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嘴角轻扬,见她从宫侍手中领了捶棒,“捶棒虽少,但顾才人不必灰心,亦有胜算。”
顾仪笑了笑,“借美人吉言,也祝美人旗开得胜。”
鼓响之中,捶丸戏正式开始。
德妃先击球,果真只击了六筹。
剧情在线。
顾仪又看过几轮,结果与上一周目不差分毫。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一次萧衍尊重了原著,没有上场。
他立在场边,只是观战。
完美。
少一个竞争对手,就可以多分一杯羹。
顾仪跃跃欲试,终于等到了自己上场的时候。
数月的挥汗如雨,不能白费。
顾仪专注地击球。
前四筹都是简单的直球。
顾仪轻轻松松地就进了。
第五筹有花木阻挡,但顾仪已经用水缸做障碍物,练习过此球路。
因而,捶丸之球被她击打出了一个弧线也进了。
原本有些闹哄哄的御花园一角静了下来。
顾才人若是再进一球,就与同进六筹的德妃平手了。
萧衍目光掠过顾仪的背影,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德妃立在萧衍身旁,试探道:“没想到顾才人球技了得!”
萧衍却道:“侥幸而已。”
德妃娇笑了一声,略微放下心来。
顾仪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坡球。
我可以!
她握紧球棒,击打出去。
球顺势滚上斜坡,落入了球窝。
六筹了!
顾仪不禁心跳加快。
七筹,八筹,九筹,皆是角度不同的坡球。
顾仪掌握了球路,如打通任督二脉,飞快地顺利地打完了此三筹。
德妃的脸色已是僵了。
其余妃嫔也纷纷停下动作,注视着顾仪。
萧衍负手而立,藏在袖中的右手握了握。
此时此刻,顾仪才真正地紧张了起来。
虽然,她准备了许久,也练习了数月。
但潜意识里,她其实并不相信自己真的能打出十筹。
她没有主角光环,凭着一点剧透,具体操作纯靠笨鸟先飞,勤勤恳恳的练习。
十筹,即便没有加筹,也是一千两。
若是女主也打出了十筹,五五对分,也有五百两。
一夜暴富,她好像……又可以了。
顾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研究了一下最后一球的球路。
此球需要跃过一个小水潭,落入水潭对面的球窝。
她练过,知道如何使球跃过地面,继而下落。
她的双手不禁松了又紧。
来吧。
在旁执球的宫人见她点头,立刻会意,将捶丸立在球基之处,便退了回去。
顾仪侧过身,将球击飞了出去。
力道不缓不急。
捶丸之球飞跃过那一汪小水潭,滚落到了青草地上,又滚了数步之远。
扑通一声。
落进了插着彩旗的十筹球窝。
第67章 胜负未定
听到球落窝中, 顾仪轻轻地,犹不敢信地“啊”了一声。
御花园一角霎时寂寂然。
须臾之后,在旁执球的青衣宫侍最先回过神来, 口中高声道:“恭喜顾才人!贺喜顾才人!连赢十筹,拔得今日第一个头筹!”
顾仪生生压抑住原地起跳的冲动,矜持地假咳一声, 抿嘴笑道:“多谢夸赞!”
一千两!
我的妈!
妃嫔之中,却是向来寡言的端妃第一个开口道:“顾才人好生厉害!这么快就拔得头筹!”
德妃咬咬牙,憋出个笑脸来, “顾才人平日里默默无闻,却这般深藏不露……可此捶丸戏尚未了结, 之后的姐姐妹妹下场过后, 胜负方见分晓, 才可分筹。”
顾仪将捶棒递予宫侍,旋身回到场边, 乖巧福身道:“娘娘所言极是。”
萧衍却侧目问:“谁还未下场?”
