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抱着这婴儿,怔怔地看了好一会。
她突然像只发了疯的母狮子,冲上去厮打他。尖利的指甲,抓向他的脸:“是你害死他的!是你杀了他!你是他的亲生父亲,你为什么要害死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妻子和孩子?你是个扫把星!你从来都没爱过我,你这么恨他,为什么要让我怀上他,为什么要让我生下他!”
她痛哭着:“他也是你的儿子!身上流着你的血,是你的骨肉。”
他仰着头,闭着眼睛,由着她抓挠撕打,挠的头脸和脖子上尽是血痕。
她红着眼睛,泪水和怒火一并喷发,咬牙切齿地大骂道:“我诅咒你这辈子!你活该!你不配得到爱。你不配有妻子,不配有儿子!你会断子绝孙,下十八层地狱,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野狗和秃鹰会吃你的肉,啃光你的骨头!人人都唾弃你,恨不得你去死!你不配活在这世上!”
云郁一动不动,语气绝望道:“你要恨我便恨,要打我便打吧。从今往后,你我恩怨两清。出了这个门,咱们便桥归桥路归路。生生世世再不相干。”
“你说两清就两清了吗?”
她愤怒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好像要将他剥皮拆骨:“我会恨你,直到你被剥皮抽筋,直到你不得好死那一天。”
“你的愿望已经达到了。”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眼角有干涸的泪痕:“我已经不得好死,很快就会下十八层地狱了。”
他颤抖地挣扎坐起来,抬起衣服袖子,用牙齿撕咬,双手颤抖地从袖子上扯下来手绢大的一条白绫。他将白绫铺在稻草上,将右手的食指在嘴里咬破,鲜血在那绢布上写了一段文字。
那是一封休书。用血写在衣服上的休书。
他将那浸满血字的休书,交给她手上,声音低哑难闻。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你走吧,不要再来了。你是贺兰逢春的女儿,他们不会杀你。你走吧,回你的故乡去,回你该去的地方去。你我的婚姻,本就是个错误。而今该结束了,就让它结束吧。”
第136章 亲人
他觉得四周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闭着眼睛,耳边仿佛听到门外的风雪声,寒冷之上, 是无边的冷漠和孤寂。他做好了死的准备,此时此刻除了死, 也确实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他只希望那刀刃落到颈上时, 可以快一点, 让他死的利落。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感觉很冷,像睡在冰窖里,浑身都冻成了冰, 四肢僵硬的无法弯曲。寒气从每一个毛孔透进来。后来又感到浑身发热, 仿佛有人生起了火炉。然而那火越烧越旺,他感觉不对劲了,不是火炉, 而是他自己的身体在发烫。他本能地想起身,头脑却昏昏沉沉, 四肢无力。意念已经挣扎了无数次, 身体就是爬不起来。有一段时间,他意识消散了, 然而不知多久,又被噩梦唤醒。他感觉到有人抱着自己, 在低声的哭泣。那人哭了很久,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做梦, 然而那哭声太过真实, 一直断断续续地传来。他隐约意识到有人。是人,而且是女人。
他大概真是糊涂了,昏昏沉沉中有种错觉, 以为是韩福儿。
为什么会以为是韩福儿呢?真奇怪,他其实已经很久没见这人,也很久没有想起这人了。但他下意识就是感觉是她。他梦里焦躁不安,一个劲儿地甩开她手,叫道:“走开!”
他嗓子都要喊哑了,却像被人剪去了声带一般,发不出声音,只能一遍遍声嘶力竭地试图叫喊:“走开!走开!”
他感觉对方在搂着他,抚摸他的脸,抓住他的手,在唤他名字。他拼命地挣扎,想要挣脱开,对方却执着地拉扯着他不放。他浑身虚脱,大汗淋漓地惊醒过来,双手紧紧掐住对方的手。
他看到了一双漆黑秀丽,如山水般的眸子。
不是韩福儿。
他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柔弱洁白,如海棠花儿般娇艳的面容,愣了许久。
“阿姐……”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口中喃喃叫了一声。
的确是阿姐。
是莒犁。
她回洛阳来了。
他面容憔悴。脸色雪白,双颊却透着不正常的红,一双眼睛里布满血丝。眼角也是鲜红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苦犁慌乱无措,眼角带着泪痕,脱了身上的狐裘披风,紧紧将他裹住了,搂在怀里抚拍着。
她浑身带着凉意,好像刚从冰天雪地里走来。嘴里呼出的气,甚至说话的声音亦带着沙沙的雪意,像是在万丈风雪中结了冻。他没有看到窗外的雪,却已然感受到了。她的手和脸颊冰凉,衣服和头发、眉毛上,犹有细细的雪花未化。他望着她,如同做梦一般,呓语道:“阿姐,你怎么回来了。”
他记得莒犁跟萧赞一同去了齐州。他亲自送的行。洛阳是个是非之地,他不想阿姐留着危险,所以在杀贺兰逢春之前,就安排她随萧赞出了京。他觉得自己命运不好,只希望能给阿姐找一个好的归宿。
莒犁声音沙哑道:“是贺兰韬光带我来的。”
“贺兰韬光……”
“对。”
他有些迷惘,莒犁苦笑:“贺兰麟进攻洛阳之时,贺兰韬光就已经带兵进攻了齐州。我是被她抓回洛阳来的。”
云郁道:“那萧赞呢?他没有和你一起?”
