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青天。白日下突如其来的亲吻令向漠北怔了一怔,随后情不自禁地笑了一笑。
孟江南看着他嘴角边上忽现的小梨涡,忍不住踮起脚又朝他的小梨涡上亲了一口。
正巧来到这听雪轩内远远瞧着这一幕,抿嘴笑了笑后故意扬声道:“小嫂嫂,该走啦,回来再和小哥亲昵也不迟的!”
“!”孟江南登时通红了脸,飞快地朝她走过来,一把抓起她的手就带着她往院门外走,以免她再嚷出什么令她面红耳赤的话来。
项云珠则是边被孟江南拉着走边转过身去朝向漠北挥挥手,示意他放心,这才回过头和孟江南走了。
待孟江南离开后,向漠北抬手轻轻摩挲了自己的唇,稍稍深吸一口气后转身朝阿睿的东屋走去。
小家伙正坐在书案后练字,认认真真,专心致志,连方才外边项云珠的嚷嚷声都能打扰到他。
这便是小阿睿的又一优点。
哪怕还不足五岁,可但凡他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学习后,便能够一门心思只在自己眼前的笔墨与书卷上,极少有分心。
屋子里有许多布偶与木玩,它们被小家伙拿到手里来玩过,但现下它们尽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原处。
小阿睿已经学会了自律,到了学习时间他便不会再想着玩耍,除非向漠北允准,否则他的心思都会在学习上。
向漠北轻声走到他身侧。
小家伙此时正写到一个他写了一遍又一遍仍写不好的字,以致小眉头都拧巴到了一块儿,再写了好几遍后发现自己仍是写不好,想叫向漠北来写一遍好让他跟着学,才一抬头,便发现向漠北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侧,不过是他太专心并未察觉到罢了。
“老师,这个字阿睿总是写得不好,老师能写一遍给阿睿看吗?”小家伙扬起小脸,乖乖地看着向漠北。
在念书习字一事上,阿睿总是唤向漠北一声“老师”,而非“爹爹”。
他对向漠北,是既敬又爱。
然而向漠北此刻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写了已经满满一张纸的那一字,一动不动。
阿睿不由又唤了他一声,还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老师?”
向漠北这才回过神,看向他那与怀曦有七。八分的眼睛,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嗯。”
小阿睿立刻从椅子上滑下来,将位置让给他,再恭敬地将手中的宣笔双手递给他。
向漠北将阿睿写满了的那张纸拿开,取了一张干净的铺展开,以镇纸压好,手中宣笔却是在砚台里反反复复地蘸墨,迟迟没有下笔来写。
最后在小家伙察觉到他的异样时终是落了笔。
他写的是大字,只一个字,却将占满了一张纸。
阿睿站在一旁,认真地瞧他写的每一笔每一划。
向漠北收笔之后看向身旁专心的小阿睿,问他道:“可识此字?”
“识。”小阿睿用力点点头,将双手背到了身后,小腰杆挺得笔直,朗朗回答老师的问题道,“这是‘曦’字,晨曦的曦,意为阳光。”
小家伙说完,想了想又道:“也可以意为晨光或是太阳!”
向漠北觉得,阿睿此刻眼中的光,就有如阳光那般明亮。
怀曦的眼睛也总是如此明亮。
向漠北将笔放下,抬手轻轻抚了抚小家伙的脑袋,语气淡淡地问他道:“你娘亲与你祖母还有你小满姑姑出去玩儿了,阿睿可也想要去?”
阿睿认真地想了想,尔后摇了摇头,迎着向漠北的注视,道:“阿睿想去,可是老师与阿睿说过,阿睿到京城来不是来玩儿的,所以阿睿不去。”
小家伙面上那流露而出的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懂事令向漠北心头一紧,极为难受。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再一次抚抚小家伙的脑袋,道:“阿睿今日需同我去一个地方。”
小阿睿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他慢慢地低下头去,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抬起头来。
只见他眼圈红红,本是背在身后的一双小手紧紧抓着衣裳两侧,难过地问向漠北道:“阿睿跟爹爹去了那个地方后阿睿还能再回来吗?”
“还能……”小家伙话还未说完,眼泪便忽地夺眶而出,“阿睿还能再回到娘亲身边吗?”
