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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执言出必行,关了赵云今整整一个月。
起初赵云今以为林清执是在生气,每天小心翼翼和他道歉,后来在跟贺丰宝胡侃中才知道自己被霍家老爷子下了“江湖奸.杀令”,林清执是为了保护她才朝学校要了一个月的假,还专门请了一个大学生教她功课,他也不主动加班了,每天下班后带电脑回家办公。
赵云今从前很难在家看到林清执,他天生工作狂,哪怕没事也要找事做待在局里,而这一个月来却每晚都会在家吃饭,时不时还要检查赵云今的作业,甚至还偷偷潜入她班级的家长群里,每天追着老师打听学校的上课进度,再回来检查她的学习情况,生怕她成绩落下了。
赵云今喜欢和他相处,这样一看,她倒像是因祸得福了。
林清执穿着件米色的羊毛衫,因为工作要看电脑,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幅银框眼睛,斯文又英俊。
赵云今托腮看着他,他问:“在看什么?”
赵云今说:“觉得你突然有烟火气了。”
林清执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又全部划掉。
赵云今凑过去看:“你在写什么?”
“罗列这个案子的几种可能。”林清执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市局上个月接到一起中学生失踪案,我们排查了她经常去的地点,可没什么收获,后来排查范围扩大,依旧找不到踪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会不会是死了?”赵云今问,“也许是被人杀害丢到香溪里去了,以前不是也有人这么干过吗?”
林清执蹙眉不语,赵云今说:“你把案子讲给我听,我帮你想。”
“案子细节不能外泄,但你确实可以帮忙,用你小女孩的脑子帮我想想。”林清执说,“我们假定有这样一个女孩,排除掉谋杀的可能性,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从市中心的商区凭空失踪,监控还查不到一点痕迹?”
“自己刻意躲着监控,或者是有人精心策划把她带走了,再或者是神秘力量,比如外星人什么的。如果是前者,那有可能是离家出走或私奔,但现在这个年代不兴这个,小孩也没那么高的智商,如果是后者,可能是拐卖人口。”赵云今说,“如果是外星人就没办法了,那需要找nasa去交涉。”
林清执被她逗笑了,跟她解释:“有人提过拐卖的可能,但女孩的年龄不符合人贩子的偏好。”
“我翻过西河市近二十年来所有在档的贩卖人口的案例,被拐卖的女性要么是年龄小不懂事的孩子,方便路上控制,要么是刚好可以嫁人生子的女人。11岁买回去当孩子养太大了,不容易养熟,当妻子又太小,买卖人口的地方大多穷山恶水没几个钱,买个11岁的孩子回去多吃几年粮食显然不合算。”
“在繁华的街区失踪,对方一定做好了充分的计划才能让监控上找不到蛛丝马迹,如果人贩子为了拐卖能做出这么详细的布置,他们完全可以拐走一个性价比更高的女孩,3岁女童,16岁少女都可以,11岁这个年龄确实不太合适,为什么偏偏是她?”
赵云今想了想:“哥,你不觉得这个案子很奇怪吗,一般人贩子再怎么蠢也不会去市中心绑架吧?”
“那是因为女孩每天只往返于家、学校和补习班之间,这三个地点都在市中心。”
赵云今:“那要么就是熟人知晓她的习惯作案,要么就是这女孩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人贩子宁愿麻烦也要绑架她。我跟霍明泽在一起的时候听他说过,霍家三太就是十五六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来的,霍明泽说有的男人就喜欢那种半大不小的女孩,这个案子失踪的女孩会不会也被人拐到那种地方去了?”
林清执神情一顿,赵云今问:“怎么了?”
“你刚才说什么?”
赵云今挠挠头:“她会不会被拐卖到那种地方去了?”
林清执摇摇头,他好像抓住了什么,但最近工作太累,脑子里千丝万缕乱做一团,没办法理出一条完整的思路。
赵云今说:“别想了,你眼睛都红了,歇一下吧。”
书桌上全是喝完的咖啡和能量饮料的罐子,赵云今帮他收了垃圾:“真把自己当超人了?别案子还没破,你自己先倒下了。”
林清执确实需要休息了,他合上画得一团乱的本子:“你作业写完了吗?”
赵云今点头,他又问:“语文老师要求背诵的古文呢?”
