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闲的无事,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
“哎,你们知道这萧赞是什么来历?”
“他不是萧衍的儿子?”
“萧衍被戴绿帽子了,他是南齐皇帝萧宝卷的儿子。哎,你们记不记得那个齐王萧宝夤?他是南齐皇帝萧宝卷的弟弟。萧衍原本是南齐的臣子,杀了萧宝卷,篡了皇位,改了国号为梁,南齐就此覆灭了。那萧宝夤为了逃命,便渡江来,投奔了咱们魏国。萧宝夤刚逃来洛阳时,穿的跟个叫花子似的。高祖收留他,封他为齐王,还把南阳公主嫁给他,让他出镇长安。后来六镇叛乱,他就趁机造反了,连公主也跟着一块造反。”
阿福听的饶有兴致:“那萧赞又是谁?”
“萧宝卷原来有个后宫美人,叫吴淑媛。萧衍篡位后,见这吴淑媛貌美,便将她收到自己的后宫。后来这吴淑媛就生了个儿子,就是萧赞。听说这这萧赞长得相貌十分美丽,性子又聪慧,萧衍极疼爱他,封他为豫章王,亲信倚重。这萧赞在萧衍名下长到了二十多岁,突然知道了身世,原来他不是萧衍的儿子,而是那萧宝卷的遗腹子。也不知他跟萧衍发生了什么,反正吴淑媛上吊自尽了,萧赞借口北伐,骗了萧衍一支军队,就渡江来投奔了咱们魏国。说是要为父报仇。”
阿福感觉跟说书似的。
“他怎么能断定他是萧宝卷的儿子,不是萧衍的儿子?他可是皇子出身,这种事可不能乱猜测。”
“说是滴血验亲。为了这个,特意把他亲爹萧宝卷的骨头都从地下挖了出来。验了亲,是父子,然后去找他生母吴淑媛对质。那吴淑媛自己承认了,然后就上吊了。萧宝夤后来见了他了,说他和萧宝卷长得一模一样。”
“那萧衍怎么没看出来?”
反正这事众说纷纭。有说南梁皇帝萧衍是个大恶魔,篡人皇位,杀人父,淫□□的。萧赞弃暗投明,为父报仇,是好样的。也有说萧赞无情无义,狼心狗肺。说萧赞是萧宝卷的儿子,旁人都看得出,萧衍怎么可能看不出?萧衍怎么说也是他的养父,明知道他出身可疑,还养育他,对他视如己出,他却背叛了萧衍。说的萧衍那大魔头还挺可怜的似的。
萧衍这次出兵攻打魏国,还专门让人找萧赞,要把他带回去呢。
这下当驸马了,萧衍那老头又要失望了。
阿福听的心痒痒的。她在宫里呆的闷极了,偷偷溜进大殿,见云郁没忙,立在案前,正练字呢。阿福狗腿子似的,恭维说:“皇上这字写的真好。”
云郁说:“你不认得字,知道好?”
阿福说:“奴婢不认字,也知道美丑。皇上写的字就是好看。”
云郁说:“你有什么事?直说好了?”
阿福头往前一凑,笑嘻嘻说:“皇上,我想看公主和驸马。公主要大婚了,你到时候能不能让我去,看看公主和驸马?我也想喝喜酒呢。”
云郁说:“这有什么好看的?”
阿福说:“当然好看了。有新娘子呢,公主是大美人,听说驸马还是南梁的皇子,肯定有意思。”
云郁说:“行吧,到时候朕带你去。”
阿福低了头,扭啊扭地说:“我能不能不跟皇上一块去。”
云郁说:“为何?”
阿福说:“大婚那日,皇后肯定也要去的。皇上必定同皇后一起,让皇后看见我又要生气。皇上就把我派到公主府上去,大婚那天我帮公主梳头。”
“你这么想跑。”
云郁说:“朕考虑考虑。”
阿福笑嘻嘻伸手,将一个青李子塞到他嘴里。云郁躲了一下,没能躲过,被塞了一嘴。阿福说:“皇上你尝这脆李好不好吃?甜不甜?”
