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常之茸在街头偶然看到在墙角乞讨的小虎时,只觉得眼熟,她下了马车从兜里掏出几个铜钱,扔到了那破烂的铜碗里,只有三岁的小孩磕头致谢,那稚嫩的声音一下就唤醒了常之茸的记忆。
这是她上一世感染瘟疫被夫君抛弃后,唯一陪伴着她,给她找食喂水的孩子,亦是临终前唯一在侧的人——小虎。
小虎是个弃婴,从小便跟着京城的小乞丐们一起乞讨为生,瘟疫来袭时,京中混乱一片,满地横尸,更不要说这些乞丐了,几乎最先死去的便是这些人。小虎的伙伴们一一感染瘟疫去世,他无处可躲,误打误撞的便进了常之茸的简宅,常之茸默许他住下后,他为了回报,便日日照顾着染病无法下榻的常之茸,直至她病死身亡。
常之茸摸摸小虎乱糟糟有些扎手的头发,小孩吃的嘴巴鼓成一团,嘴角都是碎渣,还仰头冲她满足的笑。
常之茸不是没想过要收养小虎,她只要跟纤月姑姑说一声,京城别院自然不缺小虎一口饭吃。
可这小孩不愿,他执意要跟着这几个小乞儿。
常之茸无法,便给他们寻了这处破庙能暂时的遮风避雨,每个月月末这天都抽出一点时间前来探看。
趁着其他小孩吃东西不注意的时候,常之茸从荷包里拿出一些碎银,偷偷塞到了小虎的里衣当中。
小虎惊讶又开心的要说话,常之茸忙一只手按住他的嘴,小声道:“这是给你的,先莫要让他人知道,但这碎银怎么用,便都由你自己安排,好了,快趁热吃吧。”
小虎高兴的点点头,吃的更带劲了。
看着这些小孩吃完,常之茸又给他们收拾了一番,洗了脸擦了手,一个个将他们的头发梳理整齐,有两个小丫头,还给她们梳了两个可爱的双丫髻,和一群孩子玩的不亦乐乎。
见时辰差不多了,常之茸叮嘱了一番便与他们道别。
乘上马车走后,常之茸就先回了月心堂,她不知道的是,她走后没多久,那处破庙的暗处便走出一人,那人一身华服,始终盯着常之茸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眼中尽是好奇。
如果常之茸回身便能发现,这人正是姬擎。
※
回宫前,常之茸让李清婉找人留意着一些,几个月前随姬擎回京的那批伤兵当中,可有一个叫李毛的人。
李清婉应下,亦没有多问。
回宫后,常之茸没想到苕岚苑里居然出事了。
她回来时,天色渐晚,李溯早已用过晚膳,福田也规规矩矩的在殿外守着。
但等到戌时,常之茸照例进殿内给李溯洗漱擦脸时,发觉李溯的脸色不太对,异常的发红,常之茸顿时警惕起来,她赶紧伸手探了探李溯的额头,果真是烫的。
常之茸有些着急道:“殿下,喉咙处可有不舒服?脸上如此发热,许是染了风寒起了头热,我去太医院叫吴太医前来写张方子。”
常之茸刚要走,李溯忙拉住她,扯了扯自己的领口,面上依然通红,却皱了皱眉说道:“之茸,好似不是风寒头热,我身上也在发热,有些痒。”
常之茸一愣,看他面红耳赤扯着衣衫的模样,心中一惊,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丫鬟的声音,正在跟殿外的福田说话。
“福田公公,您让奴婢进去罢,奴婢给殿下拿了一盅热汤,送进去便出来。”
听这声音,似是那通房丫鬟秀云。
福田拦着不让进道:“殿下已经要就寝了,这汤便明日再送。”
秀云还是不依,这时寝殿的门砰的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常之茸铁青着面色,怒目而视的看向殿外的秀云,这架势将秀云吓一跳。
常之茸语气不善道:“是你在晚膳里动了手脚?”
秀云捂嘴轻笑一声:“也不怕被你发现,是又如何,四殿下终日不得纾解,让殿下舒坦是奴婢的职责所在,现下怕是殿下想唤奴婢进去侍候一晚罢?”
常之茸怒火中烧,当真是气的不轻,她不是第一次对付这些通房丫鬟了,什么勾引人的手段都有,倒还没见过胆子这么大,敢直接给四殿下下春药的,且她这些时日忙里忙外,都快把这几个通房丫鬟忘了,还以为她们能安安分分的在苕岚苑里过无人管束的舒服日子,没想到一个不留神,便被人钻了空子。
秀云说完便要跻身入殿,常之茸挡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你这等稚嫩的小伎俩,便想爬四殿下的床,今日不要说是你进不了这个殿门,便是谁都别想进去,你回去告诉秀竹和秀水,尽早收拾东西,明日待殿下清醒,就是你们三个滚出苕岚苑的日子!”
