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他老是那样绝情——漠小兰
时间:2021-01-14 10:09:18

  果真是个俊俏的白面书生。
  啧。
  他脸上堆笑道:“周公子且等片刻,容奴前去禀报。”
  周亭鹤一揖,“有劳高公公。”
  高贵公公笑了笑, 旋身进了天禄阁,皇帝正坐在殿上,一身明黄朝服未脱,胸前五爪金龙,龙目圆睁。
  他此刻既未翻书,也未执笔,只是坐着,好整以暇地等着周亭鹤。
  高贵公公刚要开口,就听他问道:“周亭鹤来了?”
  高贵公公笑了一声,“回陛下,正是。”便在殿前的红漆柱子旁站稳了。
  心中暗叹,咱家今日看热闹不嫌事大!
  “宣进来。”皇帝出声道。
  高贵公公侧身,正欲高声一唱,却听皇帝道:“你出去。”
  高贵公公心中失望,躬身退到阁外,对周亭鹤道:“周公子,进去罢。”
  周亭鹤轻振衣袖,垂首入殿。
  两扇殿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地合拢。
  他跪地拜道:“草民周亭鹤参加皇上。”
  萧衍凝视阶前之人,昨日并未细看,此时一见,便见其样貌清癯,气度轩昂。
  周亭鹤。
  鹤骨松姿么……
  周亭鹤跪拜在地,久不闻其声。
  等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才听皇帝缓声道:“平身。”
  “谢陛下。”
  周亭鹤起身,微微抬眼,见皇帝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你是抚州人士?”
  “草民……原生于青州,幼年举家迁往抚州,住了十余年,算作抚州人士。”
  “你为何不入仕,可曾考官?”
  周亭鹤不知皇帝为何有此一问,想了片刻,才答:“商贾虽是末流,可草民觉得从商更是自在。”
  自在……
  萧衍面色愈暗,顾仪原本喜欢得就是他的自在么……
  “你……可曾婚配?”
  周亭鹤怔愣须臾,心中不安油然而生,以实相告:“草民尚未婚配……”
  “那可曾有过婚约?”皇帝徐徐又问。
  周亭鹤双目轻合,心中已是明了。
  皇帝知道了他与顾仪的旧事。
  是顾仪告知于他的么?
  见周亭鹤此刻沉默不语,萧衍胸中压抑的怒意陡然而起。
  原来如此。
  顾仪说得那般坦坦荡荡,轻描淡写,他本不该追问。
  可……他就是想再见一见周亭鹤,听一听顾仪口中所谓的年少无知,
  是何等……情愫。
  大殿之上寂寂然无声,沉默愈久,周亭鹤愈觉殿上无声的压抑如山雨欲来。
  他躬身再拜,“草民并无婚约,草民虽与顾……美人,确是旧交,可并未论及婚嫁,是草民无福……”
  萧衍看他低眉顺目,面无血色,“朕听闻,顾仪曾寄笺于你,那……书笺尚在?”
  周亭鹤唯有再拜,却不再答话。
  萧衍胸中怒火更盛,“你若不言,便是欺君。”
  周亭鹤背脊僵直,默立半刻,“尚在。”
  萧衍太阳穴突突一跳,一种全然陌生的戾气紧紧包裹着他。
  妒忌。
  他历来最为憎恶的,萦绕宫闱的妒忌。
  他只听自己的声音冷冷然,问道:“那笺中所写,你可记得?”
  记得,他当然记得。
  顾仪寄托于《蒹葭》的衷肠,顾仪往日的情意,他从不曾忘。
  周亭鹤听到几声足音轻响,皇帝已迈步走下了台阶。
  明黄的袍脚就在眼前。
  他躬身长揖,久久不起。
  皇帝居高临下地一字一句又问:“笺中所书,你说予朕听。”
  甫一听到他的语调,周亭鹤背心蹙凉。
  他嘴唇翕动,半晌,方一字一句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他念罢,耳畔唯闻皇帝朗声一笑,“蒹葭……”
  蒹葭。
  萧衍只觉喉头苦涩弥漫。
  此一曲蒹葭。
  他原以为顾仪是不善言辞,因而寄笺所书便是秋栗赋一类的书笺。
  熟料,她并非不善言辞,只是不愿说予他罢了,只是敷衍他罢了。
  好一个年少无知。
  好一个蒹葭苍苍。
  周亭鹤立在原地,抬眉一窥,便见皇帝面色凛若冰霜,他甚至感受到了皇帝身上霍然而起的杀意。
  他立时埋下头去,“陛下息怒。”
  周亭鹤忐忑以待,躬身等了良久,皇帝却忽然拂袖而去,徒留他一人立在天禄阁中。
  又过半刻,身后殿门“吱呀”一响,高贵公公走到了他身旁,“周公子今日回去罢。”
  周亭鹤长舒一口气,直起身来,腰背早已僵硬不堪。
  高贵公公笑道:“公子出汗了,擦擦罢。”
  周亭鹤伸手一摸,果然摸到脖颈之后全是冷汗。
  *
  午时刚刚过,桃夹便去膳房领了午膳,快步回到屏翠宫,见到顾美人正在花厅中喂鱼。
  天气渐凉以后,顾美人就将庭院水缸里的几尾小鱼挪到了屋中,用一个白瓷浅缸养着。
  虽是小了些,可那鱼儿也不大,倒也游得畅快。
  顾仪见桃夹一进门,就问道:“今日膳房仍旧没有小肥羊么?”