“酸。”
云郁酸的牙都掉了,皱眉道:“哪来的?”
“树上摘的。”
阿福有些不信,又从自己衣兜里掏出一个大的,咔嚓咬了一口:“很酸吗?我怎么觉得不酸。”
云郁说:“你爬树了?”
阿福说:“那树可高了,不过我是属猴的,我最会爬树了。难不倒我。”
云郁笑了笑,感觉听她说话,心情就莫名的轻快。
他突然也有点想爬树了。
第46章 情敌
日光明媚, 透过窗棂,洒落一地斑驳。书案上摆的一盆兰花,在这夏日里却正长得茂密, 开出了一簇簇蓝紫色的小花,香气幽幽的。
云郁在看书。
阿福拿水壶, 给花浇水:“这个花不能浇太多水。尤其是开花时, 水一多, 根就烂了。用这个喷壶,每天洒一点,把叶片和根湿一湿。”
她喜欢说话。
云郁看书不理她, 她自己一个人也能自言自语, 说的起劲,一点也不寂寞。
“这个花摆在这,是不是不太好看?”
她猫着腰在那观察:“咦?还是放到那个架子上去吧?”
云郁抬眼, 默默看了她一眼:“就放这吧,不用动。”
“我看到花房里今早刚进了一批花儿, 有盆万寿菊, 开的金灿灿的可好看了。我去搬过来去。”
一边说,一边两个脚哒哒的就跑了, 不一会儿,气喘吁吁, 抱着一大盆万寿菊过来。只见那花儿开的火团儿一般,又圆又大, 鲜艳夺目, 花瓣层层叠叠的,像是太阳煮沸了泼开了,当真可人极了。云郁坐在那, 面上假装看书,眼睛却时不时往斜对面瞟,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看花还是在看人。
她跑了一趟,似乎热了,一边笑嘻嘻的摆弄着花儿,一边拿手帕擦汗,轻轻喘气,胸脯一起一伏。额头还有后脖子上的碎发被汗打湿了,卷曲地贴服在蜂蜜色的微微发亮的皮肤上。云郁几乎能看到她脖子上的汗毛,细细软软的,太阳底下呈现出近乎透明的色泽。像麦芽糖拉出来的极细的丝,一抿就要化掉了。
“外面很热吗?”
云郁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手轻轻翻了一页书。
阿福说:“热死了。外面好大的太阳,树叶都晒的打卷子了,知了叫的可凶。幸好这殿中有冰块,比外面凉快一点。”
云郁说:“那你就乖乖在殿里呆着。”
阿福说:“那不行,我还得照顾皇上呢。”
云郁继续看书,随她像个勤劳的小蜜蜂似的,飞来飞去。一会拿起抹布,擦擦桌子,一会捧过来一壶冰镇的梅子酒:“皇上,你尝尝这个酒好不好喝?”一会又端来几片切好的蜜瓜:“皇上你尝尝这瓜甜不甜?”吃完了还拿手绢帮他擦擦手,擦擦嘴,像对待小孩似的。云郁也不嫌她烦,就在那假装看书,等着她,看她怎么变着法讨好自己。一下午的时间就飞快过去了,到了黄昏沐浴的时候,宫人就送来了水,阿福伺候他洗澡。
云郁洗澡了澡,湿着头发,穿着单衣,便拿起了琴,光脚坐在榻上调琴。阿福搬来修剪指甲的工具,剪子和小锉刀,坐在一边,帮他修剪手脚指甲。
修完了指甲,她就乖乖地蹲在一边,一脸羡慕地听他弹琴。
云郁调拨了一会琴弦,问她:“你会不会弹?”
