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宠妃之子——洛阳有梨
时间:2021-01-14 10:12:53

  裴无洙不满地鼓了鼓腮,但也不得不承认,三皇子这一句从某种程度而言其实也非常的现实。
  “而要是换了我,”三皇子笑了笑,同样随口假设了一句,脱口而出道,“我可一定不会容得你嚣张到这种程度。”
  “所以说,”裴无洙气哼哼地嘲笑三皇子道,“你就不是呗。心胸狭窄、目光短浅,合该你就没有那个命……”
  “你不也不是么?”三皇子笑着反击道,“咱们俩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你给我客气点,再挑我毛病小心我削你了啊。”
  “说清楚,咱们俩谁削谁啊?”裴无洙心道我一个练剑的怕你这个舞文弄墨的酸儒?直接毫不客气地回击道,“来,试试?”
  三皇子再也忍不住,倏尔一笑。
  “我原以为,”笑罢,三皇子神色怅惘地望向裴无洙,感慨万千道,“察你言行、观你心意,你应当是并没有你自己嘴里说的那么看开的……不然的话,你不会借故先把你宫里的七弟派到雍州去。”
  “今天才算知道,是我着相了,你确实对至高权势毫无眷恋,你比我看得清楚深刻得多了……怪不得我们兄弟几个里,太子最喜欢的,一直是你。”
  ——三皇子心道:他这个五弟身上,有一种特别纯粹的、纯然无暇的善。
  那使得裴无洙为人做事,无论待帝王将相还是走卒贩夫,都在心里深处,保留了一点最基本的温柔。
  也正是那种简单直白、毫无所谋的善意,才正是叫他们这些在诡谲莫测的权利漩涡里反复挣扎,在处处充斥着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拼得鲜血淋漓之人,最最难以抗拒的。
  ——让卑劣者望之羞惭,使疲倦者观之眷恋。
  “你错了,”旁的不提,有一点,裴无洙可得好好地给三皇子澄清申告一下,“我安排七弟去北边,不是因为我需要他去,而是因为我私以为,他需要出去。”
  ——七皇子倘若一直待在洛阳、待在裴无洙身边,那他永永远远,就一直是一位出身卑微、不受帝王宠爱的落魄皇子。
  李才人教坊司乐伎的出身、“娼妓之子”的阴影、周围人若有似无的轻蔑与漠视……周围环境给予七皇子的负面反馈,足以使得七皇子在无形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儿时在甘泉宫的糟糕遭遇……那却并不是裴无洙一个人有心想去改变就能简简单单改变得了的。
  但倘若七皇子走出了洛阳城,走到了广袤无边的大漠风烟里去看一看、瞧一眼,他会知道,这世界很大,并不只有洛阳城那一角;这世上的人也有很多,千姿百态、各式各样……比他命运更凄惨而毫无怨恨的,也不是没有。
  潜移默化,长此以往,七皇子总有一天是能自己打开把自己困在原地的心结的。
  更重要的是——
  洛阳以外的人看七皇子,第一眼的想法,绝不会是他生母出身教坊司、是个卑贱的伎子。
  而是——那是陛下的第七个儿子,当今的皇子,龙孙凤子,天潢贵胄,高不可攀。
  裴无洙曾经认真地反思过:为什么男主阁下独独对自己一丁点高兴不高兴、满意不满意的态度反应那么得看重,以至于到了患得患失、动辄得咎、几乎要生出心魔的地步。
  后来想了想,除了因为当年是裴无洙带着他走出了甘泉宫、走出了二皇子的阴影之外,更大一部分,恐怕是因为这几年来,在长乐宫里,其实坦白而言,也同样是仅仅只有裴无洙一个人真心关注、在意过七皇子的处境。
  宓贵妃养着七皇子,是因为裴无洙想养。
  福宁郡主赵逦文对七皇子耐着性子好言相劝,是因为裴无洙把他当弟弟。
  所有所有的人……甚至可以说上至皇帝妃嫔、下到宫人太监,就没有一个看得是剥开裴无洙荫蔽的七皇子本人。
  ——裴无洙本以为,七皇子的生母李才人是可以做到的那个……所以她当时才大费周章地把李才人一道养在了长乐宫的庇护之下。
  可如今来看,李才人不知是因为嫉妒不甘、还是心思太杂……但是显然的,从她身上,七皇子也并没有得到相对“纯粹”的母爱。
  从某种程度而言,这些年来,七皇子是被裴无洙带着走出了甘泉宫二皇子的阴影,然后复又被完完全全地笼罩在了裴无洙的阴影之下。
  这也无怪乎七皇子会说他心里真正害怕的人其实是裴无洙……也无怪乎七皇子隐约养成了如今极度自负又极度自卑的性子。
  ——幼年的虐待,使得七皇子迫切地需要一些正面的赞赏肯定,而少年时期的经历,又让他恍惚以为自己只能从裴无洙身上得到那些……于是到后来,他也就干脆只在乎裴无洙的态度反应了。
  但裴无洙不想再那样了。
  裴无洙也不想去多猜,她与七皇子之间走到如今这么畸形的关系,裴无洙承认有自己粗心大意、没心没肺的成分……但,宓贵妃呢?
