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咒,是血咒,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解除的咒。哪怕在下可以用阴阳术将他的血对你身体的影响悉数除去,可这道咒依然会加在你的心里。况且想将他的血全部剔除,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与他之间的绊,从交换血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解不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在我的印象里,阴阳师难免会有些神神叨叨,而在过往的岁月里,我接触过的阴阳师也总把那句“万事万物皆可为咒”挂在嘴边。
从前的我一直觉得这根本就是阴阳师骗钱的把戏,直到真正被这样的咒束缚住了。
血咒,安倍晴明口中最强的绊,它会一直持续着,持续到我与那个家伙都形神俱灭的一天。
我没办法斩断这样的咒术,也没办法彻底消灭那家伙的神识,我能做到的,只是亲手把他送入地狱的底层,然后通过牵绊的力量看着他的魂灵承受着永生永世的折磨。
就算不够解气,但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而已。
而在去讨债之前,我得先解除掉身体上的禁锢。
许是带着这种名为仇恨的力量,在安倍晴明用咒术为我治疗的时候,我总是格外配合——讲真当年在我妈跟前我都没这么乖顺过。
可饶是如此,想要彻底清除掉我身体里浸润的那个家伙的血液却也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或者说根本就做不到。
——这是咒。于我而言是这样,于那个男人而言也是。
浸散在我身体里的血咒以微妙的形式与我共存着,它们不再会限制我的行动,也不再会接受那个男人的调配,它们会以最温和的方式作为我身体的一部分运转着。
即使它们不该是属于我的东西。
“到了这个地方,在下也无能为力了。”安倍晴明说:“这终究是个人的造化。”
“能帮我恢复到这个程度我已经十分感激了。”我行着大礼:“多亏晴明大人出手相助,我才有机会亲手消解心里的忿恨。”
“至于无法清除的部分,就用它们时刻警醒着我吧,对那人的仇恨,还有晴明大人您的恩惠。我不会忘记。”
“雅小姐也不必多礼,您若真是想答谢,不妨把名字说与我听。”安倍晴明轻摇着折扇,笑得宛如狐狸般精明。
“大人您这可是让我为难呢。”我垂眸,却也不气恼。
相处下来,晴明的气性我也摸了个透彻。虽然平日里看着道貌岸然的,但他也有相当顽劣的一面,也时常会与身边的人开些玩笑打趣。
而说想要我名字什么的,当然也只是玩笑。他很清楚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纵使强行束缚住了也没什么意义。况且他寮里养着的可不乏实力强劲的式神,我的实力也不大能入得了他的眼。
果如我所料,他只是哈哈地笑着:“在下自不会让你为难,毕竟鬼切也曾助我良多,方巧我与鬼族源氏也多少有点交情,助你除咒也总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血对于鬼来说到底是重要物什,里面的精气是鬼生存的根本。你一下失了那许多,总还是要花些时间调养的。”他端起茶壶,往茶盅里又添了点新茶:“当然既然只是寻常调养,你也不必要拘在在下这方寮里,这里灵力错综,与你终归不利,不如去须佐先生的医馆里,总能清静些。”
我对这样的提案并没有什么异议。总之只要能让我尽快恢复,怎样都可以。
须佐先生实是个脾气有些急躁的人,调制药剂的时候一旦有些进展总想直接找人试验,为的是第一时间看到结果。不过他医术也的确高明,是而即便如此胡来,行医这些年来却也是功绩累累的。
当然他也的确是医者仁心,诊治病人的时候素来贫富不问——甚至根本不会拘泥物种,是而他的医馆总比旁的显得热闹些。
“您可真是会为我招揽活计。晴明大人。”见了我之后,须佐先生佯作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可这平安京里,能助鬼怪非人调养身体的,除了须佐先生您这儿之外也没有旁家了,不是吗。”安倍晴明笑着说。
我不知道是因为须佐先生比寻常医师通灵才得以与安倍晴明走得近密,还是根本就是因为认识了安倍晴明所以才能接触到那些灵物的。总之他所用的处方里有不少都是人类世界与鬼族交界的地方才有生长的稀罕玩意儿。
