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真要分手了?”王思年没理她,转向高琳琳。
“成城让我抓到了。”高琳琳顿了顿,喝了口咖啡似乎在掩饰自己的哽咽,“捉奸在床。”
高琳琳和成城爱的轰轰烈烈,分分合合这么多次,她以为和他有了默契,没想到自己还留在原地,对方却走远了,还是以这么一种不堪的方式。
“你搬出来还是成城搬?”王思年问。
这种交往多年的感情,两个人吃在一处,住在一起,朋友圈都是交集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个手和离婚没什么差别,伤筋动骨。
“我搬。”
“那住我家吧。”王思年几乎和肖爽同时说出了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笑了,找回了点大学时的默契。
朋友之间就是这样,再多安慰的话这时候听着都像怜悯,不如一点现实的支持。
“你那儿有徐建,不方便,我孤家寡人的,还是来我这。”肖爽替高琳琳做了主。
她突然把声调挑起来:“哎呀我好讨厌现在的气氛,没个男人又不是死了人,丧什么呢!”
“就是,两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是到处都是么。”王思年被这气氛感染着,松快了起来。
“要我看,年年今天也别回家了,都住我那儿。咱们几个老阿姨去三里屯蹦迪去,勾搭勾搭小哥哥。”肖爽提议道。
高琳琳今天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了:“什么老阿姨,明明是小姐姐。”
王思年跟着一起笑起来,肖爽真是馊主意专业户。
恍惚间又回到了十八九岁的时候。也是一个夏天,马原老师在讲台上嗡嗡嗡地说着什么,讲的她昏昏欲睡。肖爽捅了捅她和高琳琳,悄声说:“别睡了,走啊,k歌去啊。”
三个女孩子趁着课间跑了出去,刚下公交,突然下起了大雨,把他们浇的寸步难行。几个人只能跑去路边的酸辣粉店,又冷,又抖,看着彼此落汤鸡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
嗡——
桌子上的白色手机震个不停,打断了王思年的思绪。
“怎么不接啊?”高琳琳疑惑道。
王思年已经瞥到了来电人。她不想接,这久违的松快让她感觉舒服。
那通电话刚变成未接来电,微信提醒紧接着就进来了。
“是不是找你有急事,赶紧看看。”高琳琳问。
王思年只得解锁了手机。
【外面下雨了,你没带伞吧。】
徐建在微信上说。
王思年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对高琳琳和肖爽说:“没事,推销保险的。”
“我们快走吧,我都等不及了。”肖爽摩拳擦掌。
思年拿着包起身,跟在后面。推开门,外面是扑面而来的潮气,带着连日散不去的酷暑,湿哒哒的很不爽利。
果然下雨了。
“我叫车吧。”王思年看了看天,缩回屋檐下面,打开手机,“咱们去哪个店?”
半晌没有听见回答,只有高琳琳惊讶的声音响起来:“好久不见啊。”
王思年抬头,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打着伞,在雨中沉默地看着她。
那是她熟悉的爱人。
徐建冲高琳琳礼貌的点了点头:“雨下大了,我来接年年。”
“哎这怎么行啊,我们正要——”
还没等肖爽说完,高琳琳赶紧打断她:“我们正要打车回家呢,徐建你来的正好,赶紧带年年回去吧。”
肖爽被人劫了胡,但毕竟是人家未婚夫,心里不爽,也不好说什么,嘴撅的能栓头驴。
王思年张了张嘴,像缺水的金鱼吐出了几个干渴的泡泡,还没到嘴边就啪的破了,最后出来的只有抱歉的话:“下次再聚,算我的。”
***
徐建顾忌着王思年穿高跟鞋,走的很慢。伞往她这边斜,没多久他的肩膀就濡湿了一小片。
好在车停的不远。坐在车子的皮座椅上,空调冷风吹了出来,王思年打了个哆嗦。
徐建侧过身来,把王思年那边的出风口关了,然后状若不经意地问:“怎么不接我电话?”
