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郁时常出宫来。
他出宫来,会先到公主府转一圈,跟公主说几句话。
他带阿福去城外,教阿福学骑马。
阿福迎着风,红着脸,有些羞涩的告诉他:“我会写字了。”
风太大,额头的碎发被吹的微乱。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了。她该称呼他“皇上”,可她心里,不想这么叫。这么一叫,就显得他很尊贵,自己很卑微。她不想在他面前那样卑微着。那样就显得自己很配不起他似的。
可她又不敢叫他名字。
他是皇帝,叫他名字,又太不尊重了。再说寻常人也没有直呼其名的。叫他的字叫他的小名,她又觉得不太好意思。其实她知道他的字是抚宁,小名儿叫阿郁。她不敢叫,所以干脆不称呼他。他离的远了,她有时候叫他,就说:“喂!”和“你!”
云郁不在意。她叫他“喂”,他便回过头。
“我会写字了。”
她心里有些隐约的高兴,想跟他说。
云郁面上笑了笑:“你会写什么?”
阿福说:“会写名字。”
她拿根树枝,在地上,写给云郁看。
她先写的是自己的名字,然后是云郁的名字,神态雀跃:“我写的对不对?”
云郁笑。
他其实不是很在意她会不会写字。
他是不多话的。
总仿佛有心事。
他只是教阿福骑马,亲手将她扶上马背,教她怎么平衡,怎么挽马缰绳。阿福问他,为什么出宫,你不忙么?他说,忙,心里烦闷,想找点事做。她知道他虽然嘴上没有说,但是跟自己在一起,他是很轻松,很开心的。因为他常会来,见她常笑。笑的很温柔,好像刚卸下一身重担。
骑完马,她扑到他身上,两人倒在草丛里,他拥着她,亲吻着。她大概觉得他憋的太久了,总是想要,又有些畏惧,感觉有些心疼他了。有一天,突然鼓起勇气,她将他推翻到在草地上,主动亲吻了他。
她瞳仁儿漆黑,虎视眈眈,带着一种小兽似的冲动,还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你想不想要我?”
“我想要你。”
她说:“我馋你了。”
云郁说:“这是在勾引吗?”
她扑到他颈子上,双手搂着他脖子,浑身都热痒了起来:“是你在勾引我。你故意这样,诱惑我,给我下套。你明知道我经不起诱惑。”
他将她搂到怀里亲吻着,嘴里含糊笑说:“这次不是我迫你,是你自愿的了……是自愿的吗?”
“是自愿的。”
她声音带着愉悦的哭腔,紧紧搂着他的腰杆,使劲点头,一连说了好几个:“是自愿的,是自愿的。我受不了你了,你就给了我吧。”
第56章 告状
她骨骼纤细, 外面看起来瘦,然而脱了衣裳,身子骨却很饱满。胳膊和腰肢, 都是细而浑圆,看不到一点儿多余的肉。肩背是薄薄的, 轻盈优美, 像蝴蝶的翅膀。他知道她脖子长得好看, 天鹅颈,端庄细长,但脱了衣裳跟穿着衣裳比, 又是与众不同另一种美。她后脖子, 还有后背,腰肢上,各有几颗黑色的小痣, 脖子后头还带着点绒绒的碎发。肌肤充盈,弹性鲜活。她皮肤看着像蜂蜜, 浑身是蜂蜜的甜味。
她出乎他意料的, 十分热情。像只发情的小野猫,蹭他, 绕他,用牙齿咬他。几乎迷恋地吻着他, 膜拜他身体每一寸,包括他的脚趾。
他是个男人, 却长得很嫩, 连脚都是白嫩嫩的,皮肤薄而细腻。
大概是自小养尊处优的关系,手脚比女人还光滑, 也没有茧子。身上每一块骨骼每一片皮肉,都精雕细琢,像艺术品。除了肚脐眼,连块疤都没有。相比较而言她反倒有些粗糙了。是风吹过,日晒过,跌倒过,受伤过。行过长路,也干过粗活。每一段经历,都在□□留下痕迹。
云郁注意到她的手。她的手不像皇后那样,嫩如葱根,纤细柔弱。手指的骨头和关节分明要粗一些,是干重活磨出来的。他感觉有点异样的刺激。
他享受被她顶礼膜拜,被她迷恋的感觉。好像自己是世间的珍宝,是被爱,被小心呵护的。
他望着她,眼角发红,□□迷离地笑:“我好吃吗?”
她低垂着眼睫,轻轻擦了一下嘴角的水迹。末了,有些讪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生怕自己表现的太过卑微,他会看不起似的。却只见他单手撑着草地,支起上身来,动情地将她抱住,两片红润的嘴唇贴合了上来。
她匍匐在草丛里,云郁压在她背上,咬着她耳朵,表白说:“我喜欢你的手。”
他像是着了迷似的,说:“喜欢你的嘴。”
“还喜欢你的腰。”
他像是在发表总结似的,看着她的脸,爱不释手地拨弄着她耳朵后的头发:“再来一次好不好?”
