尧如沐春风的脸,莫名道:“陆尧就是那颗星星吗?”
宋时矜:“……”
两人沉默许久,宋时矜扭头看他,一时难忍道:“容铖,你若是当真不想叫我继续喜欢你,大可以再多说这么几句话,不等你拒绝我,我自己肯定就歇了心思。”
“为何?”容铖好奇。
宋时矜忍无可忍的按住他的嘴:“不为何不为何,看星星都闭不上你的嘴。”
她的掌心细腻,容铖的呼吸尽数喷吐在宋时矜手心,细细密密的温热感袭来,宋时矜才觉得这举动过于越矩,赶紧收回手。
容铖盯了她一会儿才移开眼,喃喃出声:“那我还是闭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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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铖在府上休养多日,才知晓昌州转运使已经被宋陵郅传召回京。
眼下这关头几件事情都格外要上心,尤其是梦境中昌州暴/乱之事,或许一切还是会随着前世轨迹变化,也或许会再被他改变后,发生旁的事情。
思及此,容铖令庆俞将昨日刺伤他箭矢间寻来的纸条搁在桌面上。
他反复查看多遍,仍旧也只是一张白纸。
想破头都想不出还会有别的含义。
用过晚饭,前院传来消息道云家来人了。
容铖合上书卷,下意识问:“近来云家与母亲往来还是那样密切?”
“是。”庆俞犹豫片刻回应道:“不知所谓何事,公子,您若不喜,还是去寻夫人说清楚吧,莫要让长公主多思。”
容铖张张嘴,觉得百口莫辩却又奇怪的紧,皱眉打岔:“你最近不觉得自己管的闲事有些多吗?”
“属下不敢。”
容铖冷哼。
夜里处理完公事,容铖从书房离开,推开梧桐苑主屋木门径直入内坐下,庆俞就慌张跟进来。
“公子,大事不好了。”庆俞深吸口气,“转运使适才于府中暴毙。”
容铖瞬间起身,带翻了手边茶盏:“你说什么?”
半刻钟后,容铖上马直往转运使府上而去。
前世的轨迹还是没能避免,更甚至于因为他的插手而导致此事直接推进了大半个月。
容铖思绪一片混乱,上台阶稍显虚浮,庆俞赶紧扶了一把,容铖拧着眉头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府上已经有人去请了太医来,容铖跟随太医一道进入查看。
只见那床上的人口吐白沫,却眼鼻流血,如此怪症属实难见,太医来也只能判定是身患奇病而亡。
容铖盯着那张脸,眼前瞬间晃过一道熟稔人影。
他这才记起,梦里前世姚皇后薨逝时,他曾看过一眼。
而今生,往日场景竟再次出现。
容铖后背生凉。
暗中的那一双手,究竟是谁。
第8章 真相
翌日休沐,容铖被宋陵郅宣召进宫。
看着宋陵启在对面,他就忍不住头疼,无论如何都得避免宋陵启前往昌州。
回忆来势汹汹,容铖太阳穴突突跳。
他按着眼窝低垂着脑袋,听见宋陵启道:“此事不能再拖,皇兄,我去吧。”
宋陵郅转动扳指犹豫。
“陛下。”容铖抬眼,静静地盯着宋陵郅。
也不知是被这一眼提醒想起还是如何,宋陵郅摇头:“不成,你得留在京中。”
他思量再三,缓声道:“此事日后再议。”
昌州那头如今还未有动静,此事动静不宜过大。
转运使到底是为何暴毙无人知晓,宋陵郅特意安排宋陵启前去参加丧仪,也算是全了他死后的脸面。
容铖回府时,前院那边仍是笑声不断。
想也不想也知晓,定然又是那云家来人了,算算日子,这已是开年来的第三次。
他叹息一声打算回房小憩,却又想起昌州那头的一应事务得提前准备好,索性入了书房。
春雷惊人,窗外明媚阳光中夹杂着几声响雷。
容铖倾身坐在书案前,纸张上最后一笔落下,他搁下小毫,盯着眼前条理清晰的部署,按按肩窝靠在座椅后背上。
书房内燃着的香炉里飘出缕缕清香,容铖竟闭眼眯了过去。
梦中一片荒凉,宋时矜身着嫁衣,眉间花钿将她那三份英气压制住,更衬得那脸明艳动人。
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姑娘就在站他跟前,红唇翕动,终是一句都没说出口,她转身漫步登上马车,挑开车帘朝他挥手,一行队伍越行越远。
门外响起敲门声,车马消失,容铖瞬间睁眼,脑海中的混沌散去,他起身绕过书案打开门。
庆俞看见他额上满是汗水,微微拧眉:“公子又梦魇了?”