阿福笑嘻嘻摇头:“奴婢哪有机会学这种汉族文人雅士的东西。奴婢小时候只见过弹琵琶,弹箜篌,吹笛子吹埙的。奴婢会用树叶吹曲子。吹的也很好听。”
云郁说:“真的?你吹来我听听。”
阿福从腰带下取出掖着的树叶一枚,难为情笑了笑:“奴婢刚刚摘了枚树叶子,正想没事的时候吹吹呢。”
她两手捏着树叶,吹了一支欢快的小曲。
云郁教阿福弹琴,阿福教云郁吹树叶。
日头将落的时候,大殿外随风传来一阵隐约的笑声。云郁问:“那是什么?”
阿福凝神一听,顿时笑:“是宫女们在苑中玩蹴鞠,颠彩球呢。”
云郁来了兴致,说:“朕也去瞧瞧,听着怪热闹的。”
阿福替他穿了袍子,随着他出了大殿,往笑声聚集处去。只见斜阳照着绿柳,一群彩衣的宫娥,正嬉笑地欢聚在一处,围着一只彩球你争我抢。满苑尽是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女孩们的笑,甜美的像春风。鲜艳的衣裳,裹着年轻的身躯,袖子里伸出细嫩的白胳膊。空气中散发着甜甜的脂粉香,还有木樨花香。云郁好久没见到这样自在欢快的情形了,忍不住也露笑。彩球刚好抛到了他的面前,落在了他的脚背上。宫女们正嬉笑地闹着,忽然看到是皇帝,立刻静下来,纷纷施礼。云郁不以为意,弯腰捡起那彩球,问阿福:“你想不想玩?咱们也一起来玩吧。”
阿福脸红红的,眼睛里喜悦的冒泡,绞着手,有些羞臊说:“奴婢玩的不好。”
云郁拉起她的手,笑说:“这有什么,一起来玩。”
云郁这人,平常不爱跟宫女们亲近。宫女们喜欢皇上长得好看,但却有点害怕他。不过他性子虽然疏离冷漠,脾气却不坏,从不打骂人,宫女们见皇上也过来玩了,一个个笑的满脸通红,你推我搡,又羞又怯。
阿福嘴上说玩的不好,云郁还当她真踢的不好呢,没想到球刚抛出去,就被她脚尖灵巧的一踢,给踢入空中,再倏忽一下,落到她背后。云郁只当这球要丢了,没想到她脚往后一勾,脚后跟一抬,又把那球给顶了起来,在空中化过一道完美漂亮的圆弧。宫女们嬉笑的拍起手来,一个劲地喝彩,阿福高兴地转了个圈,那球落回来,刚好着陆在她的右肩上。她用又肩轻轻一颠,那球便跟听得懂人话似的,越过她的头,从又肩又来到左肩。她头往后仰,身子搭桥,跟地面成一道半圆的弧形,那球便顺着她的胸脯滚过去。她一转圈,那球也跟着转。她动作又轻快又灵巧,像只小豹子似的,把那球颠的上下翻飞,像个小火团围在她周身,一会是头,一会是肩,一会是腰,一会是膝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灵活的。而她一会转圈,一会下腰,一会伸腿,又花哨又好看,简直像跳舞一样。
云郁看的笑,取笑她说:“马戏团的猴子也没你好看,没你这么会翻腾。”
正热闹着,皇后也来了。
落英自然是来找云郁的。看到宫女们在蹴鞠,而云郁居然在一旁观看,还喜的眉开眼笑,她撅了嘴,有些不服气地说:“这个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踢。我比她踢的还要好呢。”
局势的变化,微妙地影响着远在河北的贺兰逢春同云郁的关系,再进一步影响着后宫。云郁跟落英看起来是水火不容,又好像密不可分。谁也看不出来他们夫妻之间到底感情如何,连阿福也看不清了。云郁搬离正殿后,连续两月没去皇后宫里,也没同皇后说一句话。皇后那边大哭大闹,云郁这头冷言冷语,宫里闹得鸡犬不宁。宫女们几乎都以为他要废后了,形势又发生了点变化。六镇捷报频传,贺兰逢春在战场上的节节胜利,使得云郁心情大好。听到太原王这个名字,几乎要害起相思病。云郁见太原王如此用心国事,似乎也感觉自己对皇后的所作所为有些过分,那日,又去椒房殿看了她,这段时间又格外关心,隔三差五派人送赏赐。各种锦缎布匹,首饰和香料。当然,还是在赌气,他去了椒房殿几次,都是去了说说话,没有留宿就回来了。皇后见他回心转意,自己似乎也认识到错误,这些日子学乖了不少。也不再明枪暗箭的嘲讽他了,私下里悄悄拉拢黄瑾,甚至给公主送礼物,看样子也是竭力想挽回同云郁的关系。两个人各退一步,便有些相敬如宾的意味了。
皇后身穿的杏红色绣花襦,胭脂红裙,看着也柔和了很多,脸蛋儿圆圆的,白里透着红。少了些桀骜不驯和嚣张跋扈之气,看着还有些落寞和委屈。云郁看到她了,面露微笑:“皇后也会蹴鞠,何不一起来?”