  桃夹摇头,“膳房的师傅说,司膳已去报过,说是年前都没了。”
  顾仪“嗯”了一声,三两下喂光手中鱼食,用丝帕轻轻擦了擦手,又问桃夹道:“上次你说得御花园马房,这几日可还有空,我闲来无事,便想去练练骑马……”
  桃夹放下食盒,惊诧道:“美人还真想去骑马呢,这会儿天冷,骑马可受罪了。”
  顾仪笑了一声:“御花园里的马场不大,跑上几圈也不过一会儿功夫,这会儿练练,待到春日,便可去坡上纵马,岂不美哉……”
  桃夹只得应道:“那奴婢明日就去马房问问,选一匹温驯的母马给美人练手,还得去司制司新领骑服……”
  顾仪点头,见桃夹取出食盒中的几道菜式。她伸手摸了摸圆肚汤盅,已是有些微凉。
  桃夹见状,面露为难,“西苑着实偏了些,离膳房有些远了,又是冬日,汤便有些凉了,美人且等等,奴婢放到炭盆架上先温一温。”
  顾仪捧着汤盅起身,顺手摆到了炭盆架上,“这会儿天冷,等开春了就好了……”
  桃夹犹犹豫豫,开口说:“美人既已回复了品级,为何不求陛下将美人挪出西苑?”
  自然是因为西苑地处偏僻,远离是非。
  顾仪不想卷入无端宫斗。
  “屏翠宫不是挺好么?枇杷树今年就结了果,隔壁院墙里的樱桃更是竹竿一薅,就能取一把,甚妙。”
  桃夹叹了一口气,“今日奴婢听闻,陛下就赏了新封的婉贵人蒹葭殿,蒹葭殿久未住人,婉贵人住进去,就是一殿之主,并且离前殿极近……”
  顾仪没有半分惊讶,毕竟都是剧情。
  桃夹见她脸上毫无波澜,惊奇道:“美人有所不知,蒹葭殿原本是先高太后的旧宫,婉贵人得了此殿,宫中流言四起,皆言此乃莫大荣宠,更是圣恩……往后……”桃夹咬唇问道,“难道……难道美人真就不在意么?”
  顾仪立在炭盆前,用铁钳将盆中一块将灭的银丝炭拨弄了一翻,“人各有命,有些事情强求不来。”
  她说罢,就望向桃夹笑了笑,“桃夹从前去过蒹葭殿么?那正殿大么?”
  桃夹一愣,也笑道:“奴婢确实曾有幸去过,蒹葭殿堂明亮,比落英宫还要宽敞许多……”
  “甚好……”顾仪笑了一声,将已温好的汤盅用锦布包了,端了起来。“用膳吧。”
  蒹葭殿婉贵人,于六宫之中,风头更是无两。
  戌时三刻,蒹葭殿灯火通明。
  殿前新挂的八盏六角宫灯随风轻扬。
  素雪带着殿中宫婢点完最后一箱衣物,才转身进殿,将各宫送来的礼单呈与婉贵人过目。
  赵婉着一袭新制的秋香色袄裙,坐在偌大的蒹葭殿正殿,心绪难平。
  圣恩加身,即便是她心中所求,也实在是……辗转难安。
  皇帝昨日一道圣旨赏她贵人份位,她今日前去谢恩却未见圣颜。
  今日巳时过后,又是一道圣旨赏她蒹葭殿。
  一个贵人做了一殿之主,虽也有王贵人的先例,可在众人眼中,她只是个浣衣局宫婢出身,如何与王氏相提并论。
  赵婉越是细想,越是不安。
  素雪进殿之后,蹲身一福道:“贺喜贵人新迁,各宫娘娘都备了礼。”说着便将礼单递给了她。
  赵婉接过一看,端敬德淑四妃皆有赏,往下便是贵人,美人。
  她看过一轮,却不见顾仪的名字,“屏翠宫顾美人近来如何?”