德妃一愣,继而才答:“摘芳殿宫贵人和秀怡殿婉美人该是最后余下两轮。”
萧衍颔首, 却听宫婕妤笑道:“德妃娘娘太高看臣妾了,臣妾最多打两筹。”
赵婉捏着自己手中的捶棒却未说话。
顾才人的球技着实令人惊讶,球路熟练, 游刃有余,就仿佛是特意练过的。
顾仪走到青草地旁侧,屏息以待。
宫贵人按照原剧情真只打了两筹。
“臣妾愚钝, 让姐姐见笑了。”
德妃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日高悬于顶,穿破云雾,在御草地上落下大大小小的数圈光斑。
宫人贴心地又用白石灰补了一圈场中的球基线。
想了这么久的一千两白银转眼之间触手可及,顾仪等得着实心焦。
等了小半刻过后, 终于轮到女主角压轴上场了。
不知道剧情是不是在线。
萧衍见顾仪一双眼只瞬也不瞬地望着击球的婉美人。
薄粉敷面,眼中笑意未散。
赢了球,就这么欣喜。
胜负欲原是这般强么。
眼看场上的婉美人一举连下六筹,德妃拽紧手中丝帕,眼露不甘。
但好在……她尚留有后手。
她转头对一旁立着的皇帝浅笑道:“赵妹妹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没想到,今岁新进的妹妹都着实厉害,倒把臣妾比得什么都不是了。”
皇帝只默不作声地淡笑了笑。
德妃心中愈发不快。
端妃落在她身后半步,闻言不由得多看了婉美人几眼。
此捶丸戏,德妃真是得不偿失,本欲在皇帝面上以球艺搏宠,却被两个新人占尽了风头。
有趣得紧。
而顾仪的目光却始终紧随赵婉,一柱香的功夫过去,只见她最终连击十筹,也拔得场上头筹。
她不禁暗暗长舒一口大气。
剧情依旧在线。
德妃见状,以帕拂面,笑了半声,“婉妹妹球技了得!如此看来,确与顾妹妹平分秋色。”
赵婉面色微红,蹲福道:“娘娘谬赞,妾身不过侥幸,自不比顾才人稳扎稳打。”她最后几筹,确实险险击中,不若顾仪。
不敢不敢,勿再cue,谢谢。
顾仪于人群中悄然退了半步,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萧衍眼风窥见她动作,轻笑一声,“婉美人自谦了,不必妄自菲薄,既然技高一筹,当然该赏。”
话音刚落,早有等在一旁的宫侍端着白花花的银两走上前来,躬身拜道:“陛下,一千两筹金尽数于此。”
顾仪只觉眼珠子都被那白花花的亮光一晃,顿时心跳鼓噪,越来越快。
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耳边果听德妃出声道:“陛下,且慢。”
她就知道,原著剧情果然在线!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顾仪在心中安慰自己。
没事,就算女主因为捶丸之重被剥夺了筹金资格,也只是她封后之路上的最后几场风波了。
而她自己,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她所击之捶丸,绝对样样合规。
为防德妃连她一并搞了,她在赛前就将捶丸称了数回,还留有朱砂印以作标记。
连捶棒里里外外都细细查过。
绝对没有问题!
萧衍眉梢微蹙,望向德妃, “为何且慢?”
德妃见他面上似有不快,心中一惊,笑了一声,“臣妾以为,为了丸戏公允,在判下输赢以前,须得细查捶具,捶丸,确保此筹金实至名归,筹金虽不是大数目,可若是坏了风气,往后臣妾可就不敢再办捶丸戏了。”
德妃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心有明镜一般,皆以种种复杂神色望向婉美人,顾才人。
萧衍淡笑一声,“去寻宫正司的人来查,以证公允。”
德妃蹲福道:“陛下圣明。”
赵婉心头一紧,拿眼去盯顾仪,却见她杵在人群中,默然不语,似在发呆?
她就这样不怕?
赵婉自知她并未弄虚作假,筹划丸戏,亦是样样尽心。
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莫不是德妃暗中动了手脚?
宫正司的人很快便来了。
将所有捶具一一审查。
顾仪见几个青衣女官将捶丸悉数放置于铁秤之上称量,并逐一记录。
御花园中一时之间不闻人声,唯有捶丸落于铁板的咚咚声响。
约莫一刻过后,为首的青衣女官手执记册,“回禀陛下,经宫正司,司正二人,典正四人,一并查验,捶具中的捶棒皆无差错……唯有一捶丸之球,重于其余诸球三两有余。”
众人皆作惊讶状。
“是何人之球重于诸球?”萧衍徐徐问道。
女官垂首,答:“是秀怡殿婉美人之球。”
赵婉立时跪地,“陛下明察,臣妾并未弄虚作假,并不知此事。”
顾仪隔着一重人群,见赵婉额前顷刻之间便已覆盖细汗,脸上也涨得而通红,她心中陡然生起了一种内疚的情绪,闷闷地,让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是不是做错了。
是不是不该维持原剧情。
是不是该像上一回一般,出言提醒,勉力规避。
萧衍闻言,并未答话,只将审视的目光投向赵婉。
德妃见状,立时冷声喝道:“大胆小人!岂可狡辩!你……所击之球略重,便能打出稳于他人的坡球,即便于平地之上,也更能稳住球势。此举奸佞,乃是舞弊取胜,更是谋宠,赵婉,你本是筹划丸戏之人,以公徇私,罪加一等!”
