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珩儿与她之间的缘分。”宣亲王妃想到怀曦,想到懂事也懂礼的小阿睿,想到气色仍旧不大好但是情绪比从前稳定了许多的向漠北,眸中揉进了更多的温柔与慈爱,“珩儿欢喜与她在一块儿,她也将珩儿照顾得很好。”
天知道今夜向漠北到花厅与他们共进晚膳时他们一家人是有多高兴。
若非孟江南在场,宣亲王高兴得能当场哭出来。
不过最终他还是悄悄地背过身去抹了眼角,坐在他身旁的宣亲王妃还笑着给他递了帕子。
自从怀曦去后,他们一家人便再没有坐在一起用过一顿饭。
宣亲王甚至以为在他有生之年他们一家人再没一起用膳的机会了。
而今向漠北就坐在他身侧,他如何能不高兴?哪怕向漠北一言不发且很快便放下碗筷离开花厅,也已足够他开心激动得落泪。
宣亲王看自家媳妇儿高兴,不由想到至今仍旧无心娶妻就会气死他且还让宣亲王妃操心的项珪,蹙着眉道:“如今就差珪儿这皮孩子还没个着落了。”
“就他那不着调的性子,换做是我,就算他有心,我也不放心将闺女嫁给他!”宣亲王这是想到总能惹他生气的项珪就忍不住吭哧吭哧地呼气。
宣亲王妃往后一靠,将头靠到了他肩上,侧头瞧着他心里一有气便有些胀鼓鼓的腮帮子,伸出手指来戳了戳,笑道:“阿昭你这又把自己给气到了。”
“我这不是担心珪儿那皮孩子他孤寡一辈子么!”被宣亲王妃用手指戳着腮帮子的宣亲王非但没将腮帮子收回去,反是将其鼓得更胀,好让自己媳妇儿戳得更顺手。
若珪儿当真一辈子不娶妻,晚年孤寡如何是好?他与皎皎陪伴不了他一辈子。
他不想他的珪儿孤独终老。
皎皎会心疼,他也会。
“瞧你。”宣亲王妃捏了捏宣亲王胀鼓鼓的腮帮子,笑他道,“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珪儿那孩子不操心自个儿,你为他操什么闲心?就算老来孤寡,那也是他自个儿难受,又不是你难受。”
宣亲王撇撇嘴,“我也会难受,光是想到珪儿老来无人陪伴,我就难受。”
“瞎操心。”宣亲王妃将他两侧腮帮子都捏到了手里,还朝外扯着,笑得无奈地摇摇头,“缘分这东西又不是你操心就能来的,兴许珪儿那孩子的缘分正在赶来的路上呢?这事儿谁说的准,是不是?我的阿昭?”
将宣亲王的脸颊又捏又扯后,宣亲王妃开始揉揉他的脸,看他一副“我不信”的模样,她又笑道:“阿昭若是当真担心,改日同我一块儿到月老庙那儿为珪儿求份姻缘如何?”
宣亲王眼睛亮了亮,“好!”
宣亲王妃笑出了声,情不自禁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她的阿昭啊,真是既是男人,又是孩子。
宣亲王则是用下颔在她脸颊上蹭蹭,忽然想到什么,着着急急地问宣亲王妃道:“皎皎,你说闺女她成日里看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心中可有心仪的男子了?”
“开春之后小满就要年满十七。”宣亲王妃细细想,“我会找机会问问她的。”
“皎皎你可千万要问清楚了。”宣亲王点了点头,一脸的凝重与严肃,“我去打断那人的狗腿!”
胆敢诱。惑他的宝贝闺女,活得不耐烦了!
“……”宣亲王妃又扯了扯宣亲王的脸,笑得一脸无奈,“就冲着你这样儿,天底下还有哪个男人敢娶你女儿。”
所以项云珠长到而今都未有议过一门亲事。
原因很简单,宣亲王他一个都看不上,觉得没人配得上他的宝贝闺女,宣亲王妃也不管他,由着他瞎折腾。
届时闺女真的有了心仪之人非嫁不可,哪还由得了他这个当爹答不答应?
不过小满心思单纯,她与阿昭需好好瞧清楚对方才是。
宣亲王也无奈地重重叹气,“天下好男儿都在咱家里,有福的都是别人家闺女。”
“……”宣亲王妃笑出了声来,就着宣亲王那张英俊的脸搓扁捏圆的,“天底下最好的儿郎是咱家的,天底下最好的闺女也是咱家的,阿昭你这话若是在外头说,八成得让人想将你往死里抽。”
“本就是这般。”宣亲王非但不觉臊,反还扬起了下巴,得意得鼻子都快要翘了起来,“我不怕在外头说,我也在外头说过了,没人敢反驳我。”
“你呀……!”宣亲王妃捏住了他得意得翘起来的鼻子,“真是也不怕人笑话。”
“我说的本就是事实,谁人敢笑话我?”任宣亲王妃捏着自己的鼻子,宣亲王依旧一脸得意,“日后还可加上一条,儿媳也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儿媳。”
宣亲王妃想到了外头连小孩儿们都不时挂在嘴边的话。
‘论京中谁人最是护短,非宣亲王莫属!’