王思年看着那张一开一合的嘴。嘴唇很薄,她尝过那个滋味,里面是火热的。
“我只说下班之后要去见高琳琳,没告诉你是去哪里见她。”王思年转过头,靠在椅背上。
徐建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我知道。”
“你开了定位查我。”这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徐建沉默了。
就在王思年以为他会一路安静到家的时候,徐建突然开了口,声音是喑哑的。
“我没办法。”他顿了顿,继续说,“两年前那件事之后,我就没办法了。”
说完,他下意识摸了摸带着腕表的左手。
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这个动作,王思年收起了自己的咄咄逼人:“我饿了。”
徐建温柔地笑了:“我们去吃饭。”
第3章 故地
正是用餐的时间,95号大酱骨店里挤满了人。徐建提前和老板打过招呼,留了靠里的桌子。
这家店不大,年头却不短了。墙壁上贴满了心型贴纸,上面是客人写的寄语。一笔一划,全是稚嫩的山盟海誓和誓死不渝。
座位有点挤,王思年一点点挪进来,有些感慨地打量四周:“好几年没来了。”
徐建擦了擦玻璃杯,倒了水,递给王思年:“你上大学的时候最爱吃这个。”
“那是因为穷。”这家店便宜量大,味道总归比食堂要好,所以成了王思年和徐建那时的定点食堂。后来他们毕了业,住得远了,大酱骨就和越走越散的老朋友一样,消失在生活里了。
此时这位老朋友躺在脸盘一样大的锅里被端了上来,闪着油光,热气腾腾,浸在喷香浓郁的肉汁中。
王思年伸手去拿透明手套,被徐建抢了先。
“太烫了,我来吧。”他戴上手套,右手拿着筷子,细致但迅速的把颤巍巍的肉从骨头上剔下来。
王思年一愣:“你从来不干这个活的。”
徐建拆着肉的手一停:“你说上大学的时候?”
“你嫌麻烦,都是直接上嘴啃,还嘲笑我把肉剔下来。”
徐建的那个停顿太短暂,以至于王思年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
“人都是会变的。”他把剔下来的肉夹到王思年的盘子里,“你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不都是一个人吗,还分什么现在和从前?”话是这么说,王思年的表情是犹豫的。
徐建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不知道你写的那张贴纸还在不在了?”
这个茬一提起来,王思年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热了,自觉装傻:“什么贴纸,我怎么不知道。”
徐建笑的别有用心:“你不记得了?那我背给你听啊——”
“别别别!”王思年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徐建坏心眼的去拉王思年的手,眼前这个成熟温柔的男人突然和记忆里青涩的恋人重合了。
***
十年前。
“大棒骨?” 王思年看着硕大的“95号酱骨”招牌,有些不敢相信。
钢铁直男徐同学一脸坦然:“我舍友前几天来了,说可好吃了。”
哪有第一次约会请女孩啃骨头的?
王思年打量着这个铁憨憨。他头发还有些潮湿,应该是刚打完球,急匆匆冲了个澡就赶来了。穿着简单的T恤,架不住爱运动,个儿高腿长,穿什么都显得服帖体面。
王思年想,要不是这货长得好,自己绝对不能瞎了眼迷上他。
美色误人啊。
这边心里腹诽着,那边肉端上来之后,王思年也不禁真香起来。肚子里馋虫作祟,却不敢下手。
她为了这次约会,人生中第一次涂了口红,还是找高琳琳借的。直接啃骨头,怕给蹭下来。
徐建有些不解:“吃啊。”
王思年努力淑女的笑:“我不饿。”
“你就装吧王思年,我还不知道你。”徐建说,“我就说你别涂大红嘴唇吧,跟吃了死小孩似的,还碍事。”
“你怎么嘴这么欠啊!”王思年那会儿是年轻气盛,一点就炸,伸手抓起大骨棒,“吃就吃,谁不吃谁是狗。”
“这才对嘛,”徐建痞痞的笑了,快速的摸了王思年头一下,摸完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把头扭到一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在乎你那嘴,你怎么着都好看。”
王思年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肉举到嘴边,到底是有些在意,喊来老板拿点透明手套,慢慢剔起来。
老板送了手套,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和他们攀谈起来,说自己正想把店里的那面空着的墙装饰一下,让客人在贴纸上写些祈福的话,旺旺人气。
“写些什么呢?”王思年拿着笔,有些犹豫,“要不你来写吧。”
徐建伸手拿笔,没想到一个不注意把王思年的手给握住了。他吓了一跳,手触电般缩了回来。
但是掌心那一点柔软的感觉挥之不去。
徐建心如擂鼓,突然觉得嘴有点干:“还是你来吧。”
王思年想了想,写了两个人的名字缩写:“WSN XJ”。
这是她少女的小心思。
单是这两个名字并排排在一起,她心里就有些小小甜蜜。
“WSN是什么,猥琐男?”