赵云今生平最怕背书,露出一个沮丧的表情:“还差一点。”
林清执笑笑:“晚上再背吧,今天周末,带你出去玩。”
赵云今在家憋了一个月,每每想起都要悔恨当初不该招惹霍明泽,她听到这句话几乎快哭了:“我可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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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今挺愉悦的心情看见贺丰宝后没了一半,看见江易后又没了一半。
原以为是和林清执两个人,没想到多了两个不长眼色的钨丝灯泡,赵云今的笑容凝固在漂亮的脸蛋。
“你怎么也来了?”她看着江易。
“我叫他来的。”林清执从车上拿下来几个滑板,花花绿绿的充满青春的朝气,他笑着说,“年轻人不要总在家待着,适度运动一下对身体好,阿易,我教你玩滑板。”
江易看出了赵云今的不欢迎:“不用了,不是来和你玩的,只是想出来散步。”
暴雨过后的香溪又恢复昔日美丽,将汹涌的波涛藏在平静的水面之下。
橘黄色夕阳的余光温柔洒落在粼粼波光上,江易躺在河边的青草地上,耳边传来贺丰宝的大嗓门。
“你小子真是不识好歹,当初在警校多少姑娘求着林清执教她们玩滑板他都没答应,白教你玩你还不稀罕。”
江易闭上眼,感受着秋日舒服的傍晚夕阳。林清执问他要不要出来的时候他正在兰子窑给老棍儿整理院子的废品,答应几乎是一瞬间无需多想的事情,他来了,看见了那女孩,就没别的念想了,安安静静躺在这晒晚霞就是最大的愿望。
林清执在广场教赵云今玩滑板,嬉闹声传入他耳朵,和这风景一样叫人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有人踩草,身旁躺下来一个人,江易睁开眼,是赵云今。
“我哥跟贺丰宝跑酷去了,他们嫌我玩得烂不带我。”赵云今顺手从地上摘了根狗尾草将根茎咬在嘴里,和他聊天,“阿易,你听过香溪的鬼故事吗?”
“没有。”
赵云今无聊地给他科普:“香溪、缠山,还有油灯街子是西河最产鬼故事的地方,其中香溪的鬼故事最多,都说香溪里面有很多死人,杀人犯杀了人懒得埋尸就直接丢到河里,每到傍晚太阳下山,那些死人就会变成水鬼就会从水里爬出来。”
香溪横跨西河,是省内最丰茂的水源,也是西河灵异传说最多的地方。西河是大市,投河的、失足的、凶杀抛尸的,每年总能在香溪打捞上几十具尸体,加上水属阴,天长日久,许多人就觉得这地方不吉利,加上傍晚是白天和夜晚的分界,更是忌讳,家里有老人的都很忌讳小辈在太阳落山后去香溪玩。
江易神情淡然:“我住在油灯街,也是鬼吗?”
“油灯街多的是狐狸精呢。”赵云今半真半假,玩笑般说,“以后我哥去油灯街办案,你可要告诉我啊。”
江易没有回应,赵云今伸出手挡在眼前,遮天上的火烧云玩。
江易看着她手腕:“那是什么?”
“我哥送的,端午用来辟邪的小玩意。”女孩扯了扯那线绳,“小时候他亲手系在我手腕上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摘,可每次说起来他都不承认自己送过,非说是我记错了,我以前发过一场高烧,退烧以后忘记了很多事情。”
江易冷漠的面孔倏倏露开一条裂缝,他眸子不再平静,融杂着许多似是而非的情绪。
赵云今在家关了一个月没人说话,被放出来后连看江易都是眉清目秀的,一反常态同他说了很多话:
“我总是梦到小时候住过的孤儿院,还有哥哥,我们一起玩一起闹,一起溜出孤儿院疯跑,像雾里看花一样,感觉真实,但每张脸都模糊不清。我记得自己有一个哥哥,可养父母说我的原生家庭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在孤儿院里也没有朋友。”
她玩着线绳:“既然没有别的哥哥,就只能是他送的,是他忘记了。不管他记不记得,这对我很重要,后来他还送过我很多礼物,但我最喜欢这个。”
穹苍上散漫着灿烂的晚霞,红得似西河随处可见的蔷薇花,有生命一般在无穷的天幕燃烧。
“云云。”
赵云今身体一颤,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江易脸上映着晚霞烂漫的光,看不清表情,他声音微哑:“看那片云。”
赵云今松软下来,刚才听到那两个字的一瞬间,整个人像被弹起了某根弦,说不清楚,像触电一般。
可是她听错了,江易只是让她看云。
少年表情淡淡的,沉浸在这寂静的傍晚里。
赵云今被暖融融的阳光照着,倦意涌上来,陷入一个短暂又瑰丽的梦里。