也赖着这些玩意儿,他总能在旁人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妙手回春。
“但作为一个人类,接触这些阴阳相交的东西终究有些危险吧。”闲谈的时候,我这样跟须佐先生说:“人类的力量终究太过弱小,若是哪天招惹到了带着恶意的家伙,怕是会引来祸端。”
素来有些暴躁的须佐先生却只是露出了个带着慈祥的笑来,他说:“这也是缘法。”
“有时候我很清楚,救治那样的重症几乎就是在逆天而行,一个不留意甚至是会遭天谴的。可我还是不忍,不忍看那些尚且年轻的人还没来得及绽放就那么枯萎掉。”
这或许是只有人类才会拥有的善良与慈悲吧。我不懂他宁可将自己置身险境也要极力逆天救人的决意,但我想他应该是个好人。
在我住进须佐先生的医馆将近一旬的时候,先生忽的决定暂且关门不再接收新的病人。这决断下得着实艰难,但他终于还是这么做了,因为他的医馆里迎来了个极难医治的病人。
听说那是产屋敷家的二公子,刚出了正月之后便忽的病倒了。起先家里人并没有在意,只当是寻常风寒,谁料想自那之后他竟缠绵病榻足有两月,送到须佐先生家来的时候,那位公子似乎已经失去意识足有两天了。
“这对产屋敷家而言终究是件不幸的事情,好在弟弟身上也没什么担子,先生且极力医治,但若真无力回天,产屋敷家也不会有什么怨言。”送那位公子来的是他的哥哥,听家里的药童说,那是个文弱的青年,名字似乎是叫做日行的。
“一切只听凭造化了。但请先生收留。”日行虽然说得恳切,但任谁也能听出,那位重病的二公子根本就是被家族所遗弃了。
“可他只有十八岁,算起来还是个孩子。”须佐先生摇头感叹:“这病症我见所未见,他的体质也似乎有些特别,我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救回他的性命,但我不能不试一下。”
于是他便将那个被家族抛弃了的可怜孩子留在了家里,闭了医馆,日夜为他调养。
我并没意识到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直到看到了那张我到死都不会忘记的面容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不止一个人质疑我关于产屋敷家姓的问题,我只想说,我翻漫画的时候从来没看到过关于这个设定,跟其他作者也确认过了,都没在漫画里看到过这个设定,我并不觉得我们一群几十个二言作者会集体眼瞎,你们说产屋敷家改过姓的麻烦指出是第几话第几格好吗?真是我看漏了漫画我可以把我的十八卷单行本送给你道歉,不是的话你们别再用这个二设打扰我还有其他作者了行吗?
第23章
须佐先生的医馆里植了许多垂枝的樱花。恰逢花绽的时节,原本枯槁的枝桠几乎一夜之间便尽数被染成了温柔的粉红色。低垂的枝桠被层叠繁盛的花压得更低,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绚烂。
因为体内还残存着些许那家伙的血的缘故,我对阳光终还是有点敏感的,虽然不会致命,但直射下来的阳光难免还是会引得我呼吸困难。
可饶是如此,我也依然很喜欢那种极明朗的日子,甚至常常撑着伞在樱花树下站上一整天。
须佐先生起先还会跟我吹胡子瞪眼睛地发脾气,说什么“你自己的身子都不注意我又何苦再帮你调理”这样有些严厉的话,但次数多了,他终于也懒得再管我。
也是那位产屋敷家的小公子样子不太好,须佐先生着实分不出心神。
日子就这样慢条斯理地过着。樱花的花期总是十分短暂,几乎是眨眼的工夫,满树的樱花便迎来了飘零的时节。而那一天吃饭的时候,须佐先生的心情似乎格外好,甚至还特意让药童替他温上了一盅清酒。
“是有什么好事情吗?”我随口问道。
“是那位公子终于醒转了。”药童替须佐先生急急地答道。
“那可真是件天大的喜事,也不枉须佐先生费心了。”我捡了口青菜,笑着附和了句。
“可他的病也终不见好转,只是醒来了而已。”须佐先生的脸上虽然有些得意,但担忧却也没有因此抹去。
“那孩子实是太难了。”说至此,须佐先生又幽幽叹了口气,他将杯子放在桌上,碰出了一声闷响。
“但有先生这般神医调理,他总能长生的。”我说。
“照眼下的情形,就算能保住性命,他终也活不过二十岁。”须佐先生垂着眼,怔怔地看着杯中散开的波纹:“除非……”
“除非?”
“除非把他变得如你一样,那便是真的长生了。”须佐先生抬起头,不知是不是因为饮酒的缘故,他的颊边染着一抹红晕,眸间也带着点半醉半醒的迷茫。
“那才是真的长生。”他又强调了一遍。
他的话让我不免有些心惊。他这是……动了将病人变成鬼的念头了吗?