赵婉以额贴地,“望陛下明察,娘娘明察,臣妾绝没有徇私舞弊!”
顾仪情不自禁地朝前迈了半步,正欲开口之时,却听萧衍道:“是非曲直自有定夺,既然婉美人自问问心无愧,此事便交由宫正司再查,工匠所制球之人,司宾司看管捶具捶丸之人也一并受查……”
赵婉眼中蓦然涌上泪意,“陛下……”
萧衍又道:“此事今日难有定夺,捶丸戏……就此作罢。”
德妃心中慌乱,嘴唇微颤,竭力摆出个笑容,“陛下何苦兴师动众……”
赵婉五体投地拜道:“陛下隆恩,谢陛下恩典。”
其余在场诸人,也纷纷连声称“陛下英明”。
顾仪不觉松了一口气。
宫正司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捧着筹金的宫人为难地讷讷道:“陛下……既如此……今日捶丸所得筹金……是……是否尽数奉于屏翠宫顾才人?”
顾仪的心又随之提了起来,雀跃骤然而起,身心顿感轻盈。
萧衍沉默少顷,目光扫过顾仪,斟酌道:“今日筹金乃是捶丸戏之胜者得筹,可此丸戏突生变故,难有公允,为众人皆得公允,今日丸戏输赢未定,此戏……今日结果作罢,不再赏筹……”
宫人称是,端着托盘退出了御花园。
顾仪定在原地,看他青衣背影渐行渐远,拐过石径,终也消失不见。
她脚下顿觉如有千钧,头顶数道晴天霹雳。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萧狗子弘扬的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古代竞技奥林匹格精神?
公正公平?
她不就是没有提醒女主么,难道就要承受这样非人的折磨?
她尽心尽力,起早贪黑地练习击球一练就是数月,到底是为了什么?
心中奔着这捶丸暴富之梦,她才堪堪熬过了起初重刷五遍的心头剧苦,到头来就练了个寂寞?
难道她注定出宫以后,再也无缘富婆生活,穷困潦倒后半生吗?
顾仪闭上眼睛,简直伤心欲绝,若不是碍于周围人实在太多,她真想原地蹲下暴哭一场!
萧衍抬眼瞧见顾仪一张脸雪白,杏眼之中明明白白的难以置信。
她失魂落魄地立在原地,着实有些可怜。
他胸中不禁起了微澜,正欲出声,却听身后的端妃开口笑道:“陛下果是英明,可顾妹妹却有些冤了,她所用之球并无重量差错,顾妹妹球技出神入化,到头来却没有得赏,以臣妾来看,不若给顾妹妹赏些别的?”
顾仪适才抬头,打量了一眼端妃,见她是个着胭脂色的宫装丽人,头上斜插一支金步摇,于日光下闪闪发亮,可她的面目却有些寡淡,清丽却并非浓墨重彩。
她觉得颇有些奇怪。
自己和端妃从不往来,为何要帮她讨赏?
只听端妃又道:“顾妹妹原就是由美人贬为才人,此际或许恰是个好时机,恢复顾妹妹的品级……陛下……以为呢?”
萧衍回首,细观端妃神色,见她笑得温和,忽也笑道:“爱妃仁厚,所言极是。”
他转回脸,复又朗声道:“今日晋屏翠宫顾才人为顾美人。”
顾仪心头一跳,朝前迈了两步,跪拜道:“谢陛下恩典。”
萧衍见她脑袋低垂,头上的黛青发带飘落耳际,被清风吹起。
他缓声道:“你起来罢。”
顾仪起身,抬头望了他一眼。
见他眼含探究,她于是假笑了一下。
第68章 年年岁岁皆如是
申时过后, 顾仪自御花园回到了西苑屏翠宫中。
她只朝着飞快迎出门来的桃夹摆了摆手,甫一进寝殿便脱下锦靴,栽倒在了木榻之上。
一声闷响过后, 顾仪把头埋进了柔软的锦被里。
桃夹追到床帐外,喜笑颜开道:“贺喜美人,恭喜美人, 今日捶丸戏拔筹,晋了份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