常之茸心口处仿若有一团怒火还在熊熊燃烧。
秀云却不服气的挑眉扬声道:“这苕岚苑是你的不成?凡事都要等殿下下定论,待今晚我与秀竹将殿下侍候的爽利舒服,明日怕就是你滚出苕岚苑了!”
这话说的常之茸险些气笑,竟都当李溯是那等不明是非的好色之徒了,她也懒得再与秀云废口舌,直接便要将殿门关上。
秀云见状立即半个身子卡在门前,也是动了气,好似非要入殿内不可。
她破口嚷嚷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所想吗!你便是想自己留在殿内侍候殿下,你那点龌龊的心思谁人不知!还装作高高在上的样子指点给谁看,都是想爬床的低贱丫鬟,你还以为自己圣洁高贵了不成,我呸!”
闻言常之茸反而笑了起来,她索性压下气焰,淡定的勾唇说道:“我自然是要亲自服侍殿下一晚,你又能奈我何,不要再在这里如跳梁小丑一般丢人现眼了。”
话落,常之茸伸手将人推出去,重重的把殿门关上,她不再理会外面秀云的污言秽语,她已经气的有些头疼,深深的吸口气后,转身走到桌旁。
常之茸提笔迅速的写下一张方子,皆是清热降火的药材,因不知下的是何春-药,无法对症下药,她写下的方子也只能缓解李溯一时的痛苦,但其实春-药通常都没有太好的解药,最好的法子便是纾解出来后睡一觉,自然痊愈。
此时李溯已经无力的躺在了床榻上,外杉早已被扯下,只剩下一身单薄的里衣。
常之茸写完方子后,让福田赶快去熬药。
她打了一盆干净的清水,这才回到床榻边,用打湿的帕子给李溯擦着额头上的汗渍。
常之茸一边擦一边轻声安慰道:“殿下,忍一忍,马上药便能熬好了。”
冰凉的帕子只能缓解一瞬间的燥热,李溯喘着粗气,语气颇为委屈无力:“之茸,好热,好难受。”
常之茸越发的心急,洗帕子的速度再快,也解不了李溯的痛苦和煎熬。
渐渐的,李溯身上都泛起了淡淡的红色,眼眸也越发的不对劲起来,瞳孔内逐渐失去理智,红色的薄雾浮于眼上,看着与平日的李溯有着极大的差别,整个人仿佛都凌厉了几分。
常之茸以为是药物所致,心中一再的担忧,难道这药不是普通的春-药?
但她还来不及思考,李溯忽然半坐起身,一只手抓住常之茸纤细的手腕,用力的将人拉起。
常之茸一声惊呼,回过神时自己已被拖拽到床榻之上,身上还紧紧的压着一个滚烫的人。
李溯双目通红,却也没有过多的越矩,只是双臂紧紧的抱着常之茸的身子,两个人身体严丝合缝的贴合在一起。
常之茸脸色刷的红了……因为方才那一拉扯,自己用来束胸的裹布松散开了,波涛汹涌释放出来,能明显的感觉到李溯面颊埋在她身前滚烫的热度。
殿内顿时温度骤升,常之茸吓的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身上的人一个理智不清将她就地办了。
李溯却浑然不觉,他舒坦的叹口气:“之茸好香……好软……”
常之茸面色红成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实则是她中了春-药。
她深吸口气,好言劝道:“殿下,你勒的我有些难受,不如先放开?”
李溯听闻,状似乖巧的起身挪了挪,换了个姿势,依然抱着常之茸不撒手。
两世未经情事的常之茸,顿时浑身一僵。
等等,顶在小腹上的那个,一大块硬石头是什么……
第44章 . 询问 “你对殿下,是丝毫没有喜爱之情……
翌日, 常之茸是在李溯的床榻上醒来的。
她猛地坐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穿戴整齐的衣物,松了口气。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黏糊糊的两只手, 心再度提了起来……
如果她没记错, 昨晚李溯喝了药后, 一个时辰左右依然不见效果,折腾的他眼冒泪花, 常之茸无法, 光是看着他那般难受就心疼不已,最后只能将福田遣出殿内, 自己豁出去的用手帮其纾解,那时已经顾不得自己被吃了多少豆腐,面红耳赤忙了好几个时辰, 直至后半夜李溯才逐渐睡去, 她也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倒头便睡了。
现在时辰还早,常之茸轻手轻脚的爬下床榻,急忙去配房净了手, 来来回回搓洗了四五遍, 手都搓红了才出来。
她现在真的心中不知应作何感想,脑子有些懵懵的,这是她两世以来, 第一次真正的见到男人那物件, 那个尺寸和长度, 滚烫的触感,当真是让她不堪回想,甚至心生惧意, 不敢相信那东西真的能正常的与人结合吗……
常之茸强迫自己挥散脑海中这些飞奔的思想,去小厨房照常给李溯做了些糕点吃食后,端着一盆清水在寝殿前站定,再三调整好了心绪,才重新推门而入。
像是何事都未发生一般,常之茸轻轻喊醒还在熟睡的李溯,给他擦脸净手。
李溯睁开了惺忪的双眼,看着常之茸低头装作忙碌的样子,眼神不自觉便看向那露出的一截白皙漂亮的脖颈,细碎柔软的发丝垂落几根,在脖颈间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摆动,仔细闻还能嗅出常之茸身上特有的清香,她不施胭脂粉黛,仍带着一股淡淡轻柔的草药味,沁人心脾。
越看越觉得,昨晚那般美好,让人意犹未尽。
看出了常之茸有意的避讳,李溯眼中有些不满,却未显露出来,他垂着头丧着气,有些自责又委屈的说道:“之茸,昨晚是我不好。”
常之茸吓的手中的帕子险些掉了,她抬起头一看,李溯眼角低垂,神情沮丧,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看都不敢看她一眼,这几年李溯年岁渐长,已很少在她面前表露的这般脆弱,顿时让人心中软了下来。
常之茸握住李溯的手,轻轻摇了摇说:“殿下不要道歉,那只是长大了,会情不自禁有的行为,是正常的,况且昨晚殿下是误食了药物,才会变成那般不可自控。”
解释完后,常之茸亦觉得自己不该同李溯置气,这事不能怪他,要怪也只能怪那几个胆大包天的通房丫鬟。
李溯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有些紧张的看着常之茸道:“你真的不生气吗?”