她捧着宣亲王的双颊,端详着他这张令她百看不厌的脸,欣喜满满溢出了眼眸。
她就是爱极了爱护短的阿昭。
宣亲王微微侧过头,亲亲她的手心,尔后抱起她走向床榻:“该就寝了,我的皎皎。”
回到宣亲王府的第一个早晨,孟江南不敢贪睡,一睁眼瞧见天色蒙蒙亮时她便飞快地坐起了身来。
向漠北本还想搂着她再多睡会儿,但想着如此只会令她惶惶不安,便由着她起身了。
她正坐在妆奁前梳妆时,窗外忽然传来阿睿着着急急唤她的声音:“娘亲娘亲!”
她顿时顾不得自己还未来得及绾起的发,放下梳子便急忙往外走。
她才将房门打开,小阿睿便一把扑到了她身上来,尔后拉着她的手就跑着将她往院子里带。
孟江南心都系在阿睿身上,根本未有注意去看周遭,当她被小家伙拉着手踩到院子里的第一脚时,她的注意力才从小家伙欢天喜地的脸上转移到自己的双脚上。
她正踩在厚厚的白雪上,双脚还在雪地里踩出了两个坑。
她缓缓抬起头,眸中瞬间盛满了惊艳。
雪在天将将亮时已经停住,在昨夜入夜之后开始下得厚厚的雪压在枯萎的花木上树梢上,也厚厚地积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色。
这是她第一次知晓银装素裹的天地是何模样。
“娘亲娘亲!院子里好漂亮好漂亮啊!”阿睿仍紧紧拉着孟江南的手,被眼前的雪景惊得目瞪口呆的。
小家伙同孟江南一般,昨日来到宣亲王府后便紧张又拘谨,根本不敢四处张望更不敢四处走,加上孟江南不在他身旁,他便也没有了赏雪的劲头,夜里又早早睡下,因此真真切切又着着实实地瞧一瞧这雪景,依旧同孟江南一般,头一遭。
小阿睿亦是将将起身,由小秋伺候着穿戴整齐的他正要出门来看看自己的爹娘可起身了,一打开房门便瞧见这银装素裹的雪景,惊喜得只想快些告诉他的娘亲,根本顾不上孟江南与向漠北这会儿是否已经起身。
小阿睿激动兴奋地冲孟江南说完,便松开她的手往前跑。
然而院中雪后,小家伙脚小,一个情急之下他便整个儿栽到了雪地里。
孟江南一惊,伸手就去将小家伙扶起来,却见小家伙睁大着眼睛惊喜不已道:“娘亲!一点儿都不疼!雪地里软软的!”
“汪汪!”阿乌此时忽地从西屋方向冲过来,一个飞身跃起,落地时正正好在小家伙身旁,尔后就势在雪地里滚了个圈儿,沾了满身的白雪。
见小家伙只愣愣地看着他不动,它立起身扑到小家伙身上,将他扑倒在雪地里,用背顶着他让他也在雪地里滚了个圈儿。
小阿睿先是一阵发懵犯怔,紧着自己在雪地里打起滚来,像是有了什么新奇的发现似的,发出了兴奋的阵阵笑声。
孟江南本是担心小家伙的身子受不住,想要将他拉起来不教他再这般在雪地里打滚,可看着小家伙那从未有过的笑脸以及听着他那银铃般的欢笑声,她终是收回了自己伸出的手。
就让他任性地玩这一回吧,待元日之后,他便不再属于她,也不能再这般任性地玩耍了。
正当小家伙和阿乌在雪地里玩得乐不可支时,孟江南听到了三黄耳兄弟哼哧哼哧的声音。
她转过身去,只见三只黄耳各咬着向漠北的裤腿将他朝院子里的雪地上带。
他青丝还未梳,随意地垂散在肩上,肩上也未有披上鹤氅,可见是还未来得及好好穿戴便被三只黄耳给扯了出去。
孟江南朝三只黄耳的耳朵上各拧了一下,尔后飞快地跑回屋,从木施上扯下向漠北的鹤氅搭到臂弯里后又飞快地跑出了屋来。
然她的双脚才跨出门槛便停住了,如同对阿睿那般,想上前拦,却又不舍拦。
因为向漠北在笑。
他此时跌坐在雪地上,三只黄耳像孩子似的不是朝他身上扑便是朝他身上抛雪,就连一向听话懂事的阿睿此时都扑在他背上,淘气地往他脖子里塞一把雪,冻得他猛地缩了缩脖子。
阿睿的笑声像只小鸟儿。
向漠北也笑出了声。
笑声不轻,眉眼都弯了起来。
像个单纯的少年。
孟江南看得痴了,将他此刻的模样深深刻画在了心底。
若是嘉安与阿睿能一直这般笑着,该多好。
“喵——”忽有叫声在她脚边响起。
孟江南低下头。
只见小花正往她袄裙下躲,显然是怕冷却又忍不住想要出来玩。
她不由抬头看向西屋方向。
见那昨夜还窝成一团一动不愿动的阿橘两只前爪趴在门槛上,脑袋也搁在门槛上,一瞬不瞬地看着雪地里正玩闹的向漠北他们。
孟江南想了想后朝它走过去,弯下腰在屋前廊下抓了一把雪后在它身旁蹲下,将手在它跟前摊开。
阿橘看了看她手心里的白雪,随后才慢慢地伸出舌头,往她手心里小心翼翼地舔了一舔,寒意瞬间传遍全身,令它浑身皮毛都竖了起来。
孟江南抿嘴一笑,抛开了手里的雪,轻轻摸了摸阿橘的脑袋,轻声道:“外边太冷了,阿橘你玩不了,待天气暖和了,嘉安会带你到处转转的。”
“喵……”阿橘像听懂了似的,回应了一声,还舔了舔她的手指。
孟江南这才站起身,朝院子里走去,将臂弯里的鹤氅披到正从雪地里站起身的向漠北肩上,含着欢喜的笑细声与他道:“嘉安,娘昨日说今日要我同她一块儿上集市置办年货。”
作者有话要说:哭唧唧。jpg,这几天没有劲头,丧气满满,我需要鼓励需要鞭打需要救命!
