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问话,那伙计连忙笑着回话:“小的还是头一次见这两个呢。说真的,这两个看着,可真不像是乞讨的。”
“哦?”被伙计这么一说,史鼐仔细看了看,觉得伙计说的颇有道理。
乞丐乞讨,那是为了活命,把尊严、脸皮呀什么的,早自己扒拉下来,扔在脚底下了。他们多是把腰弯得很低,笑容很是谄媚。因尝尝被人殴打,还带着畏缩和讨好。
这两个乞丐,虽然也极力表现出了谄媚讨好,但却没有多少畏缩之意,腰弯得也不够低。
“的确,不像是乞讨的。”史鼐点了点头。
“是吧?”伙计见官老爷肯定了自己的话,越发来劲了,“您看,他们转悠来转悠去,分明什么都没讨着,却不离那一片儿,倒像是在守着什么呢。”
史鼐不禁对这伙计刮目相看:“你可以呀!”
“嘿嘿,”伙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颈儿,“小的就靠这点儿眼力,讨口饭吃呢。诶?”
史鼐忙问:“怎么了?”
伙计道:“这位老爷您看,他们是不是朝我们铺子这边看呢?”
史鼐心头一跳,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这怕不是往这铺子里看,而是在看他呢。
“伙计,你们这铺子有后门儿吗?”
伙计也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都打颤了:“有……有……有,这位老爷,您跟着我来。”
他领着史鼐进了内院,打开了后门,还好心地给他指了明路:“这位老爷,您从这儿走,过两条街,就是武城兵马司了。”
“多谢,多谢。”史鼐拱了拱手,匆匆走了。
伙计刚返回铺子,就见那两个乞丐冲了进来。其中一个抓着他问:“刚才那个人呢?”
伙计吓得发抖,指了指后头,“从后门走了。”
他在心里暗暗祈祷,那位官老爷赶紧到五城兵马司去。
乞丐一把甩开他,“咱们快追!”
“放心,他跑不了。”
史鼐果然跑不了。
他还没走多远,就被几个穿着家丁服饰的人给堵住了。他往回走,那两个乞丐已经追上来了。
左右都是墙,眼见是无路可退了,史鼐叹了一声,对几人道:“诸位好歹叫我死个明白,告诉我,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那几个家丁没有开口,倒是两个乞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笑道:“史大人得罪了七皇子,这么快就忘了?”
“七爷?”史鼐挑了挑眉,“诸位莫不是蒙我呢,七爷宽洪大量,又怎么会和我计较?”
那乞丐道:“这咱们可就不知道了。咱们只是拿人钱财,□□而已。”
眼见是问不出来了,史鼐也不再废话,飞起一脚踹在一个乞丐胸口。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乞丐的胸口竟是陷了进去。
那群人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一个文官能有这样的身手,都有一瞬间的愣神儿。
趁此机会,史鼐欺身向前,一手抓住一个家丁的后脖颈儿,用力往往一块儿撞。两个登时都头昏脑胀,额头都起了一个大包。
史鼐自幼习武,上辈子更是个沙场宿将。这几个人的功夫虽然也不错,但明显是属于江湖草莽,动起手来各自为战,不懂配合,很快就被史鼐逐个击破了。
因着这些人说自己是七皇子派来的,史鼐没下死手,只是卸了他们的四肢和下巴,又逐个搜身,只从一个穿家丁服的身上搜出了几张银票。
史鼐狞笑着踩着一个人的脖子,把声音略略压低,大大增强了压迫感:“看来,你们根本就没有活着的价值。”
只听“咔嚓”一声,他就把那人的脖子给踩断了。
这一下的震慑力十足,剩下的那些人,脸都白了。史鼐甚至还闻到了一股尿骚气。
怂货!
他暗啐了一口,找到那股气味儿的根源,抬脚把那人下巴给装了回去,笑吟吟地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那人连连点头。
史鼐脸色一沉,“说!”
“你……你别杀我,我才说。”
史鼐笑了。
那人浑身一抖,“你……你笑什么?”
