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郁答应了,说:“那就明日去吧。正好,最近天气不错。”
阿福听到他们要去骑马,正想把自己躲起来。落英指着她,眉飞色舞说:“皇上,带韩福儿一起去。”
阿福赶紧辞说:“娘娘,奴婢就不去了,奴婢不会骑马。”
“不会骑马?”
落英说话脆生生的,总有种天真无邪的恶意:“正好,学一学。陛下是鲜卑人,鲜卑人都要骑马。洛阳宫里,就算宫女,也得会骑马。”
她笑嘻嘻对云郁说:“皇上,韩福儿她会蹴鞠,到时候让她给皇上表演。”
阿福心想:我给皇上踢球,是我乐意,干嘛要让你安排。阿福感觉她没安好心,顿时起了点逆反之心。她皱着眉看云郁,想向他求救,没想到云郁冷淡的扫了她一眼,说:“皇后说的对,你跟着一起去吧。”
他没想到阿福也会任性。
他要她去,她偏偏不去。她不管什么皇帝皇后,她不高兴去,就是不去。
阿福倔强说:“我不去,我不喜欢骑马。”
云郁竟然有些生气了。
阿福是头一次看到他对自己发脾气。他冷冰冰道:“让你跟去你就跟去,讲这么多话做什么?挑三拣四的,不懂什么叫做圣旨?”
阿福气死了。
呵,男人,都是这样的。喜新厌旧。喜欢这个的时候,就把那个不当回事。喜欢那个的时候,就给这个摆脸色。你们两口子要去骑马,要去追星星看月亮,放纸鸢放风筝,关我什么事,非要把我拽上。阿福气又不能骂,气的半夜在被窝里咬牙切齿。
阿福气的要心跳骤停。
阿福的确不会骑马。
云郁玄衣皂靴,皇后穿着一身鲜艳的胡服,彩缎裹着细腰。随从的侍臣,还有禁卫军们,穿朱着紫,个个都骑着漂亮的骏马。唯独阿福上不去马。
临到出发了,就差她一个,迟迟动不得身。
她本以为自己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骑慢一点,勉强能应付过的。没想到驷马监给她准备的那马性子极躁,阿福几次踩着蹬子上去,又被甩了下来。云郁已经走出了有半里地,见她没跟上,又率队伍折返了回来。她手里提着鞭子,雪白俊美的面孔上分明带着几分不悦之色。
“你在干什么?”
他神色严厉,手中的鞭子仿佛随时要向自己抽过来。
阿福有些畏惧了,结结巴巴地回答说:“我上不去马……我怕……”
“怕什么?”
云郁眉毛都带着火气。他将鞭子指着马,厉声道:“上去!”
“我上不去……这马它不让我骑……”
阿福急的心慌乱跳,她也很想骑上去,可是已经被摔下几次了。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刚才那一摔,把膝盖摔破了,在流血。屁股着地,盆骨都像裂开了一样。好疼好疼。
云郁身下的马嘶鸣一声,撂了撂蹄子,皇上的御骑显然是等的不耐烦了。
皇后也折返了,她头上戴着一顶
红色的,宝塔形的尖尖帽子,衬着圆圆的脸和大大的眼睛,整个人热情洋溢,俏皮又活泼。阿福觉得她像一只兰花螳螂。她看云郁发火了,笑容满面,幸灾乐祸道:“韩福儿,你不是北方长大的么,蹴鞠都会,不会骑马?”
阿福红着脸,说:“奴婢是北方长大的,可是家里穷。马是有钱人家才养得起的,奴婢没机会骑马。”
“呵呵呵——”
皇后捂着嘴,发出一段风铃般的笑声。
“我头一次听说有人穷的骑不起马的。我爹爹有上万匹马,一辈子都骑不完。”
云郁严厉地看着韩福儿,命令她道:“起来,到马背上去。”
阿福哎哟哎哟,拍着腿说:“皇上,奴婢真的骑不得了,摔的疼死了。请皇上先行吧,奴婢休息休息,随后就跟来。”
云郁冷漠道:“天下在打仗。如果哪天敌军攻破了洛阳,朕要逃难去。你也打算坐在地上装哭,说你不会骑马?你不会骑,那你就自己留下吧。”
阿福心想:难怪皇后要跟他吵架。他现在对我,就像先前对皇后一样,凶巴巴的。满嘴都是道理,说的都是对的,但就是讨人厌。好虚伪的人。
又虚伪又善变。
就算要她学骑马,好好说不行么?干嘛要这般脸色。
云郁见她不动,派两个人,硬将她扶上马。
阿福是真摔着了,她不是娇气的人。她感觉自己伤着骨头了,但云郁一点也不顾惜,像跟皇后串通好了似的。阿福膝盖疼屁股疼。她趴在马背上,抱着马颈子,哭了出来。
第48章 威胁
“皇上, 这匹马性子躁,让臣跟她换一匹吧。”
阿福趴在马背上哭,忽然听到有人帮她说话, 心里正纳闷是谁在心疼自己,隔着眼泪花一抬头, 却发现是个穿着朱红袍子, 眉眼乌青的小白脸子。
天杀的杨逸!
