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太年轻了,说自己没谈过恋爱。那怎么可能真得分清从心底里喜欢一个人和因为入戏而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对不对?”
她睁开眼,转头瞥向女人。
“妈,你以前入戏很深过吗?遇到厘不清自己感受的时候,是不是确实不要再联络比较好。我不知道该问谁。”
乌蔓从口袋里抛出一枚硬币,塞到女人手中。
“你抛抛看,如果落地的那一面是华盛顿,我就删了他。”
女人看着手中的硬币,像个小孩儿似的凑近,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揣进兜里。
乌蔓哭笑不得:“这就是你给我的建议吗……让我自己决定。”
*
乌蔓回到医院的时候,郁家泽已经醒了。
她把找遍洛杉矶大街小巷才买到的粥放到床头,坐下问:“还难受吗?”
郁家泽冷冷瞥了她一眼:“本来没什么病,睁眼看到没人在,差点气出病。”
“那您喝点白粥,消消火。”
乌蔓舀起一勺,吹凉了喂到他嘴边。
郁家泽脸色稍缓,吃了一口说:“去见她了?”
乌蔓嗯声:“还是老样子。”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病房里只有勺子搅动的声响。
乌蔓放下喂完的粥,细致地给郁家泽擦嘴,他忽然张嘴恶狠狠地咬住她的手指。
“嘶——”
她连忙抽回手,大拇指上一圈咬痕。
“疼吗?”
“……明知故问。”
“我被撞的时候,比刚才疼数倍。”郁家泽幽深的目光锁住她,“是我救了你一条命,小鸟。”
难道不是你自己要开那么快作死吗?
乌蔓抿紧嘴唇,垂下眼,掏出手机扔到他怀里。
她的通讯录里已经没有了追野。
郁家泽却没有去翻她的手机,捉住她那根被咬的手指,轻轻地吹着,在指尖吻了一下。
*
郁家泽的状况稳定之后决定还是转回北京的医院疗养,毕竟要在洛杉矶耗久了对两个人都不方便,各自手头都还有工作。
但一回国,郁家就知道了郁家泽出车祸的事儿。
乌蔓这十年都没见过郁家泽的父亲,却没想到在这种节骨眼上意外撞见。她刚刚从郁家泽的病房退出来,走廊上和郁父擦肩而过。
在这之前,郁父的脸只会出现在各大新闻照片上。他的表情永远不苟言笑,乌蔓总怀疑他是不是患有面瘫。
这一刻见到本人后,乌蔓终于知道那不能叫面瘫。
那是一种不把万事万物放在眼里,疏于对世界的反馈,从心底里透出来的毫无波动。从他身边经过,就像经过一座假山,很巍峨,却毫无人气。
*
医院的病房门再次被推开,郁家泽以为是乌蔓去而复返,抬起头,看见来人后眼皮一跳。
他皮笑肉不笑道:“我是小伤,怎么劳烦您跑一趟过来。”
“国内飙不够,还跑去国外飙?玩物丧志也有个限度!”
郁父挥退保镖,开口就是一通呵斥。
郁家泽揉了揉眉心:“您放心,工作我不会耽误的。”
“刚刚走出去那个,是不是这几年你一直养在身边的小明星?”
郁家泽的手一顿:“……是。”
“养了这么些年,还没腻?”
“只是当个小宠物养,偶尔才想起来一次。谈不上腻不腻。”
郁父锐利的眼神扫过郁家泽波澜不惊的脸,不紧不慢道:“你忘性还挺大,小时候养只小八哥喜欢得不行,整天关在房间里和它说话。学习都撇到一边。”
郁家泽语气淡漠:“那是小时候犯浑不懂事。”
“我看你现在也未必多懂事,还没你弟弟省心。”郁父冷哼了一声,“上次我说的事,赶紧给我考虑。”
他起身离开,郁家泽倚在床头,视线看向窗外枝头上飞过来的一只小鸟。
在他七岁时,他房间的鸟笼上也停过这样一只鸟,毛色鲜亮,远比这只可爱。
那是一个叔叔送他的生日礼物,说,这是八哥,会讲话。
他既惊又喜,那是陪伴他寂静的童年里唯一的声音。
虽然那只八哥很笨,除了您好两个字,其他都不会说。但郁家泽不介意,每当他被他爸鞭笞的时候,只要和它说,它就会叫一声“您好”,彷佛在说,我知道了,你还有我。
下一年的期末考,他没有拿全校第一,圈内攀比的时候伤了郁父的面子。
他爸觉得是那只鸟拖累了他。
他让他抱着那只鸟到书房,郁家泽还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午后,阳光明亮过了头,世界彷佛被涂上一层瞎眼的白色油漆,黏腻,沉闷,窒息。
郁父一向缺乏表情的脸难得有了愠色,问他:“你喜欢这只鸟?”