史鼐笑道:“今儿个,爷就教你个乖。”
他说完,俯身在他身上的几个穴位上按了几下。几乎是下一刻,那人就惨叫起来。若不是他四肢都处于脱臼状态,肯定是要满地打滚儿的。
约莫过了盏茶时分,他才满身大汗地停止了惨叫。这个时候,他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了。
史鼐笑眯-眯地说:“你明白了吧?死和死之间,也是有很大区别的。”
那人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地说:“只求给个痛快。”
“那就要看你的价值了。”
那人眼珠子急转,“我……我有证据,我有证据!”
史鼐心头一松。
——无论真假,有证据就好。
******
“荒唐!荒唐!”
圣人愤怒地拍打着桌子,对着阶下的太子和三皇子怒吼道:“他一个皇子,竟然敢买凶刺杀朝廷命官,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
太子垂着头,眼角的余光淡淡地瞥了一眼三皇子。果不其然,三皇子一脸的羞恼与愤怒。若是七皇子在这儿,相信三皇子一定会给他几巴掌的。
——老三就是这点儿不好,假清高。
你要是真清高,就别沾这些争权夺利的事儿。既然争了,就被做出一副清高的模样来。没的让人膈应。
他淡淡地收回了目光,迅速地瞥了圣人一眼,露出了一模诡异的笑容。
圣人还在怒骂七皇子。
戴权缩着脖子站在角落里,根本就不敢冒头儿。
——这些日子,圣人肝火太旺,经常动怒。好几个御医都说,圣人该收敛一下脾气。可是圣人要发怒,谁又拦得住呢?
“老三。”
“臣在。”三皇子急忙上前一步,拱手应道。
圣人冷笑着问道:“你说,老七的胆子,究竟是谁给的?”
此言实在诛心,三皇子吓得“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请圣人明鉴,臣对此事,丝毫不知呀!”
可天子的多疑,又岂是他一句解释能够消解的?
“哦?你不知?”
“臣绝对不知!”
圣人笑了,“朕也没说你知道呀。”
三皇子汗都下来了,不得不替七皇子辩解:“圣人,此事究竟是不是老七干的,还没有定数。请圣人下旨,彻查。”
圣人冷笑连连,转而问太子:“太子,你怎么看?”
太子拱手道:“臣也请圣人下旨彻查,以免寒了众臣之心。”
不得不说,太子的确是了解圣人。这句话一出口,圣人原本有从轻发落七皇子的心思,这会儿也都消去了。
——他坚持做了这么多年的仁君,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在群臣那里有个好名声?
若是因着老七干的这事,让众臣寒了心,圣人已经可以想象,他在众臣心中的形象会变成什么样了。
那是圣人绝对不能容忍的。
至于三皇子说的,七皇子是被人陷害的可能。且不说有没有,单说史鼐已经有了足矣证死七皇子的证据,这口锅,七皇子就甩不掉。
“来人,拟旨。”
“奴才在。”戴权急忙跑了出来。
“传朕旨意,撸夺忠平王监国之责,由忠敏王代替。责令忠平王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出府。令,命九门提督配合大理寺详查此案。”
三皇子暗暗叹了一声。
他知道,老七完了。
第296章 史鼐(三十五)
圣人处置了七皇子, 才感觉心里那股烦躁的感觉减了下去。他沉沉地看了三皇子一眼,忽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老三,起来吧。”
“多谢圣人。”三皇子单手撑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似乎是跪久了腿麻, 他起身时踉跄了一下。
站在他旁边的太子顺手扶了他一下, “三弟, 当心。”
三皇子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甩开, 但碍于圣人在场,他硬生生地忍住了,皮笑肉不笑地道谢:“多谢太子殿下。”
圣人的目光有点儿复杂, 他心里有些后悔把太子逼得那么紧了。
太子一直被他教导的很好, 宽宏有度, 从不因私废公。就算老三和老九心思不安分, 太子也能包容。
可以说, 若是太子顺利继位, 圣人是丝毫也不担心, 自己百年之后, 其他的儿子会被新皇清算的。
可也就是因为太子太好了,好到朝野上下, 许多的大儒、老臣都交口称赞, 让圣人心里升起了一股危机感。
难不成, 朕堂堂天子, 还比不过储君?朕还年轻呢, 你们这样拥护太子, 是要干什么?