  素雪笑答道:“西苑甚是偏远,或许顾美人此刻还不知娘娘新迁呢……”
  赵婉凝眉思索片刻,开口道:“明日你去一趟屏翠宫,请顾美人来,就说我欲与她叙叙旧……”
 
 
第74章 婉贵人
  隔日巳时将过, 蒹葭殿便来人唤顾仪前去拜会婉贵人。
  蒹葭殿面阔五间,置于落英宫之前,与前殿只隔了一条狭长的甬道和一重宫门, 若是步行而往,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因为昨日下了一夜疾雪,顾仪便披了一件檀色厚斗篷, 捧着手炉行到了蒹葭殿外。
  眼前楼阁巍峨,她抬头方见青瓦上已覆新雪,白一层青一层, 最上一层雪沫子经朝阳一照,化了开去, 沿飞檐下落, 滴到一半凝结成数条冰棱, 根根晶莹剔透,若凛冽冷剑倒悬。
  顾仪仅在殿外站了小半刻, 就被请进了蒹葭殿正殿之中。
  脚下青砖被抹得锃亮,低头细瞧, 仿佛能映出她的人影来。
  赵婉坐在上首处一张紫檀木雕花椅上,朝她一笑。
  顾仪福身道:“问婉贵人安。”
  赵婉笑言:“顾美人不必多礼,过来坐下罢。”
  顾仪起身, 依言坐到了她身旁的方背椅上。
  一坐下,她就闻到了一股茶香和着果香。
  素雪立在身后,替她倒了一盏茶, “顾美人尝尝,这是我们贵人自己调得果茶,冬日里用着最是暖身。”
  顾仪接过,饮过一口, 尝出了橘子的香味,不禁莞尔:“果是好茶。”
  赵婉见她双肩微落,便道:“今日我唤顾美人来,无非是想叙叙旧,自当日湖畔偶遇,我与顾美人还未曾好好说过话……”
  顾仪放下手中杯盏,笑问:“说起来已是过了数月,婉贵人是有话要问?”
  赵婉轻轻挥手,素雪便乖觉地退出了殿外。
  殿中就只剩了她与顾仪二人。
  赵婉慢慢饮过一口茶,端详顾仪,半晌,才问:“当日顾美人故意掷玉?是为了什么?”
  她犹记得当夜顾仪走前祝她前程似锦。
  本是戏言,如今看来,却是成真。
  顾仪望着赵婉,轻笑道:“婉贵人今日为何有此一问,当夜我便说过,婉贵人求仁得仁,既有机缘得见圣颜,为何不见?”
  赵婉见顾仪一双眼睛朗朗分明,神情坦然自若,“你……早知我是赵桀后人?”
  顾仪点了点头,“正是……”她复又搬出了先前攻略赵婉时瞎编的借口,“我第一次在浣衣局外见你,便觉的你长得像一个故人……”
  她抬眼看赵婉面露惊诧,复又道,“我幼时曾随家父往济州行,当年我因年幼体弱,在济州沧郡的别院养病,扮作男童,进了学堂,见过赵桀夫子,仰夫子风骨,印象甚为深刻。未曾想,赵家突逢大变,我……原以为夫子的后人都散尽了……”
  赵婉朱唇轻启,“你因此……才助我?”
  顾仪颔首,语意郑重道:“赵桀夫子为人襟怀坦白,光明磊落,不该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赵婉闻言,猛一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可知晓赵桀夫子……他是如何……”
  当然知道,但我不能提前剧透。
  顾仪缓缓摇头,“我并不知晓,不过我猜兴许婉贵人想知道,故此才进宫来的罢……婉贵人且宽心,我与婉贵人所求的是同一事,无非是求个……””她停顿片刻,徐徐道,“求个公允……求个明白。”
  赵婉心中暗暗又是一惊,她端详顾仪神色良久,才长舒一口气。
  她的声音渐低,“可太子旧人,昔年东宫辅臣早已散落天涯,我自进宫以来,一直一无所获……”
  顾仪眉睫微垂,缓缓地眨了眨眼,“怎么会是一无所获,陛下不是赏了贵人么?普天之下,若真有人能助贵人,难道不是陛下?婉贵人一直以来所求的,不过就是圣心?”
  赵婉脸上一烫,心中蓦然生出几分愧意,“可……圣心难测,我……实在惶恐……”说罢,便望着顾仪沉默了下来。
  顾仪一时之间,也提不起兴致说话。
  书中的萧衍对于赵婉,似乎是因为她的样貌,先是好奇,再是试探,待到明白过来他曾于幼识与之相遇,又多了一分看重,赵桀翻案之后,便真心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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