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陛下送入火葬场后——白鹭下时
时间:2020-10-27 10:17:54

  手指不经意触到某处炙.热所在,她脑子里登时一个激灵,骤然清醒。死命挣扎起来:“……不,我不要……”
  嬴昭怕恼了她,也怕昨夜的和解和甜蜜回不了头,箭在弦上也不得不放手,深吸一口气,松开她,下榻去了浴殿。
  水声很快响起,帐子里,念阮死死拉着被子蒙住了头。
  她这是怎么了,被他一亲就浑身软得难受,像个不知廉耻的荡.妇。
  如此折腾到辰时才起,他回了式乾殿,趁着折枝上来服侍穿衣,念阮问她:“我昨夜可是说了什么胡话?”
  折枝悄悄把昨夜之事事无巨细地告诉给她,譬如她是怎么脸色潮红地从宣光殿里回来、皇帝又是怎么用木炭灰水给她催的吐,到最后,隐隐约约听到的一句“你还杀了我父母,害死我哥哥”也都悉数告诉给她了。
  念阮面色微红,她怎么把这话嚷出来了?怪道他今晨这样腻歪,一定以为自己是因了这些虚无缥缈的幻梦才会冷待他。
  可是,可是若他真能因她善待她的家人,是不是前世那些悲剧就不会再发生了?
  她心下惴惴,看书看账簿做针线都没了心思。如此蹉跎到了午间时分,家中却递了帖子进来,是母亲兰陵公主,言天子点了苏衡升任散骑常侍,央她劝一劝。
  散骑常侍是天子近臣,位在集书省,掌规谏、评议、驳正违失等事。天子与太后之间早晚会有一场争斗,兰陵不想儿子被迫站队。
  念阮无法,若说父母是她的软肋,苏衡就是她继母的软肋。略想了想,命折枝炖了瓮胡羹,送去了式乾殿。
  自入宫以来,她犹是第一回踏足式乾殿地界。已是哺食时分,嬴昭犹在书房内批改尚书省送来的奏折。原本太后是不欲他处理政务的,然自云中一役,天子声望高涨,她在尚书仆射李景的劝说下不得已分了中书尚书二省部分政务与他,却还把负责审核政令的门下省牢牢握在手里。
  三省之中,尚书省的长官尚书令谢伯远是北靖汉人门阀之首陈郡谢氏的家主,老爷子历来公允,不偏不倚,在鲜卑和汉人两族皆有很高的声誉。中书省长官裴希鸣则出身河东裴氏,是只十足的老狐狸,他的儿子裴湛之明着站队皇帝,他自己却和太后眉来眼去,只是暂时还未失身罢了。是故太后既恨他又爱他,一心要把他弄到手。
  白简来报念阮求见,他浓黑眼眸间掠过一丝惊喜:“皇后怎么来了?”
  待要去迎她,女孩子纤弱柔娆的身姿已出现在殿外,隔着水晶帘,她柔顺地一福:“妾宫中的小厨房炖了道胡羹,妾想请陛下一道品鉴。”
  嬴昭把奏折一扫,腾了案面出来。念阮同折枝把炖好的胡羹自食盒里取出来,呈在案上,亲给他舀了一碗。
  女孩子一双柔荑肌肤如玉,和那龙泉产的白瓷一映,愈发白皙若透明般。眉目却是淡淡的,也始终垂着眼未曾看他。
  那胡羹乃是羊肉做的,加了葱头芫荽等佐料,再拿安息的石榴榨汁调味,味甘而美。嬴昭拿小玉勺舀过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气,问她:“念念有话要同朕说?”
