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春夜——严雪芥
时间:2020-11-30 10:51:05

  
  乌蔓不吭声,郁家泽对着前排的司机道:“你下车。”
  
  那姑娘一愣,稀里糊涂地下车,郁家泽换到了驾驶位。
  
  他透过车内镜看着乌蔓:“坐到我旁边来。”
  
  乌蔓和他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换到了副驾。然后郁家泽不等那姑娘上车,引擎一轰,扬尘而去。
  
  车子从机场一路开出,逐渐能看到海岸。郁家泽不动声色地开着车,乌蔓歪着头看向窗外,山脉被层层的余晖笼罩,削出稀薄的光线,让车内染上日暮的衰气。
  
  郁家泽手指搭着方向盘轻叩,不经意地打破了这份寂静。
  
  他说:“把追野删了,其他的事我可以一笔勾销。”
  
  乌蔓回头看他:“什么?”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他只是我的同事,后续还有工作需要,我删了他不太方便。”
  
  “同事?”郁家泽冷笑出声,“你背着我偷天换日的那些戏,真以为我不知道?”
  
  乌蔓眼皮一跳。
  
  他居然知道。
  
  车内越来越缺氧,一种无孔不入地窒息扼住了她的喉咙。像野兽匍匐在原野上,她被一览无余还沾沾自喜,而对方只是嘲讽地舔着尖牙,只等时机合适扑上来一口咬住无知猎物的动脉。
  
  她沉默了一阵子,破罐破摔说:“你知道也没关系,我很早就想说了,我是一个演员。无论是接吻拥抱还是更大尺度的戏,这都是工作需要。”
  
  郁家泽轻笑了一声,语带叹息。
  
  “翅膀果然硬了。”
  
  乌蔓咬紧嘴唇。
  
  他语锋一转,面无表情说:“戏内吻不够,戏外也要,是吗?我敬业的小鸟。”
  
  她的心脏突突地又开始狂跳。
  
  “只是意外……不会有下一次了。”
  
  “所以我让你删,你在抗拒什么?”
  
  “我删了不才代表我心里有鬼吗?”
  
  “现在是我让你删。”
  
  “……你可以和别的小偶像上床,我和工作同事有微信都不可以?”乌蔓闭上眼,忍了再忍,还是说了出来,“你从来不离身的手帕,我在她那儿看到了。”
  
  车内的气压一下子变得很低,天光渐暗,摇摇欲坠地留下最后一点光线。他们的脸没进了阴影里,像彼此都带上了面具。
  
  但是郁家泽的语气却是愉悦的。
  
  “所以你做这些,是在报复我,是吗?”
  
  她立刻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么意气用事的人。”
  
  郁家泽忽然一脚用力踩下油门,一边开车窗,两边的冷风呼啸地灌进来,吹迷了乌蔓的眼睛。
  
  她咳嗽出声,听到他沉声一字一句:“不是意气用事,那就是认真的了。”
  
  “都说了只是意外。”乌蔓觉得疲倦。“不是报复,更谈不上认真。”
  
  “又在口是心非了。”郁家泽敲击着方向盘,“但你不承认的是前面一句,还是后面一句呢?”
  
  乌蔓不再回答,大口地吸着窗外冷风灌进来的空气。
  
  忽然,她怀中一沉,郁家泽分出手扔过来手机,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次家族宴会,郁家泽穿着西装,神情恹恹地坐在角落。隔着两三个人,和舞台上打扮截然不同的唐映雪坐在那儿,手臂挽着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
  
  那个老人曾无数次出现在乌蔓的梦中,从童年时模糊的想象,到成年时有了切实的影子。
  
  “她出道用的艺名,本名是唐棠。”郁家泽有些讥讽地笑,“唐家一直没露过面的独女,你的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定番《漩涡》又来了 虽然各大平台已经把这首歌禁了但永远是我的心头好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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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资词!
 
依hua第 28 章
 
  唐家, 财力堪比郁家,都是上流社会响当当的家族。
  
  怪不得。唐映雪刚上《女团101》时,给的镜头就是最多的。在当时粉丝圈内还流传着她是皇族的昵称。怪不得, 她敢在见自己的第一面就这么底气十足, 在她眼里,她是公主, 其他人都是洗脚婢。
  
  郁家泽难得耐心地解释:“我和她只是吃过这样一顿饭的关系,手帕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她借走,我干脆就换了。”
  
  乌蔓愣愣地看着那张照片, 还没回过来神。
  
  “唐家的独女,可不是那种会被随便包养的小明星。”
  
  他语气淡淡的, 却像一把刀,顺着她的耳朵割裂出巨大的伤口, 洛杉矶的风刮过,穿回的却是多年前的老城。
  
  那也是一个黄昏。
  
  七岁的她在舞室练习抬腿,那时候她的韧带已经拉伤过一次,抬不了一会儿就觉得大腿内侧那根吊着的筋要扯断了似的。
  
  她疼得实在受不了,悄悄地把腿放下来休息了一下, 却被扭过头的老师抓个正着。
  
  老师皱着眉说:“其他小朋友都能受得了,怎么就你偷懒呢?”
  
  她愤愤地抬起头说:“我受伤了呀!”
  
  老师头一次被顶撞,愕然之后是愤怒, 气道:“这点苦都吃不得, 就别学了!我找你家长过来!”
  
  听到家长, 她瑟缩了一下,但还是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其余小朋友被家长一个个接走,最后只剩下她,妈妈才姗姗来迟。
  
  她妈摁着她的头, 让她向老师道歉。
  
  她扁了扁嘴:“你都不关心我疼不疼吗?”
  