四五岁的年纪,正是什么都还不明白也什么事情都不大留得下记忆的年纪,阿睿是个单纯又天真的好孩子,可一直以来他同孟江南过的艰辛日子让他比寻常孩子更懂事也更敏感,他是怀曦的骨血,便也有着怀曦与其之间那一骨血相传的聪慧。
即便他还年幼,即便谁也未曾同他真正说过什么,可他依旧能从这些日子来孟江南与向漠北的言行举止间或多或少地感觉得到他们从静江府千里迢迢搬家到这冰冷的京城来是因为什么。
他有直觉,他和娘亲会被分开。
他不想和娘亲分开。
向漠北自椅子上离开身,在小家伙面前蹲下身来,就着衣袖擦去他眼眶里的泪,缓缓道:“我便是为此而努力着,可唯有我独自一人努力还不够,阿睿你也需要努力。”
“阿睿……”小家伙用力吸了吸鼻子,“阿睿要怎么努力?阿睿要怎么做,才能一直一直都和娘亲在一起?”
“成长与强大。”向漠北将他脸上的眼泪一并擦去,温柔却沉重道,“只有你足够强大,才不会受制于任何人,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情,也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他们身体里的这一身项氏骨血自他们生来这世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一生都要肩负起护卫衍国河山与百姓的职责,他们这一生中能做的选择很少,想要能够做更多选择的机会,就只能自己强大起来。
他不知如今的阿睿能否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却不得不让他从现在开始就必须明白,而今的无从选择,不表示未来依旧如此。
年幼与弱小永远都不能是阻拦任何人冲向强大的借口。
“莫怕,不会今日便将你与你娘亲分开。”向漠北终是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松了些沉重的语气,“你娘亲还要给你过五岁生辰。”
“呜呜呜——!”小阿睿终究是个四五岁孩子,即便理解得了向漠北的话,一时间也接受不了,以致他一个没忍住,扑进向漠北怀里哇哇大哭起来,却又边哭边道,“阿睿听话,阿睿……阿睿要长大,阿睿要保护娘亲!”
他愿意用与娘亲分开的日子来成长为爹爹说的那般“强大”,一直都是娘亲在保护他,他也要保护娘亲!
175、175
宣亲王向来不喜在冬日外出,尤其是在这年末时节,一是他畏寒,二是他不喜外头的吵杂,然当他听闻宣亲王妃与向云珠携孟江南要去集市时,二话不说便凑到了宣亲王妃跟前来。
他给宣亲王妃挑了一支口衔宝珠赤金凤步摇,为她簪到了发髻上。
宣亲王妃只朝铜镜里瞧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将其取了下来,放回妆奁。
宣亲王当即又拿了一对金凤簪要为她簪上。
宣亲王妃果断地从他手里将簪子拿开,无奈道:“阿昭,我是去集市,不是入宫,不戴这些。”
“皎皎戴着好看。”宣亲王不大乐意。
宣亲王妃转过身来,扬脸看着面前的宣亲王,反道:“可我戴着觉得既沉又碍手碍脚的,阿昭还要我戴着么?”
“那就不戴了。”宣亲王当即改口。
他从不做让宣亲王妃觉得不舒坦之事。
“皎皎。”宣亲王拿起宣亲王妃的手,轻轻揉捏着她的手心,“我也同你们一块儿去。”
“你去做什么?”宣亲王妃瞧着宣亲王巴巴看着她的模样,不由笑了,“你去了不是教那孩子不自在么?”
宣亲王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模样,嘴往下撇着,像生气的小孩儿似的,委屈巴巴的。
“乖。”宣亲王妃站起身,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往下撇着的嘴角,宠溺地柔声道,“我给你买油炸芝麻团子回来。”
宣亲王则是张嘴轻轻叼住了她的手指,含到嘴里抿了抿后才冲她笑了起来,“那我要两个。”
他笑起来的欢喜模样真真好似因得了好吃的零嘴而开心不已一般。
他生来尊贵,莫说不缺这一口吃的,便是这天下任一美味珍馐,只要他想吃,都能出现在他的膳食之中。
他欢喜的是那是他的皎皎给他带的,特意的,偏爱的。
“好。”宣亲王妃在这个与她撒了二十余年娇的相公嘴角亲了亲,笑得愈发温柔。
其实哪儿是因为担心有他在而致孟江南紧张,不过是今晨起身后他似有着凉的迹象,宣亲王妃担心他到外受寒才寻的理由罢了。
她的阿昭啊,硬来不行,得哄着。
不过,宣亲王自个儿没去成,倒是把项珪给赶着跟在了宣亲王妃她们身后,道是没个男人跟着他不放心。
正在梅林练。枪法却被自家宝贝爹给扯出来同女人逛集市的项珪没好气地瞪向随时准备着跟在宣亲王妃身后出门去的侍卫,指着他们问宣亲王道:“爹,他们难道不是男人?”