想到这里,圣人的心又重新硬了起来。
——没错,朕才是天下之主, 神、圣、仁、德,朕一人担之!
一时间,圣人豪气顿生。他只觉得手脚都微微发热,脑子有点儿懵懵的。忽听一声惊呼:“圣人!”他就一头栽倒,不省人事了。
“父皇!”
“圣人!”
太子与三皇子皆惊慌失措地上前,想要搀扶圣人。戴权离得最近,一边把圣人扶起来,一边有意无意地把三皇子挡在了外面。而太子则是趁机扶住了圣人的另一边。
“快,戴公公。把父皇扶到孤背上来。”
“诶,太子爷您当心。”
两人一个背着,一个扶着,急急忙忙就进了内殿。
三皇子猛然握紧了拳头,低声骂道:“你个老阉-货!总有一日……哼!”
想想不省人事的圣人,人急忙收敛了怒气,露出一脸的焦急担忧,跟着进去了。
随行的黄御医很快就到了,诊脉过后,拿银针扎了圣人的耳垂,放了点儿血。圣人悠悠转醒,就看见太子眼眶通红,三皇子一脸担忧,两个儿子都在床前围着。
“朕这是怎么了?”
黄御医面露难色,“请圣人屏退左右。”
一般情况下,御医要是说出这句话,那就是这病情不好让别人听。
换句话说,就是很严重,传出去足矣令朝野动荡的那种。
圣人和御医打交道这么多年,自然明白。
他当时心头就是一沉,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顿了顿,又道,“太子留下。”
——若是他真有不好,这天下还是要交托到太子手里,他才能安心闭眼。
“父皇。”太子红着眼眶,声音哽咽地唤了一声。
圣人无声地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权做安慰。
他们这边父慈子孝,三皇子看得暗暗咬牙。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太子在这里,圣人眼中,就永远看不见别的儿子。凭什么呢?就凭他生得早?
但无论三皇子心里有再多的不甘,圣人没让他留下,他也只能恨恨地退了出去。
待人都走干净了,黄御医才道:“圣人这是中毒了。”
“什么?”
圣人和太子同时惊了。
——他们父子身边,可以说是这世上防卫最严密的地方了。若是连圣人都能中毒,那太子也不在话下。
那一瞬间,圣人想了很多。
——这毒究竟是怎么下的,又是下在了哪儿?是通过谁的手下的,幕后主使又是谁?
圣人的思维很简单,也很有用。他觉得,如果他因毒而死,谁得到的利益最大,那就是谁。
那么,若朕驾崩,谁是既得利益者?
他的目光逐渐危险起来,慢慢地移到了太子身上。
可还没等他再发散思维,太子也突然晕倒了。
圣人一惊,“快,把太子扶起来。”
可怜黄御医都快八十了,一把老骨头,勉强把太子架到了榻上,累得是气喘吁吁。偏圣人还一个劲儿的催促,“快看看,太子怎么样了?”
黄御医气儿都没喘匀,急忙又给太子把脉。
然后,他就顿住了。
圣人急道:“到底怎么了?”
黄御医看了圣人一眼,才小心翼翼地说:“太子也中毒了,其毒性要比圣人还深。”
圣人一惊,随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太子中的,和朕是一种毒?”
“不错。”黄御医点了点,“这是一种慢性毒,圣人接触了不过半个月左右。可是,太子已经接触了有两年了。”
圣人呆住了。
就在方才,他还怀疑是太子终于等不及了,暗中给他下了毒。
可是,谁给人下毒之前,会自己先吃两年?
******
史鼐当街被人刺杀,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七皇子。这事儿在朝野上下掀起了轩然大波,许多原本看好三皇子的人,虽不至于立时改弦更张,但也暗暗绝定,要疏远了这位。
——七皇子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派人当街刺杀朝廷命官,仗得是谁的势?
不用多说,肯定是三皇子呀。
哪怕三皇子说破了嘴皮子,辩解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别人也不会听,听了也不会信,信了也不会改变想法。
还是那句话,七皇子敢如戏行事,仗的就是三皇子的势。这跟三皇子知不知情,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想的再多点儿,三皇子对此事毫不知情,那就更可怕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三皇子对七皇子的信任,已经到了可以让他便易行事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