云郁时常出宫。
皇后眼看着他对自己,日胜一日的冷淡下来。原来即便是夫妻感情不和,十天半个月才同床一次。有时候闹矛盾,几个月也不过来。但只要是睡在一起了,夫妻该做的事,还是会做。落英伤心委屈的久了,偶尔看到他,亲热一下,还是有点小别胜新婚的意思。他有时候,也会在枕上温言软语的哄她,偶尔也会待她很好。她幻想着其实他也是爱她的。
虽然有些隔阂,却只是因为父亲的关系。他们是一对苦命的鸳鸯,恩爱的恋人,只是因为身负着杀亲的仇恨,还有利益的牵绊,才不不得不彼此怨尤,互相伤害。他说的很多刻薄的话,并不是真厌恶,而只是因为自己是贺兰逢春的女儿。她这样想,痛苦便减轻了许多,爱和恨都找到了出口。
然而自从那次争吵后,他便半点也不再来碰自己了。即便肩并肩睡在床上,他也是不冷不热,清心寡欲的样子。连伺候她的张嬷嬷都察觉到不对劲,私下纳闷说:“皇上最近这是怎么了?原来也不是这样。”她除了冷笑还是冷笑,嘲讽道:“小孩子在外面野食儿吃饱了,回家当然不吃饭了。”
张嬷嬷脸皱的像只失了水的干橘子。
“其实娘娘是好福气的。”
那张嬷嬷是自幼抚养她的,见的世面不多,懂的道理却不少,而且很有一套老妇的逻辑,说:“娘娘连嫁了两个丈夫,都是皇上。而今又做了皇后,高高在上,怎么不是天降的福气?可见娘娘命格显贵,是天上的星宿。”
张嬷嬷见她整天心事不快活,不免又自作聪明,说:“我看皇上对娘娘不高兴,还是因为娘娘没能诞下龙种。”
张嬷嬷提醒她说:“皇后还是应当想办法,尽早留个子嗣。娘娘若是能生下男孩,在后宫就有了倚仗。有太原王在,太子十拿九稳。到那时即便他要纳什么妃,什么嫔,也无损娘娘的地位。皇上也会看在太子的面上
善待皇后娘娘。皇后只管像尊菩萨一样,慈眉善目地坐着就是,其他人自然会敬畏,实在没必要为那些狂蜂浪蝶争风吃醋,弄的怄怄气气的。”
皇后委屈道:“他一个月也不来几次,孩子是我一个人就能生出来的么?”
小太监隔天就把话传给了云郁知道。
他面上没有言语,心中冷漠地想:“没生儿子都嚣张成这样。让她生了儿子,立了太子,她岂不是要骑到朕头上撒尿来了?”他极度反感皇后这一心思,他不能有儿子,更不想立太子。这事他早就询问过御医。他
知道夫妻什么时候同房容易受孕,心里盘算的一清二楚,包括皇后的生理周期,他都记在心上,刻意避开危险期。
他确信她的这个美梦只能破灭了。
他已经被逼无奈,娶了一个贺兰氏的皇后。他宁愿断子绝孙,也绝不会再要一个贺兰氏的太子。
然而皇后的志气并未消磨,她自有坚实的后盾。贺兰逢春在河北的一仗大胜,葛荣手下的十万起义军,除一部分被击溃,分化瓦解,其余人尽数倒戈归顺。贺兰逢春上表,称河北境内大敌已肃清,只剩少许流寇,月余便可扫除。他留下自己的亲信贺兰麟坐镇河北,继续肃敌,自己则亲自押解叛军首领葛荣还京师。
这实在是一桩太振奋人心的消息。
六镇起义,滋扰了朝廷长达五年之久,几乎将整个帝国拖入泥淖。尤其是这个葛荣,最为来势汹汹,联合各地叛军,通过吞并松散势力和杀戮征伐,组成了一支十分强大的起义队伍,在河北肆虐纵横,折腾的帝国土崩瓦解。历经了这么多辛苦,而今总算是被平定了,云郁心中狂喜,忙令贺兰逢春立刻还京,一定要将葛荣活着送到洛阳,当众枭首,以壮朝廷声威!
葛荣被擒,对整个帝国来说,都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威慑力不言而喻。
原本以为经历了河阴之变,魏国气数已尽,云郁这个皇帝是长不了了,天下人一定会举旗而反,洛阳会陷入重围。没想到贺兰逢春出马,半年之内就平定了河北,斩杀敌军过万,生擒了贼首,帝国上下,无人不震悚。贺兰逢春押解葛荣的囚车还在半路上,洛阳已经议论纷纷,人心鼎沸。走在市坊间,连普通百姓都在无时不刻地谈论这次大胜仗。
“太原王可真是威武!当真把葛荣给擒住了,看来平定萧宝夤指日可待。”
“太原王虽作恶多端,这件事倒是立了大功。”
“原来都说皇上不该信任他,不该让他入洛,害得那么多王公大臣殒命。而今看来,这打仗的事还是非太原王不可。皇上到底会识人。”
“你们听说没有?这次葛荣能被生擒,立首功的是韩烈。”
“韩烈是谁?”