“无碍。”容铖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擦汗,“什么事?”
庆俞低声道:“夫人请您去一趟前院。”
“云家的人还没走?”容铖抬步往出走,忽地想起这事开口问。
“刚走,走时云夫人笑的跟朵花似的。”
容铖看他一眼,心里却微微发沉。
行至前院,容夫人与容老太太皆在,容铖快步进去,掩下情绪笑着请安。
容老太太上下打量他,倏地道:“瘦了,是不是最近公务繁忙累着了?”
“孙儿还好。”容铖坐在容夫人右手边的位置,他喝口茶后问:“祖母与母亲寻我来可是有事吩咐?”
容夫人瞪他,没好气的道:“没事就不能找你来坐坐?”
“不是。”容铖面对母亲的指责失笑,继而解释:“最近手头有些事情太忙,等这事情解决,儿子好好陪着母亲说话,成吗?”
容铖少年时作为太子伴读,与打小顽劣的宋陵启相比,他性子稳重不少。后来他十七岁一战成名,成为先帝亲封的少年将军,像是被过早的磨平了棱角,以至于在外永远都是那副荣辱不惊的温和模样。
也唯有家人知道,容铖惯来有少年气会撒娇的一面。
容夫人被讨好,笑着伸手过去拉住他的手道:“这还差不多。”
“母亲近来似乎与云家关系不错。”容铖见气氛正好,随口问出。
容老太太与容夫人对视一眼,容夫人开口:“母亲记得你曾经也见过云家那位三小姐,样貌端正,一双眼睛呀又大又圆,瞧着实在是喜人的很。”
“儿子不记得了。”容铖老实道。
容夫人看他,沉默半晌又道:“你不记得没关系,母亲这几回跟那姑娘相处觉得甚好。”
“母亲的意思是?”容铖心里头已经有了察觉。
容老太太也跟着笑,接下话头:“祖母跟你母亲商量过了,那丫头再有三月及笄,待及笄后便去提亲,将这事情定下。”
这话将容铖的思绪炸的四分五裂,他瞬间起身:“这怎么能成?”
两人皆被容铖突然的举动惊到,容夫人奇怪反问:“你这样一惊一乍的反对做什么,阿湛都还没说什么,况且他们两人年岁相当怎的就不行了?”
“?”容铖此刻耳边久久回荡着中间那句话,这是……
容铖重新坐下,吐出口气道:“既如此,那便趁早给容湛将这婚事定下吧。”
“不然呢?”容夫人眼露嫌弃,“让你弟弟同你一样,你再等上几年二十三四,怕是连口汤都没热乎的。”
容夫人大有一副“我早已经放弃你了”的样子。
容铖神情稍僵,如今倒是他自作多情了,合着容府上下其实压根没人操心他的婚事。
换身衣裳前往军营时,庆俞继续往他心口递刀子:“同云家的婚事可定下了?”
“定下了。”容铖无言半晌,抬头看了眼天,感慨道:“只不过不是我的。”
“公子莫气馁,过几日忠勇侯老夫人寿宴,您就能见着长公主了。”
庆俞提起宋时矜,容铖这才想起还有桩刚记起来的前世轨迹中有关宋时矜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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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长公主府上的花纷纷绽放。
宋时矜靠着软椅晒太阳,云霄小心给她包指甲,说笑道:“宫里花房养的花色着实不错,日后殿下成婚,也得叫他们提前备着。”
“就你会说。”宋时矜右手掩面淡声道:“驸马都没着落呢。”
云霄笑着没应声。
“殿下近来可见过范家小姐?”
宋时矜抬眼看她,左思右想忽而诧异:“说来也是,的确好些日子没见过了。”
云霄身子直起些凑近道:“听说叫范夫人禁足了。”
听闻范柔安吃瘪,宋时矜心情大好,换了个姿势撑着身子:“你怎知?”
“马场那日,殿下去军营后奴婢跟在邱小姐身边,听旁人闲话听来的,当时想说给忘记了。”云霄抿唇笑,而后浅声道:“听说是跟范家小小姐起了争执,扭打起来抓伤了那位的脸。”
没想过会是这回事,宋时矜愣怔后笑的收不住,气息起伏道:“她脑子里面装的全是水吗?”
“过几日忠勇侯老太太生辰,范家应该不会再囚着她。”云霄吹着宋时矜的指甲。
两人正笑着说话,甄衍随意打着响指入内:“说什么呢,这般高兴。”
“表哥来了。”宋时矜将腿放下去穿鞋,仰头问:“查出来了?”
甄衍笑了笑,示意云霄去门口盯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