“哦。”宣亲王瞥了他们一眼,面不改色道:“他们不是。”
侍卫们:……
侍卫心里苦,侍卫不敢反驳:您说什么便是什么,反正属下也没有说话的份儿。
项珪不无同情地拍拍两名侍卫的肩,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他自己一人跟着便够了,要这么多人跟着作甚?就娘那百步穿杨的本事和小满那在青云师太那儿静修了三年的身手,也就只有爹还担心她们被人欺负了去。
没辙,谁让爹非让他跟着不可,那他便跟着好了。
他也许多年未有陪娘逛集市了,今回也权当好好陪陪娘了。
“娘。”项珪凑到宣亲王妃身旁,将手臂朝她肩上一揽,像个无赖似的朝她笑嘻嘻道,“待会儿儿子要是瞧上些什么,您得给儿子买。”
宣亲王妃一巴掌糊他脑门上,嫌弃地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朝娘跟前凑,边儿去。”
“娘您还不如说爹呢。”项珪哼哼声,“爹还朝您要亲亲要抱抱就差没朝您要举高高了。”
站在一旁的家丁婢子们低着头使劲憋着笑。
宣亲王妃睨他一眼:“你能和你爹比?”
正要生气的宣亲王一听,顿时不气了,反还翘起了鼻子:就是,臭小子你也想和老子比?
只听宣亲王妃又道:“你爹成日爱哭你也爱哭?你爹爱撒娇你也同他一般?”
才翘起鼻子的宣亲王:“……???”
项珪当即哈哈笑出了声。
宣亲王气得直要追他来打手心。
孟江南与项云珠此时正好来到花厅。
项珪毫不犹豫地站到她们身后。
宣亲王则是即刻摆上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
这个名叫小鱼的孩子才刚回家呢,不能才一回来就把人给吓着了。
珩儿会生气。
然而他这厢才将自己言行举止端正了,那厢项珪却是一抬手便将孟江南头上的幂篱给掀了!
宣亲王:“……!”
处在错愕之中的孟江南只听项珪不无嫌弃道:“整的这是甚么?不嫌碍手碍脚么?三弟给你整的?回头你告诉他,我跟着你们呢,谁个男人敢将眼珠子朝你身上瞟来,我会让他走着出来爬着回去。”
孟江南正听得一脸震惊时又听得宣亲王妃赞同地附和道:“我会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孟江南惊得浑身一抖。
当将军的人……都是如此凶悍的么!?
项云珠则是“噗嗤”一声笑了,点点头道:“就是就是,我也嫌小哥事儿多,可是我不敢说!”
“……”孟江南真是又羞又臊。
向漠北让她戴着幂篱她不能不戴,项珪将她幂篱掀了她也不能再把幂篱抢过来,一时间有些无措。
宣亲王觉得他极能理解儿子的想法,当初他也是不乐意他的皎皎被别的男人盯着瞧的!
不过他也很清楚自己这会儿在媳妇儿和闺女面前压根没说话的份儿,只能闭着嘴不说话。
反正说了也没人听他的。
珪儿的想法和他更是完全不在一块儿!
宣亲王妃已经拉着孟江南的手同她一道往府门方向走了,项珪扔了拿在手上的幂篱,跟了上去,项云珠则是蹦到宣亲王身旁来,搂着他的胳膊抿嘴笑道:“爹可是也想跟着娘一块儿出去可是娘不带着爹呀?”
宣亲王一点不嫌臊地点点头。
“今儿比昨儿的天还要冷嘛,爹您今晨都咳了好几声了,娘是担心您才不让您一块儿去的,您可不能使小性子生闷气啊。”项云珠晃了晃他的胳膊。
“知道了。”宣亲王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捏了捏她的鼻尖,笑得嘴角都弯了起来,“就属我闺女最乖。”
“那是,我可是爹娘的小棉袄!”项云珠也笑得眼睛弯弯,然后附到宣亲王耳畔,盯着宣亲王妃的背影,悄声问他道,“爹您想吃什么,我悄悄给你买回来。”
“糖饼!”宣亲王想也不想便道。
项云珠立即不笑了,同时还松开了他的胳膊,蹬蹬蹬地边朝宣亲王妃跑去边道:“娘!爹说他想吃糖饼!还是最实在的大兔子糖饼!”
“……!”宣亲王看着前边回过头来冷飕飕看他一眼的宣亲王妃,浑身一震。
亲闺女又给他下套!
项云珠笑出了声,孟江南也笑了。
这个温暖的家,好似每一日都充满了欢喜呢。
真好。
宣亲王妃微微侧目看着终是露出笑颜不再那般局促的孟江南,不由也笑了。
于是,被全家人“抛下”的宣亲王一番三思之下决定到听雪轩去。
就算珩儿不同他说话,他远远看着珩儿也是好的。