  这种完全控制一个人的感觉,太恐怖,也太……有失人性了。
  “七弟自小吃了许多苦,”裴无洙淡淡道,“洛阳于三哥而言,是个困尽你前半生的是非之地,于七弟而言,更是个没有多少美好回忆的伤心之处。”
  “去了北边,才好叫七弟知道,”裴无洙扯了扯嘴角,心情沉重,竭力想让自己的语调轻快起来,“虽然父皇一贯不怎么做个人……但他‘皇帝儿子’这个身份,还是很好用的。”
  ——才好叫七皇子知道,其实就算纯粹以出身来论高低,他的身份,也是值得许多人尊重、敬仰、乃至欣羡不已的。
  裴无洙希望七皇子能借此与圄于自己十来年的身世和解。
  三皇子听得静默良久,才五味陈杂地感慨道:“老七遇见你……可真是他一辈子的运气。”
  仇恨怨苦是一代复一代地施加下去的,三皇子突然再清楚不过地认识到:如果没有裴无洙,今日的二皇子,就是明日的七皇子。
  简直是一个宿命的轮回。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两个是一模一样的失败品。只是二皇子将自己的痛苦怨憎施加到了其时更弱小的七皇子身上,而七皇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裴无洙默了默,蹙了蹙眉心,难得对着人剖白了一句自己的心底话,“兴许是当年我带他出甘泉宫的缘故吧……虽然也有不耐烦的时候,但静下心之后,总还是忍不住觉得,也许,我应该是对他负有一些责任的。”
  ——是裴无洙亲手将那个差点被恶狗咬死的小孩儿抱出了囚笼,怎么忍心再突然翻脸,将他毫无留恋地扔在半道上。
  “你总是为旁人想的太多,共情太过,只这一点,你就不适合居太高位,”三皇子听得叹服,摇了摇头,也不欲多言旁人兄弟事,最后只简单道:“一起回去?”
  “不了,”裴无洙骤然惊醒,摇了摇头,拒绝道,“三哥你先走吧,我还有旁的事……而且,本来吧,我们也是分开回去比较好。”
  三皇子在此时被迫回忆起东宫太子的介怀与小心眼,不耐烦地对着裴无洙翻了个白眼,悻悻然甩了甩袖子,先走人了。
  裴无洙再站了站,待得三皇子走远了,冲着不远处的某棵树扬眉嬉笑道:“听够了没?偷听完了,还不自己出来?”
  须臾之后,一个人影从树后转出。
  七皇子步态略显僵硬地走到裴无洙面前,眼圈通红,低着头,怯怯道:“五哥,我不是故意要偷……”
  “无妨,”裴无洙嗤笑道,“你那点子功夫,一过来我就感觉到了……只是刚才三哥在这里,不想叫你俩遇着了彼此尴尬难堪,这才忍着没提。”
  “对了,你过来这边作什么?找我么?”
  “五哥,”七皇子呆了呆,被裴无洙一问,才猛地反应过来,神色仓皇道,“父皇说,你去不了雍州了……”
  “是,也许吧,”裴无洙打断七皇子,面容平静,口吻温和道,“但是小七,我想你去,你还去么?”
  七皇子怔在了当场,良久无言。
  他当然是不想的……
  但是——
  如果裴无洙希望的话。
  “五哥,”七皇子抿了抿唇,扬起头,再是认真不过地凝望着裴无洙的双眼道,“所有你想要的结果,我都会竭尽全力,努力去一一为你达成。”
  所以,如果裴无洙希望他去雍州,他就去。
  裴无洙听得却是只想连连苦笑。
  罢了……裴无洙心道:也就只能指望七皇子去外边历练了一趟,能自己慢慢看开吧。
  七皇子呆立许久,突然弯下脖子,解了一块暖玉下来,捧到了裴无洙面前,示意他收下。
  “不不不,”裴无洙骇然变色,连忙摆手婉拒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还是留着给你以后的媳妇吧……”
  ——这他么不是原作里男女主最后定情时候互相交换的信物么?