  她便有些赧然,待鼓起勇气要开口时,这时殿来又来报京兆王嬴曙求见,他放下小瓷碗,眉目微冷:“念念先去殿后等着,朕正有些话想问二弟。”
  事情发生在宣光殿,短短一日间,他不便去查,然闻说二弟在场又把萧令嫦叫走了、二人在碧海曲池的画舫上折腾了足足两个时辰便知,这事一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念阮也不想见那登徒子,点点头提了食盒同折枝进到寝殿里面。这间寝殿本来是天子独寝之处,只是自成婚以来,他多半便歇在了她殿里。
    外间,京兆王嬴曙入得殿来,先人模人样地同兄长拱手施礼:“臣弟拜见皇兄。”
   案上那碗羊肉胡羹犹在热腾腾地冒着香气,嬴曙深吸一口,假意不曾看见兄长铁青的脸色笑嘻嘻道:“这是皇嫂送的?听说皇兄同阿嫂失和,我看你们感情好得很嘛。”
  “少涎皮涎脸的。”嬴昭厌恶皱眉,所有的弟弟里,他最讨厌的就是二弟这幅嘻皮笑脸妖冶轻薄的姿态,疾言厉色道:“昨日宣光殿里,你对你皇嫂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呀……”嬴曙微微眯眸,邪气的桃花眼里尽是无辜,“那萧二娘子同阿弟暗送秋波,我就给她的酒下了点药助兴。谁承想她端去敬了阿嫂,这难道是阿弟的意愿么?阿干就是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把这些用在皇嫂身上啊。”
  自己这个弟弟有多荒唐嬴昭是知道的,从前这宫中并无后妃,他同宣光殿厮混嬴昭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自己已娶了妇,再不可能犹着他祸乱宫闱。怒道:“你成日里就知道这些事,你是只知道干这事的畜牲么?如此不知节制,早晚死在这上头!”
  长兄如父,嬴曙从小到大被他训斥惯了,早也不以为意,只笑:“阿兄还没同皇嫂圆房吧,自是不知这男女敦伦乃是人世间第一快活事,我那儿还有很多秘戏图,回头我给阿兄送一些,保证您尝了滋味后再丢不开……”
  被兄长凛寒目光一扫,及时止住了,哼哼两声:“所以皇兄打算怎么处置阿弟?要不趁机把禁军收回去吧,阿弟是个闲人,掌管禁军就得常常进宫,这老虔婆越来越饥.渴,弄得我回家后面对我那一院子小美人都没心力了……”
  他说得粗俗,寝殿里的念阮却是听得面红耳赤,又有些惊讶。原以为嬴曙是宫变中才临时倒戈背叛太后,原来他一早就是皇帝的人么?
  而嬴昭所说他不知节制、早晚死在这上头也是一语成谶。前世,京兆王正是被人下药犯了马上风差点死掉,后来虽然救了回来,却是瘫痪了,竟沦落为她二叔和萧令嫦的傀儡……
  外头争吵犹在继续。嬴昭气道:“当初不是你自己爬的床找她要的禁军?同自己的嫡母通.奸,亏你做得出来!”
  “嗨,那不是年纪小不懂事嘛。阿兄别气了,气极伤肾。”嬴曙也不解释,笑笑,“对了,阿兄把萧二娘子赐给我吧,我都二十一了,你都不关心关心阿弟的婚姻大事么。”
  他脸色竟还有几分幽怨,嬴昭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若说这世上谁最善于激怒他,便非二弟嬴曙莫属。他额上青筋疾跳,忍无可忍地喝道:“滚吧。”
  嬴曙便行了礼,点头哈腰地退下,行至殿门口却又停下,叹道:“阿兄,阿弟不才,没法帮您什么,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望你能早日清扫掣肘,为阿耶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昭昭其实是杰克苏大男主,虽然身世惨了点,但弟弟和叔叔都很忠诚,小衡哥哥也对他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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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捉虫)
 
  嬴曙走后, 念阮自内殿出来,惴惴地看他。
  她脸色微白,纤手无措地绞着帕子,一时不知要如何开口。
  嬴昭眼睫微闪, 看出她的踌躇, 唇角噙笑:“过来吧, 念念不是有话要对朕说么?”
