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这个道理。”
贾琏再度来到凤凰村。
这个村本就不富,拉拉杂杂不足百户,混姓而居,连个像样的宗祠也没有,这些田地,大多是开荒得来的。
平日里无人问津的穷山村,见贾家突然要买地,个个都摩拳擦掌,坐地起价。
老陈说道:“这个村是没有族长一说的,若要办事,同保长商量更稳妥。”
贾琏问:“纵使没有族长,那村长可有?”
“村长叫周柱儿,也是个保长,所以不如叫齐保长们来说话比较便利。”
保长一共八位,分属不同姓氏,与老陈最相熟的一位保长,是个同样姓陈,叫陈发的年过半百之人。
贾琏命人买了好酒好肉,请了几位保长来陈发家里聚餐喝酒。
贾琏举着酒杯道:“买田地这事儿,不过是因为我们贾家祖坟在此,想着置办几亩薄田,种些东西,方便四时祭祀的供给,倒也不图别的。今儿不商议买卖,主要是想叫大家来聚上一聚,权当感谢诸位保长辛苦这些年,把村里打点得这般周全。”
村子里谁人不知贾府家大业大,一门双公,还出了个贤德妃,富贵之极,远不是他们所能想象的。平日里,村民最多与贾府下人有点儿往来,如今见贾府正宗的主子贾琏这般亲民,口中纷纷赞许。
贾琏丝毫没有提买卖田地价钱的事,也没有说要买多少,只说了些旁的酒桌上的话。
场面热闹起来后,贾琏又提及村庄布局、发展之事,说道:“我瞧村子里竟然没有学堂,便觉得不妥,未来若把田地置办下来了,定要办一个家塾学堂,让族里识文断字的老先生过来教习,村子里适龄的孩子若能多读几本书,对未来也是有利无害的。”
众人全都点头,陈发说:“这是自然,其实原本村庄是有个学堂的,但后来老先生去世,大家饭都吃不起,哪里还想着要读圣贤书?”
贾琏说着客套话:“诸位说的虽然有理,但读书不求功名,也起码能明白事理,能活跃脑子,万一出了个能起事的,可以带着族人一起升腾,这样的例子并不鲜见。古诗说得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现今大家日子都苦,却不能丢了这样的指望。”
“且按我构想,若买的田地足够,我们大部分族人又在京城,这儿无人管顾,届时自然可以便宜租给村里懂得耕种的人,多少也是个贴补。”
几位保长听罢,皆点头不已。
贾琏又道:“所以还请诸位能帮衬帮衬,若能以合理的价钱做成这桩事,对大家都是利好。若是纷纷开价过高,这田地不要也罢,究竟不能坏了规矩。”
众人都明白琏二爷的意思,一时没了言语,只把眼睛看向陈发。
陈发端着酒杯说:“二爷,我先敬你一杯。”说罢碰了杯子,一饮而尽,又道,“其实不瞒二爷,村子里良田并不多,都是大家的命根子,因此二爷若想买良田,他们自然开口高些。”
众人纷纷点头:“是啊,正是这个理儿。”
周柱儿说:“二爷,山脚这片土地是我们先人开荒开出来的,少说有三四十亩,只因距水源太远,种不好稻子粮食,却也可以种种高粱玉米之类。若二爷有意,我们可以以便宜价钱让给你。”
谢保长则道:“我们这房也有点闲田,想出让,二爷不妨去看看再谈。”
……
贾琏见大家似乎都想卖地,心中有了几分把握。只笑道:“今儿咱们先不说出让田地的事,只喝喝酒,拉拉家常。往后若果然置办了田地,还兴办了家塾,大家都是一庄一村的,不分彼此……”
喝完了这顿酒,贾琏奔波来回,去现场看了不少田地,谈了许多,把一些有意向出让田地的大小、位置、价格一一登记在案,方便查阅。
贾琏让徐秋管家留在老陈这儿处理事宜,将登记本也给了他,又交代着:“若他们问起来,你且不必把话说得那般准,只说主子们还在考量商议中。”
过了两日,贾琏又交代徐秋:“若有人打听起来,便说只想先买一小部分,按原来谈妥的价钱压一压。”
几番回合,贾琏最终盘下了山下的那四十三亩六分旱地,散落的田地共二十亩四分,并村中三间空置旧屋与一间老家塾。
贾琏与村民签订了地契,又去官中办妥了祭祀产业登记,心中觉得踏实了许多。祭祀产业不入官,将来万一有个好歹,也算有个去处。
虽然到时候耕种、修房、建家塾,又是一笔大开销,但都是后话了。先把那二十亩好地租出去,否则都要错过春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b 78瓶;
①摘引自原书
第四回。
②田地售价各个时期不一,根据《履园丛话》中记载,前明中叶,田价甚昂,每亩值五十余两至百两。康熙年间,四五两不等。乾隆年间亦不过七八两,上者十余两。
此处是根据刘姥姥说二十多两够庄家人过一年,结合写作需要,私定的价。
第17章
就在贾琏为了田地之事忙得不可开交时,妙玉的信送至。信中说想为故去多年的父母迁坟,希望琏二爷前往襄助一二。
贾琏又忙了几日,等到田地一事俱已办妥,这才起身带着兴儿前往蟠香寺。
在蟠香寺租赁的屋子里,贾琏见到了已扮作俗家女子装扮的妙玉,她本就是金枝玉叶带发修行,如今即便扮作平民女子,亦是楚楚动人。
妙玉道:“因要办一些俗务,暂时作俗家打扮比较便利。”
聊了一通,贾琏这才明白,原来妙玉的父亲托刘宝山看护的那些东西,都是些古董瓷器,金银玉石工艺品,刘宝山生怕遭贼惦记,把它们埋在了自己种的橘子树下。
挖出来后,妙玉觉得携着这些也是个麻烦,且想为父母迁坟修墓,遂打算把部分物品变卖换钱。
可是多年不在本地生活,也无亲友投靠,人生地不熟,去了几家店,都被压价压得狠了些。妙玉这才想让贾琏来帮着处理。
贾琏道:“这都是小事,只是如何想起要为你父母迁坟了?”