阿福回想起来, 自己落得现在这个境地,要钱钱没有了,白给人家干工, 被一只兰花螳螂, 还有一朵虚伪的白莲花组成的两口子联起手,合起伙来的欺负,全都赖杨逸这个杀千刀的。
当初自己要逃, 若不是被他硬抓回来,说给云郁生孩子, 怎么会变这样!
生孩子, 生狗屁!幸好我没有被骗。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谁知道你是不是不举,我看着挺像!
阿福现在觉得云郁这朵绝世白莲花跟皇后这只兰花螳螂, 简直是绝配。秀才遇到兵,一个心眼子多的莲蓬似的, 一个心眼子实的跟石头似的,一个惯爱虚与委蛇, 一个常常口没遮拦。以毒攻毒, 一物降一物。这对夫妻妙死了。太原王简直是太高明,太有眼光了,嘿, 红线一牵,就把你俩凑成了对儿。这婚结的好,结的妙,结的呱呱叫。让你俩天天在一起打架,一个鼻孔朝天,一个脚丫子跺地,可把你们给美死了。
杨逸这天杀的,总算还没丧了良心。
云郁脸上阴晴不定,杨逸只当他默许了,跳下马来,来到阿福的马肚子边伸手搀扶:“下来吧,我扶你上另一匹马。”
阿福感觉杨逸这人,人品还挺好的。这么多人在场,也就他关心自己一下。
阿福泪眼朦胧说:“杨大人,你那匹马,它也尥蹶子么?”
杨逸扶着她手,宽慰道:“无事的。放心吧。”
阿福说:“可我屁股疼,怕是跌成两瓣了。”
杨逸脸一红,噗嗤笑道:“人的屁股本来不就是两瓣。”
云郁听他们一瓣两瓣,雪白的脸阴沉沉的。
他冲杨逸道:“你够了没有?够了就走,跟个奴婢嬉笑什么。”
“跟个奴婢”,阿福心说,人家杨大人愿意跟我说笑,关你什么事。
杨逸倒是不怎么怕云郁,依然是从容地笑着,帮阿福换了匹马,勉强坐稳了,这才拖拖拉拉起了行。
“皇上,奴婢不会骑马,就不去狩猎了。”
阿福撑到了猎场,屁股已经疼的不行了,再次向云郁求饶。这次云郁没说什么,只是骑在马上,警告地瞥了她一眼,便扬鞭子远去了。
他不高兴了。
他为什么不高兴呢?阿福感觉他的目光仿佛在责备自己。他仿佛要对自己说什么。但阿福不知道他要说什么,阿福不高兴,也不想猜他的心思。
阿福找了片空草地坐下,撩起裙子查看膝盖。只见膝盖上一大块肉皮都蹭掉了,因裙子是红的,刚才看着不明显,这会细看,上面都被血洇湿了一大块。阿福疼的吹了吹,又摸出一块干净手帕来,把伤口包了。
皇后不知何时折返过来。她骑着马过来,到离她还有十几步远时下了马,将鞭子系在腰上。她神态骄傲地扬着头,颐指气使道:“韩福儿,你过来。”
她像个野丫头似的,一个人也没带,就这么跑过来。
阿福拖着伤腿过去,皇后看她走路一瘸一拐,又母鸡下蛋,咯咯地笑了:“你瘸了?好哇,真是报应。瘸得好,最好两个腿一起瘸了。”
看的出来她心情很好。大概是这段时间跟云郁亲热,笑声里透着满满的骄矜,简直快乐得意极了。
阿福举止乖顺,神情却倔强地说:“坏人才遭报应。奴婢又没有做错事,又没有害过人,不会遭报应的。”
“你说谁是坏人?”落英歪着头笑。
“奴婢不晓得,天晓得。”
她在嘲笑她,顺便示威,但阿福倔头倔脑的,并不老实。还说她是坏人。
落英抬手甩了她一巴掌,趾高气昂道:“你这个贱人,我警告你,你不要想着勾引皇上。他是我一个人的。我的人,连一个头发丝儿也不许别人碰。不许拿你的脏手摸他。让我知道你碰了他,我剁了你的手。”
阿福脸上迅速地现出五个红指印,连脖子都跟着热辣辣的滚烫起来了。
她偏过头,捂着脸颊,憋着没出声。
落英满脸恶意,将鞭子握在手,背在背后,像只刚打完胜仗的骄傲的公鸡,原地踱步了几圈,笑嘻嘻道:“你瞧你今天多丢人。皇上喜欢骑马打猎,你连骑马都不会,都把他惹生气了。我这次是故意让你出丑的,下次出来,我就跟皇上说,不带你了。我会骑马,以后我一有空,就陪他来骑马。”
“听到没有?”