他不敢点头。
“实话实话。”
“……喜欢。”
郁父的手指在椅把手上轻叩,小小的郁家泽注视着那双手忽然停顿,抄起桌上的剪刀。
那只大手捏住八哥的脖子皮,先剪掉了它的尾巴。
再是它的羽毛。
它的翅膀。
每剪一下,他的八哥都会痛叫着,您好。
您好,您好,您好。
就像在平日里安慰他时那样,它只是痛叫,却毫无所觉,那样傻。
幼小的他全身发抖,在原地流眼泪,却不敢上去抢回八哥。
郁父怡然自得,眼睛盯着他说:“孩子,我教你一课——爱得太过的东西容易毁灭,要冷眼对待一切。特别是你心爱的事物。”
他捏着八哥的脖颈冲郁家泽走来,蹲下身,掰开他紧紧攥着的掌心,将那柄沾血的剪刀塞了进去:“如果做不到冷眼,那至少也要让这份东西毁灭在自己手中。不要让他威胁到你,然后毁了你。”
郁家泽拼命地摇着头,他想松开手,却被郁父牢牢包裹着。他越是想退缩,越被父亲钳制。
八岁的他手握着这世界上最沉重的东西,刀柄冰凉的质感烫进了他的灵魂中。
郁父慢条斯理地笑着,加重力道,迫使他握着的刀尖往前伸。
郁家泽已经失去了感知,他挂着眼泪,失神地和八哥的眼神对视。
它看着他的最后一眼,没有杂质,瞳仁比他见过的所有宝石都澄澈。
他亲手,将剪刀捅进八哥的喉咙,最后一句您好戛然而止。
郁父满意地起身,把八哥的尸体往窗外一掷:“终于安静了。”
没被鸟叫覆盖的窗外蝉鸣清晰起来,像在鸣着一首不知为谁哀悼的葬曲。
*
郁家泽怔怔地盯着窗外,那只鸟已经飞走了。就和那只记忆里的八哥一样,彷佛从未来过。
他收回视线,拿过床头的手机,拨出了一通电话。
“我接下来要在医院呆一阵子,不方便出去。你帮我做两件事。”
“第一件,约一下傅静雅,公司可以给她资源,帮她转正。当然,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第二件……”
作者有话要说: “爱得太过的东西容易毁灭,要冷眼对待一切。特别是你心爱的事物。”出自《肖斯塔科维奇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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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澕第 29 章
乌蔓算了算日子, 从她删掉追野那天开始到她回国,已经过了快两个礼拜,但对方毫无动静。
估计是还没发现她把他删了。
她的视线落到今天的通告表上, 晚上要出席平台举办的盛典。邀请名单中赫然有追野。
这将是他们在杀青后的第一次见面。
她心里浮起一丝紧张, 是自作主张把他删掉的心虚,还有身份转换回来的茫然。这让她在后台化妆时一直走神。化妆师接连叫了她几遍才回过神。
“蔓姐, 这个造型可以吗?”
乌蔓瞧着全盘上去的头发,看了一会儿,说:“是不是有点显老?”
“您要改吗?服装师刚和我确认您的礼服是水蓝色的鱼尾裙, 锁骨那边都是亮亮的碎钻,我怕放下来会显得乱, 盘上去您的脖子露出来压制一下会好一点。”
乌蔓沉吟了一会儿:“那就这样吧。”
她换上礼服,两边戴上水滴状的深蓝色耳坠, 和锁骨上的碎钻相得益彰。彷佛她是偷溜上岸的人鱼,从耳尖滴落的水珠变成宝石,盛放进凹陷的锁骨中。一水儿的蓝里,郁家泽送她的那条红宝石“Y”型项链尤为扎眼。
戏拍完了,她也该戴上了。像孙悟空重新戴上紧箍咒。
盛典的形式没那么正式, 邀请到的嘉宾围着一桌一桌坐开,边吃饭品酒边观看台上的演出。
乌蔓入座后,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桌上的名牌, 追野不在她这一桌。
有点泄气, 又松了口气。
她和邻座的一个女歌手轻轻打招呼, 优雅入座。
外场的观众们早已进场,纷纷举着五颜六色的灯牌,当然不是冲着乌蔓这些人来的,而是冲着今晚要上台表演的爱豆们。她无聊地观赏了一圈, 居然还看到了追野的灯牌。
……为什么他连灯牌都有?
她偶尔会刷微博和论坛,像追野这种经常有“塌房”绯闻的演员应该不会是时下女孩子喜欢的类型吧,按照粉丝的话说,太容易踩雷了。虽然演员没有爱豆在恋爱上有那么多高要求,但粉丝也不愿意喜欢这么一个浪蝶。
结果她环视了一圈,追野的灯牌不仅有,还不少。
视线正游移时,她毫无防备地撞上正从右侧进场的追野。
他身上不再是那套学生校服,西装挺阔,包裹着双腿的西装裤烫得无比平整,与之相反的是上身衬衣大开的领口。沉稳中透漏着不想被束缚的肆意。
追野的眼神从她身上快速地滑了过去,没有一秒逗留。
她也转过视线,将注意力放在台上。表演开始进行,坐在她身边的女歌手上台演唱,之后就回了后台没有回来,她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不一会儿她感觉到身边的空位又坐下了人,以为是女歌手去而复返,便没有在意,依然专注地看着舞台。
直到她身旁这位忽然举起酒杯,半倾过身,绕过她面前的姿势去敬坐在她另一边那位的酒。
乌蔓的心漏跳一拍,当她发现这个人就是追野。
他没看她,对着那位男演员道:“我坐在那桌,看见哥你坐这里,来跟你打个招呼。”
他又坐回原位,只是手还撑在她的座位边缘。
那男演员略感惊讶,笑道:“转性了这是,这么热情。”
追野抿了一口酒,淡声说:“我还以为哥想装不认识我。”
“怎么会,你这个大影帝,谁敢怠慢你!我是没看到。”
“是吗……”追野歪了下头,视线从乌蔓身上游移而过,“据我所知就有一个。”
两人把乌蔓夹在中间聊天,让她委实坐立难安。
主要是追野的每一句话都在影射她。他一定是知道了。
那男演员继续道:“肯定是你把人家得罪了,就你这个臭脾气。”
“她又生气了吗?”
在男演员听来,似乎追野只是在自言自语,带着几分“真拿这个人没办法”的无可奈何。傻子都能听出来言辞中的暧昧感,不仅心下好奇……他口中的她是绯闻里的哪一号人物,居然大庭广众就这么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