常之茸深吸口气,笑着点头:“我不气的。”
李溯面上这才露出一抹害羞的憨笑。
常之茸拿起桌上的糕点,像哄小孩一般,递到李溯嘴边说道:“阿溯吃了这块点心,便忘掉昨晚的事,可好?”
李溯轻轻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拿着糕点吃了起来,也没说好还是不好。
但常之茸见他模样乖巧,便当他是默认了,心中算是放下了此事。
这事过后,那几个通房丫鬟就被李溯轰出了苕岚苑,她们剑走偏锋,以为给皇子下药然后借机睡一晚就可无事,但实则不管是不是危害性命的药物,给皇子下药都是重罪。
几人本是姬贵妃所赐,贵妃得知,狠狠的将这几个愚蠢的丫鬟打了几十大板,直接将人打废后,这事便算过了,好在也没再提说送什么漂亮丫鬟过来。
但此事之后,常之茸明显懂得了应该与李溯保持些距离,两人都不再是小孩,身体的差异也越发明显,能够避嫌自当是要避嫌的。
李溯也感觉出来了,常之茸好像在躲着他,甚至都不亲手喂他东西吃了。
所以四皇子殿下最近心情颇差,福田深有感知。
只要常之茸没在身侧,李溯的周身气温骤降,眼神中红色的血丝弥漫。
福田日日胆战心惊,他只想说一句:奴才心里苦……
这期间任凭李溯怎么撒娇装委屈都不甚管用了,常之茸什么事都依他,就是不依与他近身,两人这般持续到了四月末,京中的积雪都已消融殆尽,初春时分,一草一木皆发了芽。
常之茸这一日照常出宫去了京城别院,算算时间,还有四个多月,便是李溯成年立府之际,到时皇上给予封号赐下婚事,常之茸便无需再跟着李溯了,她也该为自己出宫之后的事情早做打算。
遂这次去了别院时,与纤月姑姑聊到了此事,别院地方大,腾出一间屋子给常之茸住下毫无问题,在她遇到心仪之人出嫁之前,就暂住在别院内。
纤月姑姑听后自然高兴,她想了想,又贴心的问道:“你想出宫的这些打算,可有跟四殿下说到?”
常之茸微愣,摇头道:“未曾提及,但那时殿下已大婚,我必当是要出宫的。”
纤月姑姑抿唇轻笑:“怕是以我对四殿下的了解,他不会想到这些。倒是之茸,姑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常之茸笑:“姑姑与我还有何可说不得,问便是了。”
纤月姑姑闻言便直白道:“你对殿下,是何情感?”
这个问题,常之茸仔细的想了一番,认真的答道:“殿下于我,是儿时的玩伴,也是知己的朋友,更是在京城救过我一命的恩人,如此说来,殿下同姑姑一般,于我都是很重要的人罢。”
话落,纤月姑姑却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这不能算是你最重要的人,你最重要的人,应是与你一同度过后半生的人,而不是需要你去还恩的人。”
常之茸听得懵懂,她自认为活到至今,对她一直很好的便是重要之人。
纤月姑姑又问道:“你对殿下,是丝毫没有喜爱之情吗?”
这话猝不及防,将常之茸吓一跳,脑海里不知为何忽然就闪过前些日不堪回首的夜晚,脸上都有些泛红了,幸好纤月姑姑看不见她此刻尴尬的神情。
常之茸忙正经道:“殿下是皇子,未来还有可能是太子,我与他身份本就悬殊,从未有过什么非分只想,之茸知道自己配不上殿下的,在我看来,便只有京中骄女,如同丞相府嫡女菁姑娘那般,才有资格与殿下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