落英上下打量她一圈,不服气地瞪着她,说:“别以为你不说话就能装哑巴。你看清楚你自己的身份。我爹爹是太原王,皇上需要仰仗我爹爹,他只会同我好,不会理你这个贱丫头的。他的皇位是我爹爹给的。我爹爹能给他兵马,能帮他打仗,能帮他稳定江山。你能给他什么?就凭你那身贱肉贱骨头,别做梦了!我同他是夫妻。你没听过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
阿福捂着脸,倔强道:“皇上的皇位不是太原王给的,太原王的王位才是皇上给的。若不是皇上庇佑,太原王杀了那么多人,不可能活着走出洛阳。皇后也当不了皇后。”
“你还敢顶嘴!”
“谁告诉你太原王的位置是皇上给的?我爹爹是大英雄,为国立功征战四方,皇上都奖赏他。你算什么东西,他做事用得着你来评价?”
“奴婢不是顶嘴。陛下的皇位是他自己努力付出赢得的,皇后要是真心爱皇上,在意他,就不该这般盛气凌人,说这种作践他的话。皇上要听了这话,一定会生气的。他不是靠女人,不是靠裙带才当的皇上。当初也不是他一定要娶太原王的女儿,是太原王一定要把女儿嫁给他,否则就赖在洛阳不走。您要想真心得到他,就要替他着想,别伤他的心。他父母兄弟都早逝,一个人活在世上,担惊受怕,再经不起伤心了。”
皇后听到这句话,勃然大怒,抬手又要打。
阿福知道逃不掉,已经硬起头皮,准备好了再挨她一巴掌了,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呵斥:“住手。”
第49章 逼迫
阿福抬头望去, 只见是杨逸踏草而来。
杨逸。
他怎么来了?
“你来做什么?”
落英有些不高兴。她是皇后,一个大臣,居然敢吼她, 让她住手。
但她莫名奇妙的心虚,当真住了手。
这个杨逸, 出身显贵。杨氏是弘农望族, 宗族成员又长期占据禁卫军要职, 连贺兰逢春都有点忌惮。加之他又是云郁的亲信,落英是不大敢得罪他的。
杨逸上前来,一看是皇后, 脸色一惊, 忙施礼道:“臣得罪了。”
“臣没认出是皇后。”
杨逸惶恐道:“皇后一个人在这里,身边怎么也不带着随从?如此太危险。皇上那边正询问娘娘呢。”
皇后看了看杨逸,又扭头看了看阿福。她眯起眼睛, 像是嗅到了腥味的猫,不怀好意地笑道:“你是来找她的?”
杨逸笑而不语。
“你找她做什么?”
皇后饶有兴致:“你跟她什么关系?你早上替她说话, 这会又叫住我, 不让我打她……哦,我听说, 当初陛下要杀韩烈,这个婢女, 不知什么居心,竟然替那韩烈挡剑。还是杨大人第一个唤人传的御医。你喜欢她?”
阿福扭头, 悄悄看向杨逸:那天是他?
当时恍惚是好像看到过他。自己受伤的时候, 第一个冲过来的人,她以为会是韩烈,或者云郁, 可惜都不是,是杨逸。阿福当时看到他脸,还隐约感到有些失望,心想:怎么会是他。
不过当时失血昏迷,醒来后,就有点忘了。
也怪不得。
事情太突然,云郁和韩烈当时都没回过神。韩烈受了惊吓,云郁则失魂落魄,都来不及反应。
也就杨逸是个旁观者,头脑清醒,动作最迅速。
自己把这事忘了,也不曾向他道谢。
“皇后说笑了。”
杨逸不卑不亢,笑了笑,道:“臣与韩福儿有些故交,特意来说几句话。”
“这附近又没人,来说悄悄话吧?”
皇后一脸的俏皮:“这丫头刚刚惹我生气,我正要教训她,刚巧杨大人就来了。要不这样,我给杨大人一个面子。杨大人要是喜欢她,说不打她,那我就不打她,好不好?”
皇后年纪小,说话不像皇后,反倒透着股孩子气。
杨逸无奈道:“皇后……这种事不好说笑的。”
“那我就打她咯?” 她假装抬起右手。
“皇后便饶了她吧。”
杨逸道:“娘娘这样说,她要是因我受罚,倒是我的不是了。回头皇上责问起来,臣也不好答话。”
皇后咯咯咯笑了。
阿福被她笑的浑身发毛,心想皇后怕不是疯了。亏得杨逸在,三言两语,恭送了这座瘟神。
杨逸侧着头,暗暗打量她脸,见她脸上有红红的印子,好像肿起来了。
“是刚才皇后打的?”
杨逸关切道:“疼不疼?要不要用帕子敷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