妙玉淡淡地说:“原本我也没有想过,父母去后,我从未做梦梦见过他们。这次回来,反倒梦了两回,称他们现下住的地方潮湿阴冷,让我想办法将他们迁居他处。”
刘宝山则道:“原本老爷夫人的坟我每年都去祭拜,也并无不妥。不想这会儿过去一瞧,不知何时,竟有一条沟渠,从老爷夫人的坟边流过,浸湿了坟地。”
贾琏明白过来:“既然如此,我先托熟悉的人,找找买家,把银两换成银票,携着更方便,迁坟之事也一并处理了。”
妙玉双掌合十:“如此,谢过琏二爷。”
*
若是以往,贾琏定然要从中抽上几成,可是现今他明明缺钱,却担心得了不义之财,遭祖宗系统骂,更担心会为自己招致不好的灾劫,先前种种努力化为泡影。遂打消了贪财的念头,只一心帮其办妥。
他带着刘宝山,去了林府找到林管事,林管事寻了些先前与府上有往来的达官贵人,将那些古董珍藏以比较好的价钱一一售出。
不得不说妙玉家值钱的宝贝果然不同凡响,什么夜光杯,珊瑚笔架,东海大珍珠,还有各种窑出来的瓷器……共卖了近三万多两银子。
贾琏又请了人把她父母的坟迁至玄墓山,还请了两班高僧老道做了场法事……
妙玉素来听闻琏二爷是个风流成性,酷爱眠花宿柳的人,对他并无甚好感,甚至有些厌恶。接触后却觉得他也是个男儿郎,对他大为改观。而今又见他办事仔细周到,且钱财方面并未侵占过分毫,不由生出几分敬意。
刘宝山也感激涕零,说道:“老爷交代我办的事,均已办好,真不知要如何感谢琏二爷。”
贾琏说:“不过举手之劳,既然救你是因,总要结个好果才算完满。只是接下来你们有何打算?实不相瞒,我近日也在金陵祖坟处忙活,想把祖坟附近的田地盘下来,做祭祀供给,将来还想在村子里办家塾,荫及后人……”
刘宝山称赞着:“二爷此举甚好,若能办成,那确实是大功德一件。”
贾琏却叹了一声:“好是好,办起来却艰难得很。唉,不提也罢……明日我便要回金陵,你们可是要与我同行?”
妙玉说:“我们已经商量好,宝山叔愿留在此处,与寺中邻居有个照应,平日在山上栽树种果,看守父母的坟。”
“我已经老了,虽然想一心侍奉姑娘,但姑娘身份不一般,我也近不了前,我便守着老爷、夫人吧。”刘宝山说道。
妙玉给了刘宝山一些银两,这才乘着马车离开姑苏,前往金陵。
贾琏和兴儿骑着马引路,车里,已经换上了姑子装扮的妙玉,掀帘看了一眼前方马背上的琏二爷,放下帘子后问丫鬟寒梅:“如今还余多少银子?”
寒梅道:“银票还有两万余两,现银子应有几百两。”
“拿五千两给琏二爷。”
“是。”
妙玉本就不是重钱重利之人,何况她已入空门,更不在乎这些。这次琏二爷实在帮了大忙,这些钱算是感激他的,也是他应得的。
寒梅掀了帘子道:“先停下。”
赶车的喜儿停下马车。
寒梅又道:“琏二爷?可否过来,借一步说话?”
喜儿识趣地下了马车,牵住了琏二爷的马。
贾琏来到马车前,寒梅掀开半副帘子,将一个布包塞给贾琏。
贾琏不解地问:“这是何物?”