“艹。”
对这种不解风情的铁直,只有这一个字可以回答。
“逗你呢,知道是你名字的缩写。”徐建挨了骂,反倒哈哈大笑,过后又有点不满,“不过这就完了?后面总得有个1314吧。”
说完指使着王思年把数字填上,端详了半天,还是不满意,最后到底是自己画了歪七扭八的两个拉手小人上去。
“丑死了。”王思年嫌弃的看着他的画。
“这叫抽象美。”徐建笑的很开心,白白的牙闪闪发光,“拉了手,就不能分开了。”
***
“在想以前的事吗?”徐建不知道为什么语气有点酸:“触景生情?”
王思年从回忆中抽离开来,看着眼前自己相处了十年的爱人,突然觉得他熟悉却又陌生。
从前的徐建算不上是一个体贴的人。
他会因为打球输了炸毛,喝啤酒到断片;会因为偶尔打游戏忘了回她信息,之后急急慌慌赔礼道歉;会相信淘宝上“女友收到都会落泪”的直男礼物,给她买印着两个人头像的变色陶瓷杯子;会嘲笑她做的傻事,甚至发短信广而告之;因为她的小任性吵架,两个人冷战到天亮……
但他也会支持她的梦想,和她一起徒步,攀岩,漂流。
王思年可以肆意的笑,肆意的哭。因为不管怎样,徐建总不会离开。
他是她的底气。
但也是这样一个她深爱的人,在两年前的那场意外之后,把她困在方寸之间,安稳度日,成了一壶温吞水。
她没有办法拒绝,她只能说好,这是她欠他的。
也许是高琳琳的遭遇和故地重游让王思年找回了些久违的勇气,她对徐建说:“我想和你谈谈。”
她想了想,重复了一遍:“不,我们应该谈谈。”
“谈什么?”徐建淡淡的,“谈你不想结婚了,还是谈你不爱我了?”
王思年没想到他直击要害,巨大的内疚席卷上来,下意识反驳:“不……不是。”
“别人是七年之痒,我们是十年之痒吗。”徐建看上去很疲惫,揉了揉眉心。
是啊,他刚从国外出差回来,时差都没倒过来。
“是我做的不够好吗?”
王思年有些退缩,转换了话题:“不是……我是说婚庆那边……”
婚庆那边实在没什么要谈,所以王思年吐了个话头,就闭了嘴。
徐建并没有戳穿她,只是笑着:“快吃吧,一会儿肉凉了。”
***
深夜,空气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凉。
王思年睡着了,整个人抱着毛巾被,缩成小小的一团。
徐建半靠在床头,借着地灯微弱的光,用目光扫视了她长长的睫毛,娇俏的鼻梁和微嘟的嘴唇。
这是他一天里最幸福的时刻。
他的爱人在他的身边沉睡了,此时此刻,完完全全属于他。
再没有虚与委蛇的抗拒,和微笑之下的疏离。
她是那么的美。
而自己就像怀揣着魔戒的怪物,只能藏在漆黑的水下,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不属于自己的宝贝。不见天日,惴惴不安。
算上飞行的时间,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怎么睡觉了。
身体是疲惫的,但是精神极度亢奋。
徐建静悄悄的站了起来,走进书房,把房门反锁上。打开电脑,然后从抽屉最底部翻出一支烟,点着了。
他没有抽,只是夹着,把自己沉浸在烟雾中,久久的沉思着。
如果王思年醒着看到这一幕,她一定会诧异。
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的温柔已经消失殆尽,整个人都随着夜色,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徐建的手机震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把烟灭了,打开窗子散了散味,才不疾不徐地接了电话。
“还没找到?”徐建淡淡地说。
这几个字却把电话对面吓得屁滚尿流,呜呜嘟嘟地解释了一大堆。
徐建失去了耐心,挂断了电话。
他的目光又转回到闪烁的电脑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