  然后,她听见那个女人残酷的声音——
  
  “以后你要面向的人,没人会关心你疼不疼。只会关心你做得好不好。所有冲你嘘寒问暖的人,都是假面具。”
  
  “那当大明星有什么好的?我才不要当大明星!”
  
  她用力地朝她嘶吼,一高一低地跑了出去,但很快被她追上。
  
  “你只有成为大明星,才能被你爸爸看见!让他知道你有多优秀,不是他不要你,是你不要他!”
  
  “我现在就不能被他看见吗?”
  
  “因为他在很高的地方……”她指着她露背的练功服,手指在那块怪异的胎记上游移,“而你还在尘埃里。”
  
  说着,她猝不及防地抬起她的腿,狠狠往上一拉。
  
  那股被撕裂的触觉,经年过去,到现在依然留有阵痛。
  
  乌蔓抠紧掌心,眼睛向上翻,来回呼吸才慢慢平静。
  
  她皮笑肉不笑道:“您别胡说。唐家出身高贵的独女,怎么会是我这种可以被随便包养的小明星的妹妹。”
  
  郁家泽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抽出来摸乌蔓的发,带着一种怜悯的味道。
  
  “我可怜的小鸟,明明也是凤凰,却要飞到尘土里滚一身当个乌鸦。”
  
  “您答应过我的,我和唐家的关系,只会是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她厌恶地偏过头,“总之,我和唐家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你现在当然和他们没关系了。”他的手依然霸道地追上去,“你呆在我的巢里就够了。”
  
  “巢?”这个字彷佛戳中了她的笑穴,她捂着肚子一直笑一直笑,直到笑出眼泪,“是啊,巢。”
  
  她笑完了,冷声说:“停车。”
  
  郁家泽怎么肯听,车速越飙越快,大有这么开到悬崖坠毁的势头。
  
  “你疯了吗?现在不是飙车的时候!”
  
  车身彷佛要飞起来,乌蔓抓紧安全带,脸色不受控制地发白。
  
  郁家泽却恍若未闻,嘴角挂着无所谓的笑,脚尖又狠踩了一下。
  
  四周景色飞速倒退,快到变成一抹流光。
  
  乌蔓不敢在这个时候乱抢方向盘,顶着风赶紧把车窗关上,试图平息郁家泽的情绪。
  
  “你慢慢开,我们慢慢说……”
  
  “不会出事的。”他轻描淡写,但没有再加速。
  
  乌蔓总算稍稍松了口气,内心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郁家泽也是那样地不受控制和肆意妄为,但那种不可控和追野所带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是一把尖刀在空气中飞舞,一不小心就会被刺伤。而追野是随时炸开的烟火,飞溅的星火伤不到人,还能窥见意外的景色。
  
  她走神的瞬间,丁字路口横插出来一辆车,撞向的方向正是乌蔓的那侧。
  
  车速太快,惯性之下即便急刹车也会撞上。
  
  这样下去,也许她会直接被撞死。
  
  瞬间恐惧席卷了全身。脑海里什么都想不到,只剩下一片失真。
  
  下一秒,郁家泽双手猛地打了个大转,车子生生扭转了四十五度,差之毫厘地偏过那辆车。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收之桑榆,失之东隅,郁家泽那侧没能幸免,凶猛地撞上公路护栏。
  
  车身剧烈一震,郁家泽的手从方向盘上被弹开,摸索着来缠住她的手。
  
  他还是笑着,游刃有余的样子,说,别怕。
  
  下一秒闭上了眼睛。
  
  *
  郁家泽那边的车辆被挤压变了形,腿部和胸部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挤压。而她那一侧因为他最后那一手的转移,只受了很小的轻伤。
  
  他闭上眼睛的刹那,乌蔓感觉自己的呼吸停顿了。
  
  那股恐惧相比预感自己要被撞上时与之相当。
  
  她垂眸注视着昏迷之际依旧死死缠住自己的那双手,慢慢回拢手指,面无表情地呢喃:“……都是你自作自受。”
  
  可惜,疯子的命就是比平常人矜贵,车子被压得稀巴烂,郁家泽却没有大碍,手术后推进了病房疗养。
  
  乌蔓挂完点滴后就在他边上照顾,直到天亮才离开。
  
  她得抽空去见一个人,这也是她来洛杉矶的目的。
  
  车子把她送到了某疗养院。她远远地看到记忆里曾经光鲜亮丽的女人不复容颜,沧桑地坐在凳子的长椅上晒太阳。
  
  无论是眼前白鸽飞过,还是乌蔓坐到她身边,她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妈,我拿金像影后了。”
  
  女人的眼皮微微掀动。
  
  “你当年失之交臂的奖,我替你拿回来了。”乌蔓自嘲地躺后靠在椅背上,“虽然拿得也不算光彩吧。”
  
  女人低下头,玩自己的手指盖,完全忽视她的话。
  
  乌蔓丝毫不在意,或者说她更喜欢她不说话只是这样倾听的样子。因为在她意识清醒的时候,她们之间从不会有如此温情的时候。
  
  “我昨天才知道,唐嘉荣的女儿也进娱乐圈了,她改了艺名,我没认出来。”
  
  “原来在高处光明正大地长大之后,是她那副样子。”乌蔓闭上眼睛,眼睑微抖,“也不过如此。”
  
  “哦对了,我还遇上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孩儿。”
  
  乌蔓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像被风吹化开了。
  
  “可能是受角色影响太深,我明明刚开始是很看他不顺眼的……他应该也是。不过他是天生的演员,很沉浸,所以我想……他受到的情绪影响会比我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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