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
阿福赶紧上去,看这两人缠的紧紧的,也不知道该从哪下手。最后瞧见这人戴了帽子,干脆狠狠心,摘了他帽子,揪着头发往后扯。
第54章 相似
那人被扯了头发, 不但不肯放手,还念念叨叨,痴情表白起来。
“莒犁。”
“莒犁。”
“我爱你……”
“别离开我……”
阿福听的头皮发麻, 浑身都要颤抖了。
那边公主见劝说无用,索性怒了, 突然伸手打了这人一巴掌, 指着门大喝道:“你滚出去!这里是公主府, 今日是公主大婚,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这人挨了一巴掌,退开几步, 是贺兰韬光。他一身酒气, 脖子脸都是通红的,看起来神志不清。
“我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忘不了你了, 莒犁。你为什么不肯看一看我,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公主生气道:“我同你并无任何干系。你是你我是我, 你不要胡言乱语了。你也是有家室的人, 让你夫人知道了,对你也没有好处。你快请出去吧, 不要弄的大家都难堪。”
阿福早听说过他对公主有些暧昧,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那边云郁并不晓得这事, 他同萧赞在房中谈心。君臣站着,云郁望着窗外婆娑的树影和花影, 萧赞站在他背后, 姿态恭顺,目光微垂着。
两个人,两道影, 都是美而高贵的。
云郁说:“朕前日里看到一首你写的诗。”
他背了出来。
“历历听钟鸣,当知在帝城。西树隐落月,东窗见晓星。”
“雾露朏朏未分明,乌啼哑哑已流声。”
他道:“这是你写的诗吗?还有下半阕。客思郁纵横。翩翩孤雁何所栖,依依别鹤半夜啼。”
“今岁行已暮,雨雪向凄凄。飞蓬旦夕起,杨柳尚翻低。”
萧赞道:“这是臣的诗。”
云郁道:“朕好像听到伽蓝寺的钟声了。那是什么寺?”
萧赞道:“是无名寺。”
“这是诗还是辞?还是你们南朝兴的新文体?”
云郁忽然道:“前四句好,后四句好。中间四句,过于直露了。你看过陶渊明的诗吗?朕喜欢陶渊明的诗。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你读过这首诗吗?”
萧赞道:“臣读过。是陶渊明的拟挽歌辞。臣不是很喜欢。昭明太子喜欢他,将他编入了文选,还给他写了篇序。”
云郁道:“朕读过文选。昭明太子是你兄长吧?他的诗不怎么样,品味却是极好的,诗论也写的好。”
“他不是臣兄长。”
萧赞道:“臣的父亲是南齐帝萧宝卷,萧衍是弑君篡位的乱臣,是臣的杀父仇人。臣一心一意只想为父报仇。”
云郁不冷不淡道:“你有这么恨萧衍吗?不尽然吧?他虽是你杀父仇人,却也是你的养父。生恩虽然大过天,养育之恩又岂能不报?朕听说你母亲吴淑媛在后宫很得宠。萧衍很疼你,自幼是将你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你离开梁国,他无时无刻不在惦念你。朕听你的诗里伤痛郁结,有故国之思,你对萧衍不是没有感情的吧?”
萧赞红了眼眶道:“他杀了臣父亲,逼死了臣的母亲。臣同他只有仇怨,没有恩情。”
云郁道:“你母亲是自己上吊自杀的。”
萧赞道:“母亲是为了让我离开梁国,才上吊自尽的。”
萧赞这人,看起来有点固执偏激。听说他为了滴血验亲,将生父的棺材骨头都挖了出来。云郁不知他这固执是装的,还是真心如此。至少他面上表现得非常恨萧衍,恨不得将萧衍碎尸万段。
感情上有些怜悯。
毕竟是父子相残,听着让人唏嘘。
不过站在魏国皇帝的立场,这是云郁希望看到的态度。
云郁道:“朕告诉你吧。萧衍给朕写了一封信,你知道他对朕说什么吗?”