“可那样便不是人了啊。”我说。
“但被家族抛弃之后,这个世间也不再需要他这个人了啊。”
原本愉快的一顿晚餐终于还是变得沉默了,杯盘撤去之后,屋里只剩下残存的长长的叹息。
第二日又是个好天气,只是似是倒春寒一般的,这天的空气多少有些清冷。
我照例撑着伞,顶着正盛的太阳去了樱花树下。和着似有似无的风,浅粉的花瓣时时簌簌向下飘落着,我伸出手,任由落花覆上我的指尖。
恰在这个时候,背后忽的出现了一道不算太陌生的气息,孱弱的,是年轻人类的气息。
每日与他共处在同一个空间,我也很熟悉他的存在了,但我不曾见过他。
直到他站在檐下略带疑惑地开口问:“今日并未下雨,姑娘何故撑着伞呢?”
身形瞬时僵住,呼吸也在那声音响起的一瞬骤然滞住,唯有胸腔里的跃动频率不断加快,渐渐乱了节奏。
……是他?不对,为什么会是他?怎么可以是他!
那个气息分明……
我霎时怔住了。
气息什么的,人与鬼当然不一样,更何况这家伙此刻还在病中,气息本就微弱得紧,可我竟没能分辨——
情绪不断翻涌,一直以来积压的恨意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可说呢,可不是呢,诞生于平安时代,又是以人为的力量才化成鬼的,可不就是那家伙!
鬼舞辻……无惨!
有些僵硬地回过身,我看见了那张漂亮的面孔——一双晶亮的眼眸还未染上赤色,只是他眼睛的颜色很淡,在阳光的映衬下泛着种别样的光。
那是只有在人类身上才能看到的脆弱却又顽强的活着的光。
他面色是苍白的,只是比之前见的模样到底多了点血色。在视线落到我面上的一刹,他似是怔了一下,随即整张面孔便染上了一层浅浅的,却好似带着温柔的笑意。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他说。
我只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稳了。
错觉?还是说这根本就是血咒的力量。毕竟我身体还残存着咒术,所以他才会在冥冥间感知到什么?
他的确就是鬼舞辻无惨,所以他才会受到血咒的影响吧?
我这样认定。
可认定了又能怎么样呢?眼下的他,也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已。
或者说此刻的他比寻常人类更加脆弱,他本就身染顽疾,虚弱得没有一丝一毫反抗的力量,我只消抬抬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扭断他的脖子。
这样他在未来千年犯下的罪孽顷刻之间便会烟消云散,而他也不再会有机会把那恶心的血注入我的身体里。
我甚至不受控制地向他的方向挪动了半步,甚至微微抬起了手臂。但我终究还是任由有些冰冷的空气在指尖凝结,终究还是有些颓然地将手放下了。
最后残存的一丁点理智告诉我,不可以。
我不可以轻易伤害一个人类,也不可能阻止鬼舞辻无惨的出现。否则整个世界的展开方式都可能会改写。
那或许会是毁天灭地般严重的后果。
所以他不能死,至少此时此刻不能死在我手里。
“真是俗套的搭讪。”强忍住翻涌的情绪,我别过了头。
“可我是认真的。”他身上似乎有着一种别样的固执,而这样的特性在千年的沉淀之后终究化成了日后可怕的偏执,他说:“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把我们的命运连在一起了。”
“我才不相信什么命运,你离我远一些。”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声音的颤抖:“免得将你那身厄介的病气过给我。”
背后忽然陷入了一片沉默。
我忽的意识到对方也只是个不满二十岁的病弱少年而已,就算我再怎么怨怼,对一个重病之人说这种话都有些过分了。
更何况那孩子此刻终究还是无辜的。
有些不安的,我回过头,却恰看见那个少年的脸上带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冰冷的,一瞬间似与千年之后那个鬼王重叠在一起了一样。
“可若是我偏要呢。”他开口,沉静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反抗的威压:“若我偏要靠近你,你又能怎么样?”
“终究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你我可多的是机会碰面。你能逃到哪儿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屑老板和产屋敷家在平安时代的纠葛是我编的,没有洗白老板/黑主公的意思,就算他是屑屑不需要洗我也喜欢他。
顺便月彦这个名字真的太大正昭和风了,理论上来说应该是老板的化名而不是平安时代的本名,然后鬼舞辻这个名字我觉得算是变鬼之后的代号一类的。不过为了不制造歧义,干脆就用这个名字凑合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