  折枝极有眼色地退下了,殿中一时寂静得只剩珠帘碰撞的泠泠, 窗外金乌西沉, 照得窗棂上红彤彤一片。念阮慢腾腾地走到他身边把蜡烛点上了,有些忐忑地问:“陛下是要对我姑母动手了么?”
  “嗯。”
  他倒也丝毫没有瞒她,一手端过那碗已然凉了下来的胡羹,把人拉到跟前, 拘在胸怀与桌案的尺寸之距里, 舀了一勺喂到她唇边。窗外映射的金光打在他清俊的眉眼上, 煞是温润。
  他是疑心自己给他下毒么。念阮暗暗腹诽,却也只得张开嘴,就着他的手饮下一小口。
  鲜卑是游牧民族, 好食牛羊肉, 念阮却始终未能吃惯那股膻腥。好在胡羹用石榴汁调制得美味, 入口酸甜,只余淡淡一点羊肉腥味。
  她唇边沾了一点白羹,衬着红唇,妩媚靡艳。看得嬴昭喉头又是一紧。
  他把帕子递过去,念阮接过,却是虎圈之事后她遗在式乾殿里的那一方旧帕。
  她有些尴尬,雪净的面皮上浮现一缕浅浅的红, 把唇擦了擦自顾找话道:“那陛下不怕我去告诉太后么?”
  “看来皇后是忘了昨日对朕说的话了。”
  他不置可否,就着她方才用过的勺子舀了一勺羹送入自己口中。念阮看得脸上又是一红,心道他不嫌脏么。不妨碧玉小勺又递到唇边,她面上微烫,垂下眼睫声如蚊蝇:“陛下吃吧,妾在殿内已经用过晡食了。”
  他便把那碗胡羹用完,将碗盏一扫,重又在书案上铺纸似要作书。念阮偏头去看,那洁白若雪的新纸上正写着“白日光天兮无不曜,江左一隅独未照”两行大字。方正峻厉,若刀凿斧刻一般,力透纸背。好似要透过这薄薄的一页纸镌在桌案上、刻进心里。
  “念念可知这纸叫什么?”
  笔锋一滞,他极自然地揽过她把人困在怀里,左手扶着她细腰要她一道品鉴。
  是南朝的凝霜纸,又名银光。念阮摇头作不知。嬴昭执了她手运肘挥笔,在她耳畔呵气如兰;“是南齐高帝曾送给王僧虔的名纸银光,先前与伪朝通使时伪朝所献,就剩了这些。朕也曾命太府寺寻工匠仿造,可即使是这样微不足道的纸,我朝也不能造。”
  当年晋德不修,五胡南下。永嘉乱中,衣冠涂地,诗书传礼的高门大户多载典籍南渡,带不走的便毁在了东西二京的大火里。此后百年间北方大地战乱不断涂炭生灵,到嬴氏起至盛乐辗转平城再至洛阳方才有了近百年太平日子,嬴氏又是游牧民族出身,本族官吏多不通诗书,如今连官制皆是部落中的故法与南朝官制的混合产物,遑论文教。是故北朝远不如偏安江左的南朝文脉昌盛。
  他言谈间尽是志在南朝的决心,可再去看纸上,他执她手写的这一句却分明是南人吴均的“艳裔阳之春,携手清洛滨”了。
  诗如月华,湛然清丽。写一对有情人,在春花妩媚的艳阳春日,携手行在洛水之滨。
  念阮知晓南朝诸家里他偏爱吴均,前世他把太阿赠她时所咏亦是吴均的《咏宝剑》,后来更是为他《与朱元思书》中所写的富春江美景挥师南下。但此刻所写这一句却很有些调情的韵致。
  她脸上好容易褪去的潮红重回颊侧,不自在地挣了挣:“妾是个女人,妾不懂这些。陛下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不懂么?岳父大人分明说她也极喜欢诗书的。
  嬴昭并未拆穿她,把她手一握写起了张衡的《归田赋》:“江左文脉昌盛衣冠风流,总有一日,我要饮马长江,攻陷石头城,让文脉重归洛阳,再现太康年间的盛况。”
  “然后,朕也想和念念携手去洛水边看看,共赏仲春令月的时和气清。”
  攻陷石头城么。