“臣不知道。”
“他答应从淮安撤军,条件是让朕将你交还梁国。”
萧赞道:“萧衍奸诈狡猾,诡计多端。陛下不要信他,他只是用计罢了。臣回去了,只有一死。”
云郁冷笑道:“朕不会信他。朕说了,要把你交回去,除非他把魏国的北海王交回来。北海王背叛朕,逃到梁国去了。他没同意,还说朕是不义之君,大开国门,给魏国的皇亲提供避难之所。朕知道他什么野心。你是梁国皇帝萧衍的儿子,也是梁国的叛臣。朕偏要让你做魏国的驸马,为我魏国尽忠。朕也是个胸怀大度的人。”
萧赞道:“臣已经是无家可归之人了。故国早已灰飞烟灭,梁国人眼里,臣是叛臣,该当被凌迟,千刀万剐。魏国人眼里,臣是梁国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今能得陛下的重用,赐婚公主,是臣的福分。臣会珍惜这个效命的机会。臣会好好珍爱公主。”
云郁叹了口气:“萧皇子,你不觉得朕同你,身世很像吗?咱们都是皇室出身,都父亲早亡,都没见过父亲的模样。都是由母亲养大,而今又都失去了母亲。都长在仇人身边。你长在萧衍膝下,萧衍是你的杀父仇人。朕长在孙太后膝下,跟先帝自幼为伴。孙太后是朕杀父仇人的妻子,先帝是朕杀父仇人的儿子。而今你我都是孤寡寡人,困在囚笼中,逃不掉拔不出。都一样活的不快乐。没有享受过一点生为王子皇孙的幸福,反倒吃尽了苦头。”
萧赞神色悲惋道:“宁生畜,莫生人,生人莫生帝王家。”
“生人莫生帝王家。”
云郁复念了一遍,笑了:“做人还是比做畜生好。做帝王,也比做奴婢好。对了,不要忘了,有空给你的叔叔萧宝夤写一封信,劝劝他。造反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不论葛荣,还是萧宝夤,朕会一个一个将他们消灭。朕会将他们装进囚车里游街示众,供天下唾骂。朕还会把他们的血放干,将他们人头挂在洛阳的城墙上曝晒。谁不让朕好过,朕就不让他好死。早日投降,说不定朕还会饶他一命。”
萧赞心事重重地回新房去,却见公主神色惊惶,妆发凌乱。他心中一惊,问道:“谁来过了?”
公主只背向着他,咬牙不语。萧赞转问一边的侍女,阿福见他来了瞒不住,只得说了:“公主没事。那人不晓得从哪跳进房里来胡说八道,奴婢正赶他呢。那人见驸马来,刚刚逃走了。”那萧赞怒发冲冠,登时摘了壁上的宝剑去追。公主吓得忙拦住他:“你别去了,他没碰着我。再说他是贺兰氏的人,你去了又能把他怎么样,反弄的人尽皆知。”
萧赞道:“贺兰氏的人?贺兰韬光?”
他怒不可遏道:“新婚之夜他敢欺到我头上来,我能容他吗?”
说毕,拎着宝剑就大步流星追去了。
第55章 自愿
公主哪敢惊动云郁, 慌忙派府上家人去找。阿福陪着她在房中等了半夜,才看到驸马脸色阴沉的回来。公主坐在床上,当时的表情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眼睛里泪水都在打转,萧赞表情很不好, 脸上明显带着怒气, 剑锋上还沾着夜里凝的露珠。
阿福忧心忡忡, 本以为他们夫妻要吵架的,心想着要怎么劝。还没开口,萧赞目视着公主, 及见到她眼中的泪花, 脸上的表情怔了怔,嘴唇颤抖了一下。半晌,手中的剑, 哐当一声落了地。他有些歉疚地,默默走到公主面前去, 伸手将她轻拥在了怀里。
二人久久抱着。
阿福心中一颗石头落了地。不再说话, 小声地关上门出去了。
阿福不敢立刻走,站在窗下, 听了一会声音。窗子隔音的,里面声音又低, 听不大清楚。过了一会,阿福见里头吹了灯, 便悄悄离去了。
院子里传来桂花的幽香, 花儿金灿灿的。她摘了一束花枝,来到云郁的住处,向守卫通报了姓名。她本打算进去的, 没想到云郁出来了。
那是夜里,月光非常好,照的人脸雪白,花和树和人,廊柱亭台和楼阁,都像是笼罩在一层薄而透明的轻雾中,有如仙境。云郁知道贺兰韬光骚扰公主,还有萧赞去追的事情,本来心情很不好,只想发火。然而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中又释然了。
大好的月色,难得出来,哎,算了吧。那些烦心的事,等回了宫再理会吧。一年中,能有几天这样的光景呢?他勉强放下心结,道:“陪朕走走吧。”
黄瑾拿了锦缎的披风来,给他系上。云郁摒弃了随从。
这园子是新修的,花木生长的繁盛。
二人穿梭其中,满鼻子花香,满眼睛花树和月光。阿福跟着他的脚步。她不敢和他并肩而行,只稍稍晚他一步。头低着,怕被人瞧。
走了几步,云郁忽然回头,拉起了她的手。
他的手凉凉的。
骨头很硬,攥得她有点疼。
阿福不知道该说什么,故意没话找话:“皇上……那个贺兰韬光没死吧?要是驸马把他杀了,岂不是又要惹出事。”
云郁道:“随他去吧。朕没心情管他了。他死了也是活该。”
阿福又没话了。
“皇上……”
她展颜一笑,指着不远处树荫下绽放的一朵白色的大花:“那是什么花?好像荷花啊!又白又大!”