“他是太原王手下的大将。太原王只是运筹帷幄,并未亲自出马。真正捉拿了葛荣的是这韩烈。是他策动葛荣手下的将士叛变,又用计将葛荣诱到山谷中,两面夹击,才把葛荣生擒。”
街头巷尾,几乎人人都知道了韩烈这名字,传的神乎其神。
阿福听到这个消息,激动的心狂跳,脸都兴奋的红了。她听到别人夸韩烈。就像在夸自己一样。她本来担心韩烈去打仗危险,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给他求符,给他送衣裳,盼着他平安,没想到他这么厉害,居然立了这么大的功!阿福去逛了趟西市,一路全是听人在议论这事。她心怦怦地跳着,一路脚下生风地狂奔,兴奋地跑回公主府,把这事告诉了公主。
公主听了这事,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这是真的吗?”
阿福两眼亮晶晶,脸儿红红,喘着热气:“是真的!满大街上都传遍了!”
阿福把自己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公主,公主听的津津有味,兴奋不已,将琴书都收了起来,专门听她讲各种道听途说。两个人都开心极了。
这是河北起义以来,朝廷对敌最大的一次胜利。意义之大,值得所有人摆上茶盘,嗑上瓜子,不眠不休地说上一昼夜了。驸马萧综也在笑,只是笑的有几分苦涩和勉强。
这种时刻,云郁的心情反倒十分冷静了。
原先战乱未平时,他每日的心就像是一堆旺火在烘烤烧燎。而今河北战事平定,他的心就平静了很多。河北肃清,洛阳的危险暂时解除,但他知道这并不是真的结束。他一面担心局势会反复,作乱的贼寇会像水上的葫芦一样此伏彼起,一面也担心贺兰逢春。贺兰逢春凭借着河北的战役在继续坐大,扩张声威。葛荣手下投降的那数万人,现归在他麾下,如何处置?云郁绝不允许他借此扩大,把葛荣的手下变成自己的部属。否则这所谓的叛乱平定,只是换了个贼首而已。
当然,贺兰逢春现在毕竟立了大功,云郁不打算和他硬碰,他要慢慢的思索周旋这事。他现在想的是葛荣赶紧送到京,好赶在秋后行刑。以及最近和皇后闹不快,他担心贺兰逢春一回来,皇后就要去告状。
为了避免皇后在亲爱的父亲面前中伤诋毁自己,云郁决定先发制人。等贺兰逢春一进京,他就立刻召见,自己先告起了皇后的状,一通委屈,并且伤心的在贺兰逢春面前哭起来了。
第57章 做了噩梦
贺兰逢春风尘仆仆刚到洛阳, 一身灰,还没梳洗呢,就被他叫进宫去拉着手哭, 几乎有点发懵。
贺兰逢春本就是个好色之徒,极爱他的模样。因几个月未见, 看他更白了些, 简直要赶得上肤如凝脂, 面似桃花,加之近月操劳国事,瘦了不少, 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株峭拔的, 弱不禁风的梨花,几乎要随着春风摇曳。
再落上几滴泪,只把人魂魄都销了。
贺兰逢春被他拉的手, 颇有一种羞的老脸通红的感觉,心不免软了一些。
“夫妻之间的私事, 本不该为外人道。”
云郁道:“只是太原王是皇后的父亲, 便是朕的岳丈,对朕而言不是外人。朕这些月劳心国事, 何曾有半日的闲暇?只不过偶一亲近宫女,便致皇后愤恚大骂。对身边的人动辄捶楚, 肆意凌虐,只为泄愤。对朕, 更是横加诅咒, 恶语相向,恨不得朕死了。都说一日夫妻,百世姻缘, 可朕而今实在是心力交瘁。朕宁可不做这个皇帝,也不想受这非人之罪。”
贺兰逢春听他言语中提到亲近宫女,大概猜到是为后宫争风吃醋的事。他也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不由小心着言辞,出声劝慰道:“皇后想必也是爱之深……恨之切,才口不择言,说了糊涂话。她年纪小,诸多事情不懂,还望陛下担待着些。只是不知陛下所说的宫人究竟是谁?”
云郁道:“不过是个伺候起居的宫女,无名无姓,也值得太原王过问吗?”
贺兰逢春恭顺道:“陛下喜欢一个宫女,这也不是要紧的事。做皇帝哪有一夫一妻的,是皇后太过小心眼儿,臣回头见了一定劝劝她。陛下想纳妃嫔,这是好事,早日为皇室延绵子嗣。”
“不了。”
云郁叹了口气:“朕不想纳什么妃嫔。”
他面带悲色,笑道:“朕这样朝不保夕的人,说不定哪一天就身死人手,尸骨无存。或是说不定哪一天就被人撵下皇位废掉。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何必再牵累无辜呢?都说朕是堂堂的帝王,岂知朕在后宫中还要看妇人脸色,被妇人唾骂。不瞒太原王说,朕这些日子一直想着,不如削发为僧,好出家去。坐在这皇位上除了担惊受怕,就是操劳不休,实在没什么好留恋的。朕已经累了,朕想禅让。”
“陛下万万不可做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