  给了自己算是个什么意思么?裴无洙满心无语道,就算是原作剧情现在早崩的作者亲妈过来都认不出来了……但也不至于是这么个崩法吧。
  “此去雍州,不知洛阳形势几何,不知何时何处该归、能归,”七皇子却很坚持,“书信来往不通不便,但凡有变,还有被有心之人横加拦截之虞……五哥,这块暖玉你收着,若是用不着最好。”
  “但要是真到了局势难测之际,你安排一个可信之人,以它为信物……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在北边接应你。”
  “行吧,”裴无洙叹了一口气,再想想,人都要走了,也不好真留着遗憾去北边,索性也摘了自己腰上今天带出来的那块佩玉,放到七皇子手上,平静嘱咐道,“你在雍州遇到什么事,能找建安侯解决的,可以先就近找他……不好与建安侯明说的,让人拿着它来见我,我来帮你安排。”
  七皇子笑着欣喜收下了。
  一簇焰火窜于天际,裴无洙被震得一晃,霎时惊觉:“啊?都要子时了?”
  七皇子抬头细细看罢,沉吟道:“应该离子时还差了有半刻钟……”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另外有事,”裴无洙慌忙把七皇子给她的信物塞到怀中,匆匆草草道,“七弟,你要不再自己去宴上玩一会儿……我先走一步,改日再叙。”
  “好,”七皇子怔了怔,艰难反应道,“那我先回长乐宫了,五哥路上小心,今日除夕,宫中无禁,人多事杂,小心别让哪个不长眼的冲撞到你……”
  裴无洙摆了摆手,一溜烟跑远了。
  待得回到宴席间,东宫太子的位子却早都已经空了。
  裴无洙一下子傻眼了。
  “太子呢?”裴无洙随便揪了个收拾案几杯盏的宫人,心烦意乱道,“他刚才不是还在这里么?”
  “启禀五殿下,”宫人颤颤巍巍道,“您与贵妃娘娘走之后没多久,太子殿下就起身回东宫了……”
  从明德殿前到东宫……这怎么算,都是赶不及的。
  裴无洙呆呆地站在原地出神了片刻。
  然后猛然旋身,一语不发拔腿就跑。
  刚刚才起势跑了两步,又刷地一下止住了。
  “哥哥,”裴无洙缓了缓姿态,从容不迫地朝着孑然独立在明德殿拐角后的东宫太子走去,笑着道,“我听宫人说,你回东宫了啊?”
  东宫太子摇了摇头,只简单道:“在等你……这里清净。”
  裴无洙细细看去,这才猛然醒悟:东宫太子恐怕以为她是跟着宓贵妃一起被宣进了明德殿伴驾,这才独独在这里等着自己。
  午夜的焰火绽满了整个夜空,亮得恍若白昼。
  “现在是新的一年了,”裴无洙仰头望着天际焰火,与焰火下长身玉立的东宫太子,缓缓笑着道,“新年好啊,哥哥。”
  旧年最末、新年最初……是和眼前这个人待在一起过的。
  这种感觉,实在不差。
  就像冬日里的第一场雪,也是与这个人一起看的。
  “新的一年了,”东宫太子淡淡一笑,亦从容回道,“迢迢,万事顺你,从心随意。”
  只那双眼里,缓缓溢满了盛不住笑意,才泄露了主人当下并不如何平静的心绪。
  “嗯,”裴无洙双眸发亮,绚烂过天边焰火,高高兴兴地点头应道,“你也是。”
 
 
第93章 暖洋洋   “我会,我来。”
  东宫太子这个庄子确实不错。
  这是裴无洙到了西山之后唯一一个想法。
  冬雪天里, 金盏菊与南天竹交相辉映,一橘一彤,灿烂热烈, 生生把素白的山野泉涌间衬出了几分难言的勃勃生机。
  裴无洙到得这边, 只用了一眼的时间,心里就喜欢上了。
  沦陷得一塌糊涂。
  “你怎么想到种这些的?”裴无洙既讶然又欣喜地侧头望向东宫太子,唇角止不住的微微上扬, “一般来说, 这等雪景, 不都是种些梅花之类的么?”
  “后院里有一林红梅,”东宫太子温柔笑道,“你要是喜欢, 现在就可以过去看。”
  “不不,配冬雪的, 得是白梅才好,”裴无洙较真地纠正道, “白梅孤傲忠贞,白梨清质淡雅……这才是‘阳春白雪’式的高雅。”
  就像裴无洙心里的东宫太子这个人一样。
  “你要是喜欢雪梅和梨花,”东宫太子纵容道,“回头砍了让他们种上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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