  纤手随他动作无意识擎笔书写,念阮心下恍惚。
  她知道他会把北靖治理得很好,眼下北靖是不如南朝文脉昌盛,但两年之后,他在苏衡的建议下抑佛尊儒,建国学、太子学、四门小学,大兴文教。以至于数年后,那些个视洛阳为荒土的南朝降臣也不得不叹一句“衣冠士族并在中原”。
  可是,他到死也没有渡过长江。
  嬴昭见她不语,到底有些挫败,他本是想把自己的抱负志向都告诉她,这条路太长太孤独,他想有个人可以和他一起走。从前他从未想到这个人能是自己的妻子,在他眼中,女人只该身在他的羽翼之下。是皇叔的一番话和那个昭示未来的梦让他意识到,她不该只是他珍藏于牢笼的金丝鸟。
  他得教会她独自飞翔,若有朝一日他先她而去,她方能自保。
  嬴昭眼睫微垂,将一瞬间的黯然掩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笑道:“念念不是有话要对朕说么?怎么倒不言了?”却在软榻上坐定,把人揽在怀中置于膝上。
  身下又是那条烫人的凶兽,隔着秋日渐厚的袍服,也不忘对她逞凶。念阮脸上微红,碍于有求于他却不好推开,强作镇定地说起了前事:“陛下真的要升我哥哥做散骑常侍么?”
  “是。你不愿意?”嬴昭手掌轻在她背心柔抚,渐却心猿意马起来。念阮轻轻摇头:“妾何敢对陛下的决定有所指摘。只是……只是家兄志在山野,如今这般卷进中枢里,想必非他所愿,家母也有些不安……”
  “念念怎知如今这般非他所愿?”嬴昭斜睨她一眼,面上大有奇怪之态,“苏卿曾对朕言,平生所学,志在报效朝廷。你却说他志在山野,莫非,是在指责你哥哥也是那‘诱我松桂,欺我云壑’的欺名盗世之徒?”
  “念念,你总说朕不顾你的意愿,可你有想过你之所请未必是栖迟本人的意愿呢?”
  他大有拿前事指责她之意。念阮莲足乱蹬,死命掰着他扣在自己腰前的手要从他怀中下去:“陛下不愿意就算了,何苦这般挖苦妾。”
  他臂弯从身后将她拥住,禁锢如铁,唇抵在她耳边轻轻吻着那柔如花萼的耳垂,忽地哼笑两声:“小哭包,你这可是干政。”
  她干政又怎么了,太后不是数十年如一日地干政么。念阮微微着恼,待要侧首避开他渐不老实的唇舌,身子却被调了个个儿像只小花猫被他抱起面对面地置于腿上,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尖悠悠叹道:“罢,散骑常侍这个位置是有些显眼了,就让皇后干一回政,贬他做个秘书丞吧。”
  “不过朕有个条件,作为回报,皇后得同朕学一件事。”
  是夜,念阮被迫留在式乾殿里,殿内烛影摇红,直至夜深方才熄灭。
  嬴昭以秘书省所修《职官令》太过潦草为由,迫使她重新誊写了一遍,又抱了她在怀里一道批改奏折,很耐心地教她百官之职、如何处理政务云云。
  念阮却不堪其扰,她从前只和母亲学过管家理账,然朝政之事可远比家事复杂得多,十卷《职官令》已将她绕得有如云山雾罩,何况官员良莠不齐的表文。
  她睡下之时脑子里犹是那些职官名字和品级,嗡嗡的虫子似的,在她脑中飞旋缠绕,绕得她头晕。察觉男人在身边躺下抱住了自己,她委屈巴巴又气若游丝地问他:“陛下教我职官令做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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