莒犁摇摇头。
“他去哪了?”
他追问萧赞的下落,莒犁却只是摇头,不肯说,神情有些哀伤。
“他死了?”
“他没死。”
她语气失望道:“他走了。”
她说:“贺兰韬光攻来,他逃走了。他不想留在齐州送死。”
云郁听到这句话,脸色几乎狰狞起来,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他撇下了你。”
莒犁悲伤道:“不是他撇下我,是我自己不想逃的。是我自己向贺兰韬光投降。”
云郁道:“为什么不走?”
她骤然哭泣起来,好像忍耐了许久,再也忍耐不住:“我弟弟是魏国的皇帝。我是魏国的公主,我能往哪里走。”
云郁道:“离开,去远离战争的地方,去天涯海角,忘了自己的出身和姓氏,忘了自己是公主。”
“不。”
莒犁摇头哭道:“我姓云。我是魏国的公主。你想让我离开,去无人认识的地方,做一个普通的村妇,像蚂蚁一样苟活着吗?不,我不想。那样的我,就算能活到八十岁,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的亲人都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要。我是云氏族人,我是皇族之女,是皇室血脉。我弟弟是皇帝,我是公主。就算死,也应该死在洛阳,葬在皇陵。而不是在天涯海角。”
云郁伸手抚摸她梨花带雨的面庞,抹拭她眼角的泪水。他眼中亦含着泪,哑声道:“你怎么这么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要活着,总还有希望。为什么这么傻呢?”
莒犁道:“树叶只能长在树上。树死了,树叶也就死了。就算你把它插在瓶子里,它也活不了几日的。”
云郁道:“洛阳已经不是咱们的家了。”
莒犁抱着他,凄凉道:“洛阳不是我家,那哪里是我的家呢?齐州不是我的家,南梁也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了,我只能回到洛阳。”
云郁道:“阿姐,弟弟我已经不再是皇帝,更活不了几日了。”
她哽咽说:“我若是不在身边。你死了,谁替你收尸呢。我总要来看看你,替你收尸的。如果这就是命,那我认。人总归是要一死的。死了,就可以到地下见到爹和娘,还有阿祁和阿岫,就可以跟他们团圆。没什么不好。”
他软倒在软玉温香的怀抱中,同她紧紧依偎着,任由她的冰冷卷走自己浑身的灼热。
他声音颤抖,犹带着寒意,像个受了惊的幼儿,偎依在她怀里:“阿姐,你说,人死了真的有灵吗?真的只要死了,就可以见到爹娘吗?”
莒犁点头说:“佛祖说有灵,那就一定是有灵的。爹、娘,还有哥哥弟弟,还有你和我,要么都是好人,都没有干过坏事。坏人死了,就会下无边地狱,我们是好人,死了就可以去西天真境,爹娘在那里等我们。”
西天真境,从来只是听说,没人亲眼见过,也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样子。可是死了的人,他是见过的,尸体长满蛆虫,慢慢腐烂,最后只剩一截白骨。佛祖说,人的灵魂是上了西天,他总是将信将疑。可是,人在活的很痛苦的时候,是盼望着死的。他一面觉得害怕,一面又期待死亡的解脱能真的将他带入幸福和平静。那里山峦秀丽,溪流潺潺,流水反射着日光,波光粼粼有如星辰。那里四节如春自由安详,没有恐惧,没有血腥和杀戮,佛光普照,万物生辉。
他的安宁没有多久,很快牢中就来人,将他们分开了。
贺兰麟和贺兰韬光,就如何处置皇帝的事发生了争执。贺兰韬光得知贺兰麟杀了太子,气的暴跳如雷,大骂他。太子是云郁的骨肉,又是贺兰氏的血脉,是而今唯一合适立为新君的人选。贺兰麟不服,说:“不过是个婴儿,死就死了,要立新君,另找一个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贺兰韬光骂道:“那你告诉我皇帝怎么处置?皇帝死了,太子也死了。传出去,你我声名扫地!你说的倒轻巧,随便立一个,你是想说干脆你自己来当这个皇帝吗?”
贺兰麟也急了,高声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当初率先攻打洛阳的可是你!”