梦中的她站在那面蔷薇盛放的墙壁前,怀里的玩具小马静静趴着,那看不清面貌的男孩站在她的对面。
“你叫什么?”男孩酷酷地问。
“云今。”小云今回答,“爸爸妈妈都这么叫我。”
男孩抬眸看向她,眼睛如黑曜石般璀璨:“云云,以后我叫你云云。”
☆、020
2019年。
赵云今的花店在一个月后开了起来, 霍璋想买一个现成的送她,她拒绝了,自己选址、装修、进货, 一点点装扮起来。
花店开在僻静的小街,周围没有住宅和商铺, 只有几家茶庄和咖啡厅, 安静闲适。赵云今没做开业仪式, 也没叫人捧场,甚至没给花店取名字,只挂了一张淡白色的木招牌在门顶, 特立独行但也别出心裁。
昨天订的花陆陆续续送到了, 工人卸货,她坐在门口的木桌旁看书。
有工人搬来两盆白茶花问她,她伸手指了指大门两侧:“放那吧。”
卸货的工人走了, 她也不顾店,继续坐在桌前看书。
她似乎入迷了, 一动不动, 只有偶尔翻页时动动手指。
街对面的马路边站着一个穿黑皮衣戴墨镜的男人,他站在树荫下抽烟, 目不转睛盯着赵云今和她身后的花店。男人留着平头,头发茬子硬硬的, 刚剃过的胡子泛青,看上去不大好惹。男人摘了墨镜, 一双眼睛锐利十足, 他吸完一根烟,朝花店走过去。
赵云今面前的阳光被人挡住,倦懒地眯了眯眼睛, 她视线从书页上挪开,抬头看向男人。
“买花?”
“探望你。”贺丰宝打量她的花店,“前些日子听静汶说你腿伤了,今天刚巧路过就顺道过来看看,这就是霍璋送你的店?有点寒酸。”
“承蒙您关心。”赵云今说,“我一个月前去医院打了破伤风,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
贺丰宝挑眉:“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吗?”
他坐在赵云今对面的椅子上,熟络地拿起玻璃壶给自己倒了杯花茶:“最近一直在加班,没察觉时间过得这么快。”
赵云今低下头继续看她的书,鼻子里轻轻发出嗯的一声软音。
“你跟霍璋多久了?”贺丰宝忽然问。
“两年。”赵云今淡淡说,“还是三年?我记不清了,在松川的时候他身边女人很多,那段日子和他接触少。”
“还要待多久?”
赵云今眉尾微微翘起,没有回答,贺丰宝屈指敲了敲桌子:“东西给我。”
赵云今抬眸和他对视,贺丰宝说:“它在你手里没用,我带回局里交给物证科的人,让警方……”
“我不信任。”
贺丰宝蹙眉:“赵云今,给我收收你那驴脾气,这件事让警方经手总比你一个人瞎撞来得强,既然是物证就要在它该在的地方。”
赵云今平静地从包里掏出木盒,倒出那枚钉子:“贺警官,如果这东西真如你所说这么重要,那它为什么会落在我手里?既然到了我这就没有还回去一说,你有空跟我扯皮,不如去好好查查警局内部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贺丰宝沉思片刻,凝视着她的眼睛:“云今,我拿生命跟你保证,警方绝没有问题。”
赵云今唇边泛上一个凉薄的笑:“你命值几个钱?”
贺丰宝蹙眉:“……当年的事没你想得这么简单,警方一直在跟进,只不过牵扯过大证据不足才不敢贸然行动。霍家造下的孽迟早要还,事情很快就要收尾了,你信我。”
赵云今脸色出现一丝动容,她沉默良久,直到初春温暖的风扫到她发边,她恍然从凝神中惊醒。
“我只信自己,你别白费力气了。”她说,“上个月在医院碰到孟静汶,听她说快要和相亲对象结婚了,能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下次见面,替我跟她说声祝贺。”
“那你呢?霍家有多危险你不会不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赵云今笑了笑:“我已经堵上了所有,也没什么害怕失去的,既然回了西河,一切就从头清算吧。”
贺丰宝一个大刀阔斧的人,在她面前却说不出话来,他看了看桌上静静躺着的那枚钉子,眉宇间拧出一道褶。
赵云今说完低下头继续看书,四周花香四溢,叫人心情也跟着舒适。
他换了个话题,问:“看的什么书?”
赵云今翻开封皮给他看,是本色彩斑斓的繁体册子,文名大而瞩目——《就爱X坏爸爸》
贺丰宝:“……”
“你哪搞来的这种东西,这几年扫黄形势这么严峻还有店敢卖黄.书?”
她看书的神情过于认真和淡然,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在看什么静心的伦理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