云郁只是客气一下,随便说说的。
却忘了她也是草原上长大的顽皮姑娘,天生就喜欢这个。
皇后十七岁,也是有些孩子气的。她看到云郁跟宫女们玩,本来还有些吃醋,看到云郁叫她一起玩,又有些心痒痒,厚着脸皮,也加入了进来。她也是很擅长的,一会转圈,一会翻踢,把个球运转的上下翻飞。她踢累了,脚尖一抬,就把球传给了韩福儿。阿福瞧见,赶紧用脚一勾,把球接过来,两人轮着你踢两圈,我踢两圈,动作一套一套,就跟演杂耍似的,旁的人不会,都插不进,只在一边鼓掌欢笑。
皇后变了。
大家都觉得皇后变了。
宫女们觉得皇后变了,脾气收敛了不少,变得活泼可爱,平易近人了起来。她本来就才十六七岁,正是活泼可爱的年纪。她长得又漂亮,性子又直率,只要她心情一好,不乱发脾气,不乱糟践人,她大可以跟韩福儿一样,做个纯真无害的小姑娘。哪怕粗鄙无知,蠢笨得紧,也像草原上自由生长的小野花,怎么都不至于讨人厌的。某些地方,她真的跟韩福儿很像。不论年纪,出身,或是偶尔表现出来的单纯直率的眼神或言行。
第47章 严厉
阿福明眼见着他跟皇后日渐和好了。
他教她写字。
他那样的人, 居然也有闲情逸致。
两人亲密无间,前胸贴后背地立在书案前教写字。她握着笔,他握着她手, 一笔一划地教她。
皇后脸上露出了快乐的笑容。
她抬起头看他时,目光洋溢着幸福。
“皇上, 我学的好不好?”
他点点头, 神态温和, 透着几许宠爱。
他陪她苑中散步,荡秋千。当着宫女宦官们的面,手拉着手, 肩并着肩。
她看到湖, 想坐船,他便亲自给她掌舵。
至于无人的时候,他们是如何亲热呢?旁人就不得而知了。他原来不去皇后宫中留宿的, 现在也隔三差五去一去了。与之相对应的是,他对阿福, 仿佛疏远了一些。曾有那么一段时间, 他很想得到韩福儿,嘴里说过很多甜言蜜语, 而今都像是失了记忆一样。哪怕两人单独在一起,阿福给他穿衣服, 给他洗澡,他也表现的无动于衷。不像原来好的时候, 他会忍不住起歹心, 趁机摸一摸她,亲一亲她,甚至将她拽到浴池里, 弄得她浑身是水,又羞又急,挣扎乱跳。他对她还是很好,只是客客气气,礼礼貌貌的了,仿佛一个端方的君子。
皇后想去骑马。
“皇上,你带我去郊外骑马去吧!”
她兴高采烈,拽着云郁衣袖:“我好久都没出过宫了,呆呆在宫里闷得慌。我想去骑马,放放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