贺兰韬光道:“是我先攻洛阳。可我没你这么蠢!我没打算杀皇帝,也没打算要杀太子!挟天子而令诸侯你懂吗?现在太子都死了,皇帝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咱们现在捏的是个烫手山芋。”
贺兰麟黑着脸,气冲冲的:“我觉得你想的太多了,皇帝根本没什么声望,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死。咱们不用怕什么。”
贺兰韬光骂道:“你懂什么?他再无能,也是皇帝。弑君之罪,没人担当得起。先让他活着,将都城迁到晋阳,等时局稳定后,再悄悄的杀了他,让太子登基。一切便尽在咱们的掌控之中。你现在这样堂而皇之地攻入洛阳,杀了皇帝太子,天下谁能容得下你我?就算他们不忠皇帝,他们也可以打着为皇帝的旗号,拿刀来砍你和我!你当咱们在中原的仇人还少吗?”
贺兰麟气着了,只是乱喝酒,摔杯子。
“你指望留着他,殊不知留着才是祸患。这帮云氏的人,都是狼心狗肺的,没一个是好东西。看着不声不响的,背地里憋着坏。表面上跟你亲近,嘴上天花乱坠,指不定哪天,他就会咬你一口。我可不想跟太原王一个下场。斩草除根才是正道。太原王当初在河阴就该杀了他,自己称皇帝。就是因为跟你一样的顾虑,犹豫不决,让云郁登了基,才落得尸骨无存。”
贺兰韬光不高兴,跟着一道喝闷酒。
而今走到这一步,也无法再回头了。
第137章 玉碎
贺兰麟举着酒杯, 睥睨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警惕道:“你替皇帝说话, 不会是因为寿阳公主吧?”
贺兰韬光有些恼怒,瞪着他:“你以为我跟你一样, 是那么分不清轻重的人吗?我跟你说的是正理, 你本就不该杀了太子。你犯了个大错!”
贺兰麟道:“寿阳公主的驸马是萧赞, 这个人无足轻重。他现在已经逃了。这个女人,你想杀就杀,想留就留, 何必这么费尽心思地讨她欢心。皇帝在, 她才是公主。只要皇帝一死,她就只能乖乖的听话,任你摆布。”
贺兰韬光皱眉道:“你以为这个娘们是那么好摆布吗?一个爹娘生的种子, 都是一个德性。弄不好她跟你鱼死网破。”
贺兰麟道:“什么婊.子。到这个地步了,还端架子。你不会到现在还没碰过她吧?”
贺兰韬光道:“你当她是普通的婊.子?”
贺兰麟嘲讽道:“一个女人都治不了, 我替你去收拾她。”
贺兰韬光道:“算了, 我的事情你少插手。”
贺兰韬光的心情,的确十分糟糕。
一切都和预料的不太一样。
说不清是哪一步出了错, 但事实上,一切都失控了。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他醉醺醺回到营帐中。喝了太多酒, 他走路的姿势,已经东倒西歪。他和衣倒在榻上, 想睡一会。他恍惚觉得睡着了, 在做梦。梦见有人进帐来,砍下了他的头,提着他头颅而去。一会又被营中金柝之声给惊醒, 以为是兵戈。他不敢睡了,醉醺醺地又坐起来,叫守卫,将寿阳公主带过来。
公主不肯来,是被人困缚住了手脚,用布塞住嘴,扛在肩膀上扛过来的。她挣扎的厉害,嘴里呜咽着,手脚扑腾,一只鞋已经掉了,光着一只脚。鬓斜钗乱,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散地贴在脸上,覆盖着一张雪白的面孔。一双漆黑的会说话的眼眸已经完全是惊惶恐惧,仿佛垂死挣扎的鸟兽一般。贺兰韬光看这情景,就感觉头疼。他对这个无论如何费尽心思也取悦不了,无论如何也上不了手的女人已经感到有些不耐烦了。如果说之前他碰不到这个女人,那是因为身份所限,毕竟她是公主,又嫁了人,是个有夫之妇。而今沦为阶下囚,还这么贞烈,贺兰韬光就觉得她是不识好歹了。
平心而论,贺兰韬光是非常爱她的美色的。早在云郁登基之前,贺兰韬光便对她垂涎三尺。他率兵攻打齐州,说白了,也是为了这个女人。本以为是轻而易举的事,没想云氏姐弟这几人,脾气都是个顶个的刚烈。云郁是匹烈马,表面上温文尔雅,实际上是个为达目的不要命的疯子。寿阳公主,外貌像朵牡丹花儿,却也是个带刺儿的。贺兰韬光这些天不知费了多少手段,也没能挨着她的身。
贺兰韬光本身有些酒,神智不太清,心里又窝火。士兵将人扛进帐中来,贺兰韬光冷着脸吩咐:“将她丢在床上,出去!”然后一边解衣。
士兵识趣地出去了,并且合上了帐帘。
贺兰韬光脱了外袍,便直接扑上身去。憋了一肚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乱摸。她手脚被捆住了,毕竟不是太惬意,贺兰韬光自信体力有优势,一边上下其手摸抓,一边解了她手脚上的绳索。她果然如预见之中,大力地反抗起来。贺兰韬光已经憋的铁棍一般,仗着自己身体强壮,两条腿一边一个压住她腿,双手紧紧攥着她胳膊举起来,压在身体两侧,像座山一样镇压着,而后身体乱拱嘴巴乱亲,像只发情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