“你打开看看便知道了,这是感谢你近来事无巨细奔波忙碌的。”寒梅说完便把帘子放下了。
打开布包一瞧,里边赫然就是五张千两银票。
贾琏又惊又喜,平生并非没见过钱财,只是他人相赠的钱财,他还是头一回得到。
贾琏不由得一时愣住,不知该作何表情,也不知该说什么话语。
系统在这个时候也笑了起来,说道:“臭小子,这下你该知道我们的良苦用心了吧!”
贾琏兀地想落泪,这才明白个中因果,确是一环扣一环,整体上皆是有善因,得善果。若不是不计路途遥远去林府,便不会顺道去玄墓山,便不会救刘宝山,不会找到妙玉,不会来迁坟……也不会得到这五千两银子。
如今有了银子,迎春一事,自然迎刃而解,甚至余下的钱,将来还大有用处。
“祖宗在上,请受孩儿一拜。”贾琏拱着手,意念说道。
“臭小子,拜我们有何用,你现在该谢的人是妙玉。”
“妙玉自然要谢,可你们我更要拜。”
系统说:“真想感谢我们,就把任务好好做完。”
“是,孩儿谨记在心。”
*
贾琏带着妙玉等人回到金陵,因还想去看看田地,先把妙玉安顿好,给她单独寻了个院子,就在宝珠住的小院旁边。
他吩咐金彩家的照顾好妙玉几位,还对寒梅说道:“若你们姑娘有什么缺省的,只管找这位妈妈。”
寒梅屈身谢了谢,扶着妙玉进了院子。
来到村中,老陈说:“已经有村民租下了田地,开始播种作秧了。”
说罢递上租契,贾琏看了看,点头说:“这差事办得不错。”
老陈笑了笑,又说:“府里把那些田地买下来后,先前那些想卖又开高价的,又过来问我二爷还要不要。”
此时贾琏身上多了五千两银子,但也不敢随便花,“赎”迎春的那两千两先留着备用,剩余三千两,他不敢全部用在购买田地、修缮屋舍当中,毕竟后面用到钱的地方,还有太多。
他与老陈去见了见那几个村民,因要价实在适当,贾琏又着意添了十亩,并打算让府里闲着的人过来种地。
买下的那三间房子再修葺一下,也是个好住处。
回到府里把情况一说,称除了每月份例不变,种出所得只需交八成上供,剩两成自己可以拿去变卖。此言一出,还真有不少人想去种地,有的人是看中了那两成是自己的东西,有的是在宅子里待久了,又没有主子可伺候,甚是无趣,也有的人是本身就想去种种地……
贾琏让徐秋好好挑选几个人去,不想宝珠这个时候主动找到贾琏,表明自己想去。
“你是个小姐,哪有小姐去种地的?说出去只怕丢了体面。”贾琏甚是不解。
可是宝珠回道:“我也是丫鬟出身,什么粗活都干得来。”
见宝珠一副坚决的神情,贾琏暗想这些年宝珠住在旧宅里确实单调乏味,况且若派了下人去凤凰村,也需要有主子看管才行,她过去刚刚好。
“你若想去,便以义女小姐的身份去,那三间屋子,也要有个主子镇着才行。”贾琏说道,“简单种种菜啊花的也好,别太丢了贾家体面即可。”
宝珠谢过恩,回了自己屋里。
徐秋问道:“二爷,既然宝珠小姐要住过去,那少不得还要带她的丫头嬷嬷,其中一间屋子便要留给她们,此外金彩也说想带上他媳妇去种种地,换个环境。”
金彩想去种地,贾琏并不觉得奇怪。早在买地时,见卖地的皆是些年轻人,他便常说:“崽卖爷田不心疼啊,我是老了,若有几亩薄田耕种,也是极好的。”
贾琏回道:“既然他想去,便让他去罢。老陈一个人在山下住着也怪孤单,派他一同去种田,那儿他又熟悉。另外再叫个老成些的男仆去就差不多了。”
隔日,贾琏让人去问妙玉何时可启程,丫鬟却回来说:“二爷,妙玉师父让你去一趟,有话想问你。”
贾琏疑惑地来到妙玉住的院里,听她说道:“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
“但讲无妨。”
“我思来想去,刘宝山一人住在蟠香寺里,终是不妥,虽然为先人看坟亦是大事,但逝者已化枯骨,每年去看两回就可以了。不知能否把刘宝山叫去种地,份例不必你们出,我这里给,只是不必叫他一人孤苦伶仃。”
贾琏看着妙玉,心中无比惊诧。
当初多少人说她清高自傲,难以相处,可是一路看来,却并不觉得难相处,出手阔绰大方不说,如今还懂得为仆人考虑……
“这有何难,差个人去把他叫回来便是。”
*
三间房子最难得的是挨着相邻,贾琏派人修缮了房屋,把四周能拓的都拓宽,再筑墙围起来,形成一个不小的庄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