174、174
宣亲王府的年货从不需宣亲王妃来置办,从她嫁进宣亲王府至今的每一年,逢年过节需准备的各项事宜皆交由府中管事来办,无需她费心。
究其原因,并非她懒惰,而是因为宣亲王不舍教她在这些事情上劳累。
早些年项璜与项珪年幼,她也无暇去管理太多府上的事情,但瞧着府中一切无她插手也管理得井井有条,久而久之,她便也放心地将府中诸多事宜全权交给管事以及红缨来管理了。
这二十余年过去,管事与红缨倒真未出过一个岔子,不仅一桩叫她烦心的事情都没有过,便是下人们的事情也都管教得知礼懂礼,乱嚼舌根之事从未入过她的耳。
自然而然的,今年的年货也无需她来置办,之所以这般来与孟江南说,不过是因为她担心孟江南初来乍到不适应,随意寻个理由带她出门随意走走,凑凑热闹,欢喜欢喜。
毕竟她这个当娘的很清楚,回到京城的向漠北不会也不能还如在静江府那般随性, 第一个不能够的,便是不能够再如从前那般日日陪伴在她身侧。
他们这项氏一族,有许许多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连着怀曦的那一份一齐。
而孟江南也并非甚么都不知甚么都不晓,即便向漠北只字不提,她也明白,从他们踏进京城的那一刻起,从前静江府那安安静静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她要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和事情。
她很紧张,也很忐忑,可她能做的唯一尽可能如常地去面对,她不能成为嘉安的负累,她不能让他为自己她担心。
她是健健康康的那一个,不能够让患有心疾的嘉安为她担心。
所以哪怕她再如何紧张,她仍旧是冲向漠北笑着。
可纵是她面上表现得再如何冷静欢喜,向漠北作为她的枕边人又怎会不知她心中究竟想的是什么,不过是她不想教他为她担心,他便假装自己甚么都没有察觉。
只是他的话比以往都要多些。
“若是瞧上什么便只管买,无需舍不得银子,我养得起你。”
“手炉拿好,京城比静江府冷去许多。”
“若是累了便与娘说,万莫累着。”
末了他拿过特意嘱咐向寻拿来的幂篱,亲自为她戴上,又道:“戴着,不可取下。”
京城不同静江府,讲究很多,女子出门大多都戴着幂篱。
然而向漠北却不是因为规矩,而是因为私心。
他不想让外边的男人瞧见了他小娘子的容貌。
他是男人,他很清楚男人的喜好,他的小鱼虽非倾国倾城之貌,可却是寻常男人难以抗拒的清秀娇丽,尤其她嫁与他之后身子长得愈发玲珑……
他自认正人君子,却总是只在瞧见她白皙的脖颈时便忍不住心猿意马,若是遇到那些个心术不正的,必该想入非非。
京城是天子脚下,是整个衍国最繁荣富庶之地,同时也是个鱼龙混杂之地。
这世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一件事或是一处地方绝对完美,很多时候,看起来愈是光明之地,实则愈是黑暗。
有如光与影,光愈亮,那投照在地的影也就愈浓沉。
这天底下的人心与人性,何尝又不是这般?
孟江南不知向漠北是想到了什么以致他眉心紧紧蹙起,面色也一沉再沉,她见不得他这般凝重的模样,于是她抬手撩开眼前幂篱的皂纱,瞧好了向寻没有朝他们这儿瞧过来,便踮起脚飞快地在他绷紧的薄唇上亲了一口,绯红着脸朝他羞涩笑道:“嘉安不要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