云郁的目光被她吸引过去:“那是昙花。”
阿福说:“昙花是什么?从来没见过呢。”
云郁说:“昙花是只在夜里开的花。”
阿福欢喜地跑过去,蹲在地上盯着那白色的大花,看了又看。
“这花真好看啊。”
云郁也跟着走过去,也学她蹲下了。
两人对着那花,呆呆地看了一会儿。
“别看了。”
看了一会,他估计腻了,站了起来,对阿福说。阿福不肯起,感觉这花美丽又神秘,止不住盯着看。云郁再次说了一句别看了。他的手牵着她的手,阿福感觉他在拽自己,才依依不舍地回过头,笑的眼睛亮晶晶:“我想再看一下,看一下好不好?”
“别看了。”
云郁说:“看我。”
阿福的笑容有点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啊?”
“看我。”
云郁感觉她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有些不大高兴,说:“我不比昙花好看吗?”
阿福笑的更迷糊了。
她脸缓缓地红了。
他比昙花好看。
她只是害怕,不敢看。
她盯着他看,像看月光下的昙花一般。
云郁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嘴唇轻轻地吻上来。
生活,仿佛起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公主不是一个人了。
她身边有了驸马。
萧赞眼下没什么官职,也不出门,每日便是呆在府中,跟公主读书弹琴。
贺兰韬光那事并没有影响他们夫妻的感情,反而拉近了彼此的距离。驸马那夜,去追贺兰韬光了。但是并没追上,后来失望地回来。本来他满心的愤恨和怒气,却在见到公主的那刻,莫名的平息了。
对着这样一个美貌的妻子,他根本就发不出来脾气。只是看着她的脸,心都要悸动的化掉了。
不晓得他们当夜说了什么,反正第二天起床,阿福看两人,都是气色红润,含羞带笑。阿福去铺床叠被的时候,见到床单上有指甲盖大的一块血迹。
阿福可懂那是什么,装着糊涂若无其事,憨笑着将床被收走了。
公主和驸马,这两人可真是黏糊。
阿福心想,男女那事,有那么快么?不过俊男美女,看一眼就心动也不是什么怪事。阿福看他们随时在闺房里,搂搂抱抱,亲亲我我。公主爱读书,萧赞是个才子,能诗能赋。公主喜欢琴棋书画,萧赞样样都会,样样都精通。梁国的皇子,自幼锦衣玉食,宫廷名师教导,哪有附庸不了的风雅,跟公主刚好性情投合。他们在一块弹琴,阿福便坐在一边听。
驸马性子很好,几乎没有什么脾气。
听说他原来脾气不是很好的,原来在梁国时,也是个有些狠毒、跋扈的人。经历了家国巨变,脾气收敛多了。他对公主十分温柔恭敬,对阿福这样的奴婢,也客客气气的。
大家私底下会议论他,说东说西的。
“他是萧衍的儿子,皇上怎么放心让他做驸马?”
“他不会是梁国的间谍吧。”
“间谍,怎么可能?他是梁国的叛臣,想回都回不去。看他小心翼翼讨好公主的那样。他现在是靠公主活命呢。”
阿福不了解萧赞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可他而今做了驸马,阿福不希望公主难受,每听到下人议论,便斥他们住嘴,不许再说。但这些话多多少少还是传了些到萧赞耳里,他知道了,也只是笑笑,不说什么。
有一次,阿福斥责那些多嘴的下人,恰巧被他听到了。阿福挺不好意思的,讪笑着安慰道:“那些下人不懂,都是道听途说,驸马不用往心里去的。只要公主跟驸马是真心,旁人的闲言碎语,又抵得了什么。”
萧赞只笑了笑:“没什么,都习惯了。”
他望着阿福,说:“韩福儿,你心地挺善良的。我在魏国多年,受的白眼多,你是第二个主动替我说话的人。”
阿福好奇道:“那第一个人是谁?”
萧赞道:“是陛下。”
他见阿福有些听不懂,道:“三年前的乐平王。当时萧宝夤造反,朝中有人诬陷我说我和萧宝夤同党,要杀我。我在魏国无亲无靠,朝中没有人替我说话。只有当时还是乐平王的陛下,替我求情,我才逃过一死。”
阿福听的愣愣的。
萧赞道:“陛下是有情有义,既有勇气,行事果决,又心地善良之人。”
阿福以为他跟云郁关系不好,没想到……
闲的无聊,公主也教阿福读书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